第11章 一回頭,是淩宗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
非暴力的對抗狀态,悶悶的扭頭看向窗外,朝着偏離他的方向。
一肚子的火啊,就因為身邊這個人,越燒越旺。
可身邊那個人坐直了起來,朝她淡淡看了一眼,家常問,“你去日本幹什麽?”
時安沒看他,恹恹回答,“工作。”
“什麽工作?”
“抱歉不能說......”抿了下口水,她解釋說,“畢竟我們不屬于同一個系統,該有的操守還是要有的。”
“......”
“也對,”淩宗慵懶的聳了聳肩,也是一副淺眠的樣子,玩心起來,他逗她,“你是要去名古屋?”
時安沒搭理。
淩宗又說,“考察FUOX核心工業區?待上半個月?”
......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還問個屁。
時安左側嘴巴輕鼓着,像是個被激怒的胖嘟嘟的小河豚,滿腹饕餮的委屈。
她讨厭他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真是越想越可恨,但是職高一級壓死人,淩宗輕飄飄命令說,“你看哪兒?看着我的眼睛說話!”
聲音很輕,卻很有氣勢,他看見時安貌似無動于衷,自己也有些憤懑了。
他又說了一遍,“看着我!”
“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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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微妙的尴尬着,她不想這個人怎麽就這麽幼稚,比記憶中幼稚更甚,全然不同傳言中的城府幹練居心叵測。
眼睛充熱,時安回頭,看就看!
剎那間兩行熱淚滾滾而下,淚流滿面。
淩宗悻悻然怔愣,調笑的話放在嘴邊索然無味。
他沒想到她會哭。
他不自在的抿了下嘴角,像是手足無措,但是,他只是說,“好了,你轉過去吧。”
又好氣又好笑,時安擡手擦了下眼淚剛想轉過,雲流突然再次一個颠簸,時安身不由己的跌進一個懷裏,被他緊緊攥住。
淩宗的聲音在她耳邊,他輕聲說,“第二次了噢。”
時安沒作聲,稍稍,他正色問,“你怎麽了?”
時安眉頭深鎖,放開他,往後靠了靠,說,“沒事,肚子疼。”
時安的臉色實在不好,蒼白孱弱,一副弱不禁風的平靜。
淩宗伸手擱在她的額頭,粗糙的指腹,平滑的觸感,溫熱的氤氲,指尖若有似無的撩撥着她的碎發。
很閑适的動作,剎那間卻像觸電般貫穿全身的毛細血管,炙熱,發燙,時安霎時快速嫌棄又粗魯的拍開淩宗關切的右手,像是有什麽忌諱,避之唯恐不及。
淩宗皺了下眉頭,沒說什麽。
兩人相安無事,又一個小時,空姐播報已經順利度過雲層颠簸流,祝大家旅途愉快。
淩宗看了眼佯裝熟睡的時安,又摸了下自己的腦門,一絲不悅。
☆、Chapter 31
飛機抵達, 時安是被同事拍醒的,她怔了下, 邊上的人已經不在,小箱子不知道誰從行李架上取了下來, 貼近過道。
夜幕中的機場,燈光璀璨如白晝。
時安和同樣級別的兩位同事穩妥的跟在一行人最後,淩況及其助理已經見到日本FUOX的接機人員。
寒暄兩句, 淩宗不疾不徐走過去,淩況慣例熱情介紹了下他,那些人仿佛也認識淩宗, 握了握手, 帶着固有的日本式客套,面帶盛大的微笑六十度鞠躬。
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只知道人群中的淩宗,有着人模狗樣的利落殺伐氣勢,相貌出衆,身材格外出挑, 他也微鞠了躬,得心應手的應酬着衆人。
三兩句後, 她看見淩況和淩宗耳語兩句, 彼此很親近的距離,表情卻都是疏離和淡漠的。
淩宗點了點,好像答應了他的提議,随後和接機的人打了聲不溫不熱的招呼, 先行離開。
時安的表情原本清冷,看見不遠處淩況招了招手,便挂上職業的微笑快步上前。
時安的身體的确很不舒服,腦袋被燒的不太清醒,關鍵還是大姨媽來的第一天,疼的翻來覆去。
她趿着拖鞋下樓找前臺,先指手畫腳詢問有沒有暖寶寶和退燒藥,對方聽不懂。
時安又打開手機語音翻譯,不知道翻譯的準确不準确,只知道對方和煦的“よ(哦)”了聲,然後又一串日語回答。
翻譯過來,就是抱歉的意思,暖寶寶沒有,備用退燒藥已經用完了正準備備貨。
時安頓了下,她一下一下的拍打自己的肚子,退而求其次的詢問附近有沒有藥店。
對方回答的也徹底,說,“すみません、この時間、薬局は閉店しました(抱歉,這個時間,藥店已經關門了)。”
時安愣愣的望着對方,被她的笑容打敗,随後生無可戀的回去房間,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合上被褥将膝蓋處和肚子捂得緊緊的,該痛的地方還是很痛,該酥軟的地方依舊酥軟。
昏昏沉沉間,有人敲門。
時安起床,探了下貓眼,是淩宗的助理周繇。
時安疑惑的開門,堆起笑容,看見他微微颔首,說,“打擾了。”
時安說沒有,“有事?”
周繇“哦”了聲,“這個,”一個小袋子,他擡手遞給她,“退燒藥,我剛買回來的,一天三次,一次兩粒。”
時安詫異的沒接,對方又遞了遞,時安這才拿在手上。
她問,“你怎麽知道我?”
“我不知道,”周繇的語氣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獵奇的興趣,只就事論事的回答說,“是淩副總交代的。”
時安沒再接腔,周繇說,“那我先回去了。”
時安說好。
他沒走幾步,時安叫住他。
周繇停下來,等待她的提問。
時安嗫嚅了下嘴角,鼓起勇氣,她問他,“今天我知道了一個結果,有點耿耿于懷,想知道有沒有合理的解釋讓我釋然的?”
周繇側頭想了下,“你說的是核心選拔嗎?”
時安點頭,臉燒的通紅。
周繇頓了下,解釋說,“其實也很簡單,”他看見得到面前女人眼神中争強好勝,和他們這群人,一模一樣,“如果不是你的實力問題,就是你的立場問題。”
“......”時安更加不解。
周繇繼續說,“你進了最後一輪,就說明你的實力是足夠的,那麽就是立場,你可以想象下,你進入普惠科技,是想以個人的身份打拼,還是為了某一系打拼,如果你的身份沒有任何附會牽強,那就想想日常的行為處事有沒有給人帶來誤解。”
時安心裏清楚,自己根本談不上清白,淩況對自己的拉攏是顯而易見的,除去淩況,自己作為新人被推到風口浪尖,靠的也是謝生的幫忙。
有來有往,淩宗看的一清二楚。
時安被這身不由己的透明感激的心中打了個冷顫,她腿腳生理性的有些無力,可是她只是波瀾不驚在問,“聽說普惠核心從不招女人?”
周繇頓了下,帶着淺笑的弧度卻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其實你這樣的發問有些政*治不正确,核心從來沒說不招女人,只是覺得女人在當前的社會定位上被賦予了更多也更繁瑣的角色,到了年齡她們面臨結婚生子的壓力更大,加上懷孕家務之類,她們可能沒有更多時間放在事業上拼搏。”
周繇的确有四兩撥千斤的技巧,時安平定看向他,“所以只要我能撇清身上的标簽身份,還是有機會進去核心。”
“這個,”周繇搖搖頭,“說實話我不敢打包票,因為核心的每一位員工,都是淩副總最後裁定的。”
......
時安不好再為難他,道了聲謝,讓他早點休息。
時安知道淩宗和自己住在同一家酒店,但是三天來從未遇見他,這三天,時安屁颠屁颠跟在淩況後頭,她有點不解,一向擅長女性經濟和體育經濟的淩況,為什麽對日本汽車大廠來了興趣,甚至全方位的參觀了FOUX的各大生産流水與各個開發部。
當成千上萬的零部件以智能的方式有序排列組合展覽,視覺上的效果是恢弘而磅礴的,只要是男人,不免會蠢蠢欲動,更何況淩況還是個愛車的男人。
那些淩況不懂的技術名詞,時安以最言簡意赅的方式解釋給他聽,他很認真,側着腦袋,微蹙着眉頭,某一個瞬間,和淩宗有些相像。
最初的參觀結束,時安陪着淩況出席了與FOUX的各大商業合作談判,一場真金白銀的交易,數額巨大,小心翼翼。
幾場聽下來,時安才知道淩況這次出行代表的是集團參股FOUX,FOUX作為日本老牌汽車廠商,近些年市場份額連連走低,相比起新興企業,它的人力成本運作成本巨大,再加上競争對手的左右加工,渠道優勢也并不明顯,唯一剩下的技術優勢因為缺少資金支持而被擱淺。
聽起來一無是處,淩況所代表的普惠集團卻要收購其絕對控股的份額。
在日本人看來,中國的近些年冒出的土豪人傻錢多,但是淩況遲遲不松口,對方無奈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壓價。
難怪淩況定的是半個月的出差時間,相比較争分奪秒的FOUX,普惠的時間綽綽有餘。
談判日漸膠着,當晚,三浦賴川負責接待淩況一行人吃頓便餐。
時安坐在三浦與淩況的側對面,一天工作下來,她并在意他們說些什麽,但是,她忽然間聽見了他們的交談中有淩宗的名字。
三浦日本式的謙遜,他問,他身邊的翻譯實時更新,“聽說淩副總也來了名古屋?”
淩況夾了塊生魚片沾上醬料,擡眸,看見時安望過來的眼睛,冷淡說,“嗯,他在位普惠科技找落腳。”
三浦若有所悟,剛要說什麽,只聽見淩況生冷的補充着,“以淩宗和FOUX千金的私人關系,他理所當然要避開兩家公司間的商業談判,希望貴公司能夠理解。”
淩況看見時安落下眼簾,嘴角不免拉扯出了一個輕嘲的弧度。
時安聽見三浦窮追不舍,“可是的确,這次的談判是由淩宗君發起的。”
這是個讓時安吃驚的肯定句。
淩況只是禮貌的颔了下首,明明很讨厭被冠上淩宗的影子,卻還依舊保持風度,平定說,“現在是我。”
“可是,”時安聽見三浦說,“AEH主動防撞剎車系統我們只和淩宗君團隊交涉。”
淩況說,“這是談判前提,請您放心。”
淩況看了眼對面的時安,她一直沒再擡頭。
晚上一行人被送回酒店,時安趁着酒意,靠在車窗上休息了會兒,遠遠的,她靜靜觀望着酒店門口人群中的某個身影,夜間的光影打在她的臉上,整個人也忽明忽暗。
身邊的人說,“前面停的的好像是淩副總的車,”頓了下,“額,進去了。”
汽車停下,時安打開車門下車,對司機師傅說了自己唯一會的日語,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多謝)。
周繇還在酒店外應酬,看見淩況,禮貌颔首,目光觸及時安,兩人客氣的扯了下嘴角。
淩況走近他,看向酒店大廳,淩宗和另外兩個西裝革履的日本人聚精會神商量着什麽,因為他會日語,所以并不需要翻譯。
周繇簡單解釋,“淩副總剛從東京過來,景田的社長和SE就找過來了。”
“技術收購?”
周繇淺淺的搖搖頭。
淩況猶絕要不要進去,但是還是進去了。
景田的SE喋喋的說着數據,淩宗兩只手抄進兜裏做思考狀,驟然看見淩況進來,神色暗沉毫無變化,但不免得體且客套的向另外兩個人介紹一下他的集團身份。
這是時安在日本第二次見他,上一次是在機場。
他亦忙忙碌碌腳步不停,現下應該是他稍微放松的狀态,定制的高級西裝依舊熨帖但是散漫的敞開,裏面一件白色襯衫,他擡手,解開了第一顆紐扣,随着動作幅度的變化調戲着柔和光線的性感暗影。
他輕輕一撇,瞄見時安,同樣無動于衷。
寒暄幾句,淩況拍了下淩宗的肩膀,家常說,“那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
淩宗輕點頭,沒再理會他們。
☆、Chapter 32
對于AEH主動防撞剎車系統, 時安也是這兩天才聽說,後來趁着空隙單獨約三浦出來見面, 才大致了解了該系統部分細節處理,聽着很熟悉, 根據車速、相對車速、和本車車速、按照一定的算法,計算出本車是否處于安全行駛狀态。若車輛處于非安全行駛狀态,則系統立即通過預警主機送出報警信息提示人工剎車若人員未能及時剎車。
該系統優勢是時速在(3-150)km/h範圍內, 系統能對路牌、彎道、匝道、超車變道等對象進行識別,有效的避免誤報警和誤剎車,安全性能強化, 并且它的剎車力度還可以自動模拟人工剎車的力度, 能适應校車、客車、貨車、轎車等各種車型的需求,故障時能自動退出控制, 切換成司機正常駕駛。
雖然說了細節的大概,但是時安的腦海裏重合了幾天前的夜晚,自己輸入的那套算法。
不改變原車結構、适用各種車型,測距探頭采用激光雷達, 靜态探測距離可達260米,不受汽車尾氣及其他漂浮物的幹擾, 夜晚、雨天等情況均可正常使用......
區別是, 別人已經有了面面俱到的可行方案,自己卻還在摸索入門,其間的距離天上地下。
果然,自己的驕傲都有些微不足道。
時安的自尊心很受打擊, 郁郁寡歡好幾天,收到一條陌生人短信,中文:我,手機號。
時安心裏腹诽你誰呀,但已經隐隐有了結果。
不是辦公號碼,私人聯系用的。
時安沒有回複,正打開電腦處理文件的時候,又來了一條短信,上面寫着:瓜子,你真的很想進普科?
時安腦袋疼,抵着額頭亂了很久,她問,“我是不是不夠格?”
那邊很直接:是。
時安短暫有砸了手機的沖動,可很快又來了條:你不用證明什麽,我知道你很優秀。
......時安說:你是在誇我?
時安添加他號碼對應的私人社交賬號,幾分鐘後通過。
她直接語音:如果我說我和淩況和其他人并沒有工作以外的瓜葛的話,你能讓我進普科嗎?
回複已讀,但了無回音。
一秒想拉黑。
但是時安忍住了,他點進了他的社交賬號,空空蕩蕩,連個毛都沒有。
時安剛想擡頭處理報表,手機震了下,淩宗回複:我怕你有別的企圖。
像是在開玩笑,又仿佛認真的口氣。
淩宗問:你為什麽來普惠?
淩宗剛沖了個冷水澡出來,濕身麥色,上身肌肉線條均勻,下身圍了條白色浴巾,寸頭濕漉漉的。
他松松垮垮的靠在沙發上,身材纖長,方寸間腿腳顯得局促,可也還能将就。
可能難得的松弛,他仰頭,嘆了口氣。
那邊遲遲沒有回複,淩宗凝眸,拿起手機,冷冰冰的輸入:不會是為了我吧?
時安倒也幹脆:不是為了你。
淩宗平靜的牽起嘴角,默的笑了下。
難得的交談就這樣,不歡而散。
名古屋談判進行到了日程的三分之二,但是行程卻拖沓到原本的三分之一不到,FOUX也漸漸消極怠慢。
如果傳言是真的,他們應該是得到了,或者說正在和其他資本進行磋商,而另一方願意給的價碼更有誘惑性。
談判桌上,時安收到了來自鄰座淩況的一條信息,她看見信息來人有些疑惑,于是點開內容,是讓她提前離開日本的通知。
時安偏頭看向淩況,正納悶,又收到了來自淩況的群發郵件內容。
日本人正在喋喋不休,翻譯正在如火如荼的譯新,這個空隙,淩況看向時安,眼神堅定。
時安微微皺眉,這時候中文翻譯已經出來,淩況疲憊的轉移精力,不再過多解釋。
會議結束,時安收到了同出差同事的祝福,他們表情羨慕卻感受複雜。
時安心裏更是五味雜陳,她從來沒想過涉足淩況手下的體育産業,這次和普惠于米蘭合作方突然提出抽離核心球員,淩況緊急需要一個人代替他去米蘭進行博弈。
時安慌慌張張,籠統的收起桌面的文件和電腦,一大堆,都冗雜的抱在胸前,然後快步追上離開的淩況。
淩況已經和日方代表走到旋轉門,聽見時安的叫聲,停了下來。
淩況擺手,示意日方代表先走。
他等在原地,不疾不徐的看着時安小跑過來,她的頭發迎着風,絲絲縷縷飛揚跋扈。
時安停下,聲音冷冰冰的,“我需要一個解釋。”
“什麽解釋?”
時安意識到自己的緊張,于是調整情緒,語氣變得一如既往的謙虛,“調任。”
“你有什麽高見?”
“我覺得我的能力實在不夠,我到貴公司不過六個月,期間已經調崗三次,如果算上這一次,已經是第四次,我覺得我承受不了這麽大的負荷,更何況這次臨危受命不是我的專業範圍,我應付不了這麽大的人事壓力。”
淩況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如非狗急跳牆無路可退,她不至于如此慌張,他淡然,“我覺得你很合适。”
時安據理力争,“我不懂體育——”
淩況打斷她,“那就去懂。”
“我——”
“你不要不知好歹。”
“——”
淩況的語氣似有威脅,周遭料峭如寒冰,他咄咄問,“你覺得你還有退路?”
“你覺得你還能進去普科?”
輕飄飄的說出別人的期盼,之後雙手一攤,“嘭”的砸成渣渣,他說,“你別做夢了。”他輕聲補充,“你沒有猜錯,我就是要把你綁在淩況的這艘船上,你貼上了淩況的标簽,以後在普惠,除了我,你以為還有誰任用你信任你,不會再有——你不也試過了嗎,你那麽努力想要挺進普科,結果呢?”
沒有結果。
淩況注意到時安臉色的變化,像一朵鮮豔欲滴養在溫室裏的玫瑰,突然痙*攣了所有的雨打風吹,變得頹敗,失去色彩。
淩況雙手搭在時安瘦弱的肩膀上,他換上安慰的語氣說,“既然我能表達對你的提拔和信任,那就意味着接受不了你的背叛,你自己決定,是留在普惠,還是離開?”
他擡腕看了下手表,“不過考慮的時間不長,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如果沒有回複,我就默認你答應了,我會給你預定去米蘭的飛機,明天離開。”
淩況轉身大踏步的離開,時安呆怔的杵在原地渾渾噩噩,突然,所有的文件無力的滑落在地面上,白燦燦如夏花絢爛。
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下午,時安如約去到LOUX于名古屋競馬場的核心實驗基地,因為這部分的內容屬于保密類型,只對淩宗所代表的普科公開,所以在此之前,時安聯系了周繇,很快,獲得了淩宗的授權進行驗收。
驗收前簽訂保密協議,一套繁雜的程序,半個下午,時安無暇想它。
直到一切結束,時安出去基地,預約過的,負責接她返程的日本司機卻遲遲沒有達到。
今天的太陽熾烈,夏天和冬天的回憶在腦海裏翻來倒去,也不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時安狀似閑适的坐在太陽傘下,閉上眼睛擡頭直面太陽,面前一片血紅。
LOUX的工作人員心中有愧,找了個蹩腳的中文翻譯在她耳邊解釋說,“實在是抱歉,司機其實兩天前就約好了,哪知道家裏有事。”
時安問,“什麽事?”
“哦,”翻譯邊聽邊解釋,“他家農場養的牛羊今天突然,”他把狂躁譯成“瘋了,在農場裏到處亂跑亂叫,還踩了不少農作物。”
時安“嗯”了聲,她站起來,微笑說,“沒關系,擇日不如撞日,我剛好想自己溜達一下。”
溜達?翻譯沒聽懂。
時安只能點頭,伸出食指和中指做行走狀,說,“走走。”
這下大家都懂了。
很平靜的一天,時安披上外套,在名古屋的普通一天的普通街頭,走到很盲目,入眼,應接不暇的是日本的居酒屋、服裝店、游戲廳、藥房、松菊堂和郵便局,耳邊嘈雜着異鄉的歡聲笑語。
但的确很久沒有這樣的平靜過了,沒有紛紛擾擾的雜事充盈耳畔,全憑自己孤單着,害怕着,毫無安全感,一片浮舟,任由風浪海嘯。
走了很久,她停在了一家天婦羅店,駐足,回頭,一位穿着和服的中年女人和藹的朝着她微笑。
她回報以微笑,走近她的店面,看見成品的楓葉狀天婦羅,她又擡頭,看見木質門欄上貼着中英文注解,真的是楓葉。
她眼神好奇,像個看見糖果的孩子。
婦人笑笑,颔首說,“おいしいよ(好吃喲) 。”
說話的語氣都讓人垂涎欲滴,時安問,“Is it maple leaf ?”
婦人點頭,“は,紅葉。”
時安聽懂了“は”,很客氣的要了兩份。
過程很簡單,但是比國內的燒烤看起來幹淨文藝,婦人小心翼翼的去掉黃色腌泡過的楓葉,去掉上面的鹽漬,然後在裹上一層天婦羅黃油衣,再一片一片放進油鍋。
炸了不足半分鐘,一片一片的撈出擺盤,送到時安手中。
時安付錢接過,拎起一片,放進嘴裏,嘎嘎作響,又脆又香,還有從沒嘗過的奇異味道。
她和婦人對視一笑,誇獎說,“おいしいよ(好吃)。”
餐盤需要回收,時安便坐在她家露天店門口,一片一片的斟酌,尚未吃完,她聽見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
異域街頭,這樣的經歷很是奇怪,她以為只是相似發音,可是甫一回頭,周繇出車裏出來,又喊了聲,“時安。”
時安疑惑的放下餐盤,他聽見周繇說,“好巧,”他撇了眼車座後面的淩宗,“一道載你回去。”
能有這麽巧?
時安同樣看向淩宗,直到他回望過來,四目相對。
仿佛回應,他輕輕揚了下嘴角,很沒溫度的笑笑。
時安抿了下嘴,雖然疑惑,但是還是從高凳上跳了下來,和忙碌中的婦人眼神道別,然後小跑着去到馬路對面。
突然間,腳步不由自主一顫,小道中心,時安重重跌倒在地。
時安正詫異,驀然間她驚恐的反應過來,回頭看,已是地動山搖。
作者有話要說: 開了幾篇預收,灑下了幾粒種子,大家記得到專欄裏收!藏!一下哈!
☆、Chapter 33
日本平均一年有1500多次地震, 日平均4次左右,全球10%的地震和7%-10%的火山活動發生在日本。
當時安剎那間毀天滅地的震動中回過神來, 周遭已經是滿目瘡痍,廢墟、陰霾、哭喊、鳴笛聲交錯, 灼熱鮮血、橫亘的天際線、沸騰的海浪遮天蔽日,宛如人間煉獄。
耳邊一陣尖銳耳鳴,巨大的驚恐造成了心理上的短暫屏障, 她聽見有人叫她名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她回頭, 那人居高臨下擡手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臉上, “醒醒!”
屏障破碎,她惶惑蒼莽的叫出聲來, “淩宗。”
霎時一陣急劇持續颠覆的地動山搖,亂石細沙碎篷空中肆意橫沖直撞,淩宗瞬間下意識将時安重重撲倒在地,身體嚴絲合縫将她牢牢籠住。
稍稍平穩, 時安擡頭,臉上挂着劃痕與塵土, 上衣撕裂了幾個粗糙的裂口, 抱頭狀茫然無措蹲坐在地上。
她慌亂中瞥見投映在他眼中的自己,驚悚顫抖戰戰兢兢,劇烈晃動着。
淩宗起身,半跪在她跟前脫下西裝外套迅速套在她的身上。他自己則随意挽起兩條白色袖口, 俯下身,在她耳邊一直安撫說沒事的沒事的。
時安聲嘶力竭中嘗試站起,适才腳腕與地面逆向摩擦腳,噸痛感扯的人撕心裂肺,低頭一看,才發現腫痛處鮮紅慘烈。
淩宗不由她倒下,擡起她的一只手,雙手托着她的臀部,利索的将她背在自己的肩上,但是道路封鎖,負重行走如履薄冰。
淩宗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的肩膀寬闊堅韌,氤氲着他篤定的溫度傳到己身,很奇怪,蒙昧中難得的心安理得,一粒蒲公英的種子,落到了屬于它的方寸之地。
耳邊呼嘯聲急促,時安腦後被砸中的地方開始流血,她貪戀這一刻的溫存感,努力保持清醒,卻漸漸意識不再,眼簾千斤之重,落下,她又竭盡所能的睜開,再落下,再睜開,身不由己。
她在他耳邊艱難的哈着氣,輕顫着,淺聲商量着,艱難的吐出一個完整問句,“淩宗,以後我不跟你争了,好不好。”
窄道中央,一個男人背着傷痕累累的女人一往無前,在大的悲恸和慘叫聲前,宛若劇情中的一粒塵埃。
時安的聲音雖小,但她知道他聽得見,可他沒有回複她,或者她沒聽見他的回複。
他一遍一遍急迫的命令着,“不要閉上眼睛聽見沒有小瓜子!”他擡手往上多次抖動,盡量讓時安挪到他背上最舒适的位置。
最終閉上眼之前,她聽見淩宗氣喘籲籲的被無限放大的喘息聲,她聽見周繇語氣急迫,指着不遠處,“那邊有救援隊過來——”
再之後,夢魇結束,沉沉下墜。
睡了好長好久好美的一個夢,從孩童燦爛的笑聲和争吵聲開始,在往後,突然墜進冰窖,窒息感來的真實又夢幻,一通掙紮,她仿佛看見了一道白光,走到白光的盡頭,仿佛有聲音,和濃重刺鼻的藥味。
時安的指尖動了下,想要睜開的眼睛死活睜不開,她漸漸疲*軟。
身邊好像很多人,她聽見熟悉的聲音用異國的語音在問,“彼女はいつ目を覚まされますか (她什麽時候醒)?”
有人在回答,更熟稔的日語大長串,咕隆咕隆咕隆着。
他就在身邊,她急躁的想要看見他,卻要和未知的劇烈的疼痛做糾纏。
她的左手被人握住,那人溫柔的揉捏着,握在手心,時安如是平靜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從反複的昏迷中醒來,身邊空寥寂靜,落針可聞。
有人在敲擊鍵盤,還有紙張被人翻頁。
她聽見手機顫動,被人按鍵接起,依舊是淩宗的聲音。
他的聲音低沉了些,像是有些不适,一直在“嗯”“好”中切換,她聽見他冰冷的交代“那你繼續加碼”,還有些什麽,時安昏昏沉沉記不住了。
她覺得好累,睜開眼睛的時候更累。
一眼掃過,她看見自己住在一間日本民宿裏,外間破損嚴重,自己住的裏間尚且可用,耳邊是電視的聲音,正好播報着這次的地震,她只認識個別類似漢字的日文和阿拉伯數字,排列組合如果沒錯,這次地震級別6.7,深度40KM,畫面上,大量居住處破損嚴重,高大的樹木東倒西歪,畫面切到海邊,波浪翻滾咆哮,但是受災人群卻很平靜。
首先發現她睜眼的是一個日本女人,随後她大呼小叫着出去,叫來了周繇。
周繇也不複往日一絲不茍的形象,随意穿了件汗衫,站在她跟前,問道,“要不要喝水?”
時安偏頭,看見手上挂着吊水,還剩下一半的挂量,她虛弱的搖搖頭,自己并不想喝水,現在只想上廁所,可是渾身無力自顧不暇。
她緩慢的張開皲裂的嘴唇,問,“淩宗呢?”
周繇湊近耳朵,等她再說一遍,時安于是用盡力氣,才勉強讓人聽得清楚,“淩宗呢?”
周繇“哦”了聲,“你現在狀況不太好,救助的醫生又不夠,需要去找。”
時安的下巴動了動,就不再說話了。
時安閉目養神好好的,一雙冰冷的大手驟然惡作劇般托着她的下巴,凍的她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
淩宗咧開嘴笑了,語氣一如既表現輕浮,明知故問說,“醒了?”
時安神情還有些抱怨,但是卻側了側頭,輕輕的溫存的蹭在他的手心,癢癢的,淩宗觸電般将手拿開,又用力捏了捏,回味般。
他神情變換多快她不是不知道,剛才輕佻轉而深邃繼而又虛浮。
他笑笑問,“你說什麽?”
時安張嘴,氣息好了點,她說,“我要上廁所。”
淩宗故作為難狀,指着自己說,“我嗎?男女授受不親吧?”
時安更生氣了,淩宗摸了下她的小腦袋,狀似寵溺說,“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找個人幫你,”他強調,“給你找一女的!”
時安是兩天後才能落地行走,出來時道路尚才清理一半,遠處山嶺縱橫,時不時泥石流與滑坡雙向并行,極容易車毀人亡。
時安看向忙碌街道上的每個受災人,他們已沒有地震發生時剎那間的無措與驚慌,現在的每個人,他們表情平靜,井井有條,不紊不亂的清理現場,互幫互助,靜靜等待後續的支援。
淩宗坐在住戶家的門沿上,一只長腿閑适的弓起,另一只抻開,從煙盒中抽了根煙出來,在指尖颠了颠,随後慵散的叼在嘴角。
他習慣性的伸出左手籠住煙頭,然後打火機昏黃薄弱的亮光閃了一下,煙頭的星芒閃爍。
他深深吸了口,像玩一樣,緩緩吐出煙圈,擺動形狀,香煙夾在他的食指與中指之間,修長白皙的手指搭在躬起的膝蓋上,輕輕一抖,煙灰雪般掉落。
他覺察時安走到身後,回過頭來,沒有将将的眉頭深鎖。
時安的腳腕已經消腫,但是走路依舊一跛一跛,淩況交代的工作因為不可抗力無法繼續,她猶絕問,“我們什麽時候能離開?”
淩宗點點頭,磕了下煙頭,說,“快了。”
時安嘴角動了動,說,“謝謝你。”
淩宗沒有回頭,一只手招在耳邊,“你說什麽,沒聽清。”
時安蹲下來,靠在他耳邊的位置,湊過去,輕聲呢喃着,“謝謝你。”
淩宗悻悻,搖頭,不在乎的說,“碰到了,不救白不救。”
時安和他等在門邊,一個眯着雙眼目視前方,一個擡頭望天,有風吹過來,樹葉沙沙作響,帶着即将到來的夏天的悶熱。
兩個人安靜的待在原地,也沒人覺得無聊。
過了會兒,屋舍的正前方拐角處來了一個穿着和服的男人,手上拎着分配的瓜果蔬菜。
淩宗說,“這是這家的男主人,今天就他我你。”
“女主人呢?”
“女主人和搜尋隊出去了。”
時安“嗯”了聲。
男主人走近,淩宗站起身來,接過他手中的食材,說,“たくさん (好多)。”
男主人笑容洋溢,“は。”
他看向扶地站起來的時安,又問淩宗說,“奧さんの回復はいいですね。(您妻子恢複的不錯吶) ”
淩宗回頭看了時安一眼,淡淡解釋說,“私の妻ではない (她不是我的妻子)。”
男主人很誇張的表示驚訝,“おかしいな(很奇怪呢)。”
時安聽不懂,拉了下淩宗的衣擺,小心翼翼的說,“你告訴他我今天幫忙做飯。”
淩宗嫌棄,“你會做什麽?”
時安不顧他反諷的語氣,“你告訴他就好了,我可以的。”她解釋,“他們免費讓我們住好幾天,總會不好意思的吧。”
淩宗下拉着嘴角,還是把話如實翻譯出去。
時安腿腳不是太方便,動作比在出租屋裏慢了很多,但是慢條斯理,幾道家常小菜,比以往賣相好多了。
淩宗聞到香味走到搖搖欲墜的廚房,觀望了會兒,勉強說,“還不錯。”
他伸手撚了一個魚片放到嘴裏咀嚼,時安回頭目光矍铄望着他,“怎麽樣味道?”
淩宗點點頭,“能吃。”
時安雙手撐在餐臺,說,“那你端出去吧。”
淩宗來回兩趟,餐具都拿齊了,時安笑着說,“我要上個洗手間,你們別等我了。”
“沒人準備等你啊,”他轉而問,“你一個人可以?”
時安點頭。
之後,女主人帶了一行人回來了,外面熱鬧了很多,時安認得淩宗的聲音,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