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頭,是淩宗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
大約總體出事的前天晚上有零星的客戶網絡舉報被騰運删帖安撫賠償,可第二天的某個時間段,所有的生活機器人全體罷工,死氣怏怏。
面對這麽大醜聞,騰運起先想過用錢擺平輿論,但是聲勢一波強過一波,他們便再也無可奈何,董事會急忙召開內部會議商讨事故的具體原因,最後歸咎到騰運AI某項目團隊整體,幾百個人浩浩蕩蕩全部辭職,在全國集體聲讨關切的情況下,他們也只能做出産品補償回收通知,并沉痛道歉。
騰運危機公關的同時,自然無力和nitr□□el抗衡無人駕駛領域,可能這一次腹背受敵重傷難愈,錯過歷史契機,以後再也不能望其項背。
普惠從始至終都很安靜,對騰運所遭遇不置一詞。
但是只要時安足夠大膽,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她的腦海裏自然也能順理成章,她不是沒膽量的人,有些驚天的防備與陰謀,往往都是蓄謀已久不知不覺。
如果是淩宗的蓄謀已久?
時安其實已經多次感受過淩宗的陰鸷與城府,不管是對付顧少白或者于慶國,他向來足夠等待足夠耐心,像是埋伏在黑暗森林的鷹犬,眼神貪婪,一擊即中。
那些老油條都能被趁其不備拖泥下馬,那麽騰運自然也不算意外。
如果騰運不算意外,那麽時安必定就是其中一顆蓄勢待發的棋子。
她是棋子,她早早就被當成了棋子?
時安悚然一驚。
在她走近淩宗算計他的時候,他可能也是以同樣的态度反饋于她。
所以?
所以?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她是故意在西城丢了算法。
雖然她無意與騰運的人勾結在一起,但是她是存心給了騰運這樣的契機,而劉洋在與她一次不為人知的對話中也竊得了這樣的訊息,她以為是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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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成想,他一直默默注視着,他看的那麽清楚明白,還要忍受她拙劣的表演,不知道觀影的時候,會不會冷嘲熱諷一通。
或者還有誰知道,她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簡直羞恥到五體投地,周繇肯定是知情的。
淩宗給了時安被盜算法的契機,無論是她被偷的完整版還是西城酒店裏淩宗被盜的部分版,裏面的原始程序都出自淩宗。
那麽繁雜的程序算法,那麽劇烈沉痛的競争,騰運千鈞一發之際可能沒有耐心推導的時間,即使推導,以淩宗那麽精心長久的編排,劉洋等人肯定也找不出端倪。
就連時安也找不出的端倪,就這樣順理成章的變成了定時炸彈,嘭的有朝一日,以病毒的方式自毀了所有騰運的AI産品。
只要淩宗有需要。
這麽聳人聽聞的一步棋,淩宗能夠走的這麽漫不經心。
時安有些後悔,她慢慢後悔,是不是自己得罪了什麽了不得人。
他那麽深不可測,他能放了自己?
還是說他只是在韬光養晦,只是在等清算的時機。
他要怎麽清算呢,她就只有他而已。
時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覺得度日如年,她慌張的想自己要離開他,她一定要離開他,他會讓她一無所有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竟然漸漸悲恸着。
普科腳踏實地熱火朝天的進行nitr□□el的生産,産品暫時定位的顧客是國內金字塔頂端百分之十的一批人,他們有錢有閑能夠引領潮流,因此和娛樂圈時尚圈的交往自不可避免。
但是決策之後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都不必淩宗親自披甲上陣,遠在日本的淩況被匆匆召回國,這是一場曠日持久耗費心智的談判,他要一步一步将淩況和袁林芬領到他的思路上來,耗時曠日持久,但是經此一戰他很有信心,他要完完全全掌握普科的自主權,只有完整的擁有了普科,以後他再不是任由淩魏國擺布的傀儡。
時安問過他想怎麽辦,他能怎麽辦呢,他只能将她留在身邊,他以為她只要沒有離開自己的視線,終有一天也能明白他的苦心。
所以不管這段時間時安做些什麽,所有的怨怼開誠布公,才有些微和解的機會。
他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他自私的想,他終于有機會勘破她的境遇将她左右在身邊,一顆心與另一顆心的博弈實在太難,心無芥蒂也太難,可是他偏偏想要做到。
所以即使她将淩魏國于創業初期普惠鍍鋅的醜聞披露出去他也任她所為,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與她對話。
她抛出去的熱點在網上掀起軒然大波,淩宗要做的就是保持熱度避免淩魏國的勢力方删帖保平安,只有這樣,淩魏國被質疑的同時很多只有他才知道的內部材料才能被披露,當事雙方才能平等的在網絡世界匿名争執,比如當年新鎮污染中的細枝末節。
淩魏國想要隐藏的事情,淩宗想要追究也是徒然,但是他對他的人品莫名其妙有着朝昔相處的信心,所以當一張張財務證據證明當年淩魏國的确防污标準達标他并不驚訝,只是金錢輾轉過人,到了鍍鋅底層自然而然有民工貪.污納.賄巴結第三方職工業污染處理企業倒買倒賣破壞規矩,而這些在繁文缛節上最終造成新鎮衰敗的人可能往往具備受害者的底層身份,因此導致議題陷入倫.理上的兩難。
底層的貪婪導致一部分人作繭自縛,但同時又有另一部分人無辜受害,但是實際上,無論誰手握金錢與權力,不論大小,都會剎那失去心智,尤其是那些窮慣了的人。倒退幾十年,大家都是農民身份爬山來的富一代二代三代,大多身上都背負了原罪。
而當時正是普惠的多事之秋,淩魏國狗急跳牆之于不想事态擴大化,因此妥協了不少股權納入顧少白和于慶國等人才最終息事寧人。
于是真相終于慢慢清白,他一點點在日常的疲乏中感受到零星的竊喜,他想只要時安願意對簿公堂,她的心結她的困擾她的噩夢最終會煙消雲散。
這段時間淩宗如果說有煩惱,那就是還要虛以委蛇的和彭部的女兒彭璇虛以委蛇,這就是光鮮亮麗的悲哀,他堵住各種風聲掩人耳目,他自認為這是減少時安的煩惱,因為他自信他只愛她,他篤定。
可時安已經無暇顧及這些雞零狗碎,她已經在封閉的自揣自度中亂了陣腳,她害怕失去,她短暫的喪失了對這個世界的信心,她一直自顧自認為淩魏國是所有淵源和罪魁禍首,可是原來那些曾向她大吐苦水的大爺大媽一群弱勢群體,也曾有那麽不為人知的一面。
她對人性失去了信心,她在想自己憑什麽自以為是認為淩宗有多少不同。
她太愛他,因此不敢高估了他。
天堂與地獄跌落的距離,她嘗試過一次就好了。
她一定要離開,在真正一無所有之前。
淩宗遵守着商人的契約精神,他以為凡事和時安讨價還價之後定下的規矩彼此自然會遵守,因此沒有過多派人限制時安條條框框,頂多時安出門的時候,周繇會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過來禮貌的問一句要去哪兒要不要他來開車諸如此類。
周繇理所當然是淩宗的心腹,在普惠這樣熱火朝天的危機關頭,他卻被迫置身事外實在有點大材小用。
可當時安坦然表達自己想法說自己不會亂跑讓他回到用武之地的場合中去的時候,周繇依舊恪守着職業操守,嘴角揚起冷淡的淺笑,戴着一副金絲眼鏡,身板筆直,活脫脫一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模樣。
他就連推脫的語氣都是為她着想,“現在局勢比較艱難,淩總也只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但是絕對不是限制你的自由。”
時安怔了下,她反問他,“局勢真的有這麽艱難?”
她心裏其實是有答案的,這段時間普惠雖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低調,但是無論輿論還是股市都一路利好走向,騰運作為最主要的對頭,現下也是焦頭爛額毫無還手之力,要說艱難,遠遠輪不到淩宗。
周繇只是職業性的颔首,他說,“另有您不知道的,淩總也并不一直都是順境,他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都務必小心翼翼,只是他行事向來雷厲風行,所以才看起來并非那麽吃力。”他笑了下,語氣中試圖纾解時安和淩宗短暫的隔閡,“任何一件事取得最優解之後所要消耗的精力都是一樣的,淩總只是更拼命而已。”
“你這麽為他說話?”
周繇搖了搖頭,他說,“我也只是就事論事,淩總長年累月的工作,幾乎所有的私人時間都被囊括到公事裏,交際應酬也同樣與工作有關,他那麽有錢,可是一天能正常三餐都很難說,”當然了,“後來你的出現,讓他情況稍稍好轉。”
他說,“他之前是有很嚴重的胃潰瘍的,他的腸胃系統很脆弱。”
最開始進入普惠的淩宗并沒有任何優待,甚至鮮少人知道他就是淩魏國的二公子,淩魏國美其名曰歷練,其實只是變着法的讓他低頭服軟,讓他熟悉淩魏國的經世之道。
淩宗是淩魏國的兒子,他不可能讓他有除卻普惠之外的其他走向,淩宗很識時務,他知道擺脫窘境只能從普惠開始。
所以淩宗保持着疏離的順從與隐忍,老一輩的經商都是從酒桌上開始的,哪個部的部.長什麽黨.委的書記,每餐每頓都好不熱鬧紙醉金迷燈紅酒綠靡靡頹喪,畢業後回來普惠的第一年,在淩魏國的安排下他幾乎夜夜醉酒,油膩中年都有勸酒的習俗,淩宗無可奈何。
最致命的一次,淩宗因為酒精過度引起急性中毒驟然住院,淩魏國才覺得事情嚴重了。
那一年他二十二歲,步履維艱的走向了專業領域。
今年他三十。
中間不是一長串的空白,而是接天累月的厮殺。
周繇是被訓練過的淩宗的得力助手,每每欲言又止,他都很清楚怎麽讓時安心軟,所以每次和他的對話時安都不得已草草收場,她容易掉進淩宗的坑裏。
時安不可避免的陷入焦灼的混亂中,在淩宗給予的空檔裏,她一時間理不清楚,于是當下.體有輕微出血的時候,她已然措手不及。
淩宗意料外的錯亂。
淩宗是在董事會的時候接到周繇的來電,這是他第一次坐上主位,手機在臺面上輕微顫抖,臺下依舊是熟悉的争來吵去,他們各自代表董事的利益對是否罷擢淩況發表長篇大論,因為淩況和騰運內部交易的證據充分,袁林芬也只能拉下面子以求自保保他。
這場臨時董事會淩魏國特意沒有出席,他最近也因為網絡上關于鍍鋅的謠言搞得焦頭爛額,于是他發現稱病是個好主意,他老了老了,是時候将戰場還給年輕人,但是袁林芬顯然不懂這個道理。
淩宗将手機翻了個面,他輕輕劃拉屏幕接聽,那邊的周繇聽見此間争論,也就識相的挂了電話。
袁林芬依舊喋喋不休,她其實是一個可憐人,自從粘上淩魏國後她的人生就充滿了怨憤不滿和仇恨,她又不是個寬宏大量的性格,小時候家境優渥使得她過分跋扈,較真太多年,她的面像都自然而然的苦大仇深。
但是為了淩況,她盡量妥協,甚至還提起了上次nibaby現場有意為之的意外,她抱歉說,“那次的确是我不太對一時沖動,我給你say sorry行不行,但是我們畢竟是一家人,現在鬧出家族糾紛的醜聞傳出去對普惠的影響很不好,你讓外面的人怎麽想,淩況也是一時意氣鬼迷心竅被沖昏了頭腦,你們看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她攤了攤手,像是走投無路,“要是這樣也不解恨,你們希望我怎麽做?”
她的手掌抵在桌面上,摩擦生熱,卷起一份淡淡的熱氣,心裏發着狠,是她能做到的低聲下氣的極限,她說,“要不這樣,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同意退出普科的董事會,作為淩況留在普惠的交換,你看成不成?”
一室寂靜,淩況的眼裏起初醞釀着十足的不堪和恨意,現下已經很平靜了。
他不是一頭好惹的獅子,他把暫時的磨砺當成胯下之辱,他寄希望卷土重來的一天。
但是袁林芬又說,“這一切都是那個成宮原子的錯,要不是她把我兒子逼得太緊,事情也不至于變成今天這樣。”
淩宗對這些雞零狗碎的小事并不上心,但是他也很想知道淩況為人是否擅于推卸責任,于是他冷淡的問了句是嗎,一面翻開周繇的私信內容。
一般情況下周繇不會主動打擾,除非事情緊急,現在能夠讓他緊急的事項只會和時安有關,淩宗看見具體,原來是時安賣房,尋求周繇的參考。
這不是大事,他讓他過去看看情況。
這場對淩況而言決定生死存亡的會議淩宗表現的心不在焉無關緊要,他看見他往後靠了靠,漫不經心的擺弄着手上的簽字筆,嘴角一抹淡漠的笑意,眸色平定而閑适。
如果兩個人的肢體語言是對等的,他可以認為淩宗是在以他的方式表現淩況的不堪一擊不自量力,他不屑于發表意見,這便是對曾經對手的屈辱。
再加上袁林芬對原子抹黑的态度,淩況一時意氣,他終于說了開會來的第一句話,“這和原子沒關系。”
袁林芬氣急跳牆,“你怎麽還是這麽執迷不悟,怎麽和她沒關系,她要不是為了在LOUX站住腳跟她會和你——”
淩況恨恨的糾正一遍,“這和她沒關系!都是我自作自受,”他冷冷的看向淩宗,“要殺要剮随便,這溫水煮青蛙的招式你呀煩不煩!”他看見他眼角似有笑意,不知是譏諷還是其他,淩況問他,“現在我底牌已經攤出來了,在座諸位也都是普惠人我直言不諱,我母親在普科股份換算折換成市值一半我在控股的股份,這個交易劃不劃算?”
其實還有很大的商榷空間,但是淩宗已然無心戀戰,他或許被淩況稍有的人情打動,所以答應的很爽快,他坐直身子,沒有直面淩況,而是有條不紊的問在座諸位有什麽看法。
有董事為淩宗打抱不平或只是溜須拍馬,大致說顯而易見這兩年普惠都是淩宗苦苦支撐,而且做得越發有聲有色,相比之下淩況行事就有點小家子氣。
淩宗的指尖輕輕點動着,避免進一步的劍拔弩張,他淡淡總結說,“要是大家的意見于事實無補的話就不用發言了,普惠是我父親畢生的心血,我想無論是我或者是淩副總都希望它蒸蒸日上,錯誤誰都會犯,希望大家諒解。”
淩宗起身,微微鞠了一躬。
淩宗這麽輕而易舉的息事寧人,一時間讓淩況心裏翻江倒海不明所以,他覺得以他的個性應該會再市儈精明些,但是實際上這次他選擇當個糊塗人。
他想要追上他說個清楚,但是當他真正邁腳的時候,淩宗已經在他視線之外。
淩宗回去辦公室的路上讓助理完成袁林芬的股權轉讓書的具體內容及撰寫再給他簽字,一條長廊空空蕩蕩,設計簡約低奢又故意與人文自然風景靠邊,美則美矣,但是長期浸泡停滞不免乏味。
他很少思考生命的意義工作的意義,人生其實都是幻象,大夢一場走一遭,但是即使幻象,他也無可奈何的屈從于情感的直覺,從遇到她,就像緣分裏經常講到的命中注定。
這麽簡單。
皮鞋落地在地毯上并沒有聲響,他一步一步如同往常一般走去自己的位置,随手拿起手機回撥周繇的號碼想問問時安的進展,手機放在耳邊嘟嘟不停,他的腳步也漸漸停下。
他站在落地窗前,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于是又撥打了時安的手機號碼,亦是無人接聽。
☆、Chapter 83
周繇清醒之後告訴淩宗的只是故事的上半場, 也是他唯一知道的部分。
時安以賣房的名義尋求周繇的意見,周繇是新京人, 租房的經驗乏善可陳,但是炒房的心路歷程尤他站在落地窗前, 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于是又撥打了時安的手機號碼,亦是無人接聽。為漫長, 時安表現的十分坦然,周繇索性心無芥蒂,于是由她帶着去到中介處具體估算該房的地理位置交通條件是否學區以及未來的發展潛力并且定價。
剛好中介處人多口雜還有不少大爺大媽觀望市場價格胡吹海剌如何如何以房養貸, 有人問他他自然好教養的回答這種方式的投機和欺詐性。
時安從始至終表現的很淡然, 由此松懈了他的防備,這時候不知道誰送過來一紙杯水, 他就大咧咧喝了一口,之後就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昏睡途中他還拉住了時安的手腕,他聽見時安低頭輕說,對不起了。
時安離開中介所之後回家一趟帶上現金少量衣服和銀行卡, 十幾分鐘後匆匆下樓丢掉手機卡搭乘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沿着高架橋的路線開往機場路線中間幾度脫離視頻監控, 等真到了機場, 車內空空如也。
後來找到司機,周繇問他女乘客哪裏下的車,司機被吓得一愣一愣死活想不起來。
可是即使想起來又怎麽樣,不肖想也知道時安一定會找到一個人流量大的地方從而隐沒在人群裏。
時安做的幹脆利落, 她沒打算給淩宗留下只言片語。
找了兩個多月皆了無線索,要說淩宗有什麽變化,不過是更加賣力的工作,然後面無表情的回歸到一個人的生活中去。
時安沒出現之前他便是這樣,時安離開之後他亦如此。
有一天突如其來,淩宗從心口不一的周旋中脫身出來,就和尚仇一衆二世子去到新開的高級會所紙醉金迷。
他一向适應這種堕落又浮華的生活,有些女人自己把自己當成物件,于是她們就只能成為玩物,一衆環肥燕瘦任人挑選,笑容經過培訓,标準的八顆白牙。
靈魂與靈魂的共鳴其實很巧合,淩宗多喝了幾杯酒試圖将自己灌成酩酊大醉,喝醉的他變得有些暴戾,眼前人浮三影,他重重的捏住面前女人的下巴,冷冰冰的質問着,“你怎麽還不回來?”
“你怎麽還不回來?!”
力道越來越重,像快要擰的脫臼,女人力道有限愣住了無法掙脫,一時間吓得嚎啕大哭。
她甚至聽見他說他想殺了她——
多大恨,才見一面就成這樣。
女人們都覺得他是個瘋子連忙避而遠之。
他長得英挺帥氣是個難得的金主,要不是鬧得這一出各個都眼巴巴的貼在身上,這下可惜了了。
淩宗越醉往事越清醒,他擡手搭在臉上,絢麗的光影跌來宕去,眼角不自覺濕潤許多。
尚仇難得看出他不對勁,于是坐到他邊上,許久,他喝了口酒揶揄的一問,“癡情種哈?”
淩宗沒作聲,擡手一杯酒一飲而盡,可能濃度太高,之後他的表情辛辣的有些猙獰。
他恢複了點常識,雖然糜醉卻還是說,“別他媽那麽矯情。”
尚仇就不矯情,他說,“上次我也就這麽坐在那個叫叫,”他一拍腦門,“那個時安的身邊,我跟她說你相親去了,你知道我是她甲方,但是她那張臉頓時臭的——”
淩宗難得沒作聲,靜靜的聽所有關乎她的描述,尚仇最後總結說,“這個女人看起來傻乎乎但是不太好惹啊,你要是娶回家有一點風吹草動她能弄得你傾家蕩産信不信?我們公司的那誰就因為她——”
淩宗醉的有點厲害,他百無聊賴的打斷他說,“你倒是把她找回來,給我來個傾家蕩産試試?”
他求之不得。
尚仇頓了會兒沒作聲,半晌,他說,“那個周建安,你主動讓時安接近的,你就一點都不介意,她是怎麽打動他做了這麽大的讓利?”
淩宗醉醺醺的望着燈光的一點,桌球噼裏啪啦作響,尚仇連環炮一樣繼續問他,“你一點不好奇她被占了多大便宜,還是根本不在乎?”
淩宗憑借着對她的了解一字一頓說,“她有分寸。”
他很有信心,因為他看得見她的成長一清二楚的知道她幾斤幾兩,是他曾經掂量過她,讓她去嘗試一件棘手的交易,成敗無所謂,只是希望她不要整天埋頭在技術領域,知道這個世界人性複雜遠非善惡能夠概論。
“可一個男人千方百計用強的話你告訴我女人的分寸什麽勁兒,”尚仇喝了口酒提醒他,“我可聽說我爸抓到了周建安的把柄才痛心将他開除的,你想他那麽精明的人能有什麽把柄,還不就在時安這個陰溝裏翻了船。”
淩宗的大腦亂哄哄的,他聽見尚仇繼續說的有條有理,“你把所有人都算的那麽清楚,你也就別怪別人以相同的方式度量你,別說時安被占了便宜,就算沒有,又怎麽樣,你做的哪件事她一想不得心寒?”
于是心寒兩個字一整晚就在他腦子裏千回百轉,他的信心漸漸就崩塌了,他大致剛愎自用太久,又享受了太多的勝利,導致長時間都沒有審時度勢反省己身。
淩宗依舊住在時安的房子,唯一不同就是晚上回來空空蕩蕩的,酗酒後他不大想要開燈,黑夜有時候能夠填滿空虛的幻想,畢竟時安的牙膏牙刷化妝品不舍得用的神仙水衣服甚至洗浴時掉落的頭發都還在。
他徑直的癱倒在床上,四周殘留着她的氣息,他有點生悶氣于是距離被褥遠一點,可是夜裏翻來覆去無可奈何,他最終用被褥将自己裹成緊緊一團,他埋頭在裏面,像是裏面有她的身體。
渾渾噩噩的時候,他習以為常的問她,“明天我們出去逛逛?”
明明沒有回響,他問她,“你想去哪裏?”
月光清幽的灑在男人身上,他說,“門市開了一家楓葉天婦羅你不是喜歡吃嗎?”
長久的死寂,他恨恨說,“時安,最好別讓我再看到你!”
夏去秋來,淩宗很偶然才詳細的從尚仇那裏得知原來有人匿名舉報周建安其人并附上視頻,視頻經過加密處理無法轉發閱後即焚,所以看見的也只有尚仇的父親,之後對周建安的處理來的也是雷厲風行。
淩宗讓人調查之後才知道匿名者針對周建安可不止在工作上,也附帶慫恿着茶茶的外婆外公争取茶茶的監護權,周建安又剛好不幸被檢查出不治之症,一時間生活難上加難。
周建安徹底玩完兒,但是躲在暗處有這個閑情逸致并且通曉細節的最有可能的那個人,就是時安。
時安曾深入了解過這個古怪的家庭後置之兩年不理,如果選擇這個時間披露,一來是過了敏感期,再者,可能又被周建安的某些作為刺激到。
如果是這樣,那麽她一定是再遇到過周建安父女,否則沒有解釋的突破口。
僥幸,這是時安消失五個月後的唯一線索。
可是淩宗貌似已然無動于衷。
整個辦公室,氣氛詭異的凝滞着,在時安的這件事上周繇粗心過一次,所以關于時安的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格外上心,可最終結果都無疾而終。
這一次,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
周繇侯在門邊許久沒有動作,淩宗聚精會神的批示着最新的建廠細要,默默然擡頭,若無其事的問他,“有其他問題?”
周繇頓了下,他讪讪說,“時安還在新京,要不要細找找。”
淩宗剎那間沒作聲,他覺得他已經失去了所有耐心,他甚至不想見她。
簽字筆在合同上不知不覺圈出了個黑印,合同是保密打印的,待會兒秘書們又得一頓折騰。
他擡手蹡的丢筆,往椅後靠了靠,不知所想。
周繇始終沒有得到淩宗的指示,第二天他從同事那裏得知淩宗休假兩個月,這兩個月普惠總經理的職位暫由淩況代理,并且那二兄弟已經協商過了,這是最終的結果而不是協議過程。
這是淩宗絕無僅有的怠工,等周繇再次見到淩宗時,他穿着黑色尼龍夾克出現在餐廳,大概做好了決定,所以神色比以往輕松幾分。
淩宗說,這次要是再找不到她,他以後再不見這個女人。
可是線索搜羅了個半月,時安匿名使用的郵箱地址都是虛拟的,所有她聯系過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誰。
兩月期限将近,淩宗中途從未表示沮喪,周繇甚至覺得他越挫越勇,下定心思跟時安敲定這場躲貓貓的游戲。
淩宗锲而不舍的追溯三個月又三個月的期限,從周建安的行蹤出發,一點一點搜羅他可能和時安相遇的任何場所,九十天分開,只能對監控鏡頭中出現的每一張面孔進行智能匹配順便和人工對接,人海茫茫大海撈針,機會茫之又茫。
周繇建議淩宗吃點東西,淩宗只說不用了。
鏡頭裏周建安帶着女兒進去一家醫院,上午九點進去,然後在繁雜的醫院裏排隊候醫診斷再出來,淩宗揉了揉疲乏的眼睛,一無所獲。
周建安身邊人等形形色色,有老人有婦女有孩子有醫生有護士有吵架的有靜候的,就是沒有出現一個叫時安的。
這種失望的心情日複一日,視頻顯示十一點半,周建安抱着女兒出來。
他女兒怏怏低着頭,淩宗看不出蹊跷,于是問,“他女兒怎麽了?”
周繇也從斂聲擯氣中回神,他頓了下,說,“他女兒從樓上摔了下來,住院一年,現在康複期。”
“什麽原因?”
鏡頭裏已經沒有了周建安其人,監控也正對着醫院大門,淩宗心灰意冷準備切到下一段道路視頻。
周繇漫不經心說,“好像周建安對女兒管控的有些厲害,小女孩約好和同學玩出不去家門,就異想天開想要從樓上爬下來,于是,就掉了。”
“幸虧沒事。”周繇說,順便目光百無聊賴的切換到作廢視頻上。
漫不經心原本不報希望,但是他卻從顯示十一點三十七的視頻中找到了個熟悉的影子。
他有點不敢确信,再次聚神,他行為木讷,他問,“淩總,你看看。”
淩宗讓人将視頻停頓,然後看向周繇指向的地方。
周繇說,“這個人像不像時安?”
監控視頻總是黑白色,那個從容出現的女人,不經意間看了下鏡頭的方向,撩了下耳邊的碎發。
周繇疑惑,“時安為什麽大着肚子?”
他目瞪口呆的看向淩宗,淩宗的表情同樣難以形容,既興奮,又憤恨,百感交集。
☆、Chapter 84
只要有現身的蛛絲馬跡, 淩宗總有辦法找到她,從醫院出發, 中間切換了多個監控視角,沒出現一處視角又将出現好幾條線路的可能, 每條線路又呈現指數散開,但是還好,淩宗自認運氣不錯, 花了兩天時間,找到了時安落腳的地方。
一棟年久失修的住宅樓,周圍多處已經破土動工灰塵鋪天蓋地。
深夜裏, 小區顯得更加老舊, 停車場地供不應求,所有周遭亂七八糟的停了各色車輛, 可能近鄉情怯,要不是後面有車需繞行,淩宗也不會從車上下來。
時安住在小區的九樓,也是小區的頂樓, 樓道裏雜七雜八推積着各種雜物,扶手也是鏽跡斑斑, 聲控燈時亮時不亮, 角落裏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這裏的住房結構大多一室一廳一衛九十多平,自從核心商圈從這裏搬離之後,這邊的房價也就落寞了,沒什麽上升空間, 到處顯得蕭條,但是生活比較方便,嬰幼超市菜市場應有盡有,都在方圓兩三裏路的距離。
電梯是業主湊資新修的,很快,淩宗到了九樓。
他頓了下,從電梯裏出來,烏漆麻黑的走廊亮了亮燈,左右有兩間房,左邊一側是時安的住所。
他慢慢的走近,設想過很多可能,可是沒想過多次敲門時安都沒有回應。
他并沒有只報姓名,于是這麽锲而不舍的蹲守在原處,也許按鈴太過頻繁,于是對門的老太太反而铿锵的開了門,她乏悶的問,“你是誰啊這麽吵,這麽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老太太沒想擡眼看見的是一個俊逸妥帖的年輕人,神态矜貴,她看見他似乎也很困累,“你找誰啊?”
年輕人轉過身,他指了指902,“時安,住在這兒的女人,懷了孕。”
老太太“哦”了聲,“懷孕是懷孕,”她疑惑問,“你是她什麽人?”
淩宗說,“我是她丈夫。”
老太太顯然一愣,淩宗聽見她讷讷說,“你們年輕人關系還挺複雜,今天下午也有人過來問我對面女人在不在,我跟她又不熟悉她見到人也不打招呼,我怎麽知道,不過這個女人不常回來,你怕是等不到。”
淩宗沒作聲,頓了下,他問,“她大概多久回來一次?”
老太太說不知道,囑咐了一句,“你小點聲,我失眠好不容易有點起色,你又給我整呼呼了。”
然後回去屋裏。
還有其他的男人?
能是誰?
淩宗心裏隐隐不安,他給蹲守的周繇打了個電話,讓他調出今天的監控看看有什麽熟悉的人出沒。
淩宗就守在車裏,兩個小時後周繇回他電話,說周建安來過,并且沒有離開的跡象。
淩宗遙遙站在樓下,倏然,他貌似看見頂樓的窗臺有人關上窗戶。
那個男人,也看見了淩宗。
無所謂了,他想要同歸于盡。
屋子裏黑通通的,他坐在破敗的沙發上許久,陰鸷的低着頭,刀柄有一下沒一下的在餐桌上劃拉,發出鈍刺的摩擦聲,時安就綁在他的正對面,嘴裏塞進了一張破報紙。
屋子裏沒有燈光,月光傾瀉進來,帶着嗚咽蒼涼的風聲。
周建安的生活接連受挫之後他自然知道背後有人搗鬼,順着類似淩宗之前的思維,他開始關注身邊人的一言一行,可是時安隐藏的很好,好長時間裏,他自暴自棄自厭的以為自己找不到罪魁禍首,對他而言是罪魁禍首。
他漸漸把關注點放在茶茶身上,他承認自己對茶茶的占有欲太強,但是這是神經質強迫症性質的,他無力改變,他再也忍受不了生活中的至親至愛消失,才導致茶茶最終從高樓爬落,幸好樓下新開了一家棚店,中間有幾層緩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既然關鍵是茶茶,于是在茶茶公婆接她離開的那天,他在新京火車站,看見了一個酷似時安的身影,他看見茶茶遙遙的朝着那處,友善的擺了擺手。
原來,茶茶的輔導班就在時安租住小區的附近,偶然一次茶茶看見時安就緊纏不舍,時安因為有孕在身一而再三對茶茶心軟,而茶茶也恪守諾言沒有告訴任何人時安的出現,兩個人像秘密朋友一樣交往着,中間的交流,曾數次表達了對周建安的不舍和厭惡。
可茶茶只是個孩子,不舍是人之常情,厭惡是身體本能。
基于這個原因,時安覺得可以幫她一把。
為此,被周建安探到了蹤跡。
周建安有短暫的猶豫,但是他的目标是和她同歸于盡,一個将他毀于一旦的女人,一個将他和蕭蕭的過往開誠布公的罪人,是他擅自結束了蕭蕭的生命,但是嫉妒,從來不需要證據附征,否則就是奇恥大辱。
時安恐懼的睜大着眼睛,她和他糾纏了三個多小時,其中兩個半小時她錯誤的将自己困在了書房裏,書房裏沒有窗戶,手機電腦都在大廳,除了拖延時間她什麽都做不了。
周建安畢竟是個男人,無論時安掙紮吶喊,隔了2乘2層牆壁加上對面一個耳聾的老奶奶根本無濟于事,周建安用上了所有材料,在客廳裏走走停停敲敲打打,最終攻破了房門的枷鎖。
木質房門打開,時安如逮捕的獵物般無處遁形。
這一刻和接下來的漫長等待,驚悚、恐怖、駭然、提心吊膽,四面八方的将她包裹着,就像被人按着腦袋抻進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