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頭,是淩宗關愛智障兒童的眼神

海,洶湧的窒息感無處可匿深不見底。

周建安不似從前,他更加安靜了,從始至終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只陰狠的拉扯着嘴唇和眼角的弧度,剔透着內心的空洞和猙獰。

他起身準備開閥,閥前站了許久,他畢竟也只是個神志不清的普通人。

看見他手腕與煤氣紅色閥門越發接近,時安慘痛的嗚咽出聲,汗水淚水交織顫抖着,衣服裏外夾層被刺激的濕漉漉的,她一邊無望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一邊在心裏叫喊着淩宗的名字,死神将近,她剎那有些後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可是上帝聽見她的聲音,在周建安下手開閥前,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周建安原本想要挂斷,但是來電顯示尚仇其人,尚仇他爸到底是他的伯樂,臨死之前接聽一下不為過。

于是空蕩蕩的房間,只有周建安的一聲漆寒的“喂”。

時安的心髒陡然短暫平穩,她全身似乎都在痙攣,頭發一簇一簇汗濕的貼在腦門,巨大的恐慌之後神情也些微呆滞。

那邊的尚仇許久沒有作聲。

就在周建安想要挂斷的時候,那邊出現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盡量的沉定,他問他,“你想要怎麽樣?”

不遠處的時安已經搖搖欲墜,身體與繩索死命摩擦出了一個紅色痕印。

周建安看了她一眼,心下頓時了然,于是開了免提。

當淩宗的聲音突然出現,她甚至覺得此間即是天國,充斥着不真實感,如果這是最後一面,她不舍得這是最後一面,各種情緒交織着雜糅着,瞬間她悲恸更甚導致剎那間放棄了所有的反抗,斑駁的暗影處,她淚眼愈發婆娑。

她想見他,這種思緒一起,就陷入更荒涼的絕望。

周建安喜歡絕望,尤其是別人的絕望,這樣他才能在臨死之前像個造物主一樣,他笑了下,冷聲說,“不知道淩總什麽意思?”

淩宗語氣亦是淡漠,“你現在人在建邺區華苑路47號5幢902房間,人是下午5點左右進去的,時安在你手裏,其實你綁了她也不過是一種發洩,即便時安沒有對你所作所為進行揭露,你覺得你女兒還能留在你身邊安然無恙,她敢從高樓跳下去說明對你已經忍無可忍,離開你也是及時止損對你對你女兒的未來只有利而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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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現在交出時安,你想要什麽,我能幫你。”

他想安撫周建安的情緒,可周建安只是獰笑,他蓬頭垢面的蹲在時安跟前,死死盯住時安的表情,從中探尋着一點一滴一絲一處的恐懼與驚悚,和從細縫中吹進來嚎啕的風聲切合着,他說,“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有個人陪我下地獄,不然我一個人走,太孤單了。”

“再者,”他将刀柄在她面前颠來倒去,“這個女人不算無辜。”

時安逃避般的仰頭,眼淚瞬間沒過眼角洶湧出來。

淩宗的聲音不經意間又有些微的顫抖,但是他仍然聚精會神的和他談判着,哪怕有一絲希望,他都要找到他的軟肋,淩宗說,“如果你指的是時安給你帶來的經濟損失,我可以補償,你要多少都可以?”

周建安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猙獰成偌大黑色的暗影,他冷冷道,“你盡管鬼話連篇,我要是現在繳械投降,你的承諾算個屁啊——”

淩宗打斷他,他警告他,“你原本想要死的悄無聲息的吧,關門關窗開煤氣制造意外就沒人知道你是兇手?”

周建安愣了下,挺進的尖刀停在時安分寸之處,直直的抵在時安眼前。

淩宗說,“時安是我的女人她肚子裏的是我的孩子,你也知道普惠在新京的權勢,為善可能艱難,一旦我想要為惡,公平正義法制我可以通通抛在腦後和你一樣,”他心中忐忑異常,但還是強作鎮定,“你家裏兄弟姐妹三人還有七旬老父老母,加上你的女兒,你不算是個沒有後顧之憂的人——”

時安眼淚漸緩,她看見周建安頓了下,開始不可避免的動搖。

淩宗說,“我給你兩個選擇,一,你要是敢動時安一根毫毛,我會讓你一家死無葬身之地,你也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說到做到。二,你放了她,你所作所為一筆勾銷。”

周建安好久沒作聲,最終,他只是聲嘶力竭的狂笑出聲,聲音裏露出過往陰毒慘相,淩宗在走廊裏,依舊能聽見房間噼裏啪啦一陣尖銳的亂響,時安無望的看着肚子,腳尖着地提心吊膽往後挪動。

周建安将手機丢在遠處,他情緒已經緊繃到歇斯底裏的邊緣,他譏諷的問他,“你以為你這樣能威脅到我?我這一輩子卑躬屈膝,臨了,你以為我還能受誰要挾?”

警隊來的恰如其分,他們壟斷了通行道并成群盤上了頂樓,可不自覺弄出的細小動靜在周建安的神經末梢攪拌着轟鳴着翻倒着。

淩宗繼續施壓,“你的父母家住在富陽開元新村78號,電話號碼是02783625362,手機號碼是15281732891,”他如是明明白白道出了他其他親人的信息,“你父親要過70大壽了對吧,尚仇以你的名義邀請他們過來新京,要是今晚出發明天大約就能到,到時候沒有意外,還能是其樂融融的局面,不然,”淩宗冷聲道,“你要你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

周建安并不是個缺失感情的人,當下,他不可避免的動搖着。

“——”淩宗沉寂稍會兒,盡其所能的拖延着時間,“要不這樣,不是同歸于盡嗎,你換我進去,我要是現在死了對你沒有損失,後續也不會有閑情逸致把仇恨累及到你家人身上。”

“再者,時安身無分文,你要有什麽恰如其分的要求,通通能跟我提。”

一字一句轟隆隆開進時安的耳朵,她曾經懷疑過的虛情假意原來那麽可笑,但是他不希望他用危險的方式表達珍視,她狼狽透頂失聲痛哭着,她一丁點也不想讓他冒險。

她又有的後悔了,或者從最開始她就不應該任性一個人出來。

淩宗再次反複溝通着,每字每句踩着油鍋炙煉百爪撓心不知道會不會觸到他的敏感底線,“你現在開門,我一個人進來。”他說,“你已經被包圍了,多一個人陪葬沒什麽不好。”

很劃算的生意,周建安在時安的跟前來來回回踱步糾結,直到他盯上了時安的肚子。

他的妻子,蕭蕭,就是這麽離開這個世界的。

周建安終于決定,他貼在門邊一字一頓說,“好,你敢耍什麽花樣——”

“我不耍花樣。”淩宗很幹脆。

周繇一衆妥善規避,過了一會兒,房門終于打開,時安緩緩出現門後,一把尖銳刀尖抵在她的咽喉處,她蓬頭垢面,哭得多了,眼圈處又紅又腫,只饕餮的嗚哽咽着。

時安直勾勾的盯着他,她想讓他不要進來,但是聲音混沌到完全失真。

淩宗同細細看向她,這麽長時間沒見,那一把刀,像是踹進了他的心髒,只憋着一口氣。

淩宗進門,周建安命令道,“把門帶上。”

淩宗便把門帶上,小心翼翼的與他保持着冷靜的距離。

屋子裏頓時沒有了光,陷入了短暫的黑暗,稍會兒,視線适應了蒙昧的漆黑,時安哭得更加聲嘶力竭了,尤其在周建安耳邊,嗡嗡的異化成無數的蛇蟲鼠蟻擾的人防不勝防,他恨恨捆住時安的頸項,怒吼道,“你他媽有完沒完?”

時安短暫的噤聲,周建安腦袋裏亂糟糟的,他要和他同歸于盡。

于是他說,“既然你進來了,你去開煤氣吧。”

老式社區,天然氣線路改道的時候有些老人家胡攪蠻纏對收費指指點點最後鬧到市.政.府門口,最後沒辦法政府給了他們選擇的權限,最終作繭自縛一直用着罐裝的煤氣。

淩宗看向時安,他看見時安于無聲處輕輕點了點頭。

于是淩宗去開煤氣,按照周建安要求的方式,拔下管道,閥口的最大限度。

有短暫的出氣,周遭充盈着淡淡的硫化氫的濃騷味道,周建安兇暴的發出獰笑,放松警惕後他的眼淚擠出眼線,他手中的刀具沒輕沒重的在時安頸項上劃出嗜血的刀口,他報複性的卡住時安說,“你也有今天!你不是挺能耐吧,你得罪我能有什麽好果子?啊!”

時安沒說話,淩宗不知不覺中與他拉近橫向最近的距離,他必須要第一時間迅速出擊逮住他的手腕,他只有一個機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周建安察覺了他的意圖,他一邊用刀具挾持着時安一邊拿出個打火機,“現在我們可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你們想要茍活多久,還是現在就走?”

周建安湊在時安耳邊,她已然無縛雞之力,“你以前不是挺能耐嗎?”他陰狠的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動你的肚子嗎?我希望你死的的時候給你兒子留個全屍,是不是足夠慷慨呀?”

淩宗找到黑暗中的盲點,他不動聲色,在周建安挪動之處身體慢慢,慢慢前傾,像一只蓄勢待發發的獵豹。

周建安神志幾乎恍惚,他依舊喋喋不休逞口舌之能,他的唇角就在時安的發跡,他低啞着說,“怎麽樣,我對你好吧,臨了還讓你情夫陪你上道——”

就在此時,千鈞一發,淩宗如離弦之箭撼動周建安架在時安脖子處刀柄的方向,他的手幾乎是擰着尖銳的刀身,一時間灼熱而血腥的味道汩汩而出,時安從周建安懷裏跌落一旁,黑暗中,她看見淩宗和他扭打在一起。

看不清楚表情,但必定都是猙獰的,一種是破壞欲的猙獰,一種是出于保護的猙獰。

時安全身依舊被束縛着,她只能往後退在再往後退,希望能離開他們越遠越好。

周建安按下打火機,但是室內遲遲沒有火星,這讓他短暫的錯愕,因為只有時安知道的那麽湊巧,煤氣早兩天已經用完,最近孕期明顯大腹便便更加不能做飯,于是換罐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遲,沒想,救人一命。

時安手中溢出絲絲的汗水,她慢慢退到門邊,手上的繩索被綁的緊實而嚴密,她只能用身體去撞擊,希望門外有人能夠聽見,她将腦袋抵在門邊,氣沉丹田湧上喉處是撕心裂肺的求救。

周建安和淩宗體格相當,他手上的刀柄毫無章法胡亂揮舞着,大部分時間淩宗都在迅雷不及掩耳的躲避攻勢,他手上的鮮血開始凝結,在周建安幾乎大咧咧刺在淩宗臉上的瞬間他猝不及防的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擡腳捅在他的肚子上。

周建安力氣很大,扭打中死死抓住尖刀就要往淩宗身上招呼,淩宗躲閃的時候他便掙開了他,他的招式都是憑着本能,有着置之死地的絕望和決絕,每一招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淩宗只能硬碰硬的用身體選擇時機擊打在他的腰際眉心和關鍵部位,一陣激打,遲遲分不出勝負。

周建安漸漸知道在淩宗這裏讨不到任何好處,他嗖的轉念将時安當成了重點,就在這時候,特警砸破了窗口準備彈跳進來,房門大鎖也搖搖欲墜,他死命擡腿返身伸手朝着時安過來,黑暗中一個血淋淋的手臂向時安收攏着,中途,驀地被淩宗收緊。

周建安的臉色已經醬紫,身體的力量漸漸發散,互相被抓的地方都是血淋淋的血印,淩宗上氣不接下氣,扭了下腦袋,是骨節清脆的響聲,一個上前一個制止,周建安的嘴角驀地勾起一絲冷笑。

越發靠近窗口位置,千鈞一發時刻周建安猛地将腦袋往後一撞,劇烈的疼痛席卷開來,淩宗身體向後拉住周建安的衣擺兩個人雙雙就要跌落下樓——

時安撕心裂肺目睹此刻的悲鳴,一時間耳邊寂靜無垠,她像是同樣被推進了地獄一般腹痛難忍——

稍會兒,那只緊緊抓住窗臺的手邊上探出了一個腦袋,高空懸下一根繩索和一個特警,房門也最終破開。

☆、Chapter 85

淩宗住院一個禮拜, 全身多處骨折,尤其手上割傷遍處初看顯得猙獰。

住院期間, 他實在不想搭理時安其人,所以每當她來探望他, 他都要下意識的冷處理。

她簡直要了他的命,凡事講究巧合,如果那天他不是湊巧探尋到了時安的行蹤, 後果不堪設想。

噩夢一般,每每想起都大汗淋漓。

但是時安的臉皮比較厚,他不理她她就靠他近一點, 時不時的拿孩子做要挾, 孩子的存在得益于淩宗督促以及時安三不五時有心無意的調理,時安習慣性神經緊張, 于是當醫生猝不及防将頭一份将孕檢報告放在她跟前,她饒有不可思議若墜夢中的懷疑。

但是當時因為身體的原因孩子并不穩定,她看着那顆存在了的小豆芽,她想讓它活下去, 她必須得很小心很小心。

時安的确心酸,孕期的艱辛沒有家人陪護在側是漆寒而又孤單的, 生理性的困擾反而其次, 可明明又是她主動逃開淩宗,後來時間證明了故事的起承轉折,她越發清晰的站在淩宗的立場研習着來龍去脈,她太聰明了, 以至于就越想越後悔。

可是時安行事決絕的時候不留情面,她離開淩宗的時候悄無聲息,如今回頭也是騎虎難下,于是乎她只能堵着一口氣等他來找她,她當時想他找到她了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哪裏曾想還有後來周建安那一出,差點要了淩宗一條命——

時安嘆了口氣,不停的在淩宗耳邊叨叨,說月份大了經不起折騰要保持良好的心态,還說晚上睡覺的時候翻身背疼,側睡又肋骨疼,肚子裏又是一個小調皮,剛躺下就不停踹踹踹弄得她上廁所也不是不上廁所也不是。

淩宗側了個身,背對着她。

時安難得心灰意冷,頓了會兒,她嗫嚅着嘴胡攪蠻纏說,“我要給你生孩子了,你不能生我氣。”

時安一邊說一邊落淚,她警告他,“你要是再這樣我真的生氣了,反正我離家出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淩宗閉上眼睛,時安變臉跟變天一樣,“我其實在外面也很不開心,你知道我想你的時候就不停的找普惠的新聞來看,我有時候想我真的躲得這麽厲害為什麽五個月了你都找不到我,後來好幾次我還去了普科大樓等你,”恰好巧合了淩宗休整兩個月苦苦尋她的日子,那段時間他根本不在大樓出沒,她縮了下鼻子,“我就想你肯定是不想找我了,我卻還要帶着你的崽在外面東躲西藏,本來就沒帶多少錢出門,好幾次我都有沖動要不打打零工,我覺得我太苦了。”

邊說她邊擦鼻涕,“整個孕安中心就我身邊沒有男人,想任性想發脾氣都沒地方發,孕早的時候想吐什麽都不想吃,想找個人抱怨找個人撒嬌都沒有只能自己均衡飲食,後來肚皮一點點變化,癢癢的有撕裂感,一點點情況我都要大驚小怪找下醫生,我好害怕這個孩子就又沒了......”

說到這裏,時安是真的覺得心酸了,她本來還想挑些難過的事情出來博同情,但是她艱難的發現他自己竟然都在同情自己。

兩個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邊上,肚子大了她要細微的調整坐姿以免傷筋動骨。

好久,時安懶散的站起身來,不經意間一撇,她看見淩宗即使擡手遮着眼睛,卻止不住零星的眼淚滾落。

時安下拉着嘴角,一時間進退兩難,最終,她撒嬌一樣喊了聲他的名字,“對不起噢,我不該讓你這麽擔心。”

她側身到他床榻的位置,靠近一點點,擠在他的跟前。

淩宗沒有動作,她就将他的大手貼在她的肚子上。

她說,“長了好多妊娠紋,不好看了。”

“我已經吸取教訓了以後再不讓你擔心了好不好?”

“......”面對這樣一場獨角戲,時安有點耐不住性子了,她說,“你怎麽這樣從來不知道你小氣起來像個小姑娘,我是故意的嗎,我也不是啊。”

時安劃拉他的手,他就由着她将他的手扯下來。

他不遮不攔一瞬不瞬定睛望向她,反而讓她實在不好意思。

一雙清明的眼睛,裏面還殘留着失去的恐懼,但更多的是失而複得的淡淡欣慰。

時安親吻着他的唇角,輕聲哄道,“不生氣了好不好?”

她又笑了下,“不生氣了不生氣了,都是我的錯。”

淩宗突然下拉着嘴角,依舊冷面問她,“都哪裏錯了?”

“哦哦哦,”時安大喜過望,兩個雀躍的酒窩格外耀眼,她說,“我錯了我不該一聲不響就離開,我應該信任你才對,有商有量才是夫妻解決問題的最終方式。”

時安盯着淩宗的眼睛,裏面波瀾不驚,蘊着深意。

他握住她的手,許久,他終于說,“我的錯。”

時安愣了下。

她聽見淩宗長籲口氣,連閑淡的一句總結都痛徹心扉,他說,“我的錯,”他擡手撫在她的臉頰,“我不應該讓你冒險,不應該把你放在計劃內。”

他告訴她,“我只是希望事情水到渠成的真相大白,畢竟你介懷的事情和我父親有關,我沒有立場告訴你真相,我只能順着你的脈絡讓真相袒露出來,至于是否符合你的心理預期,我一直覺得你應該有調整的餘地——”

時安欲言又止,終于,她還是只能讪讪的說句對不起。

淩宗嘆了口氣,面對這種失而複得的狂喜,他一時間恍如夢境,他害怕這種不真實,他喟嘆出聲,“時安,即使我對你再有信心,也不會再讓你面臨險境了。”

比如故意讓她接近周建安。

這其實對時安而言都是工作上無關痛癢的小事,她從未假設這是淩宗對付她的陰謀詭計,那些矯情的局外人的設想,也是在淩宗被尚仇提醒後再提醒她時才頓悟的。

淩宗放下他的自大也說了聲對不起,時安咬着他的嘴唇,讓他收了回去。

她會是他的幫手,和他站在同一起跑線。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

像劍,

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彼此分擔,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時安孕後期并不是一帆風順,懷孕三十四周的時候時安得了腮腺炎,聽說這玩意兒每個人都會有一次,時安小時候蹦跶的健健康康沒甚事兒,沒想都三十歲高齡産婦還要溫習一次。

從時安回來之後淩宗對工作就抱持着不大上心的态勢,中途陡生這個破病他更是提心吊膽。

腮腺炎分為病毒性的和細菌性的,病毒性尤為可怕,孕期可能會導致胎兒畸形,正常人得了也可能失去聽力,最少也得隔離治療半個月才行。

好在時安得的是細菌性的,時安竊喜。

等檢查結果出來,淩宗已經兩整天都沒合眼,時安看見他眼下因為過分關切緊張而出現的黑眼圈,有點于心不忍。

其實就算是病毒性的腮腺炎對時安也并沒有太大影響,畢竟寶寶早已經發育完全了。

她其實知道他只是對素巧生前說的話耿耿于懷,什麽斷子絕孫,對她而言不過是無關痛癢的警告,對他卻是格外的督促和規解。

每個人都有兩面性,那些素巧在她面前的裝聾作啞,淩宗在她跟前的忍辱負重,說到頭來不都是為了保護她而已。

如是想來,她何其幸運。

寶寶是足月出生,七斤重,肥的要死。

看見孩子的第一眼,淩宗皺了皺眉,顯然覺得孩子長得差強人意。

還是個男孩,皺皺巴巴的一團,眉眼都沒有舒展開,腦袋上幾根淺毛,還朔着滿腦袋的奶痂。

小寶寶看見他就哭了,導致時安差點從床上氣的爬起來,她恨恨的推開他,“你吓着孩子了。”

小寶寶酒足飯飽,月子室裏只剩下時安和淩宗兩個人。

時安尴尬的問他,“真的有那麽醜嗎?”

她不免自言自語,“怎麽長得誰都不像啊?”

淩宗難得放松,他寬慰她說,“不是長得醜,小孩子出生基本都這樣。”

“那你為什麽皺眉頭?”

“額,”淩宗愣了下,他攫取她的唇瓣,磨蹭半天,才道出了內心的忐忑,“我只是不知道,怎麽突然間我就是爸爸了,爸爸應該是什麽樣的?”他想了下,“我覺得男孩子,我應該表現的至少威嚴一點免得他以後沒大沒小。”

“......”時安噗嗤笑出了聲,“你怎麽這麽幼稚?”

兩個人溫存了片刻,淩宗糾結半天,他還是說,“不過,這孩子是真的——”

時安有共鳴,心酸的問他,“不好看?”

淩宗點了點頭。

時安是順産,基本上當天就能下床行走,後來攝于習俗在月子中心待了兩天,再後來實在百無聊賴直接帶着寶寶回家。

寶寶長大後驚為天人的時候,他恐怕不知道出生時候是如何被自己親爸親媽嫌棄的。

寶寶名字叫淩謂,随便起來就喊石頭石頭,出生後時安陪伴石頭的時間較多,可是石頭會說的第一句話是“粑粑”。

一周歲的石頭可以說長得很開了,眉清目秀笑容滿面白嫩粉嘟很是可愛,喜歡四腳着地爬來爬去,這時候曾經嫌棄過他的女人抱着他喜笑顏顏,還慫恿着他再說一遍。

如是,小寶貝很乖的再說一遍,“粑粑,粑粑。”

淩宗依舊很忙,尤其在nitr□□el試圖打破貿易壁壘時出現了一起概念車失控事件,媒體争相報道,最後揭露正是普科的無人駕駛剎車失靈導致車主驚心動魄夜間以120公裏/小時的車速從東往西狂奔。

外界軒然大波,但是普科通過後臺的數據顯示當夜車輛各項指标數據均為正常。

淩宗沒有按照以往的冷處理方式,而是直接要求提取車輛進行檢測并要求公開,對此,當事車主百般阻撓,并在其他訪談節目中大放厥詞,說自己是某某賽車手,對車輛如何熟悉,又說不放心将車輛交給普科檢測,怕他們做手腳。

其實該人的閃爍其詞的态度已經讓觀衆明白他心中有鬼,一個謊話需要無數的謊話填充,采訪中途面對汽車專業人員的提問他停頓數秒,不停的說事情就是這麽發生了,你問我怎麽發生我也不是很清楚。

普科一方面在網絡上進行專業上的知識普及,另一方面直接民事起訴并提交證據,雙管齊下,不渲染不煽情,實事求是的獲得了掌聲。

很奇怪,從孩子出生之後一直都是淩宗比較多愁善感,有時候這種顧慮甚至會綿延到他的工作方式中,不再決絕而冷血,但實際上,也沒好到哪裏去......

淩宗是兩個月後聽見了石頭的那一句爸爸。

淩宗在和時安領證後在公司附近某高檔小區安置了一套別墅,山間環境優美空氣清新,房間裏各處放置了軟綿綿的鋪墊,桌椅的犄角旮旯都通通沒放過。

一般家政和保姆通通不在的情況下,石頭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爬來爬去,他比較喜歡時安,時不時就從她腿上手上跌落,而淩宗則專心致志的給時安肚皮上抹百洛油去除妊娠。

兩相和諧的時候,石頭的一句“粑粑”就脫口而出了。

時安驕傲的和淩宗對視一眼,頓了下,淩宗調戲着自家兒子,“再來一遍。”

石頭被鼓勵住了,小手歡快的撲騰着,于是再說一遍,“粑粑。”

淩宗摸了摸他的腦袋,特得瑟的說了句“乖”。

當年的鍍鋅案最終還是在法庭上得到了結果,普惠即使能夠置身之外,但是以淩魏國為首,依舊要償還大量的補償金,而曾經玩忽亵職的職.工,也得到了應有的刑事處罰。

淩宗知道時安不大想和淩魏國來往于是沒有強求,可是有一天淩魏國百無聊賴強烈想要看看孫子,淩宗就只能回家和時安商量了下。

時安正背對着淩宗做飯,淩宗環着她的腰腹半天看她沒動靜,就親吻了下她的耳垂說再等等也沒關系。

時安好久才“嗯”了一聲。

這其實不是什麽難解的心結,淩宗上班的時間,時安就專門抱着石頭去到淩魏國家中拜訪,淩魏國的妻子看見時安以及孩子剎那間什麽都懂了,歡歡喜喜的迎接進門。

淩魏國面上雖然不溫不火,但是一得到個空隙就盯着小石頭瞧瞧,越瞧臉上就越盤上笑紋。

到此,時安差不多釋懷了。

時安在小石頭兩周歲後開始複工,起先難免業務生疏,好不容易度過焦頭爛額的一段時間,她又懷了孕,很無奈,就像淩宗曾經說過的,女人在生理構造上的确被賦予了更多的職能,是權力也是義務,疲累也幸福。

有了一胎的經驗,再加上二胎淩宗事無巨細的照顧,時安也并沒有受多大累。

那天晚上落地窗外下起了鵝毛大雪,時安躺在淩宗的懷裏均勻呼吸,小石頭看着動畫片牙牙學語,房間裏是溫暖的色調。

睡夢中時安笑了下,應該是做了個美夢。

淩宗低頭親吻她的唇角,他一生擁有過太多,但是抛下浮華假象,這個屋子裏的一切,才是他一生摯重。

他往床下靠了靠湊在時安的耳邊,異常耐心的按摩着她的脊背,頓了會兒,心血來潮,他湊在她耳邊說,“我愛你,瓜子。”

兩人老夫老妻慣了,都不是喜歡甜言蜜語的類型,但是時安下意識的擡手,她神情安穩舒适,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一聲慨嘆。

她笑着說,“我也是呀,好巧。”

小石頭回頭看見爸爸媽媽,咯吱咯吱的傻笑。

淩宗寵溺的搖頭,“原來你在裝睡呀。”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其實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一旦開始一件事情就強迫症一般的要寫下去,完成《生時》大約就抱着生理性的初衷。

《生時》對我來說其實很特殊,因為期間我家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包括爺爺去世,我很愛我的爺爺,從他生病到住院到最後離開人世,其實短短半年時間,住院期間我經常去探望他,在他面前得隐瞞他的病況,坐車回來的時候即使面對陌生人眼淚都會止不住的唰唰唰,我有我的生活,但是我不會向身邊的人傾訴痛苦,太矯情了。

但是爺爺離開兩個月了,現在想起,我還是很痛苦,就像此刻我還是哭的。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把這件事放進有話說,大約是我太痛苦了,又可能是我漸漸看開了。

但總的來說,謝謝你們陪伴我這麽長時間,所有留言過的小可愛,我愛你們,你們還不知道吧,當我難熬的時候,你們給我了一點力量。

終歸再見,希望重逢。

最後唠叨一下吧,不妨收!藏!下《貴胄》等,楔子在微薄裏,可以看一下喜不喜歡。

再見。關注本文最新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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