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速之客

她一定是得罪了桓聶,否則這小子怎麽會出現在這兒?栖緬心裏想着,按着待客之道,仍擺出一副笑臉将對方迎進來,還不能笑得太假。那可惡的黑白無常,如今倒認起舊主來了。

栖緬仔細回憶着,她與桓聶交情不深,甚至可以說交集很少,連她曾擔憂的桓聶以看望“黑白無常”為借口上門騷擾也沒發生,倒是意料之外。非說有什麽得罪之處,也就是上次跟随師父去寧城清查廟産的事,正好,桓聶用的就是這個理由。

“上次在寧城,驚擾了栖緬姑娘,桓聶是來賠罪的。”

桓聶一邊說着,一邊拿出賠罪之物,卻是幾顆人參,用來包裝的盒子十分稀奇,看來是作壓驚之用。

栖緬一頭霧水,若真要說什麽賠禮道歉,該說的話不都已經說明白了?而今此舉,倒是多次一舉。她觀察着桓聶,想着自己如今一個人住着,要是對方起了歹意,弄些謀財害命、公報私仇什麽的,只怕沒個人能及時救援。若是因此白白吃了虧,豈不冤枉?

“黑白無常,過來。”

桓聶呼喚着那只公貓,只見黑白無常小跑着到了舊主腳邊。桓聶将黑白無常抱起放在膝上,慢慢撫弄着,不由驚嘆道:“不過一年光景,竟然胖了許多,果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他微微笑了起來,很有少年氣息,倒不似平日裏浪蕩公子的模樣。栖緬看得失了神,剎那間又回過神來。這些個勳舊子弟,果然都有一副好皮囊,只可惜——

哎呀!

“怎麽,栖緬姑娘不是不解風情嗎?怎麽也被男人的臉勾去了魂?”

他沒有看栖緬,卻能猜到栖緬的心思,這令栖緬頗有挫敗之感,又似被人耍弄,一張素日裏有些蒼白的臉染上了紅暈。

桓聶微微擡起頭,沖栖緬一笑,“怎麽,這臉——”

他放下手裏的黑白無常,直起身子,作出伸手欲觸摸栖緬臉頰狀。栖緬臉色為之一變,迅速起身離席,厲聲道:“大人請自重。”

桓聶的姿勢保持了一會兒,才慢慢将伸到半空的手收回,站了起來,與栖緬對視,很有些委屈的意思,“姑娘誤會了,桓聶并無非禮之意,只是看到姑娘臉上有半截發絲——”

他這樣說了,栖緬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果然拎出半截發絲。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臉又紅了,微燙。

“姑娘,不如坐下說話。”

Advertisement

桓聶此時的話語似乎變得很溫和,至少在栖緬聽來有如救命稻草,她趕緊坐回去。賓主坐定,繼續寒暄。

“黑白無常寄養在姑娘這兒有些時日了,桓聶過意不去,給黑白無常帶了點食物,這樣就用不着姑娘破費了。”

聽到第一句話時,栖緬只當他要将黑白無常帶走,心中頗為不舍。畢竟養了許久的貓,到底生出些感情。正當她想着如何挽留黑白無常時,桓聶卻說了貓糧的事,把栖緬一顆不舍之心生生澆上了冷水,一張紅臉也成了白臉。

專程給她送人參,又給貓送食物,這桓聶真是擔心她栖緬會虐待自己然後餓死貓吧。她尤是生出憤憤之心,才有的好感和誣陷好人的愧疚之意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

黑白無常也是個極沒良心的,嗅着食物的味道往桓聶身邊鑽,柔柔弱弱地喵了幾聲。桓聶便拿出一小塊精致的魚幹在黑白無常面前晃了晃,黑白無常眼珠子跟着小魚幹轉,腦袋也開始左右搖晃。然桓聶不曾使它遂意,它便生氣了,氣呼呼地不肯再動,一副翻了白眼的模樣。

桓聶把小魚幹放到黑白無常嘴鼻之間,黑白無常仍是一副高傲模樣,不曾多瞧一眼,只有那胡須微微上下擺動,有一根粘到了小魚幹。桓聶便把小魚幹拿去戳黑白無常的面頰,黑白無常半閉着眼,始終未曾改變氣節。

栖緬見此情形,心中愉悅,陰霾一掃而盡。她起身拿了一塊小魚幹,呼喚着黑白無常,黑白無常便毅然棄了桓聶,昂首闊步走到栖緬身邊,将小魚幹一口咬下,還不忘回頭瞪了桓聶一眼,這才心滿意足地到一旁大快朵頤。

桓聶大笑起來,由此觸動了栖緬心事。

“黑白無常還是喜歡姑娘這兒,就讓它跟着姑娘吧。”

桓聶輕聲說道,他瞧了栖緬的神情,忍不住問:“莫不是桓聶又冒犯了姑娘?”

栖緬聞言,趕緊正襟危坐,斂起情緒,淺淺一笑,道:“不關桓大人的事,栖緬是庸人,難免自擾。”

不知為何,她有一種錯覺,好像面前坐的不是那個輕浮的浪蕩公子桓聶,而是溫文爾雅的師兄源時豐。

“這麽說來,我也是庸人,總是自尋煩惱。”

桓聶這樣說,臉色極合事宜地暗了暗,有心事的樣子。

“桓大人在寒舍待了許久,可還有別的事?栖緬究竟是女子,恐怕多有不便。”

栖緬想要下逐客令,到底忌憚桓聶,怕他會作出什麽事來,只好耐着性子。

沒想到桓聶卻是個厚顏無恥之徒,他聽了這話,不但不知趣地離開,反而道:“姑娘不說,桓聶倒是忘了。聽說源時豐經常登門拜訪,也沒聽見多少流言蜚語呀。”

這話說的,栖緬臉一黑,源時豐已經是她師兄,便作兄長看待,故而不甚在意。然桓聶此意,分明是譏諷,外界總有些流言,不過未曾入得栖緬耳中罷了。這樣一來,栖緬是又氣又急,卻拿他沒辦法,倒是啞口無言了。

要想駁斥人家,不管是正理歪理,總之要駁得對方啞口無言,才是大快人心的事。

“姑娘別誤會,我也只是随便說說。姑娘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在家中會會男子也沒什麽,将來傳出去,恐怕也是一段佳話。”

桓聶說的雲淡風氣,要說當時風氣呢,也确實如此,男女婚嫁,若是貴族富室之家,反而自由許多,只要不鬧出什麽未婚育子的故事,倒也不見得有多少流言蜚語。可他這樣說,卻是在栖緬心頭紮釘子了。

試想一下,一個年輕男人坐在你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你們之間敵友未明,也沒什麽好暧昧的,你要做何感想?

栖緬頗有被戲辱之感,她心中憋着火,今日被桓聶這小子刺激了好幾次,心情跟個浪頭似的翻滾不停。她攥緊衣襟,想要發作卻又不敢。桓聶是什麽人?且不說他的身份,單單是這樣一個年輕健壯的男人,栖緬已經招架不住,又何必老虎身上拔毛呢?

所以,栖緬努力告誡自己,沉住氣,沉住氣,不要惹毛對方。桓聶的屁話說夠了,就該走人了,他這樣的勳舊子弟,也不至于作出什麽不合身份的事。她想起自己好歹也是個正經的破落神族子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別去做哪些辱沒身份的事。

“姑娘——”

桓聶拉長了聲音,沒得到回應,他又道:“栖緬——”

這聲音足夠大,栖緬吓了一跳,趕緊回過神來看着對面那個人,卻發現對面沒有人,她移動視線,桓聶已經站起來走到門邊了。

“不送送我?”

他說着這話,仍是一副笑臉,栖緬見了,只覺得膽戰心驚,然他到底要走了,心中又是一喜,不覺有些松懈。

栖緬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把桓聶送到院子裏,只見桓聶在梨樹下駐足,一顆垂下的梨就在他頭頂。還未到梨成熟的時候,小小的一顆顆梨已然挂滿了枝丫,別有異趣。

“你未嫁,我未娶,不考慮考慮嗎?”

桓聶在梨樹下轉過身子,定定地瞧着栖緬,那眼神,好像是認真的。

栖緬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回應時,對方已經朗聲大笑。

“開個玩笑,不必當真。不過這神都俊才,栖緬姑娘盡可考慮。”

桓聶笑着說道,等話音落下,笑容及時斂起,“梨樹之下,正宜送別。就到這兒吧,姑娘止步,桓聶告辭了。”

他轉身離去,倒是一副再也不回頭的樣子。門開了,桓聶走到外邊,又轉過身來将門掩上,随即消失在栖緬視線中。

栖緬怔怔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大步走到門邊,剛準備把門栓上,卻像想起什麽似的,又悄悄開了個門縫,把臉貼在門上,透過門縫瞧了一眼外邊的小巷,只有牆壁和地板,連個行人都沒有。她忽然感到失望,戀戀不舍卻動作迅速地關上門,失魂落魄般走到梨樹下。

就好像永別一般,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栖緬沒法解釋自己的心情,她看着那棵老梨樹,呆呆地出了神。

還好,什麽都沒發生,桓聶從哪兒來又回哪兒去了,不是最好的結果嗎?可她心裏亂的很,沒個來由,又是為什麽?

栖緬低頭,吃飽喝足的黑白無常在蹭她的衣裳。她笑了笑,桓聶這個不速之客,到底沒有黑白無常更得她心。

今天的事,就這樣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