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路見不平
“源公子,這是真兒做的點心,請您嘗嘗。”
一打扮整齊的年輕女子攔住了源時豐,低聲細語,楚楚可憐,手裏捧着一盒糕點,看上去倒是可口。若是頭一次,只怕源時豐還會勉強接受,只是一而再再而三,怕是誰都受不了的吧。這源時豐是何時惹上這等麻煩?這話還得從頭說起。
話說那日源時豐從巫神廟回去,偶然路過一個僻靜的小巷,正好看見一夥人在輕薄一年輕女子,正好那領頭的是個相識之人——桓聶。源時豐看不過去,便喝住了桓聶,指責他丢了十八勳舊的臉,作出這等無恥之事。桓聶瞧着是源時豐,也不多說,放了那女子,揚長而去。
源時豐遠遠地看着那女子,命随從送些錢過去,讓女子換身幹淨衣裳。那女子千恩萬謝,撲倒在地,連磕了好幾個頭,好不可憐。
“你叫什麽名字?家在何處?我命人送你回去。”
源時豐見那女子哭哭啼啼的,一時心軟,便多問了幾句。若是他能未蔔先知,定然不會趟這渾水。
“小女子名叫真兒,真真假假的真。”
那女子說着這話,仍是楚楚可憐模樣,但話語間流露出風塵女子情态。她說自己流落神都的富商之女,不幸淪為藝伎,遭人輕薄,無可奈何,幸得公子相救,萬分感激雲雲。
源時豐見此情形,心下不悅,到底還不好棄之不顧,便留下一個仆從善後,自己一走了之,希圖此事到此為止。誰知那女子竟然查到了他的姓名身份,以報恩為名,糾纏不清。幸好這真兒還不曾到源家去鬧,只是在巫神廟外邊守株待兔,有了幾次,便傳出了閑話。
源時豐初時尚可忍耐,漸漸就不耐煩了,到底不好向一女子發作,只好回避着,希冀那真兒知難而退。怎奈其父源弘謇聽了傳聞,責備他:“連一個藝伎都解決不了,還能做什麽?”
他受了父親的責備,滿肚子郁悶,出來又看見真兒,火氣不由得上來了。那真兒滿口要報答恩人,恨不能以身相許,只說得源時豐愈發氣憤。只是,他到底不是個會欺負姑娘家的人,不過叫仆從攔住,自己上了馬,一溜煙跑了。那女子在後邊大喊大叫,哭哭啼啼,引來不少圍觀的人,指指點點。
真兒未能得逞,一個人走到巷子裏,點心掉在地上,也不多看一眼,更別說撿起來了。這時,忽然竄出來一夥強人,将她團團圍住,登時吓得花容失色。
“褲子都沒脫,敢說本公子輕薄你,是何道理?”
桓聶一步一步把真兒逼到牆角,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公子……公子饒命……”
真兒背倚着牆,慢慢地滑倒在地,磕頭來拜。桓聶則大步後退,直退到外邊,才回過頭來吩咐道:“這女人交給你們,給本公子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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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此語,真兒立刻大叫起來,只是來不及喊第二句,便被人按住,同時捂住了嘴,只能悶哼着,眼淚簌簌地往下流,遮掩住那一絲狠厲。
桓聶頭也不回地走出巷子,一個武士在外邊等候,“網撒了,魚呢?”
那武士低頭回禀道:“已經咬住餌食了。”
桓聶笑笑,躊躇滿志,似勝券在握。
話說源時豐今日也不知怎麽了,那馬忽然發起來狂,四處亂跑,一直跑到此處,方才停下來歇口氣,然後,就讓他看到了一個衣衫不整、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姑娘,那不是真兒又是何人?
見此情形,他不由動了恻隐之心,只是心裏不安,也不知是為何。才猶豫着要不要下馬看看,一隊官兵風風火火地趕來,不由分說,将源時豐拉扯下馬,用鎖鏈鎖住,又将那真兒拉扯起來,一齊扭送到神都尹大堂。
源時豐只道是誤會,他本是勳舊子弟,亦不懼此。只是,到了大堂上,真兒竟然将他指為歹人,說他源時豐不滿自己的糾纏,蓄意報複。真兒又在堂上将之前發生的事說了,因二人的糾纏時情形有不少人見着,并不為誣,所以源時豐竟然無從辯白。
那神都尹聽了真兒的哭訴,又看見衆多人證,心裏便有了定論。這源時豐是勳舊子弟,天生帶着傲骨,沒做過的事怎麽會承認?可除了最後一件,其餘的倒也不假,卻又沒什麽好說的。所以,源時豐不過板着臉,只說自己沒做過,也不辯解一番,就這樣閉了嘴。
神都尹自己也是個勳舊子弟,見了源時豐這等傲慢,不由大怒。他本來還想着顧及勳舊子弟的體面,如今也顧不得了,命人當場用刑。好在有個判官在一旁死死規勸,說“士可殺不可辱”,神都尹才停了手,命人将源時豐、真兒一并押入大牢,等候判決。
源家人知道這事,動了各種力量過來探聽。神都尹并不為所動,他認為這事是勳舊子弟為非作歹的鐵證,正好借機殺一殺勳舊子弟的威風,況且事情在短時間內傳遍神都,引起民憤,若是将源時豐輕輕放過,只怕會生出事端。于是,神都尹一邊将案情上報,一邊拟了個流放之罪,只望着速速判下來。
源時豐聽着家人的述說,默然不語,他想着獄卒傳過來的話,真兒說“我總算配得上一個流放罪人吧”,就知道自己難以自白了。想想事情始末,只怪自己當初太心軟,遭了這禍事,怨不得別人。
如果罪名最終成立,源時豐不僅前途沒了,還将終身被人唾棄。十八勳舊最重身份,源時豐惹上這樣的事,也将不為十八勳舊所容。身敗名裂,在所難免,就是源家門第也因此受辱,成為笑話。
源弘謇派長子源時立去見真兒,想探探真兒的口氣,結果神都尹以保護真兒為由,不許源時立去見她。源時立只好使了些手段,瞞着神都尹,悄悄見了真兒,問她想要什麽。
真兒在獄中冷冷一笑,道:“你們這些勳舊子弟,到了這時候才知道求人,不會晚了嗎?”
源時立聽了,心念一動,道:“莫非你是怨恨十八勳舊,蓄意報複?”
真兒臉色微變,沒逃過源時立的眼睛。源時立逼問道:“我兄弟跟這事沒關系,都是你們設的局,對不對?”
真兒把臉扭過去,看着冰冷的牆壁,“公子真會說笑,真兒也忒下賤,竟然拿自己的身子害人,說出去,有幾個人信?”
源時立本來與真兒隔着鐵欄杆說話,聽了這話,便叫來獄卒打開牢門。獄卒受了好處,不敢推托,老老實實地開了門,到底怕這公子哥兒做出什麽事來,便也跟着進去。
源時豐拿出手帕,隔着手帕捏住真兒下颌,二人對視,不過那真兒是被人掌控着,姿勢別扭,異常難受。
“你竟嫌我髒嗎?”
真兒艱難發生,眼裏滿是冷笑,帶着一絲憤怒。
“你要知道,死是世上最容易的事,活着才難。你害了我兄弟,只怕以後有的受了。若是你就此收手,供出幕後主使,本公子可以給你好處。”
“好處?什麽好處?公子肯賜一夜魚水之歡嗎?”
源時立猛地将真兒抛下,扔在地上,罵道:“賤人!”
真兒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就那麽坐着,仰頭看着源時立,“是啊,賤人,有人生來就是貴族,有人生來就是賤人,以我區區賤人之身,換你源家公子一條性命,豈不值得?源大公子別費力氣了,折磨我,不過髒了你的手而已。”
源時立瞪了真兒一眼,雖怒目而視,到底沒什麽舉動,不過轉身離去,才走到牢門,忽的想起什麽,對那獄卒道:“把本手帕拿來。”
那獄卒聽了,慌忙将落在地上的手帕撿起,恭恭敬敬遞上,滿臉堆笑。
源時立回家禀明父母,說了今日情形,源弘謇眉頭緊鎖,榮夫人道:“奸/淫/婦女是死罪,神都尹報個流放,無非是想早早把罪名定死了。若要救老六,等趁早。”
源時立道:“我查過這女子的來歷,是個富商之女,那富商破了産,将女兒典賣到青樓,如今半年有餘。富商已死,這女子別無親人。”
榮夫人道:“若她真是個無牽無挂的,咬住老六,死不松口,咱也沒辦法。”
源弘謇怒道:“老夫活了大半輩子,老來被人這般算計,真是羞恥!”
榮夫人忙勸解道:“大人息怒,氣壞了身子可不好。”她又向源時立道:“那女子現在何處?我去會會她。”
源時立回禀道:“現押在神都尹大牢裏,只是這神都尹為人執拗,不許探監,怕咱們害了她性命。”
榮夫人道:“沒事,你總有辦法讓我見着人的。”
源時立只是道:“時立盡力而為。”
“救你兄弟性命,便看你這大哥了。”
不過,榮夫人還沒見着真兒,那真兒便在獄中自殺了,因此又有許多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