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變故
薛孟庭走進殿中時,已是來得太晚了。平日裏,宗門內有個什麽大事小事倒也無礙,來得晚了便晚了,反正他在門中輩分高地位高,能訓他的只有掌門師兄。可今日不同,應嚴停風之邀,各大門派的掌門人都來了,他竟然晚到,不免顯得不夠尊重,當下連連賠罪,轉了一圈,臉上肌肉都笑僵了。若不是淩空門到底與別宗不同一些,怕是都不能這麽簡單過關。
薛孟庭撿了個空位坐下來,正好在清一大師和徐掌門中間,被他們看了兩眼,頓時有些心虛,坐在那兒都不自在起來。
因着淩空門的特殊性,大家不便論資排輩,索性随意選座位,等到薛孟庭來的時候,竟只剩下這麽個“黃金席位”。
雖然臨過來前,他給自己嘴唇施了個治愈術,應是已經看不出什麽來,但坐在兩大高人中間,他實在沒什麽底氣。
到底心裏有鬼。尤其是在清一大師又看了他幾眼的情況下。
薛孟庭定了定神,鎮定道:“大師是有話對晚輩說嗎?”
“阿彌陀佛。”清一大師念了一聲佛號,慈眉善目,薛孟庭心中惴惴,不知下一句是不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薛施主,這十數年,老衲心懷愧疚,卻不敢上門,今日借此機會,終于能與薛施主坦誠以待了。”清一大師微微一笑,面色坦然。
薛孟庭愣了一愣,急忙回禮,疑道:“大師何出此言,晚輩惶恐。”
清一大師轉了轉手上佛珠,道:“十數年前,令徒陳念走火入魔,葉施主帶他來法華寺求治。當時老衲正在鑽研一套佛法,為令徒念了一部明心經,喚他醒來後再不曾細探,便匆匆回去鑽研佛法。不料後來,令徒竟然入魔而亡,老衲前後思量,必是那時留下的禍根。”清一大師說到此處,長長念了一聲佛號,道,“若是老衲不曾偏執于佛法,用心拔除令徒心魔之根,令徒或能避開這樁禍事。”
薛孟庭沒想到清一大師要說的是此事,心中有些複雜。他雙手合十,深深行禮,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命中該有此劫,與大師并無幹系,大師千萬莫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清一大師撚動佛珠,垂下眼睑,道:“佛欲濟人,終由人濟,老衲慚愧。”
薛孟庭怔了怔,清一大師已然坐直身體,阖眼不動,嘴唇蠕動,想是念誦經文去了。
再等片刻,最後一名掌門跨入殿內坐下,坐于上首的嚴停風站起來,拱了拱手,略說幾句,便直入正題,将妖魔禍患提了出來。
那處發現的罅隙已被嚴加看管,一旦妖魔有動作,便能立刻察覺。各宗掌門心裏有數,早已安排人手排查宗門周圍,以防已有妖魔混入中土。
徐書成道:“等此間事了,請清一大師、嚴掌門、傅掌門與在下一起,将那處罅隙封印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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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掌門是圩月塢大修,那一十六名颠頂修士中的一名,是一早定下,一同去封印罅隙的人選。
傅掌門道:“唯徐掌門馬首是瞻。只是一應準備,竟已做好了嗎?”
封印罅隙非同小可,更何況那處罅隙是人為撕裂。在那人有意之下,那處罅隙不僅遠大于他們從前所見,而且波動劇烈,周圍的空間之力狂暴無比,是以傅掌門有此一問。
若拿陳念所封印的罅隙與之相比,大約尚不及其十分之一。這其中的厲害之處,在場衆人再清楚不過。
“丹藥一千三百五十六枚,由最擅煉丹的丹定宗道友煉制,每一枚都是上品中的上品。護體法寶每人一身,是華器宗道友費九九八十一天、傾全宗之力煉成。再有法印陣旗無數。”徐書成溫和道,“傅掌門不必擔心。”
傅掌門苦笑,搖了搖頭,道:“讓徐掌門和各位同門見笑了,在下實力不濟,唯恐拖累三位。我輩不懼生死,只怕死而不得其所。”
“傅掌門過謙。”嚴停風道,“若論實力資質,自是在下最末,哪裏輪得上傅掌門如此自謙?”他微微一笑,止住傅掌門接着要說的話,繼續道,“只是空說無益,大家全力一搏,也就是了。”
傅掌門面色微微好看起來:“嚴掌門說的不錯。只是……唉,若是沉湖的廖掌門在此,就好了。”
徐書成皺眉道:“我已派弟子前去沉湖請廖掌門,而今兩三日過去,卻了無音信。”
嚴停風微詫,道:“我曾去信廖掌門,亦無回信。二師弟,你給竺月的信可有消息了?”
薛孟庭想起這茬,皺了皺眉,道:“沒有。”
嚴停風眼神微變,與傅掌門、徐書成幾人對視一眼,紛紛露出些凝重神情。
“阿彌陀佛。”清一大師睜開眼睛,敲一聲木魚,道,“諸位施主,且先看眼前罷!”
薛孟庭一驚,下意識看向清一大師。只見他雙目圓睜,仿佛怒目金剛,一圈金色梵文從那木魚上倏然飄出,轟然落在大殿當中的地磚上。
嚴停風搭在座椅上的手猛地一緊。随着梵文落下,大殿中央緩緩升起的黑煙,不是冒風是誰?
好個煙煙魔,竟從他手底下逃了出去!
冒風變作人形,對嚴停風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然後轉過頭,對清一大師皺了皺鼻子:“清一大師,您做什麽與我一個小小的煙煙魔過不去呀?”
清一大師铿然不動,慢悠悠敲下第二聲木魚,道:“煙煙魔,回你該去的地方罷。”
冒風“啊啊”亂叫,卻将所有梵文一一躲過,并不見如何吃力。薛孟庭心中一凜,幾乎要拔劍而起。
妖魔王手下第一大将,如何能簡單得了?上一次,冒風竟是故意讓給他。飛景劍是劍冢所出的名劍,天性驕傲,感知到這一情況,如何能忍?
與此同時,坐于上首的嚴停風亦壓了一壓太文劍。煙煙魔在清一大師手下游刃有餘,自然也不應該被他輕易捉住。
難道……
中計了!
嚴停風面色不變,瞳孔小幅度收縮了一下,身上殺意暴漲。他将煙煙魔困住之後,與薛孟庭一番對話,怕是被這煙煙魔聽得一清二楚。煙煙魔不但知道了他與師弟捉他的計劃,還知道了他們對陳念的處置。此事不能善了了!
一柄靈劍當空飛過,極快極利,仿佛竟能撕裂虛空。冒風剛躲過一個金色梵文,忽然耳朵一動,身體飄了起來,游魚一般掠向後方,與那柄靈劍擦肩而過,頓時皮焦肉爛。
冒風龇牙咧嘴,看向劍的主人,笑道:“承影劍果然名不虛傳!”
葉鈞伸手握住飛回的承影劍,竟聽到承影劍悲鳴一聲。他面色一寒,承影劍清嘯一聲,卻絲毫不見萎靡之色,劍芒更漲了幾分。
冒風笑意不變,卻将心中輕視收了起來。尊上說的不錯,承影劍厲害!
他環顧了一圈,只見出口被數名大修牢牢把住,正前方有絲毫不掩殺意的嚴停風,左前方有劍氣大盛的葉鈞和流光梭在手的傅掌門,右前方有手持烏黑毛筆神色溫和的徐書成和慈眉變怒目的清一大師。果真是強敵環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冒風忽然看向薛孟庭,俏皮地眨了眨眼。
薛孟庭一愣,旁邊清一大師厲喝一聲:“薛施主小心!”同時猛地伸手拍向薛孟庭,似要将他推離原地。
而冒風原本所站之地,只剩一縷黑煙悠悠晃了一下。
徐書成亦同一時間回過身來,伸出手中毛筆,向薛孟庭身後搔去。
這是把我這當做突破口了?
薛孟庭心中郁悶,手上毫不含糊,飛景劍利嘯一聲,橫劍斬向他自己身後,發出燦燦光輝,更有一輪圓月,忽從殿內升起。
相比較諸位大能,他的劍招還真是花哨啊。
薛孟庭心裏半自嘲半驕傲地想,同時腳下一動,當下便要向前掠去。他弄那麽大陣仗,卻都是虛招,薛孟庭的真正意圖是腳下抹油,立刻溜走。
已經見過冒風與清一大師對敵,并硬抗葉鈞一劍,他怎麽可能留下來和冒風打?以他的戰鬥力,想必一招就被人家捉住了。
雖然沒法當主戰力,但也絕對不能拖了大家後腿。冒風的意圖已經很清楚了,所謂柿子要找軟的捏,冒風這是要先劫持他再做打算。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頭等要緊之事,便是——
逃!
薛孟庭竄出的速度提升至極致,幾乎在原地留下殘影。
快逃!
在他懷着這樣的想法向前飛掠時,卻忽然感到身上一涼。而同時,身後傳來了清一大師驚疑的聲音。
“薛施主!”
與這聲音一同來的,是身後,清一大師飛快地伸出來抓他的手掌,以及面前,一團如此熟悉的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