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情我願
諾亞乘坐的航班晚點,張文彬和成墨在機場不斷發來消息,一屋子人從五點半等到七點半,劃手機,打瞌睡,終于等到“出關了”的通知。
阮幼青在畫冊介紹中看過諾亞的半身照,卻沒想到他本人更加英俊挺拔,他與唐荼是舊識,兩人坐在桌邊自然攀談就是一副優雅的複古英倫風畫報。
劉妍捧着臉犯花癡,嘴裏感嘆着可惜老大這樣的人居然不喜歡女人。
阮幼青看看她下意識問道:“為什麽可惜?”
劉妍盯着唐荼不自覺嘟囔着:“不可惜嗎,又成熟又體貼又溫柔,懂藝術有眼光還這麽有錢……臉也……”她說着說着停住了,回過神來眼睛一翻看着阮幼青:“……你這個問題有點奇怪啊,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也不喜歡女人……我的天吶,這個世界能不能留給我們幾個優質直男啊……”
阮幼青一愣,他果然不擅長與人交流,還是應該少說話。
劉妍把椅子往他身邊拖了拖,神秘兮兮地低聲說道:“幼青老師啊......你長成這樣還沒有女朋友,直覺告訴我不簡單……”
他一直覺得劉妍就是個傻乎乎的富二代,沒想到居然還有直覺這種東西,多說多錯,他笑了笑沒接話,可女孩并不打算這樣放過他:“你別躲呀,快快快告訴我,省的每次我都要從涵藝那兒挖二手消息!”
“二手消息?”阮幼青不解。
“涵藝跟我說,我們老大對你可不比別人。你看他親自接洽的都是誰,可都是圈內有份量的藝術家,不然至少也是諾亞這樣正在崛起的新銳,你這麽嫩的連成墨哥都不一定會主動聯絡,八成丢給涵藝這樣的新人練手。當然我不是說你将來不會有成就,只是……”
“在說什麽?”唐荼忽然插話,桌上的人不約而同望向阮幼青和劉妍,小姑娘慌忙搖頭:“沒沒沒,就是閑聊……”
唐荼點點頭,問阮幼青要不要坐到他身邊跟諾亞聊聊。
他正猶豫,被劉妍用鞋子撞了撞腳後跟像是催促。也好,即使不能完全聽明白英文對話,在那邊發呆也比在這裏被迫跟女孩一起八卦強,還是八卦自己。于是他點點頭與許涵藝換了個位置,兩個女孩碰到一起立刻開始交頭接耳。
“我英語不太好。”阮幼青一入坐便坦誠地說:“不一定聽得懂。”
唐荼說:“沒關系,我幫你們翻譯,你不是好奇藝術家到底在做什麽嗎,問問諾亞吧,他人很随和,喜歡跟別人聊天。”
他沒說錯,諾亞十分健談,張口就說唐荼剛剛給他看了小兔子和小蘑菇,非常有趣。他今年35歲,一副前輩過來人的姿态,鼓勵着阮幼青膽子大一些,多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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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幼青發現諾亞表達欲比一般人更強烈,即使自己不怎開口也不會冷場,尤其說起油畫,諾亞更是滔滔不絕,阮幼青像在聽英文朗讀電臺,思路跟不上語速,可依舊被他點亮的眼神吸引着,諾亞的眼中開着一扇門,阮幼青能體會為何他偏愛夜間作畫,四周漆黑着與他白色的畫布相對應,沒有任何嘈雜能阻礙他的意識他的筆觸他的色彩。唐荼不厭其煩地替他翻譯,說着說着卻忽然停下。
其實阮幼青連聽帶猜懂了大部分,他聽到諾亞不遺餘力誇獎唐荼是個細心,專注,又聰明的人。他說自己十分信任唐荼,若不是這個人執意回國,他一定會讓唐荼代理自己的畫作。
可這部分卻被唐荼本人直接掠過,只轉達了最後短短的疑問句:“諾亞問你為什麽不答應跟我簽約。”
阮幼青想了想說:“我答應啊。”
唐荼怔了一下,又失笑:“聊天而已,不需要這麽認真。”
阮幼青有些不理解:“……你不是想簽我?”
唐荼說當然想,但是這件事是你情我願,不該被其他人左右。
“是你情我願的。”阮幼青鄭重其事地重複了一次:“我想跟你簽約。”
他覺得唐荼顧慮太多,如果自己不情願,別說是諾亞,就是米開朗琪羅坐在這裏也不能逼迫他。
“……”唐荼糾結的時候總愛吮咬上嘴唇。
阮幼青看到他身後的諾亞催促着發問,唐荼轉頭告訴喝到興奮的英國人:“他答應了。”
諾亞哈哈大笑舉起酒杯,用中文說了一句:“幹杯!”阮幼青還聽到他接着說唐,你該謝謝我。
他們這頓飯開始的晚,直吃到将近十二點才結束。諾亞明顯喝高了,從餐廳出去的時候緊緊攬着唐荼的肩膀走在最前面。
“你早點休息。”唐荼想掙脫圈住他肩頭的手臂,卻在歐洲人寬闊高大的身材映襯下顯得有點力不從心。
“晚安,唐。”諾亞在衆目睽睽之下低頭吻了唐荼的臉頰,大概是歐洲人的特殊禮節。可一個貼面吻過後他卻沒有松手,竟是再次對着唐荼的嘴巴靠過去。
阮幼青聽到身旁兩個姑娘誇張地抽氣,又在唐荼及時的躲閃中松了一口氣。
“切……”許涵藝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驚吓之餘又忍不住遺憾。
唐荼撤回了遮住嘴巴的手背,用力剜了張文彬一眼,成墨和張文彬慌忙一邊一個架住喝高的畫家,往電梯方向走。
“開心了?”唐荼喝酒上臉,雙頰泛着紅,轉身看了看眼中帶火的女孩們,似笑非笑。
兩個女孩頭搖得像撥浪鼓,又忍不住一起笑道:“養眼嘛。”
“惡趣味。”唐荼伸手作勢要彈她們腦門,又在她們吓得閉上眼睛之後将手收了回去:“叫車了麽?”
“我沒喝酒,開車送她回去。”劉妍掏出車鑰匙問阮幼青:“你呢?”
他看了看時間,末班地鐵早就趕不上了。
“你們回吧,讓張文彬送他回去就行。”唐荼叮囑她們路上慢點開注意安全。
阮幼青坐在副駕駛,旁邊的張文彬臉色慘白,一只拳頭一直頂着下腹部。這兩天他時不時就是這個狀态,今晚的餐桌上更是沒怎麽出聲,剛開始阮幼青還以為是他胃疼,看樣子不是。
“你怎麽了?”阮幼青問:“不舒服麽?”
張文彬擺擺手沒說話,沒多久他們停在一片安靜的住宅小區裏,這大概是唐荼的家。阮幼青看着司機一頭的汗覺得不太對:“是右邊疼麽?想吐?多久了?”
“半個月了吧,沒什麽事,一會兒就……”張文彬說着說着就沒聲了。
“去挂個急診吧,萬一是急性闌尾炎拖久了要穿孔的。”阮幼青說:“你不要送我了,去醫院看看。”他回頭看了看有些醉意的唐荼說:“你回去休息,我陪他去醫院。”
對方搖搖頭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低聲說那一起吧。
“不用不用,一陣一陣的,現在又好點了,附近就是醫院,我自己去就行。”張文彬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老大我先走了。”說罷不等回應便坐回駕駛室驅車而去,看樣子忍了一晚上實在辛苦。
阮幼青暗暗擔心,他小時候不愛哭鬧,四歲那年正是因為急性闌尾炎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導致穿孔,雖然命保住了但是因為藥物原因耳朵卻聽不清了。
唐荼不聲不響站在他身邊,等了許久才輕聲說:“他身體很好,沒事的。”
阮幼青這才回過神:“嗯,好......那晚安。”
“你去哪裏?”對方的手還揪着他的衣袖沒松開。
“回……”阮幼青也不知道半夜裏該怎麽回去工業區那樣偏僻的地方。
“上來吧。”唐荼拽着他走進小高層。
唐荼家有地暖,一開門就是一股熱流。在玄關脫鞋的時候沒站穩,阮幼青順勢扶了他一把,發現原本與自己身高相仿的人脫下皮鞋忽然矮了一點,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雙歪在地上的黑色牛津鞋,自然流暢的線條讓他從未注意過鞋後跟居然有4,5公分這麽高。
跟着唐荼繞過玄關牆壁,阮幼青愣住了。
之前在室內設計公司,他看過不少大平層的設計圖,但還是第一次在公寓內見到室內天井。
不知是不是頂層的緣故,層挑高目測有三米了,而大廳中央的天井差不多兩米見方,此刻屋內沒有開燈,幽藍月光從大天窗落下,撒在那顆不知真假的紅葉樹上,那個小空間被四面玻璃圍住,靜谧的枯山水略帶禪意。
原來唐荼也喜歡天窗。
房子的主人微醺,腳下虛浮摸地到電燈開關,室內亮起來,這間空曠的客廳倒是比荼白更像一間傳統的白立方畫廊。雪白牆壁,零散挂着些油畫版畫,只有其中一個角落放了一張線條簡潔的轉角沙發和幾何形深色木幾,一塵不染。
唐荼邊走邊脫掉風衣圍巾西裝外套扔在地上,阮幼青跟在後面替他一件一件拾起來抱在臂彎裏,卻不知該放到哪兒,便就這樣抱着跟在他身後。推開一扇融入白牆的白色門,他們這才到了真正的起居室。唐荼将自己摔進了沙發裏。他摘掉眼鏡揉揉眼角,看到阮幼青抱着衣服站在那,不禁笑笑:“不用管,白天會有人來收拾的。”
阮幼青将衣服放到沙發上,小心翼翼脫下自己唯一一件西裝鋪在沙發角落避免有褶皺。唐荼又起身去卧室,拿着一套摸上去質地綿軟的居家服塞給他,指了指他身後:“那邊是卧房,裏面有浴室,鏡子後面有新牙刷,你自己找找看。”
阮幼青看着他又跌回沙發裏閉上了眼睛,便推門進了客卧。
唐荼家裏的裝修風格與他想象中有些不同,除了不太像民宅的客廳之外,整個色調偏暖,米色白色主導,家具地木料厚實輪廓圓滑沒什麽棱角。
沐浴露洗發水都沒什麽味道,唐荼塞給他的家居服很寬松,穿在身上輕盈到沒有存在感。他将毛巾搭在脖頸上免得發梢低落的水沾濕衣服,推門出去看了一眼,沙發上已經沒有人了,唐荼也沖完了澡,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站在冰箱前,轉頭沖他動了動嘴唇。起居室有點大,阮幼青沒聽清,便走近幾步,唐荼打開冷藏區指指玻璃瓶子,像在問他要不要喝水。飲酒後的确口幹,阮幼青點頭,唐荼便緩緩彎下腰從最消毒櫃最底層取玻璃杯。
短款的睡衣被彎腰的動作拽了一截上去,露出一小段腰椎。
阮幼青看到那裏停着一只彩色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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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