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宇宙的一瞬
唐荼怔怔看他,不可思議:“幼青,你怎麽會這樣想……”
“直覺。”阮幼青坦誠地解釋,“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可以盡量不要見面。之前是我誤會了……所以對不……”
“不是……不是這樣的。”唐荼打斷了他,快步走到他面前,“你沒做錯任何事,不要跟我道歉。而且……而且大概不算是誤會。”
他嘆了口氣,将字母t塞還給阮幼青,“是我不好。你太年輕,我們……我們更适合現在合作關系不是麽,也是朋友,這樣的關系才夠穩定,夠長久。”
“你覺得……跟藝術家的戀愛關系不夠穩定,不長久?”阮幼青似乎明白了。
“我的......一個藝術家朋友曾經說過一些話,我不能接受卻充分理解。”唐荼盯着那朵櫻花緩緩說道,“他對我說,唐荼我們都是如此渺小,靈感又是如此難以捉摸,你根本不清楚真正的缪斯會在生命的哪個時間點出現,既然我們決心做藝術家,那就不能理會那些世俗的條條框框,不能像普通人一樣束縛自己,這樣才有機會抓住神賜給我們的可能性。生命太短了,我們要忠于的只有靈感,況且對于宇宙來說,你我都不值一提,不過是一瞬間而已。”
唐荼重新轉過頭看着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接受了自己做不成藝術家的事實。我沒有足夠的才能,也沒有那樣的敏感與坦然。我只是個普通人,但不影響我欣賞你們的才華。”
阮幼青無言以對,險些被他說服,幾乎也要接受藝術家生來多情的設定。
“你的一個藝術家朋友……”阮幼青默默重複。
這是唯一令他存疑的地方。他不覺得有什麽人會以這樣的口吻勸誡自己的朋友,那語氣更像是托辭,誘導。可他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個論調。
唐荼移開目光:“有合适的打包箱嗎,我幫你一起包好。”
他們陷入沉默,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
分別後的一周,阮幼青思慮再三,在唐荼又一次的詢問下答應了去做助手的提議,畢竟那一樣是他的渴望。
傍晚時候,阮幼青打開了被叩響的門,門內的人哭笑不得,門外的人一臉悲憤。
今天是周六,這是他們本周第三次見面了。
周一上午送來了一堆超軟毛巾陶瓷柄牙刷之類的精致日用品,昨天又來送了一臺筆記本。他不肯收,張文彬便搶了他的手機硬是當場撥號給唐荼:“你自己跟我老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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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影系列剛剛又有人收走了一只,轉賬還沒到,就當這臺電腦是用你自己的錢買的吧,盒子裏應該有發票,你可以看看。”唐荼說得很淡定,仿佛他一定會接受這種安排。
不過事實上阮幼青也确實覺得出遠門需要一臺輕便的筆記本的,畢竟日本那邊鍵盤什麽的也都用不慣吧……
他抽出小票看了一眼,不到一萬塊,勉強可以承受。
“帥哥。這個月我見你的次數,比見我女朋友都多。”小青年撸了撸頭發有些暴躁,“我真是不明白你們藝術家談戀愛為什麽這麽多彎彎繞繞。”
阮幼青糾正說:“沒有談戀愛。”
“行行行沒有。”張文彬氣呼呼看着阮幼青,将幾個體積碩大卻沒多少分量的包裝袋賽到他懷裏,“我老大說,北海道的冬天很冷,這些你都帶過去。”
看張文彬不忿的樣子阮幼青有些無奈,他和唐荼的确沒有談戀愛。
他當着對方面把包裝袋拆開,大到外套小到襪子,應有盡有。
“除了那兩件白色的羽絨服,其他基本都是羊絨的。我老大喜歡羊絨,說是又保暖又輕便透氣。”張文彬靠着門框不知跟誰在發微信,“你趕緊試試看尺碼,不合适的還來得及回去換。不過都是休閑款應該差不多吧,老大說你不喜歡穿正裝,所以都是方便幹活的衣服,室內穿不會太熱,外套也都很保暖……”
自從教過他開車之後,張文彬私下裏便鮮少叫他老師,要麽是帥哥,小哥哥,要麽直呼大名。此刻他催促着阮幼青,随便拎了一件衛衣和工裝褲硬讓他換:“這個褲子加絨的趕緊試試!”說完便退出門外,“穿好了叫我。”
內裏的羊絨非常柔軟,只不過入夏後天幹氣燥,才剛穿上身體就有些發熱。阮幼青打開門站在張文彬面前。
“啧啧,真好看,我老大眼光是沒得說。”張文彬說這話看的是他的臉,卻不是衣服,“估計都差不多,問題不大,那我就先回去了!”他沖阮幼青擠擠眼,迫不及待離開偏僻的工業區,奔向美好的周末之夜,留阮幼青一個人穿着一身冬裝站在原處。
他将衣服換下來,一件一件拆開,分類折好準備打包進張文彬之前送來的行李箱裏。
淡粉,米白,杏黃,海軍藍的連帽衛衣,高領與圓領的薄款發熱衣,淺灰,駝色的大口袋工裝褲,羊毛襪子,純白色長款羽絨服,防水雪靴與羽絨靴。甚至還有皮毛一體的馬甲背心和露指手套以防他工作的時候不方便。
“裝不下啊……”阮幼青笑着搖搖頭。他是去日本,又不是去什麽偏僻的部落,那邊明明什麽都買得到。可他依舊努力将每一件唐荼替他挑選的東西塞進大箱子,甚至不惜取出了項羽留給他的那套燈工用具和幾本日語練習冊。
最近兩個月裏他格外忙碌,幾乎沒進過廠房。他回去慈清看了看外公,先斬後奏地告訴他自己要去海外給玻璃大師做助手游學。外公倒是沒什麽異議,只關心他語言食宿這樣的小事,還要塞錢給他。
“窮家富路。你平時節儉慣了,但是出門在外還是要有備無患。”老頭掏出自己地銀行卡遞給他,“我一個人也沒什麽要花錢地地方,這是你媽媽這幾年陸續打過來的錢我都沒動過,你自己去銀行換彙吧,我也不大懂。”
阮幼青沒有直接拒絕,只是趁老頭去廚房做飯的時候,将卡又塞回到了他挂在門口那條褲子的口袋裏。
從慈清回來,他将網上推薦的快速掌握日語日常對話的教材統統買了回來,像當初在大學裏考四級一樣早上六點便起床在窗前啃詞彙書,學姐,項羽偶爾給他發幾條消息,問問近況。
走前一個周,外公打電話給他也沒提銀行卡的事,大抵是習慣這個骨子裏固執的外孫,知道多說無益,僅是叮囑他:“走前還是跟你媽媽說一句吧。”
“嗯,過兩天說。”他刻意沒有提前知會楊柳,不然免不了又要見面,楊柳一定會忍不住為他買這買那。一方面他不想媽媽替他破費,另一方面,他什麽都不缺,他的合作夥伴兼朋友唐荼替他打點好了一切,大到行頭裝備,小到機票護照夾。
可楊柳還是想見他一面,說是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至少母子倆一起吃個飯也好。阮幼青聽着她小題大做的語氣自然拒絕不了。她預約了初晴負一層的餐廳,阮幼青時隔兩個月又來到熟悉的地方。
席間楊柳幾次紅了眼圈,擔心阮幼青出門在外照顧不好自己。上甜品的時候,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對方從錢包裏取出一張銀行卡,阮幼青沒有接。
“媽,我不是一直出門在外麽。”阮幼青試着哄她寬心,“我都這麽大的人了。你看,最近我賣掉了好幾個作品。”他掏出手機遞給媽媽:“你知道這棵櫻花樹多少錢嗎?定價六萬,沒多久就被藏家收走了。而且我去日本做助手是有薪水的,足夠生活。”
他不太擅長說服別人,更何況一個面對別離多愁善感的母親,于是他想到了解決辦法:“媽,吃完飯有時間嗎,我想買一條羊絨圍巾,你幫我挑一挑吧。”
果然,對方立即點頭答應:“好好好,我們去旁邊的商場找找看。”
買單的時候阮幼青太陽穴毫無征兆一跳,他下意識轉頭看向餐廳的玻璃門,可只有偶然路過的陌生人在門外打電話。
“幼青?怎麽了?”楊柳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沒有。”錯覺吧。走前到底是沒能見上一面。
“老大……”張文彬意味深長地問:“那女的挺漂亮的……”
唐荼皺皺眉頭:“想什麽呢,那是他媽媽。”
“?我沒想什麽啊……我就是覺得眼熟,好像見過。”張文彬一臉無辜,“阮幼青長得挺像媽媽的,高鼻梁大眼睛小臉盤。”
唐荼沒理他,轉身出電梯,快步走向車子。
“我們幹嘛不過去打招呼。”張文彬有些不解,可他的問題似乎讓唐荼更心煩了。
“……我不想打擾他們。”
“那你下周真的不去機場送他麽……”
唐荼冷冰冰瞪了後視鏡一眼不再理會聒噪的司機,嘆口氣閉目養神。
張文彬老老實實閉上嘴巴,可心裏卻犯嘀咕。他怎麽也搞不懂大表哥跟這個年輕的玻璃藝術家到底是個什麽關系。阮幼青雖說是有才華有潛力,可他們認識交往的藝術家中不乏這樣的年輕人,說兩人是普通的合作關系吧,明眼人都看得出唐荼對他格外上心,雞毛蒜皮都要親自處理,耐心到無微不至,還把人帶回家過夜。
可說是戀愛關系吧,兩個人又總有意無意躲着對方似的,搞得自己在中間忙前忙後替他們傳話。
就在剛剛,許涵藝趁下班前替唐荼去樓下餐廳安排下周的飯局,回到辦公室時随口提了一句在餐廳看到了阮幼青。唐荼當時沒說什麽,可去停車場的路上居然特意停了一下負一層,說是不放心,要親自再去确認一下菜單。結果剛巧遇上阮幼青他們在前臺結完賬。
唐荼為了避免照面,先前說好的确認菜單也沒有執行,只隔着玻璃門向內看了幾秒鐘轉身便走。
多此一舉,但看破不說破是下屬的職業守則。
“老大,到了。”他耐心等唐荼發了一會兒呆才開口。
“你後天去送他的時候早點到,他如果問我為什麽不去......”
“就說你當天有推不開的飯局。”說了一百八十遍了……張文彬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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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異地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