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傳染

阮幼青發現唐荼自昨天從東京回來便沒什麽精神。

“你留在家裏睡一會兒吧。我自己過去。”出門前他攔住往羊絨衫外套風衣的唐荼。

“不用。我約了成墨視頻,有些事情等着處理。”對方将筆記本電腦塞進牛皮色手提包裏換鞋,人沒站穩往一邊歪了歪,立刻伸手撐住牆壁。

“不舒服?”阮幼青摸了摸唐荼微微發紅的臉頰,發現他眼球中的血絲睡了一夜也沒有多少好轉。這幾天飛回國再馬不停蹄飛回來,還往返了一趟東京,唐荼整個人都很疲憊,動作也有些遲緩。

“可能是沒怎麽睡好。多休息一下就好了。”唐荼出門前仍舊習慣性地挺直了脊背,不願露出疲态。

阮幼青沒繼續勸他留在家裏,萬一真的生病了,扔他獨自一個人在家并不解決問題。

過了七八天的養老生活,他的手已經恢複如初。唐荼抱着胳膊站在他身邊,看他娴熟地操作手中工具,将一團沒有形狀的玻璃塑造成一條栩栩如生的朱紅色金魚,凸出的大肚子插上一根金屬棒後,放入徐冷爐慢慢冷卻。

“手疼麽?”唐荼問。

“不疼。”

“完全不疼?”

“嗯,完全不疼。”阮幼青指指門口,“川井老師來了。”

川井與他們打招呼,站到了唐荼旁邊一起看阮幼青獨自忙碌,一團團玻璃溶膠像魔法一樣,幻化成他想要的形狀。

“看樣子還趕得及。”川井對唐荼說,“還有好多天時間,對幼青的速度來說綽綽有餘。”

他們各自忙碌後,傍晚又一起去定好的餐廳吃飯。小島抱着睡醒的結菜,小女孩的燒已經退了,只有些還未褪盡色的痘痕零星分布在白皙的臉蛋上,像可愛的雀斑。阮幼青将冷卻好的玻璃金魚糖遞過去:“諾,金魚先生。”

結菜欣喜地接過,愛不釋手,根本不讓別人碰,連吃飯時也不肯放下片刻。

“這次是真的要走了。”唐荼頗有些無奈地享受第二次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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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呆一陣子也無妨的呀。”川井舉起清酒杯,作勢要與唐荼共飲。

阮幼青伸手壓住了他放到嘴邊的杯子:“老師,他有點感冒,還是不要喝酒了。”

“啊,是這樣嗎?那我自己喝。”川井小酌一口,嘟着嘴巴感嘆道,“幼青好貼心啊。”

“對了!”一邊的小島插話,“下周會有新助手過來,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才剛剛大學畢業,絕對不會欺負幼青的。唐先生放心吧。”

阮幼青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島,這話說的好像唐荼是他的監護人,而他還是個需要被保護起來的未成年。

“說什麽呢,女孩子哪裏舍得欺負我們幼青啊。”川井喝了酒就興奮,一興奮就口無遮攔,“你看炸雞店的女孩。”川井悄悄指了指穿梭的女服務生:“還有那個,不都偷偷向你問過幼青的line嗎。”

“是嗎?”唐荼饒有興致地聽小島添油加醋地講八卦,時不時用眼角瞥他一下,“那他給了嗎?”

小島氣呼呼地搖搖頭:“我每次問他可不可以他都無情拒絕!二十幾歲的年紀不談戀愛像什麽話!”

“急什麽,而且幼青不是說有喜歡的人了。”川井一邊倒酒一邊提醒小島:“秋天的時候說過一次,你忘記了。”

小島一愣:“對哦……”她轉頭問道,“都沒問過你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啊?好像幼青不喜歡可愛型的。”

“嗯,是成熟的人。而且,很有才能。”再說下去是不是會被猜到呢……他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有才能的人。

那人面色不渝,實在難揣摩他到底是介意,還是不介意。

“結菜醬身體完全好了嗎?”唐荼适時地岔開話題,看樣子還不想被人知道。

川井和小島立刻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大吐苦水。

“醫生簡直強人所難!讓小孩子不要抓癢簡直太困難。”小島誇張地形容:“她還會趁你不注意用背到處蹭來蹭去止癢,像地球脈動裏的棕熊蹭樹皮一樣。我整夜整夜不能睡,生怕她在臉上留疤。”

阮幼青同情地點點頭,想起自己小時候生水痘的事來。

水痘的傳染性極強,當初他們一棟樓的孩子都被那一個孩子傳染了,一周之後大家再見面都帶着滿臉塗抹着藥膏的結痂。阮幼青比較幸運,痘子出的少,壓根沒往臉上冒,可膝蓋和腳踝上留了兩個不起眼得小疤:“睡覺的時候,外公還把我的手綁起來……”

“哪裏會那麽癢……”唐荼被他逗樂,但笑得沒什麽精神,東西也沒吃幾口,只托着下巴聽她們聊着,沒多久便起身去洗手間。

阮幼青一愣,明明很癢啊,尤其是剛開始結痂的時候,讓人深刻理解什麽才是百爪撓心。

唐荼這一去很久都沒有回來,他不放心地找去了洗手間。

他推開門便看到那人撐在洗手池邊,水龍頭嘩嘩吐水,唐荼的臉濕漉漉的,氣息有些急促。阮幼青走過去扶住他,炙熱的呼吸下,唐荼精神有些渙散。他伸手摸了摸布滿水珠地額頭,果然很燙:“發燒……我帶你去醫院。”

“我沒事。先陪川井老師吃完再去。”他對阮幼青搖搖頭,“別給人家添麻煩了。”

出了洗手間唐荼輕輕撥開了他的手執意自己走,他緩步走到桌邊入座,又勉強撐過半個鐘頭。

“那,我們有機會再見了。關于作品代理的事情,我讓小島給你發郵件。”他們一起走到門口,川井禮貌地抱了抱唐荼,“保重吶。唐先生。”

原本這裏唐荼該接一句您也是,川井老師,下次見之類的話。可他只淺淺笑着,沒做聲。

目送着小島的車子開遠,唐荼終于撐不住身形一晃,阮幼青也适時扶住了他,将他拖進了旁邊的出租車後座。這是剛剛趁着川井買單小島去開車的空擋叫的,來得很及時。

到家後,阮幼青見他換好了衣服,立刻将人塞進被子裏,下樓買了冰敷貼和體溫計。38度6,有些微妙:“如果你明早還不退燒,我們就去醫院。”

唐荼呆呆看了他一會兒,居然又從被窩裏爬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燒糊塗了。

“不要動,睡覺。”阮幼青慌忙把被子替他重新蓋好,“後天要回去,你這樣可不行。“

“……先洗澡……”唐荼氣若游絲,卻不肯妥協,滿臉的不讓我洗不如殺了我一般視死如歸。

他踉跄着摸到洗手間開始費力地脫睡衣。阮幼青看着他背後細膩的皮膚,這人脫下衣服也一樣體面。他皮膚談不上像女孩子一樣白皙,但是光滑幹淨,幾乎沒有痣,也沒有一絲傷痕,一看就是從小便仔細養着的富家少爺。

“欸?”阮幼青又湊近他的後背,伸手摸了摸。

“……別……”唐荼想躲,卻差點滑倒。阮幼青抱住他站穩,他卻有些抱歉地摸摸他的臉,“今天別……”

“唐荼,你背後,多了一顆痘痘。早上換衣服的時候還沒有的……”他仔細檢查了一下那顆半透明的痘痘,算了算時間,驀地找到些頭緒,“你小時候發過水痘嗎?”

“沒……”唐荼不明所以地扭頭看他。

果然,阮幼青讓他坐在塑料凳子上,快速洗幹淨,又吹幹頭發:“大概是被結菜傳染了。快點睡吧,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哪有人這個年紀生水痘的。都是小孩子才……”唐荼剛沾到枕頭,話都沒說完便睡着了。

阮幼青見他睡沉了,掏出手機查了一下關于成人發水痘的注意事項。

出人意料地,他原以為成年人沒那麽嚴重,不想正相反,由于免疫系統成熟,病程反而更兇險,并發症的機率也相對小朋友高出幾十倍……他還随手翻了翻那些成人水痘患者的照片,密密麻麻的紅腫小水泡看得人頭皮發麻。他迅速關閉網頁認真思考需不需要把衛生間和衣櫥的鏡子處理掉……

唐荼睡得很熟,阮幼青坐到床沿輕聲道:“唐荼,再測一下體溫……”他拍拍對方的肩膀,又摸了摸額頭,病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你不要咬我……”阮幼青輕輕捏開他的嘴巴,試圖将體溫計的金屬探測頭放到他的口中。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冷,唐荼的牙關扣得緊緊的,他又實在下不去手直接大力捏開,怕弄疼了對方,忙了半天體溫計掉了幾次,唐荼在睡夢中也皺起了眉頭,難受地扭了扭身體。

他無奈嘆口氣用酒精給金屬頭重新消毒,狠了狠心覆了嘴唇上去,心裏慶幸着自己自小便有了抗體。

對方的口腔溫度明顯比他高許多。阮幼青剛剛用手指扣不開的門換成舌尖輕而易舉便開啓。唐荼睡着了也會下意識回應他的吻,雖然只是沒什麽力量的吮吸。他順勢捏上對方的下巴撤開嘴巴,趁其不備,見縫插針将體溫計塞到了那條軟綿綿的舌頭下方。似乎是被異物硌到,唐荼睫毛抖了抖,總算是将眼睛睜開了一道縫隙,阮幼青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閉上嘴巴。不要亂動。”

也不知是不是理解了,人果然老實下來,含着溫度計不再亂動。

39度了。

他将體溫計重新消毒,擱在床頭櫃上,掀開了唐荼的衣服。胸口,腹部零星冒了2,3顆新生小水泡,現下還是芝麻大小的淡粉色,是發水痘無疑。

他拿着手機給張文彬打電話,對面的聲音沙啞又不耐煩,但好歹事接起來了:“帥哥你怎麽了?大半夜的?”

“打擾了。明天取消掉唐荼的回國機票吧,他生病了。”

“什麽?什麽病?嚴重嗎?”張文彬顯然是吓醒了,“要我過去嗎?”

“不用,水痘而已,大概一到兩個周才能痊愈。”阮幼青說,“我會照顧他的。”

“……水……水痘???”張文彬忍着笑意跟他确認,“就是小時候長的那個?”

“如果沒有抗體大人也會長。”阮幼青解釋道,聽着對方的語氣有些不舒服。

“哈哈哈哈,行吧知道了。大半夜的我還以為什麽事,你為什麽不直接打給許涵藝,機票是她定的。”張文彬又打了個哈欠。

“我知道。”阮幼青漫不經心解釋,“因為大半夜的。”

說完對方沉默了許久,笑意與困意大概都消失了。

阮幼青含笑說了句晚安,挂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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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特別的量體溫方式hhhhh好孩子不要學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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