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各司其職

爬上第三層的樓梯,左手邊并排三扇門,依次是書房與兩間卧室,右手邊則是一片白立方空間,與唐荼家的客廳有些相似。

雪白的天花板牆面地面,中間的白色桌子上放着泡影系列的最後一只小兔子,被正上方的燈光映照得俏皮可愛。

一角堆着阮幼青臨去日本之前打包好的家當,他一箱一箱拆開,除了蝴蝶标本之外只有些書籍畫冊和日常衣物。

難得有烘幹機可以用,他便将所有的東西都丢進洗衣機洗淨烘幹,再一件一件填滿空蕩蕩的衣帽間。唐荼扔了個小箱子在這裏,敞着放在地毯上,裏面是一摞折得方正的襯衣,看樣子還沒怎麽在這裏住過,阮幼青也做主替他挂起來。

他把那封紙質的獲獎信件放在起居室的茶幾上,用在機場買給唐荼的新鋼筆壓住,确保即使自己睡了對方也能第一時間看到。

洗過澡,倒在軟硬适中的床墊裏,在陌生的環境中,阮幼青終于找到一些要與人同住的實感。

他掏出手機打給外公報平安,自然不能說自己住在哪裏,只好避開話題蒙混過關。他根本不會說謊,挂掉通話緊張得口幹舌燥,下樓去倒水。沒想到唐荼已經站在茶幾前閱讀那封廢話連篇的信件了。他手裏握着阮幼青挑給他的鋼筆,一手捏着信紙,眉毛輕輕揚起來,瞪大眼睛擡頭欣喜地看着阮幼青,嘴裏卻埋怨道:“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考了年級第一的乖孩子,回來跟家長邀功似的,心中摻雜一點幼稚的驕傲,更多是不好意思。畢竟他外公是傳統守舊的老古板,秉承孩子不能誇的原則帶大他,所以這感覺還是頭一回。

“我想親口告訴你。”阮幼青走過去将信紙抽出扔到一邊,“沒想到居然拿到大賞……也不知道是不是川井老師的關系……”

“不可能。”唐荼脫掉西裝外套扔到沙發上,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整個人微微透出興奮,眼睛轉了轉,“那要借機會給我們阮幼青老師辦一個個人展才行……”

說着他居然将阮幼青晾在一邊,掏出手機點開荼白畫廊的記事本看了看:“我去給許涵藝打個電話……”

阮幼青無奈按住了他的手機:“已經九點半了。”

“對哦。那明天吧。金澤賞的藝術展大概什麽時候結束?作品什麽時候能拿回來?”唐荼拽着他坐到沙發裏。

“十月。”

“那很快啊……”唐荼倚靠着沙發背,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語,“泡影還有一只,潮濕在樓下……終末熱吻雖然賣掉了,但我可以聯系一下藏家問問願不願意借給我們辦展……另外再加上這次獲獎的重生……差不多。不過你要準備新作品了。”

他的身體已經從工作狀态中松懈下來,大腦卻不肯停。阮幼青的助聽器擱在樓上卧室裏,此時也只能隐隐約約聽到他在念叨什麽泡影啊辦展啊作品啊這些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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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習慣性地盯着對方微微震動的嘴唇試圖分辨唐荼在說什麽,卻忽然想到兩人的初見。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阮幼青蹲下來席地而坐,下巴剛好可以墊在唐荼膝蓋上。

“嗯?”對方轉過頭。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為什麽會讨厭我?”

唐荼一愣,短暫地陷入回憶:“我表現得那麽明顯麽……”

“不明顯。學姐沒看出來。”阮幼青有些慶幸,萬一學姐真的察覺到了,大概不會自作主張替他送作品,也不會讓他繼續聯系唐荼。那之後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他大概率還會留在威尼斯簡陋的集裝箱中,每天跟工人一起燒燒杯盤,既不會跟唐荼有關系,也不會成為簽約藝術家。他沒有機會專心做自己喜歡的事,也沒有機會去日本拜訪傑出的玻璃大師。他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擁有愛情,不知道漫漫人生裏會不會出現一個知己。

“……因為我覺得……”唐荼別過臉有些害羞又好笑,“你那樣看着我是對我有什麽其他想法。”

“其他想法?”

“當時我不知道你聽不清的,你那樣盯着我的嘴,要麽是對感情特別輕挑,居然當衆赤裸裸給一個陌生人某方面的暗示,要麽是仗着自己長得好看,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希望我能待你特別,利用我。對于後者,我不認可,卻還能客氣一點,畢竟有可能你真的是個急于展現自己的有才華的人,只是苦于無門才選擇了不恰當的方式。但對于前者,我會本能逃離。尤其是……”唐荼停頓一下,阮幼青等着他的下文,他卻驀然靠過來。

“尤其……?唔?”阮幼青剛一張嘴,便被對方捏住下巴,一口堵了上來。

唐荼的牙齒像蹂躏自己的嘴唇那樣銜住他的,輕輕噬咬又戀戀不舍地放開:“尤其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直覺自己拒絕不了你,可我不跟藝術家談戀愛。”

其實阮幼青該追問一句不跟藝術家談戀愛的你現在是在做什麽?替一個藝術家費心鋪路經營,送他去最合适的地方學習,大大小小的瑣事都親自操心過問,甚至安置一處兩人共同生活的住所?

但對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偏不給他機會開口。他們不小心壓在了唐荼扔在旁邊的西裝外套上,唐荼的酒意漸漸從唇舌蔓延到了阮幼青的意識裏。闊別了兩個多月的戀人在急切蠻橫與纏綿缱绻中左右搖擺,唐荼拽着他的衣領上樓:“我先洗澡。”

洗完澡的唐荼聞起來就是一顆方方正正的老式白色香皂,像從太陽下剛剛收回的的柔軟的浴巾,讓人忍不住抱在懷裏深深嗅聞,潔淨安心,觸感溫暖。

“不用。洗澡的時候我準備過了……”唐荼按住了他的手。

“那我進去了……”阮幼青習慣性地,在他耳邊輕聲道。似乎禮貌至及,可推進卻毫不遲疑。

他喜歡面對唐荼的背,方便嚴絲合縫交疊覆蓋不說,垂眼便能看到那只殘翅蝶。

可唐荼不答應,一定要看到他的臉才甘心,他們的身體熟悉起來,唐荼便也不再害羞,不再壓抑,只仰着頭迷離着雙眼死死盯住他迎合他的節奏,時不時還會勾住他的脖子與他接吻,讓阮幼青吃掉那些粘軟的喘息低吟。

金澤賞大賞被一位新人藝術家打破了壟斷,消息一出阮幼青忽然忙起來。原本想潛心泡在工作室做新作品,卻不得不三不五時接受個采訪,或者跟着唐荼一起出席個什麽飯局之類。

收藏了終末熱吻的藏家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父母都是商人。

“總算是見到了,唐荼哥之前幹嘛把人藏那麽深。”對方與阮幼青舉杯。

“沒藏,他去日本了。”唐荼笑笑替他擋酒:“他不太會喝酒,明天還有采訪。”

采訪他的正是之前采訪過唐荼與成墨的《當代藝術與收藏》的編輯。

“我們是不是見過?”編輯這次來帶了個年輕的助手,目光怯生生的,大多數時候低着頭,只偶爾擡頭看一眼難得穿了西裝的阮幼青。

“見過。”阮幼青點頭:“當時您采訪唐荼和成墨。”

編輯眯起眼睛,略一沉吟:“我記起來了,當初唐先生好像就對我說過一句,以後會有機會認識阮先生的。”她展眉與唐荼相視一笑:“唐先生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

采訪中,阮幼青言簡意赅,大部分時候只答個是與不是,其他的部分唐荼會體貼地替他解釋清楚。

“年底之前會策劃一場阮幼青個人展吧。”唐荼見茶杯再次見底,一邊用眼神示意許涵藝加茶,一邊繼續與編輯對話:“目前國內以玻璃為媒介的藝術家還太少,借此機會也讓大家有機會近距離接觸玻璃之美。”

“具體什麽時候?”

“還沒定,應該在十月之後。确定了日期會盡快知會各位。到時候還希望您親自來看看,畢竟藝術品,尤其是雕塑作品,再高精度的攝影圖片也表現不出其中萬一。”

“那是當然。這麽年輕而且這麽帥的藝術家我沒有理由拒絕啊,哈哈哈哈哈。”久經職場的編輯說起恭維話也輕車熟路,倒是旁邊那個助手,幾乎全程不敢正眼看人。編輯打趣道:“看把我們新來的小朋友緊張的。不如以後阮幼青老師的采訪都交給你負責怎麽樣?”

“啊……不用了……不是……”小姑娘又羞又氣,“前輩……”

“別欺負新人了。”唐荼替她解圍,“我送你們去停車場。”

他與唐荼和成墨經過無數次讨論,終于決定了主題。因為玻璃的美離不開光,更離不開影,所以主題就是“暗流影動”。

“進門做一個彩色玻璃的裝置,避開飽和度太高的明黃色,要朦胧一些的藍色粉色紫色。他的作品色調偏冷。”唐荼指着初晴一層展廳的平面圖說,“我們不要自然光,所以這個裝置要做燈箱。”

成墨問阮幼青:“有什麽想法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實現。”

阮幼青随手在平面圖上比了個路線:“可以做成迷宮入入口,用不同色彩的玻璃配合燈光角度,地上會拼出彩色的影子。”

“嗯,我們還需要一個标志性的,打卡點。既然希望吸引藏家以外的人。”唐荼看了看阮幼青,“有想法嗎?”

阮幼青點點頭。他有許多想法,只是最近太忙沒能實現:“但需要時間。”

“來得及,趕在黃金周開的話,還有兩個月時間。”唐荼關掉ipad屏幕,“明天開始就不要跑來跑去了,安心呆在家裏,其他的事我負責。”

對方伸手拍拍他的手背,阮幼青下意識将那只手握住。

“咳,那個,那你們先走吧。海報和宣傳冊,還有網站宣傳主頁讓劉妍盡快搞個方案出來。”成墨說完便收拾東西離開了唐荼辦公室,“有人約了來看畫,我去忙了,你們自便吧……”

見成墨離開,阮幼青感嘆一句:“要這樣為我大費周章嗎。”

唐荼正起身放松肩膀,聞聲淡笑,捏起他的下巴晃一晃:“這是我們的工作,也根本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我們各司其職好不好,幼青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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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青老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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