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經緯
“……我覺得唐辰軒在故意整我。”唐荼少見地翻了個白眼。
“怎麽會,畫展準備起來少說也要兩三個月。他又不會預知未來。”阮幼青心下好笑。
“算了,走吧,來都來了,進去看看。”
他們一進門就看到了西裝革履人高馬大的唐辰軒。對方正與要離去的客人告別,見人走遠了阮幼青才上前打招呼:“唐老師。”
“嗯。”對方點點頭,也不見外,上來就指指挂在牆上的畫作:“聽說過他嗎,意大利人,年紀也不大,三十出頭而已,最近在一級市場也正當紅。”
阮幼青一時尴尬,當然聽說過。只是他聽說的貝尼托是個放蕩的渣男……如果說渣男有什麽地方值得阮幼青記住,那一定是他無意造就了唐荼後脊骨上那只殘翅蝴蝶。
唐荼似乎不想與父親照面,阮幼青一轉身的功夫周圍便只剩一張張陌生面孔。他硬着頭皮與唐辰軒單獨交流一會兒,好在對方對他興趣也不算太大,尤其是得知他并不想離開國內市場來歐洲發展時,也不留下任何令人不安的不滿或挽留,尺度拿捏的恰到好處。他果然是那個人的父親,雖然他們與人交流的方式不盡相同,但同樣既不會讓人得意忘形也不會覺得冒犯。他們雙方默默達成共識,這一場對話可以随時無尴尬地終止。
“不打擾您了。”阮幼青看準了其他藏家與唐辰軒搭話的空擋告別,轉身離開了畫廊。出門便在前方轉角處看到了唐荼,那人正一臉嫌棄地架開試圖摸他頭發的手。
阮幼青沒有貿然靠近,而是隔一段距離觀察。
就像唐荼形容的那樣,這次畫展的主角貝尼托擁有寶石一樣美麗的藍色眼眸和健康到泛着金色光澤的蜜色皮膚,像香水廣告裏的男模特,性感得令人頭暈目眩。怪不得當年他劈了腿唐荼還會被甜言蜜語哄回,這樣的皮囊容錯率太高,不夠傷天害理不足以撼動這份美麗,何況他還有能言善道的巧嘴。
意大利帥哥嬉皮笑臉的樣子賞心悅目,他熱情地擁抱唐荼,卻被後者無情拒絕,他操着有口音的英文對唐荼說:“好久不見,你看起來是個大人了。”
“好久不見,但你看起來沒什麽變化。”唐荼語氣有些不近人情,但面上依舊保持着不鹹不淡的微笑。
“你們國家不是有句話,意思是男人永遠是小孩。”貝尼托撒起嬌來也是好手,看得阮幼青一愣一愣,那個人微微翹起性感的厚唇貼近唐荼的側臉,“唐荼......都這麽久了,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我可是很想你的。”他就像唐荼形容的那樣喜歡動手動腳,親昵卻不猥瑣,眼神真摯熱烈,如果是年輕的男孩女孩确實容易招架不住,被他蠱惑走心神。
但他此時下手的對象可不再是那個心無城府的男孩了。
“沒有。不生氣。”唐荼又往旁邊閃了閃身,避過耳語提醒對方,“我在等男朋友。”
原本阮幼青怕唐荼尴尬,刻意沒有上前,可此時臺階已然搭好,再不過去不合适,作為男朋友本人,他也有義務幫唐荼擺脫這些揩油的擦邊球,何況對方故意對他的小兔先生上下其手的樣子并不招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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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朋友嗎?”阮幼青走到唐荼身邊牽他的手,立刻被對方十指緊扣住。
“啊?哦,不是,認識而已。”唐荼反應過來,轉身與貝尼托告別,“祝您的作品熱賣。”
聽上去有些刻薄,不像是在稱贊一位藝術家,反倒像諷刺。
不等阮幼青開口打個招呼,他們大步流星将酷似男模的男人甩在腦後,唐荼看起來心情并未受影響,阮幼青發自內心地感嘆一句:“第一次看到帥成這樣的男人。”算起來這個貝尼托比唐荼還要大兩歲,撒起嬌來居然毫無違和感。
唐荼停下來,試探着問:“剛剛我是不是太刻薄了……按理說這麽多年了其實早都過去了,可他一開始動手動腳我就壓不住火氣,這不是毫無長進麽。也不知道這些年禍害了多少人……”
爛桃花面前無需風度,阮幼青如實點頭:“他大概被你傷害了。但他活該。”
唐荼一愣,撲哧一聲笑起來,點點頭:“嗯,活該。”
他們在街邊的魚薯店買了今日特惠套餐帶回家,阮幼青對于英國料理有了些改觀,并不像網絡流傳的那樣不堪入口,相反炸魚鮮美薯條外脆內軟,再配上每家店自調的醬料相當可口。而以火鍋為首的中華料理店也并不稀罕,物流如此發達的今日美食不再為國界線所囿。
除了沒完沒了的雨和永遠散不盡的霧,他倒是很喜歡這個地方的氛圍,時尚卻又保留下迷人的舊時風貌,比如地下鐵中帶着金絲邊花鏡的英國老婦捧着書本細細品讀,比如一些紳士頭頂複古的禮帽與西裝口袋裏露出邊邊的胸帕,比如街邊留下的古董店與當地人青睐的舊貨市場。這裏的人沉醉于被漫長舊時光沉澱過濾而來的生活,一切就像是一部優雅含蓄的故事片,沒有任何歇斯底裏的不體面。
怪不得唐荼能長成這樣一個人。
“發什麽呆。”唐荼見他久久蹲在空行李箱面前發呆,伸手将他從地上拖起來。他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回到忙碌的生活中去,阮幼青知道自己一定會想念奇胡利的吊燈和玻璃金字塔,包括那個難得一見的唐荼的另一面。
“別怕。”唐荼将他按到椅子裏,打開要随身攜帶的包包翻出幾個小盒子,“已經買了好幾種評價不錯的耳塞,還有止疼藥。”
原來對方以為他在懼怕飛行。
阮幼青接過花花綠綠的盒子拆開看,軟綿綿的材料一捏就癟掉,卻也能緩慢回彈。唐荼的手下意識揉着他的耳軟骨:“醫生都說沒事了,一定沒事。”這話說得沒底氣,像自言自語。
“我沒在怕,只是沒玩夠。”阮幼青用力一攬,趁其不備将人拖到自己大腿上坐着,“還沒去看木乃伊。”
唐荼的臉驟然放大,第一下吻他的眼睛,第二下吻他的耳垂。
阮幼青順勢含住他側頸軟軟的皮肉,收起牙齒,只用嘴唇輕輕叼着,小心翼翼不要留下印跡。
“……嗯……”不知是不是癢,對方嘆息的時候正對着他的耳朵,一小股熱氣呼得竄了進去,像直接吹到了他的腦中。他手指一麻噼裏啪啦扔掉了那些小盒子,手掌自然地握上了唐荼的腰腹,又不自覺扯他的襯衫。
對方似乎也很喜歡他穿西裝的樣子,邊與他接吻邊用手指挑開他的領口扣子,第一顆,第二顆,第三顆。
然後敲門聲突兀地響起,兩人同時僵住,盯着彼此的嘴唇平複喘息。
唐荼率先松開了手:“還好要回去了。”不知是第幾次在家中被打斷突如其來的情趣,阮幼青也有些無奈。
樓下的餐廳裏等待他們的是吳菲菲,在他們回國之前這位不太像母親的母親居然烤制了一些軟曲奇:“你們晚上沒有好好吃飯,來墊一墊。”
外酥內綿不過分甜膩,這曲奇出自高人指點。阮幼青擡眼看了看給自己倒茶的管家,對方極其淡定冷靜。這場殷勤獻得不明不白,空氣很沉默,但吳菲菲似乎不太會讀空氣,笑盈盈地問:“好吃嗎?”
唐荼回答說不錯,而後吳菲菲示意站在一旁的管家去她的畫室裏拿出一幅3號小尺寸的畫作:“送給幼青的。”畫面像是一片看不清晰的海上風景,一片和諧的青,白,藍,綠交錯融合,讓阮幼青瞬間聯想到玻璃打磨成多面水晶所折射出的影像。
吳菲菲的一幅小尺寸油畫在一級市場明碼标價也要十幾萬美金,阮幼青有些受寵若驚。
“小兔說你們住一起,除了畫也沒什麽好給你們的,其他看他爸爸的意思了。”吳菲菲是個自我步調的人,說完也不管對面的兩個年輕人,自顧自起身回到房間,一片蕾絲裙角輕飄飄消失。
“收下吧。她就是這樣。”唐荼已經習慣了她的節奏,“不過難得,吳老師對你青眼有加。我表姐結婚的時候向她讨一副畫,她都沒有答應。”
“送我也是為了哄你。”畢竟剛失去一位親人不久,吳菲菲心底應當還是有觸動的,眼見着兒子又要離開,母性大發了吧。阮幼青開始四下找泡沫板要将畫保護起來,盤算着也要回一份什麽禮物。
回程的飛機上,止痛藥和耳塞起了效果,阮幼青驚喜地發現除了起飛的半小時,痛感幾乎消失,只是耳鳴還是毫無辦法,但他已經很滿足,美滋滋吃掉了豐盛的飛機餐,也安穩睡了兩三個小時。醒來時發現唐荼倒是有些疲累,哈欠連天。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擔心他出狀況而沒有睡好,睡夢中他時不時能感受到有冰涼的手指輕輕摸他的額頭。
他們回到家剛好是中午,唐荼沒有立刻補眠,而是開始處理離開這半個月積攢的工作,阮幼青整理好行李,将那副吳菲菲珍貴的畫作仔細拆開,挂到了三層的白立方展示廳裏。
這副作品的名字是《CYAN》,狂妄一點可以說是特意為他所創作。他坐在畫前想起了吳菲菲纖細到病态的形象,與有力的筆觸截然相反。她很好地展現了柔韌這個詞的意思。
“在想什麽?”唐荼放下電話走到他身邊。
“想做點東西。做點跟之前不一樣的東西。”
他融化了玻璃棒盡力拉出比水母觸手更細的玻璃絲,斷裂無數次終于摸索到了合适的力度與溫度配合。他用玻璃的絲線編織作畫,像更加立體刺繡,如同悉心織就的半透明蕾絲,柔韌美麗。
他将第一幅玻璃拉絲雕塑畫裏三層外三層包裝好,托專業人士寄送到倫敦,作為那副油畫的回禮。
沒多久,吳菲菲的個人網站便出現了這副作品的照片,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荼白的網站中阮幼青的版面點擊量激增,更多歐洲藝術品市場的相關人士開始注意到這個年輕的玻璃藝術家。
于是阮幼青趁熱打鐵,開啓了新的系列《經緯》,那是一幅幅用玻璃絲耐心塑造的立體抽象畫作,尺寸不大,但國內外的藏家門争先恐後聯系荼白希望能收藏其中一件。
除了願意耐心等候個一年半載的,唐荼統統婉拒,理由也很簡單,這一件作品看似簡單,事實上卻要耗費近半個月的心力才能完成。
“這作品也太費眼睛了……”他回到家強制将阮幼青從工作椅上拉開扔到沙發裏,不由分說遮住他的眼睛讓他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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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青老師的新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