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锲子(下) (1)

刀一出鞘,寒光四射。男人下意識地眯起眼,放松了力道。少年趁機移形換位,拔出仍在牆上的槍戟,不讓眼前這個人有還手的可能。

少年淡道:“你神智不清。”

男人看着他,呵笑:“你的身手變好了。”

少年噎住,轉過身嘆了一口氣。既然對方不清醒,不管說什麽都沒用。不來這裏,便不會惹上麻煩。他扔下槍戟,道:“還你,後會有期。”

少年不太敢看男人的眼睛和身體,特別是經過剛才的接觸後,他發覺此人有太強的侵略性。武者的直覺告訴他,不能太過靠近。可惜事與願違。

說時遲那時快,槍戟剛一落地,他剛走出山洞,男人迅捷的身影便接踵而至。他為躲閃武器向左橫步,男人便放開空隙。少年當時沒想其他,操起天泣就要斬去,卻見空隙立馬又被後招補上,他的另一只空閑的手腕被捉住,整個人被一股力道拉扯,撞到了洞壁上。

硬石敲過他的背,令他弓了腰,可時勢不對,他這一動作,恰恰貼上了男人的身體,身下隔着衣料與男人袒露的部位相撞,像迎頭劈下了一道閃電,電得他頭皮發麻。

“珠遺……”男人呼吸粗重,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少年目不斜視,冷汗直冒。他的另一只手仍握着天泣,橫在兩人中間,遲遲沒有動作。

“你可殺了我。”男人也看到了,男人提醒着,束縛着他的手腕帶着往下托起他的後腦勺,右手食指伸進他的嘴裏攪動。之後,男人湊上臉去,蜻蜓點水般描繪他的嘴唇,接着探入舌,探索着未知的青澀。

少年顫抖着四肢,對于這一切無比陌生。他未經人事,除了師傅那些故意給他看的春宮圖外,他的認知一片空白。

這些感受奇妙至極,他往常清晰的思緒不複存在,從來都壓抑心底的悲傷此刻不約而同地歇息,他的眼睛微眯,似在感同身受着,又似在好奇。他握着天泣的手始終在發顫,卻無法做出第二步。

男人仿佛早預料到了,輕輕一笑,拿離天泣,連着他的手放至身後。“珠遺,珠遺……”男人情不自禁。

“你會後悔的。”少年冷聲開口,又将此人跟當初的自己重疊。一失足成千古恨,為何他仍要親眼看着對方下地獄?

如此想着,他猛地挺身,嘴角咬出血,反扣住男人的手腕。受了血的刺激,男人不但沒停還變本加厲,舌尖靈巧地刮過齒間,又在下巴處流連忘返,一路舔[]吻至鎖骨,重重一吸。

少年揚起頭悶哼,眼裏複雜難辨,靜靜看着眼前人。“你……”少年看進那雙深邃的眼裏,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在此地待了多久?”他像在自問自答,沒抱有對方能夠回答的打算。

Advertisement

男人已挑開他的腰帶摸向他的大腿內側,圍襟也被粗魯地解開,上下其手。

夜色将他們融為一體,遠看似交尾的蛇,近看像一場了不得的求歡。居于下位的少年,不肯閉上眼睛,皺眉注視着。居于上位的男人,喘着息,賣力給予着。他們呼吸交錯,打在臉上,猶如升騰的火焰,愈演愈烈。

少年幾次的掙紮都無功而返,一來他已然沉溺卻渾然未知,二來始作俑者已經喪失理智。男人的手腕被制住,也不急,引導他跟着自己的方向走,沒一會兒,那指腹便撫過胸膛,到達腹下。勾畫間,是源源不斷的歡愉和誘惑,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彼時洞口微風習習,洞外湖面波光粼粼,洞內一屍躺在冰棺裏,洞口兩人颠鸾倒鳳。男人喚着“珠遺”,深情的,急切的,癡狂的。少年承受着這些愛撫,隐忍的,安靜的,不知所措的。

男人不假思索攻入陣地,劇烈的痛楚令少年扭曲起了一張臉,眼裏殺意波動。他的抗拒讓男人興奮,緊扣着他的一雙手,狠狠地貫穿。

少年的嘴唇發白,忍不住舔了舔嘴角。他急需轉移注意力,他的身心似乎都要四分五裂了,他的手放在男人肩上,指尖深陷,湧上真氣,硬是撕開了口子,鮮血淋漓。男人低吼,吻住他,挑弄他的舌苔。

他的身軀變得敏感,背脊被這瘋狂的律動推得一上一下摩擦着洞壁。疼痛加劇,不出片刻,那些沖上雲霄的快意便席卷而來。兩者相較,更加令人無法自拔。

“十六年……”

少年眯起眼低吟,發帶被男人扯斷,一頭墨發披散而下,似鬼魅,似神袛。男人忍不住回答了剛才的話,摟住他的腰更加貼近自己,只盼能将那些細碎的壓抑聲聽個清楚。可惜少年沒有如他意。

少年聽到這番話後一愣,滿臉不可置信,又了然。怪不得,怪不得,變成這樣也是情有可原。如此深情,忍受不了愛人離去,便日夜陪伴,幾近瘋癫。

“你會有救贖。”少年的聲音已近低啞,只因隐忍太久不肯放開,便由着。

男人喘着粗氣,揉捏着他胸前的櫻紅,笑道:“是你。”

“不是我……”

話音剛落,快意滅頂。少年挺起腰,嘴邊吟聲散落。他知道男人又沒在聽,他亦懶得去理。不是他的事,就像這結合後的滿足和釋放後的空虛,有的只是互相舔舐徒留痕跡的傷口。男人抱着他滾落在地,撐起身子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晦澀難懂。

少年似有察覺,眼皮一跳。果不其然聽男人低聲問道:“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夜 一弦一心

作者有話要說: 他的年齡在變,容貌卻始終未變,那他到底活了多久?——題記

做了這樣一個夢。

魔界襲來,苦境受創,三大神醫之一的慕少艾暫替素還真領導全局,坐着正道第一人的位置。

琉璃仙境的天比迷谷要好上許多,往來的人們也是各有千秋,或巧慧之星,或劍子仙跡,或玄宗,或聖域。

縱使忙得焦頭爛額,慕少艾仍要低頭思考下回水煙的采購日期。他的人生不是煙就是酒,再加上愛看姑娘的興趣,真真風流惬意。

他有兩位酒友,一個沒酒量卻有酒膽,好往苦茶裏兌上酒,一個有酒量卻沒酒膽,好往酒裏兌苦茶。他的這兩位好友,與自己的脾性南轅北轍,卻能深交,說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少艾,少艾!”阿九繞着他轉,毛絨絨的尾巴甩來甩去。慕少艾一把抓住,阿九立馬叫了起來。

他笑道:“尾巴長得多餘啊。”

阿九生氣極了,他拍打着慕少艾的衣袖,哼唧道:“又虐待小孩了,你這個壞蛋!壞蛋!”

慕少艾跷起腿,先是反扣煙杆搗弄殘灰,再慢悠悠地從木案上取來新鮮的煙草,一點一點往上加。阿九看得出神,滴溜溜的眼睛轉個不停。慕少艾見狀敲了她一記:“到底是何事,喊我一聲又不說話,和哪個殺千刀的大人學的心機。”

阿九捂着腦袋嘟囔,心想還不是你教的。她的爪子東抓抓西抓抓,說道:“你不在的時候,那個公孫月問我事了。”

“哦?問什麽了?”

“羽仔的住處!”

慕少艾心中一轉已知大概。

他當然知道公孫月誤殺忠烈府主人笏君卿的事,正因為覺得事有蹊跷,他與羽人非獍才介入調查。羽人非獍曾贈予公孫月一串六翼風鈴,讓她去笑蓬萊,看來這一趟是為道謝而來。

阿九看着他,努嘴道:“你一點都不驚訝!”

慕少艾笑眯眯地拍她頭:“有些事情,只要一猜就能抓住源頭。”

阿九見自己想要分享的秘密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頗不甘心。她不禁說道:“還不是因為你了解羽仔!”

慕少艾挑眉:“那是自然,我這個好友可不是白當的!”

阿九來了興致,趴在他腿上問道:“少艾你和他是怎麽認識的?”

慕少艾一愣,思緒飄遠。

猶記得當時白衣少年被衆人當作洪水猛獸避之而不及,他本以為此人的臉上會顯露哀傷,卻是面無表情。再遇是一處懸崖,他誓要摘下那株藥草,心急之餘沒有顧及其他,孰知懸崖險峻,腳下一滑就是萬丈深淵。若不是來人相救,他就真成了枯萎在地的一株艾草了。

忍不住笑了笑,慕少艾說道:“羽仔善良又心軟,你沒見他一直在多管閑事麽?”

阿九翻起了白眼:“他不會感謝你這般稱贊他。”

慕少艾嘆氣道:“也是,驢脾氣,讨不到老婆的。”

阿九又問他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慕少艾沉默,久久未答。

那日驕陽似火,應是兩年前的深秋,因為他看見站在忠烈府門前的少年肩上落英缤紛。聽聞笏君卿欣賞此人,特地為他改名。不再是“枭”,非獍非獍,就只是個平凡人。他原以為此人乍一聽聞會欣喜若狂,或是感激涕零,卻只有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睛,以及始終緊蹙的眉頭。

自那開始,他們時常共飲,偶爾叫上朱痕,朱痕責怪他久未找,一找準沒好事。确實不是什麽好事,羽人非獍沒酒膽,可一旦沾上酒,不願停下,倔拗得令人震驚。偏又不會醉,睜着一雙清冷的眼,盯着你的時候,仿佛能看穿你的內心,無所遁形。

直到一枚石子砸中眉心,慕少艾才知自己想得有點多了。他不由想起素還真說過的事,傳聞中可誅魔的刀和戟,在何處?

*****

孤燈一盞,燈紙昏黃,從遠處看去,搖搖欲墜,像是頭頂高懸的明月,泛着微弱的光,指引來人的路。

耳畔弦音不絕,忽高忽低,忽悲忽怨。胡琴獨有的音色讓這首曲子恰到好處,聽着令人感慨萬千,又能回複平靜。

公孫月仍穿着女裝,她一向不喜歡這種繁雜的衣着,為避免摔倒,她只好拎起綢裙一角,緩步踏上臺階。此時此刻大雪紛飛,已習慣笑蓬萊溫暖環境的她一個哆嗦,側耳傾聽音律借以轉換心境。

雪漫孤亭,亭中孤影,懷抱孤琴,何其蕭瑟,天地之間不由跟着寂寥無言。但見那人,白衣勝雪,些許綠意點綴,輾轉在低頭擡頭的一瞬,風姿綽絕,豐神如玉。

他看上去無比安靜,指腹按壓琴弦,衣炔紛飛。他似是游方客,似不識人間煙火。然他懂得最能喚醒人性的音意,那收在背後的刀,也如他藏在寡言少語裏的冷冽,生生染上了江湖的氣息。

公孫月看得目不轉睛。天籁之音人間少有,能彈奏出天籁之音的更是難得幾回聞。她曾受過幫助,若只是第一眼,她哪會像這般泰然自若。人之于人,越是靠近越能發掘驚喜一面。

“進來罷。”一陣風吹過,琴音止,主人立,投以注視。

公孫月踱步進來,垂首道:“恩公,我終于找着你了。”落下孤燈并非難找,只是她不知恩公去往東南還是西北。

“如果你是為道謝來的,那大可不必。”

公孫月有些錯愕,她的話徘徊在嘴邊尚未開口,這邊已被拒絕了。她重新審視,更是确認了幾分,羽人非獍其人,哪有一星半點世人所說的險惡?只怕說出這句話的人,不是眼紅之輩,就是嫉妒之人。

羽人非獍忽然道:“色無極送來的信,我已收到。”

公孫月點頭,“我也跟孤獨缺前輩見過面了。”

羽人非獍皺眉:“他若找你麻煩,告訴我便可。”

公孫月失笑:“那倒不會,他只是讓我去找人。”

身為徒弟,羽人非獍足夠了解孤獨缺。即使當年逃出罪惡坑,師傅教他武功和處世之道,也是不争之理。不過公孫月不說什麽,羽人非獍也不太好再繼續問下去。于是他順其自然接話道:“找誰?”

“燕歸人。”

羽人非獍聞言搖了搖頭:“愛莫能助。”他的朋友極少,曾被慕少艾說過好多次,也正因為如此,他所知的方面總是有限。

公孫月說道:“恩公幫我洗清冤情誅殺僰醫人已經是大恩大德,畢竟這是我一個人的事,力所能及之內,我都是要去做的。”

羽人非獍颔首,“你找到那個人了。”

公孫月道:“正是,對方要求我取來凝碧宙,除此之外并無苛求。”

羽人非獍看她一眼,見她若有所思,便說道:“不只如此?”

公孫月嘆氣:“人長得俊朗,個子也偉岸得很,可神志不清,時常自言自語,喜怒不定,若發起狠來,我不是他的對手。”

羽人非獍的眼裏閃過一絲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公孫月只當自己看錯了。她又道:“找來凝碧宙,取回珠遺公主的遺體,就算是完成了。”

羽人非獍回過身,又扶起胡琴,手指找尋着弦位,道:“之後退隐去吧。”

早就有這種想法,但因為事情纏身,總是一拖再拖。想起蝴蝶君,那個鐘情于自己什麽都肯去做的傻子,她忍不住眼眶一熱。

“我會的。”公孫月謝過他,不再打擾,步下臺階。彎月騰空,腳下堆雪,也比不過幺弦孤韻。走下去,便是不能回頭的路,諾大一個江湖,殺人人殺,何時才是盡頭?總有疲倦的時候,倒不如做個逍遙人,和另一個人自由自在快意人間。

公孫月在幾丈之外眺望落下孤燈,張了張口想說出這番話。羽人非獍是她的恩人,自然是想他好的,可她覺得沒必要由自己提醒。如此想着,她收回視線,邁步離去。

亭中,羽人非獍停下拉弦的動作看向一處。那裏只有深深淺淺的足印,是造訪的人留下的。他沉默半晌,喃喃道:“原來叫這個名字。”

第二夜 一湖一影

作者有話要說: 他從來不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卻朗朗上口,揮之不去。——題記

做了這樣一個夢。

魔界占據瀚海,衆人已無暇他顧。屆時三面受敵,不将戰力安排妥當,則難有收獲。

慕少艾将這些擔憂告知羽人非獍,後者淡淡應了聲。慕少艾解決用腦之事,他解決用武之事,這是一早就有的默契,也不知是誰先提出,久而久之已經習以為常。

慕少艾并不清閑,卻也是坐不住的主,常在衆人引頸長盼時溜出去,之後回來面對着一雙雙眼睛晃了晃手裏的事物道:“呼呼,添置了煙草,水煙才有效用,沒有水煙,慕少艾就沒有思緒了。”

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這一點羽人非獍尤其清楚。但也虧了有這個不按常理做事的人存在,他陰暗的內心逐漸亮堂了起來,雖然變化速度極慢。曾經拒人于千裏之外,如今擁有至交,竟也不是多讓人難以接受的事。

元禍天荒,抛開魔界與苦境這個站位,羽人非獍與他就只是相惜的對手。直到天泣穿胸而過,羽人非獍聽到元禍天荒跪在地上說的那句“從今以後,吾的世界吾做主”,突然震撼不已。

一直以來滿懷郁結的他,何嘗不是羨慕?他逗留在過去的陰影裏跳不出來,無論是弑母還是其他,都成了一把雙面刃,時刻提醒着。

他就這樣愣神,若不是一股濃烈的邪氣襲來,他怕是早就成了刀下魂。這可不是刀者該做的事。

魔君放肆的大笑伴随着血光,刮得林中枝葉擺動群魔亂舞。為顧及好友的傷勢孤軍奮戰的談無欲剛結束劍法,轉眼就要迎上那把冰冷的大刀,千鈞一發之際,羽人非獍與白發劍者分立兩頭,招式急攻。

魔物的攻擊兇且狠,不留人喘息的機會,瞬間塵沙遮眼,不見五指。羽人非獍錯開身看向慕少艾,受傷的後者鮮血直流站立不穩,他便直面而來,以引以為傲的速度險險格開魔君的三招,移行而去。

全面對戰雖早有對策,但也損失慘重。魔界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特別是那幾名大将,以一敵百不在話下。群體戰個人戰均消耗了精力,再面對魔君,已不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麽簡單。

羽人非獍回到落下孤燈,臨走前吩咐慕少艾好好醫治。只道他是醫者,傷痛自是看得清楚明白,直到與孤獨缺交談,羽人非獍也沒多大留意。

“你怎樣了?”待到慕少艾和談無欲親自上門來,步履蹒跚,羽人非獍忍不住詢問。

“無礙……”慕少艾嘴角微彎,輕輕松松地笑。

“若有那水晶湖,泡一泡就好了。”談無欲揮動拂塵,娓娓道來。

見羽人非獍沉吟,一旁的孤獨缺不禁啧啧稱奇:“你有朋友已是稀奇,竟還如此肝膽相照,我都要以為你是誰人假扮的徒弟了。”

孤獨缺說話沒個正經,一出口就是調侃,羽人非獍不以為意,跟慕少艾說這就去一趟水晶湖。孤獨缺撫了撫胡須,故意道:“我也去,若我猜想得不錯,我是識得那個人的。”

有人殺人奪湖,只為複活深愛之人。這一件事早就人盡皆知,人們都道此人力大無窮,槍戟在手神勇無敵,卻都沒有人敢上前一試。這本就不是吃飽飯撐着就可以招惹的人,況且公孫月和蝴蝶君這兩個當事人也中途折返,令人深思。

水晶湖之所以有名,自然是它有再生新肉治愈傷勢維系生命之功效,可見它就是一塊海中的浮木,吸引人們前仆後繼。

到達水晶湖畔,孤獨缺又說道:“果然是他!”

羽人非獍沒有細思他的話,反而淡淡看着大石上坐着的男人。

男人眉眼深沉,視線落在湖面一眨不眨,寫滿癡情。湖中,一名女子閉眼安睡,絲綢般順滑的長發浸蕩其中猶如水草,風一動便是一波又一波散開的漣漪。女子口中含有東西,定睛一看,正是公孫月取來的凝碧宙。

出棺之屍,含此物,可保屍身完好,不會腐爛。

男人已察動靜,回望過來。羽人非獍慶幸事先讓慕少艾和談無欲原處等待,只因來者不善,執戟迎風而立,殺氣騰騰。

孤獨缺唯恐天下不亂拍拍他肩道:“你加油,我掩護!”

羽人非獍不買他賬:“不必。”

孤獨缺嗤道:“不一定,你真下得去手?”

羽人非獍冷哼,腦門突然沖上一股熱血。男人的堅持不過是不準任何人靠近水晶湖,可羽人非獍來是為了借湖中一角救友,不是為了和誰敘舊。

手上一握天泣出鞘,刀戟一會相見恨晚。男人率攻,力拔山兮劈裂地面,瞬間飛沙走石,羽人非獍雙腳騰空,借力使力挑開槍戟的直鋒,天泣斜挑再對上。

白衣勝雪,身形迅捷,與珍愛之人竊竊私語始終不渝的男人忽地閉眼又睜開,奈何這一幕總是揮之不去。

他抖動手腕,槍戟在空中變轉方向橫掃對方的腋下,僅是眨眼的功夫,對方已穿梭至前,擦着武器旋身走位,近他一個拳頭的距離,又疾步閃開,刀戟相碰,火花四濺。

孤獨缺看得驚奇。饒是他剛才激将了一番,也不足以說明正是自個兒的徒弟暴走的原因。也許是這個燕歸人着實能力不凡,若不渾身解數,那極有可能喪命。

他是旁觀者,旁觀者清。那燕歸人,竟能以最少的移動來應對羽人非獍,不得不說是非常聰明的方式。羽人非獍攻速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曾經正是因為看中這點,孤獨缺便不再糾正他一頭歪的習武路數,讓他自由發展。

孤獨缺和羽人非獍,出于師徒關系知己知彼。那燕歸人跟羽人非獍呢?

“我要救人,讓我一角有何不可?”羽人非獍鎮定自若,只是焦急的語氣洩露了他的不耐。他的攻勢未減,速度加快。男人踩着他的天泣居高臨下地看着,驀地足尖輕點,又倒出槍戟,兩人打得難舍難分。

“過我戟,自然允你。”男人臉上亦是平靜如初,擾人者數不勝數,可是勢均力敵者可是少有。

武者之間難免會惺惺相惜,只是未等細加思索,殘林之主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們的交戰——“慕少艾的傷勢交予我。”

羽人非獍聞言,不再戀戰,收刀轉身,疾步離去。

孤獨缺亦步亦趨跟着,大着嗓門道:“五五分,不分勝負!”

羽人非獍沉默,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

“知道。”

孤獨缺挑起眉毛:“你倒是說說你知道些什麽?”

羽人非獍看他一眼,緩緩開口:“比如你什麽時候認識的燕歸人……”

早知羽人非獍洞察力強,不為外物所迷惑,不然也不會在衆人皆醉的時候幫助公孫月,不過他如此心如明鏡,還是讓孤獨缺結巴了片刻:“這個,那個……”

羽人非獍踏步上前,說道:“不管你看見了什麽,都是你的錯覺,不存在的永遠不可能存在。”他的語氣清冷,冷透人心,冷上蒼穹。他的方向是落下孤燈,那裏有焦急等待的友人。

孤獨缺駐足了一會兒又起步,大大咧咧地拍他肩道:“師傅我什麽都沒看見,就一只餓極的燕子叼了鳥兒,如此而已。”

第三夜 一念執着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說執着是好事,因為你在不知不覺中幸福了這麽久。——題記

知曉江湖的紛争,才知白頭偕老的可貴。幽燕征夫和蟬之翼,曾是愁落暗塵賴以生存的存在,如今為了這個可貴的心願,也甘心隐于山野。

唯一願舍依山傍水,盡管草屋陋室,也掩不去一池暖意。屋外兩人相倚,男才女貌,好一對珠聯璧合的佳偶。他們經歷坎坷,一個舞伎,一個殺手,按理說是最不可能相遇的,卻偏偏不約而同牽起了紅線,引動平靜的心。

此時萍山引戰,正魔相對,各執一方鬥法。不問世事的愛侶也有了擔憂,女子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顧盼之間楚楚可人,想起了那位為自己的愛人洗去冤屈的恩人。

卿君憐問道:“秋君,恩公不會有事吧?”

愁落暗塵應道:“不會有事的。”

卿君憐嘆道:“總會擔心的,若不是他……”

愁落暗塵接下去道:“大恩大德不敢忘。他曾在落下孤燈對我們說,還未找到心中的答案,他會找下去。”

卿君憐看着他多愁善感的眉眼,心疼地撫上去道:“你是否有找到,我始終不敢問。”

愁落暗塵感受着手指溫柔撫弄他眉角的舉動,小聲道:“愁落暗塵不求其他,只求長久。”他沒有正面回答,卻将心意一一透露。他小心翼翼抱着懷中人,猶如抱住了天地間最美好的事物,使人不禁想落淚。

悟明峰,斷雁西風也是有同樣的心情。自從鹿王泊寒波贈天泣予羽人非獍後,他們三人便相識了。幾年時間轉眼即逝,各自成長,再見面卻仿佛昨日,種種相處情形歷歷在目。

他們差點就在一起,青梅竹馬本應在一起,距離卻總是相差幾毫,而之後便是差之千裏。羽人非獍的心結根深蒂固,西風有心卻不能解,只能幹着急。久而久之,她和泊寒波兩兄妹養成了不由自主就袒護他的性子,這也不能怪他們,有份無緣也罷,有緣無份也罷,終是最重要的那個人。而那個人,也是值得他們這樣做的。

引以為友,引以為知己。

泊寒波時常問她:“小妹啊,這段姻緣到底哪兒出了問題呢?”

一次兩次,西風會說你問我我問誰去?三次四次,她會捧着腦袋想像當時羽仔是怎樣的表情的,之後,她也懶了,哼道:“比起這個,不如早點去找燕歸人!”

水晶湖畔的癡人,可是越來越出名了。神嘆在手,天命何處,總讓有心人念念不忘。萍山大戰的結果輾轉在人們口中,添油加醋,衆說紛纭。僅僅三個時辰的經過,往往要講上三天三夜,聽得人津津有味。

罪惡坑外,師徒對峙。善性與善意,一旦撕開便是回憶的侵襲,頭痛欲裂。孤獨缺天不怕地不怕,自然有話真說。父親的死,母親的蕩,弑母的真相,以及平水窟的親眼所睹。一字一句剝斷,直面那些過往,羽人非獍汗流浃背,幾乎倉皇而逃。

夜幕下,割袍斷義,師徒決裂,羽人非獍跪在地上茫然若失。遠遠觀望的慕少艾嘆了口氣,走上前來。

羽人非獍道:“你都聽到了。”

慕少艾回道:“從頭到尾。”

羽人非獍皺着眉,一聲不坑,由着慕少艾捉着他的手腕把脈。中了七日斷,不是什麽奇毒,卻能消耗體力,一天到晚四肢乏力,七日後才能恢複。慕少艾閉了閉眼,心思停留在稍前,也就是孤獨缺的一番話中。

何其極端,與自己對待友人完全不同的方式,也許是因為師徒關系更勝于長輩父輩,要求也嚴厲了起來,幾年之後相見看不慣徒兒仍是這般的行事方式。可是縱使自己明了,也不能說什麽,有些事情,得讓當事人自己去明白。

羽人非獍艱難站起,背影看上去尤其地落寞。慕少艾幾次欲言又止,提上嗓子的話轉了個圈卻變成:“羽仔,我那有新酒,去喝一杯吧。”

羽人非獍默然,點了點頭。他回望周遭,夜風凄冷,猶如嬰兒啼哭。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遍布冷汗,瑟瑟發顫。

*****

斷雁西風打從坊間過,駐足細聽了一會兒,又舉步離去。泊寒波在她後面屁颠屁颠,正拿麻繩拖着一口新物色的棺材。她和泊寒波已到達湖邊,定下一計,只為叫醒陷入幻夢中不願醒來的男人。

早知燕歸人愛自言自語,泊寒波有樣學樣,也喃喃自語了起來。西風躺着,想笑又不敢笑,只因泊寒波機智無比,應答巧妙。執着之人有他的執着之理,傾盡一切守護一個人沒有什麽錯,但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人總有清醒的一天。

西風覺得,此人何嘗不是在逃避。仔細想想,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作為的,比如羽仔。

都是為情,一個為愛情,一個為親情,一個陷入自己編織的夢境裏不知年月,一個刻意無視導致壓抑萬分,兩者皆欠缺一樣能點醒自己的關鍵,或許将是萬般悲傷席卷而至,或許只是輕言細語間。

她與珠遺公主并排躺在湖面上,湖水正如泊寒波嘴裏形容,冰冷難受。縱使有救人之能,也沒有絲毫暖意。身邊的人沒有任何氣息,珠玉般的臉上蒼白非常,不知泊寒波是如何說出“姐妹倆聊得正歡”這種瞎話的。

男人堅定的表情終于出現了裂縫,一度懷疑起了現實和夢境。他的腦海中似有珠遺以外的事物閃動,卻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他扶着額,撫着眉心,心亂如麻,掙紮不已。

十八年的守候,一句話就能說得清,那他為何還要端坐十八年?

聽他斷斷續續道出曾經的戀情,那個倔強的公主,不顧一切飲下毒酒只為通知他即将來臨的危險,勸他趕緊離開。只牙國常年大雪,同樣被冰雪封住的還有當時的內心,以及瘋狂的仇恨。

男人語氣平靜,白色的絮發随着他薄唇的輕啓微微拂動,似在沉醉,又似在感慨。他願意說出,泊寒波當然願意聽。泊寒波沒頭沒腦地笑出聲:“十八年啊,你沒聽過十八年一輪回麽?”

第四夜 一念夢魇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這是一場夢。——題記

「守着落下孤燈,遠離人群,不讓別人提起你的過去。你病了,病得不輕,綁成你現在這副死人樣,一直在逃避,從來不肯去面對。」

有人說過,如果你做噩夢了,你可以爬到最高處俯瞰,會得到不一樣的收獲,比如現在。

站在六樓的陽臺上,能想像遠處的建築拔地而起的過程。特殊制造機只要将觸角伸進土裏,上面依附着的數十個軟馕就會迫不及待撐破出裂口,裂口上的有機物探出腦袋,往地面上鑽來鑽去,恨不得跟泥沙融為一體。

其實你只要在那裏站到第十日,就會發現原地多出個陰影罩在你的頭頂。綠油油的樹葉,高大的枝杆,散發着濃濃的大自然新生氣息。據說這所大學有人在研究這些東西,他們要将這些東西上報給科學院,得個專利或者獎狀什麽的。

但現在是和平年代,這種淩駕于高科技的事物放在這個年代是不科學的,它應該出現在公元3000+年之後,最好是機器化與智能化盤旋起金屬過量痕跡的時候。即使目前為止所有人都在擔心環境惡化的現象,此舉可謂是造福人類。

羽人非獍收回視線,擡起手碰了碰手邊的大理石。手中摸到一股冰冷,像前幾日迎新大會的學生遞過來的冰凍蠶蟲一樣。他驀地抽回手,伸進褲袋裏用力地捂緊,希望能夠借由自己的體溫升華內心的空虛。

回到宿舍後,習慣性地瞄了瞄牆上的指針,還有桌上的一個小小的招財貓物件。他喜歡這些陳舊的東西,它們要麽是他采購回來的,要麽是他多年的珍藏品。他的室友一直不贊同這種愛好,室友認為這是少女情懷,少女情懷沒必要帶到男宿舍來。

“你這回不會是要對那只冰凍蠶蟲下手了吧?”燕歸人杵在門前,環着雙手居高臨下看他,“我剛來不久,留我個全屍,我也不知道自己運氣這麽背會分到你房間,誰會知道這裏剛好還有一床位,更不會知道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