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長思殿歡,水焰
“看來,吾當真離不開你了”
盤桓數日之後,意琦行另有要事,須再度遠赴東萊仙山。
原來當初為求得兩顆“三昧”,他允諾了來日與仙者論道對弈相伴兩個月為酬謝。
高處不勝寒,可見九天之外的得道仙者也有寂寥之時。
又邀绮羅生同行,道:“那仙者與你相識,原是故人。”
刀者聽他說,心中便猜到幾分,微微一笑道:“當初江上畫舫初遇便知他不同凡響,果真修成正果。”
“如何?若沒有你同行,仙界也悵然無味。”
“哈,可惜,吾卻另約了一人。”
分離在即,長思殿的床帏卧榻上自有一番纏綿悱恻,不同以往的是,那水墨一般的牡丹映在玉白冰肌上別有一番風味,随着主人情動迷亂之時,藤蔓輕抖,花枝搖顫,濃香洋溢萦繞,堪勝世間一切催情寶物。
绮羅生心系一人,只覺天地間唯有意琦行才與自己珠璧堪配,又兼彼此心意互通,更舍了往日幾分矜持與他肆意歡愛。
情相交,撫琴聽簫;
一夜知己千杯少。
酒壺銀盞跌落滿地,殘餘的瓊漿溢出地上打濕一片暗影,上百根紅燭圍成重重疊疊的圓圈繞在床榻四周點亮,照得整個大殿內燈火輝煌,溫煦融融。
正中央寬大的床榻陡然變成神聖莊嚴的所在,迷蒙上缃色亮澤的皮膚又香又暖,親吻小心翼翼如捧至寶……
不知多久過後,情、欲稍減,激烈的節奏漸漸舒緩下來,唇齒間的糾纏更像是一場無聲的交流,訴不盡綿綿蜜意。
“绮羅生,绮羅生,”意琦行撫摸他汗濕的額頭,鼻尖湊近蹭他敏感的細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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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的懷中人分外乖順、服帖,宛如當初置身陽春繁花爛漫的同門少年郎,舉手投足俱是明媚,又兼羞怯。意琦行見他依依不舍,一時竟萌生推遲約定的沖動,只願與他永生永世長相厮守。
兩只交纏的身影又私語呢喃一陣,绮羅生嘴裏不時低聲輕笑,身子越發慵懶,朦胧星眸點點熠光流轉,忽地瞥到遠處一面銅鏡上自己的影子,爬滿後背的墨色牡丹像是被洗刷過一道,顏色淡了一層,心中微詫。
意琦行也注意到了,撫摸着他滑溜溜的脊背若有所思。
兩人同時想到一個令人難以啓齒的答案,不知心中該歡喜多,還是嘲弄多。
绮羅生微哂:“看來,吾當真離不開你了。”
意琦行笑道:“這句話能否理解成,意琦行終于有資格向你再訴衷腸?”
“哦?吾在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劍宿,這句抄用痕跡不會太重麽?”
“那再來: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很好,吾很感動,只是人的壽命十分有限,凡人百年恩怨癡纏、辛酸苦辣在仙者眼裏也不過朝生暮死、轉瞬即逝,用光陰丈量你與吾之心仍不夠呢。”
“善辯得有道理,意琦行願愛你千世萬世,這區區幾百年的知己情誼僅是開端,見證山河變色、鬥轉參橫、物換星移之下我對你的矢志不渝,再來的餘生是江海沉浮漂泊,還是同修共登極樂,皆已不重要。有你,我便心滿意足了。”
摯熱的表白來得猛然,聽得绮羅生面上又是一燙,待要再貧嘴幾句回擊,無奈薄面皮天生磨轉不開,良久才咬牙回一句:“吾看你講得這麽順,不如以後改名叫絕代情聖劍宿吧……”
“哈哈,”意琦行抄手将他橫抱起來,送去一旁備好的木桶共浴,“我的情,只給你一人。”
塵外孤标、雲間獨步、瑰意琦行的無雙劍者早已封存的心緒随着一場意外的解毒風波重又燃起,熊熊之勢連他本人亦是始料未及。
原知情之一事不分、身份、地位、能力,動了心,便同凡間尋常男子無二,随他喜而喜,随他憂而憂,誓言震天,也不足将心潮澎湃洶湧盡數言盡。
長思殿互剖心跡後的愛侶纏綿無歇,燭火通明照得整座大殿在夜空下散發光芒,整個山莊皆是陷入黑暗沉寂的時刻,顯得尤為搶眼。
幾座庭院之外,遠遠地,有人抱膝坐在高聳入天的大樹樹梢上發怔,目光中盡是大殿門窗縫隙滲透出來的暖光,放佛隐隐歡聲笑語從中間傳來,心頭又是惘然一片,不知何種滋味。
良久,方從懷裏掏出一支鳳羽箭,五指攤開,受鬼血浸染後有靈性的七彩尾翼箭立刻朝天空飛去,一路破風穿雲朝主人飛回去。
水焰輕輕嘆口氣,他想,如論從何種角度自己都跟那個人沒辦法衡量比較,更無法将他從大人的心中推遠一分一毫,既然如此,是否該同意日湲的主意将他誘至句芒族聖地呢?他若跟雲滄海戰敗了,必會喪志,那時劍宿不在他身邊,說不定便會想起自己……
腦海中浮現那晚大人在琉璃殿書房覆壓着他索求的情景,一時面上又熱又燙,咬着嘴唇心跳如雷。
正出神,不妨身後猛鑽出來個腦袋,圓溜溜、黑亮亮的眼睛在夜中分外閃動。
“水焰!”一聲喊叫吓得他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你……半夜不睡覺怎麽上來了?”水焰收回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讪讪問。
秉節同他厮混了幾天,吃了不少他飼的鮮肉,自然跟他越發親近,順着他的目光往遠處眺望去,正是燈火通明的長思殿,便樂:“你在看吾師叔對不對?”
只因绮羅生愛講“吾”字,刀神師叔便降格為“吾師叔”了。
“沒、胡說,我在吹風。”
“看就是看,吾師叔長相俊美笑容又甜,別說是你跟劍宿,我也喜歡他。”秉節“嘿嘿”笑。
水焰心想,他肯對你笑也是因為那個人,自己在刀神山莊呆了幾十年,印象中的大人用“随和可親”形容并不妥帖。
“大人風華,舉世難尋第二人……”
半大的小孩尚不懂這句話中的酸澀苦楚,只覺得枝頭夜風和煦,吹得人暖醉,不多時便化成雀鷹的模樣,窩在夥伴腿上睡熟了。
別前一夜數個時辰,各人心中皆有不同滋味。
第二日绮羅生便閉門不出了。
書房裏堆疊的畫卷成摞,細筆勾勒游走,重将往日恩愛的情景一一敘盡,畫到面紅耳赤之時不免又動一番遐想,投了筆,窩在窗前躺椅上曬一陣太陽,四肢百骸滿是倦怠與滿足。
水焰進門端茶添水時,正瞧見大人閉目養神,裝着膽子為他揉捏胳膊。
绮羅生微微睜開眼,視線落在他低眉順目的俊臉上,目光聳動,心緒似有不明。
良久,方輕嘆:“水焰,你若還想在吾身邊,有些事以後能免則免罷,明白嗎?”
似是指他猝然打斷雷雨之歡那次,又或者懷揣心事、遠眺偷窺那夜。
年少的近侍滿腔深情不能吐露,心中委屈,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兩行,別過臉不讓大人瞧見,悶聲道:“水焰明白了。”
嘴裏雖是恭順,到底因情生了幾分怨。
一個月後。
绮羅生焚香沐浴,修身閉關,專待與他相約之人再戰。
這人便是雲滄海,被斷一臂之後不知哪裏學來古怪的奇功,竟能突破刀神山莊數道防線将戰書嵌在琉璃殿三個大字上,侍衛首領面色嚴肅彙報完,提議率兄弟們暗處護航,謹防雲滄海小人陰謀背後另有作祟。
绮羅生冷笑道:“手下敗将不足為慮,吾會速去速歸,你等在家守好便可以了。”
他卻不知,這一去變數橫生、令人難防,險些難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