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執劍的刀者

兵将尾随着黑影緊追不舍,一前一後在黑暗的鬼闕之地不知流竄過久。

绮羅生身上鮮血淋淋,肩頭又重一掌碎了骨頭,軟塌塌無力下垂,到這時才看清楚救他的是一只小雀鷹,身形比以往大了許多,嘴裏正叼着他的衣領飛得艱難。

“秉節……”

乍見是這個小孩,神志已不甚清晰的刀者心頭一暖,随即想到此刻身在仙山的那人,無盡的思緒滾滾而來。

“吾師叔,”那奮力飛翔的雀鷹用腹語焦急地說,“我帶你離開這裏!”

繞着密林穿行不知多久也沒有找到出口,眼看着身後追兵近了,雀鷹無奈,頭頂迎風而上往高處飛去,不料早有句芒族的長翼人等候在那裏,疾馳的身影伴着呼嘯而來的羽箭,秉節修煉尚淺不及躲避,正中一箭在爪子上,根根羽毛抖落,盤旋着天空徐徐而落。

“吾師叔!”

化回身形的小孩痛喊一聲,拉着绮羅生一起從高空跌落。

像是被他的聲音喚醒,绮羅生勉強蓄起力量将他抱在懷裏,提氣,足踏枝頭繼續飛縱而去。

正前方一處荒落的山洞,黑黝黝張着大嘴巴。

兩人閃身進去後方停住腳步,捂住胸口喘息不已。

到此時,绮羅生才知自己真正中計了,這處異境專門為他量身定做一般,新月如鬼魅般在枝頭萦繞不散,對別人毫無影響,對他卻是釜底抽薪的陰狠招數。

身體的傷痕若在平時不足為慮,偏偏眼下已變成手無傅雞的凡人,绮羅生痛得滿頭大汗,五官扭曲,撐在石壁上緩了半晌,掙紮着過來為秉節檢查傷口。

腳腕被射穿了,小孩面色慘白奄奄一息。

“秉節,秉節!”绮羅生喚他,将懷中常備幾顆藥丸全部塞進他嘴裏,僅存着幾縷真氣度他體內,做完這些後小孩才悠悠轉醒。

“吾師叔,我跟着水焰偷偷溜出來,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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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大顆大顆的淚滴滑落。

“師叔知道了,師叔會替他報仇的。”绮羅生替他擦了眼淚,痛聲道。

外有追兵,後無退路,幾天前還春風得意閑閑度日的刀者,這一刻竟如喪家犬被人追殺,更無還手之力,绮羅生恨得咬碎貝齒,急火攻心間牽動凝血的傷口崩裂,登時又血染大片。

“吾師叔!”秉節吓得面如灰土,顫聲來捂他的傷口,“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麽辦,劍宿怎麽辦!”

不提他還好,一提這個名字更讓刀者膽顫心驚,想到此刻若有他相伴,一切算計都無須畏懼,縱然同死,亦無遺憾。

心中痛,卻不願示弱,沉聲道:“秉節乖,記住師叔的話,若你能出去遇到劍宿,務必要告訴他兩件事:一者梅樹下的人代吾厚葬,二者十三樓餘孽可恨可誅,除惡務盡。”

“師叔,嗚嗚,為什麽你不親自告訴劍宿……”小孩年幼,卻也聽出這句話中的不詳,哇哇哭着拉住绮羅生的袖子不放。

“傻孩子,吾當然要告訴他。”

卻不是這副摸樣——

便是身死,魂魄也要面帶笑意、款款步入他的懷中。

腦海中又想起劍者的話語:“我的情,只給你一人”,“有你,便足夠了”……

呵,是啊,足夠了。

绮羅生有你相伴一場,也足夠了。

山洞外,集結的追兵嚴陣以待,雲滄海在洞口繞了兩圈正要追進去,被百歲秋毫拉住。

“小心提防,他畢竟是刀神。”

“哈哈,”雲滄海大笑,“失了刀的刀神麽?太可笑了,绮羅生身染劇毒天下皆知,此刻的他只怕已成垂死掙紮的病貓,趴在裏頭半死不活,還有什麽可怕的?”

剛說完,忽地裏面傳來沉沉一聲:“雲滄海,十三樓與吾宿怨難解,今日圍殺,吾無話可說,但劍宿的幼徒無辜,能否放他離開?”

言辭中更有拿劍宿威脅他的意味,百歲秋毫已經變了臉色。

他們一計得手全部仰賴绮羅生中毒在前,對手若是換成毫發無損的意琦行,可就未必能占上風。

刀神與劍宿的神話太過貫耳,讓陰謀者一時拿不準主意。

見他有所遲疑,绮羅生又道:“你放小雀鷹離開,吾可立誓,今日就算吾死了,劍宿也不會怪罪你們。”

百歲秋毫已經有松動的神色,正想擡手讓周圍族人放行,忽然被雲滄海橫臂攔住。

“且慢,諸位莫要被他言辭蠱惑了!将死之人立的誓約有屁用?更何況,意琦行再了不起又如何?我早就安排其他人去對付他了!若是趕得巧,忘川河畔刀神大人還能親眼再會自己的同門情郎!”

言罷,狂妄的笑聲中更添幾分猥瑣。

十二郎毒的解法天下皆知,這幾年劍宿又與他頻頻相會,二人在泥沙江附近同行的消息早就傳遍江湖,有關其中種種豔事的猜想也成了坊間熱議的話題。

雲滄海自然也知曉,得意洋洋道:“如何?刀神大人,眼下可需要雲某親自來為你解毒?”

衆兵将起哄,競相怪叫不止,其中不乏下流的言辭混雜。

绮羅生聞言氣得險些昏過去,心中卻在為他前一句“有人對方意琦行”而擔憂,雖然意琦行修為不淺,但小人動作奸詐,難免有大意之時。

一念此,脫口問道:“你把意琦行怎麽樣了?”

“先顧好你自己吧!”雲滄海冷哼一聲,飛身往洞內而來,嘴裏陰笑道,“我倒想看看沒有刀的刀神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近了,一丈之遙;

一步之遙;

集畢生功力揮出轟隆一掌,“绮羅生,受死來!”

倏然,電光火石間,猝不及防一道寒光刺入眼臉,接着不可思議地驚詫表情出現在雲滄海扭曲的臉上,瞳孔漸漸放大到極致,身形自腰間緩緩滑落一半下去,另一半,還穩穩立在地上。

“嘩——”

人群中發出躁動,驚駭到極致、也恐懼到極致。

這種死狀,難道才是刀神的真正威力?

只是他早已失了刀,手中的兵器又是什麽?

寒光再閃,舞出漫天光華。

獨步而出的人手執春秋,渾身血染,雙目卻散發炯炯幽明,宛如地獄歸來的修羅。

三百年春秋劍,被劍者無上劍意侵染過的通靈寶物,終于在關鍵時刻再次重現威風。

像是受到劍鳴急劇嘶啞震動的感召,原先沼澤地中的黑月之淚發出互鳴的聲音,跟着竟也飛升起來,一路朝山洞前奔襲。

刀與劍,在一刻重逢。

百歲秋毫眼露兇相,大喝一聲“上!”

衆兵将再次呼啦圍攏,伴随着刀劍光芒,慘叫聲再度響起。

雖無功力在身,百年間二人交鋒一招一式全部印在腦海裏,黑月之淚護體,春秋應敵,劍意雖心思運轉而飛行自如,在短時間內竟能讓绮羅生與衆人戰得勢均力敵。

開始,百歲秋毫只道他恢複功體大為吃驚,待冷眼圍觀一陣,看出是兵器的端倪,運足十成的功力加入戰團,權杖運走間與春秋劍戰得難解難分,不多時,绮羅生便危急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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