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子骞和白蕭蕭站在床邊。

王子骞道:“他睡了好久。”

白蕭蕭點頭:“像家裏的豬一樣能睡。”

王子骞用手指點點床上那人的臉,“他長得真好看。”

白蕭蕭贊同地唔了一聲,“像女孩子一樣好看。”

王子骞道:“他是女孩子啊,他不是夫子的夫人麽?”

白蕭蕭敲他的頭:“笨蛋,他是男孩子,你沒聽夫子讓我們叫他哥哥麽?”

王子骞皺眉,“可是夫人都是女的。”

白蕭蕭一臉嚴肅,“也可以是男的。”

“可我娘就是女的。”

白蕭蕭沉默了,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王子骞又問:“他和夫子以後有寶寶了,寶寶要叫他作娘麽?”

白蕭蕭蹙眉,陷入了沉思。

臨清:“……”

終于忍不住坐起來怒吼:“你們為什麽要站在我床邊說話!”

王子骞吓了一跳,“哥哥你醒了,我等你好久了,快起來玩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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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清還沒醒徹底,睡得正香被兩個小鬼吵醒,又困又煩躁,“不玩,我要睡覺。”

“哥哥你睡了一下午了,夫子都放學了,你還不起來。”

臨清立馬醒了,“就放學了?你們夫子呢?”

王子骞指指外面,“夫子在教室看書。”

臨清一溜煙爬起來沖到教室,兩個小孩也跟着跑過去,教室裏沈絮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史記》在看,擡頭望了臨清,“起了?”

臨清走過來,“怎麽不叫我?”

沈絮道:“看你睡得熟,這幾日又沒休息好,就讓你睡了。”

臨清赧然道:“放學多久了?回家罷,該做飯了。”

王子骞立馬拉了他的袖子,“哥哥,你答應同我們玩的。”

沈絮笑道:“還早,你與他們玩一會兒吧。”

臨清只得去了。

這回換王子骞做鬼,軟軟的小孩跑得累死了還捉不到一個人,撐着膝蓋大口喘氣,小臉上都滲出細汗來,斷斷續續道:“我,我捉不到。”

有小孩道:“快來快來,捉不到就一直是你當鬼。”

王子骞咬咬牙,又跑過來抓人。

臨清跟着一群小孩跑得歡快,起先還沾沾自喜沒被抓到,但看着王子骞跑得小臉通紅滿頭大汗,又有點同情了,正猶豫着要不要犧牲下自己換他下來休息,卻見白蕭蕭放慢了速度,幾乎是湊過去往王子骞抓住了。

王子骞高興地大喊:“捉住了!捉住了!”

白蕭蕭臉上沒什麽表情,酷酷地說:“哦。”

臨清望着,禁不住微笑,小孩兒之間的情誼簡單而又真摯,叫人羨慕。

重換了人當鬼,一直玩到日頭西落才散了,一幫學生同臨清混熟了,個個都叫他哥哥,圍着他說話,親昵得像原本就是兄弟一般。臨清一時間多了十幾個弟弟,又欣喜又感慨,記名字都記不過來,求助地望向屋門口含笑望着他們嬉鬧的沈絮,眼神略微無措,更多卻是高興。

“夫子再見,哥哥再見。”小孩子三兩結伴回家去了,“哥哥明天再一起玩。”

臨清應着,目送他們走遠,回頭正對上沈絮的目光。

斜陽晚照,初春時節,萬物複蘇,樹丫上零星的芽兒嫩黃可愛,偶來的南風也染上一絲暖意。臨清心中某處猶如被春風拂過,軟和到讓人想哭。

微微一笑,他挽起鬓邊一縷細發,輕聲道:“回家罷。”

臨清聽了幾日課,還是回去耕地了。

學堂的小孩兒撅嘴道:“哥哥放學後要來的。”

臨清摸摸小孩兒的腦袋,溫聲道:“來的,得空就來一起玩。”

教室裏沈絮敲教鞭,無奈道:“你們到底是來玩還是來讀書的!”

臨清本想向地主租一畝三分地用以種稻米,奈何租金實在太高,他攥着家裏僅有的十幾兩銀子,很是舍不得。

路過水渠邊時,無意發現一處地方,水源充沛,光照極好,因不是規整的地方,又與村人的田地相隔太遠,故無人利用。

臨清心動,不知這塊地有無主人,便跑去鄉長那詢問。鄉長跟着他來看,摸着胡子道:“這裏倒是尚無人租下,不過你要來能做什麽,種稻米也收不得幾兩。”

地确實小得可憐,不過幾步之大,臨清道:“我家只有兩個人,況且我也沒做過農活,想着先試試吧,即算欠收了損失也不大,再不濟也可以拿來種點別的。”

鄉長道:“你要租要是可以,不過這裏人來人往的,別種了東西被人偷了才好。”

臨清笑道:“沒關系,先種着再說罷。”

當下随着鄉長回去辦好租賃事項,又去買了些種子,硬着頭皮請王嬸教了。

王嬸家雖不耕地,靠丈夫開肉鋪為生,但農間活計還是會的,王嬸便教便道:“唉,你這樣的小公子不坐在家裏享福,跑出來受苦作甚?你相公不是做了教書先生麽,怎麽還要你出來做事?”

臨清挽着褲腳踩在濕泥裏,凍得直打哆嗦,“總要吃飯的,不靠他一個人。”

王嬸想了一會兒,感慨道:“你們這樣的,和我們到底不一樣。女子嫁了人,便依靠男子過活,男主外女主內,好似自古以來的道理。”

臨清赧然道:“我不知道普通人是怎樣的……我也,不是女子……”

王嬸笑了,“柳先生家那位也同你一樣,柳先生給鄉長做執筆,他便紡紗賣錢,雖是男子,可織出來的布比女子還精致,繡的手帕上面的蝴蝶像是要飛出來似的。”

臨清想起在柳玉郎家看到了織布機,又想到琴晚那雙白淨修長的手,不知他是如何保養的,再看看自己的,才一個月不到,就粗糙得不敢拿出來給人看了。

又想,琴晚那樣高傲的人,也肯放下身段随柳玉郎來鄉野吃苦度日,自己不過一雙手,又何必戚戚哀哀呢。

沈絮還不是被迫做了教書先生。

能一起潦倒,便已是自己的福分了。

忙完田裏的活,看着整好的地,只差播種了。臨清擦擦額上的汗,一擡頭,快近午時,忙匆匆告別王嬸,回去給沈絮做飯。

數日後,那方小小的田地已見雛形,臨清不必再每日去田裏勞作,轉而給自己後院的菜地除草松土。

給沈絮送完飯,又賴着聽了一會兒課。

自從沈絮當上教書先生後,臨清同他發脾氣的次數少了許多,一是兩人不再從早到晚面面相對,二是沈絮适應了夫子身份後,許是想到要為人師表,先前那股惰性便壓回去了許多,漸漸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子來。

只是偶爾,還是會犯懶叫苦。

譬如現在,休息時間,學生都跑出去玩,沈絮趴在木桌上嗚呼哀哉,“你來替我幾日吧,每日早起真是累煞人也。”

臨清給他倒了杯熱茶,“既為人師,怎麽還說這樣的任性話。”

“教書真是太累人了……”沈絮咬着杯沿吐水泡。

臨清打他的手,“像什麽樣子。”

沈絮委屈道:“每十日才休息一日……”

臨清真真哭笑不得,要是外面的學生看到自己的先生原來是此模樣,不知該如何作想。

再上課時,臨清沒再聽了,回家去給菜澆水。

剛走到家門口,便遇上柳玉郎,後者一臉急色,拱手道:“琴晚可曾來過?”

臨清一怔,“未曾。如何了?”

柳玉郎心急如焚,“不該說了幾句重話,他一貫驕傲,受不住氣便走了,我追得不及時,等出門找人時,人已經不見了。”

臨清大驚,“怎麽這樣?他會去哪裏?什麽時候不見的?”

“就是剛剛,”柳玉郎急着去尋人,無暇細說,道:“若是他來了,請千萬替我留住人,玉郎先謝過了。”

臨清點頭,“你要去哪裏找,我也來幫忙罷。”

“不必了,琴晚在這無依無靠,若是來投奔你,你在家也好有個照應。”

臨清只得看着柳玉郎離開。

想不到數日不見,竟會發生這樣的事,天就要黑了,琴晚會去哪裏,他帶銀兩了嗎,肚子餓了怎麽辦,若是晚上還不回來,找到地方落腳嗎,遇到壞人怎麽辦……

臨清站在院門外,一顆心砰砰直跳,盼着柳玉郎早些找到人。

“臨清。”有人在身後叫了一聲。

臨清轉過頭,“!!!”

站在他身後的居然是琴晚!

“你怎在這?”臨清就要叫柳玉郎,“柳——”

琴晚捂了他的嘴,“別叫他,讓他找,”臉上忿忿的,“找不到拉倒。”

臨清瞪大眼睛,“你剛才就在這?”

“我躲在你家院子裏,你們說話我都聽到了。”

臨清:“!!”

“你有水喝嗎,我渴死了。”琴晚說。

臨清只得放下滿肚子疑問,先把人領進屋,給他倒了杯水。

琴晚喝完,抱着杯子望着地上發呆。

臨清坐到他旁邊,問他:“你們怎麽了?”

琴晚道:“我不同他過了。”

臨清眼睛瞪到最大,“為什麽?”

琴晚的眼睛慢慢紅了,沉默了一會兒,把事情說了。

柳玉郎給鄉長做執筆回來,琴晚給他寬衣時,發現袖子裏藏着一條帕子,繡着一雙鴛鴦,還沾着女兒家用的胭脂香味。鄉長有個女兒,今年十五,對柳玉郎一見傾心。琴晚本就介意柳玉郎日日去鄉長家裏招蜂引蝶,現下見了帕子,更加覺得柳玉郎風流,明知對方喜歡自己,還要收人帕子,明擺着欲拒還迎。

琴晚同他吵了一架,負氣離家。柳玉郎過了氣頭再出來尋人,卻是怎麽也尋不到了,無奈之下來問臨清,卻不料兩人将将錯過。

臨清同琴晚是朋友,自是覺得此事是柳玉郎不對,“你要怎麽辦?”

琴晚擦擦眼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大不了回勾欄院。”

臨清忙道:“不要!你可以搬過來和我住。”

琴晚勉強笑了笑,“你同沈公子兩個人住正好,多我一個又算什麽?沒遇上柳玉郎之前,我也是一個人活着,不過重新回去,沒什麽大不了的。”

臨清拉了他的手,急切道:“過自在日子多好,你難道真願意回去被人繼續欺負?”

琴晚望着他一怔,繼而捂着臉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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