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絮竟然忘了,這小公子是喜南風的!
這意味着什麽?意味昨晚自己抱着小公子發情簡直就是調戲良家婦女啊!臨清即便不是女子,架不住人家好的是男子啊!沈絮頭皮發麻,眼看臨清看了自己一眼,進了側屋,整個人就像被點了穴一樣,竟是不知該過去還是不過去。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調戲一個男子,他平素雖風流,但與女人說軟糯情話都是基于雙方互有情愫的前提下,那些規矩的大家閨秀他是不敢随便逾矩的,女人都沒調戲過,調戲一個男子對沈絮的沖擊力可想而知。
他做了好久的心理鬥争,才鼓起勇氣往側屋去。
桌上已經擺好了菜,臨清坐在桌邊,正望着地上發呆,聽到沈絮進來,擡頭望去,兩人一對視,雙雙飛快移開視線,皆是雙頰通紅,尴尬得要命。
“吃飯了。”臨清的聲音細如蚊吟,臉都要埋到地上去了。
來的路上他還給自己鼓勁兒,好不容易勸得自己不臉紅了,結果一見面,又是一個大紅臉。
沈絮哪裏不是?先前一番心理鬥争算是白費了,他幹咳一聲,硬着頭皮走過來坐到桌邊,“唔,吃飯罷。”
兩人沉默地吃着飯,你也不敢看我,我也不敢看你,偶爾筷子戳到一處了,皆如驚弓之鳥,倉惶收回筷子,又裝作沒有事的樣子,只是抱着碗的手抖得都快把飯灑出來了。
一頓飯吃得你驚我慌的,沈絮從頭到晚只敢看眼前的桌子,心裏罵了自己不下幾十次,怎麽了這是,還是風流才子呢,倒是拿出點風流才子的做派來呀,不就是輕薄了一下麽,涎着臉皮說些無賴話不就混過去了麽。
想是這麽想,可對了臨清,沈絮不知怎麽,就是一句混話也說不出來。
不說臨清是個男子,自己實在沒辦法跟一個男的調情,就沖臨清平素訓人的樣子,沈絮就無賴不起來。
而且臨清年紀又小自己那麽多,他看着臨清就想到自家侄子,要他對臨清做出對那些姬妾的樣子,他總有種亂倫背德的罪惡感。
沈絮快被自己這點念頭攪瘋了,欲言又止地望一眼臨清,又別開視線,臨清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這小公子素來臉皮薄,能來送飯已經是偌大的勇氣了,自己要是再提同他解釋昨晚的事,只怕小公子一聽就要落跑。
可是不說清楚,他又怕臨清胡思亂想,誤會自己對他有意思。
不看輕喜南風的,不代表他就願意身先士卒做個喜南風的,于情于理,他都該同臨清道個歉,将昨晚那混賬事解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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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絮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臨清,昨晚我——”
果不其然,小公子一聽他提起這件事,眼睛立馬瞪大了,紅暈以可見的速度攀上他的臉頰,仿若一只受了驚吓的小兔子。
頭都開了,沈絮只得硬着頭皮說下去,“昨晚是個意外,我做了些……不好的夢,冒犯了你,我同你道歉,希望你……莫放在心上……”
說完,沈絮不敢再看臨清,臉也燒起來。
誰人信,堂堂風流才子竟低聲下氣同一個男子道歉,理由還是那般的笑掉人大牙,若是從前好友知曉了,必要嘲上一句“沈兄你果真精氣盛得好”。
臨清在他的話裏已是臉紅脖子根,連耳尖也燒得緋紅,咬着嘴唇半天都擠不出一句話來。
拼命不讓自己回想,那绮豔的一幕就越發往腦子裏鑽,他看到沈絮,聽着他說話,就不油想起他那雙手伸進自己衣裳裏肆意撫摸的情景,還有腿間那根孽障緊緊抵在他身上,叫嚣着主人的願望。
又惱又喜又羞又氣。
不是口口聲聲說不好南風麽,怎麽又對着自己做出這樣的事來。都已打算按下不提了,這呆子偏有要說起,好不惹人羞惱。
臨清咬得嘴唇都要出血了,才憋出一句:“你,你做的什麽夢?”
夢到什麽,才要在我身上胡來。
是夢到,夢到……
涉及自己那點春夢無痕,沈絮實在不想說出口,但對方是臨清,他又想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免得對方以為自己是裝睡故意占他便宜,咬咬牙,沈絮道:“夢到以前明雪院裏的那些人了。”
臨清怔住了。
明雪院,便是從前沈府裏姬妾住的地方,臨清過來後,也是住在那裏。
只是,沈絮說的是“那些人”……
方才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心,倏爾落進淵裏,原本燙得吓人的臉,血液仿佛一下子凝結住了,待到人從怔愣裏回過神來,從心涼到手指尖。
是了,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歡女人,自己何苦做些無用的期待呢。
他夢到了誰,凝碧,流雲,栖霞?
不管是誰,總歸不會是自己。
說不清是那種情愫最先漫上心頭,臨清只覺得心裏難受得厲害,為自己明知此路不通卻偏要雀躍期待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哦。”臨清淡淡應了一聲。
沈絮渾然不覺他的變化,繼續解釋:“我從前風流慣了,到這村裏一月有餘,清心寡欲,難免,咳,難免想些風花雪月,一時失态,你當我糊塗了罷,若是生氣,我同你道歉。”
臨清的手越發涼了。
這樣着急解釋是做什麽,怕是連道歉,都只是為了不要自己誤會了罷。
我是因姬妾情動,你萬莫誤會我改投男風了。
明知這樣想太過小家子氣,但就是忍不住用最壞的意圖去揣測沈絮,那人說過太多讓自己傷心的話,故哪怕是無心之言,也由不得自己去多想,去在意。
沈絮見臨清久不做聲,小心翼翼道:“你怎了?還在生氣麽……”
臨清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笑臉,輕聲道:“沒有。”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了。”
沈絮先是一愣,後又舒了口氣,料想自己的解釋臨清聽進去了也接受了。心下坦然不少,動作也不那麽僵硬了,拍着胸脯道:“呼,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他原以為小公子會生氣生得久一點,或者因為他夢着別人卻在他身上找安慰而同他置氣,沒想到這回這樣好勸,才說了幾句,小公子臉上神色就緩了下來。
到底相處了一段時日,彼此都熟絡了,也就沒有開始那樣斤斤計較了。
沈絮由衷地感到寬慰,故而沒有注意臨清藏在笑容後的,眼眸裏深深的哀傷。
臨清挎着籃子又走了,經過院子時,王子骞正吃完午飯回來,一看到臨清,就撲騰騰跑過來,拉着他的衣袖道:“哥哥你同我們玩。”
臨清拍拍他的臉,“我今日有事,你們自己玩罷。”
“哥哥,你好多天沒同我們玩了。” 王子骞頗是委屈。
臨清心裏難過得厲害,從一出屋子裏,就再也裝不來笑臉,郁郁道:“下次罷,下次同你們玩。”
王子骞看他慢慢走遠,歪着腦袋,不解地自言自語道:“哥哥怎麽了?”
一轉頭,看到白蕭蕭也吃完飯回來了,便立馬朝他奔過去,把臨清抛諸腦後,“蕭蕭我們來比賽丢石子!”
臨清回到家,把碗碟洗了,心裏還是有些難過,便提着小花鋤往地裏去。
那方小田地還是沒什麽動靜,播下去的種子好像重新冬眠了一般,光禿禿的水田裏只有幾株新長的雜草。
臨清挽了褲腳,下到田地拔草松土,涼意仍盛的泥水凍得他微微哆嗦,臨清每彎一下腰就同自己說一句,莫再奢求了,奢求只會平添傷心。
弄了好一會兒,臨清有些累了,就着田裏的水略略洗了手,便坐到田邊休息。他掏出随身帶的舊帕子,沾着水把腳上的污泥洗掉,洗到一半時,忽然聽到馬蹄聲近,那馬上的人遠遠“咦”了一聲,便堪堪停下,奇道:“小公子?”
臨清望去,驚訝道:“周大哥?”
周勉一笑,從馬上翻身下來,牽着馬走過來,道:“你在做什麽?”
臨清想起自己還光着腳,不由面上一紅,胡亂将腳往鞋子裏一套,站起身不好意思道:“我在種地。”
周勉随他手指的方向看,笑道:“怎在路邊種地?不知道的還當是小水塘,小心別人踩壞了。”
“我從前沒種過地,怕種壞了,所以先拿這裏試一試。”臨清道,“周大哥你怎會來這裏?”
“我替大人送公文給鄉長。”周勉簡略道,又看臨清一身泥污,道:“怎穿白衣來耕地?”
臨清赧然道:“我……沒有其他衣服……”
“上回不是買了布回去做?”
第一次見周勉,臨清手裏确實抱的給自己的布,因為白布便宜,所以買的白色。第二次則是給沈絮買的,湖綠的料子,周勉說的自是第二次看到的那匹綠布。
一想到那呆子,臨清的臉色不禁黯淡下來,輕聲道:“給我家……公子做的。”
周勉聞言,深深望了他一眼。
“我趕着去送公文,送完了再同你說話罷。”周勉道。
臨清點點頭,“周大哥送完公文,來我家喝杯茶再回去罷,柳大哥謀到師爺的活計,全賴周大哥出力。”
周勉不願得他這樣感謝,只問了他家地址,便重上馬往鄉長那去了。
臨清看他走了,也趕忙收拾了往家去。打水洗幹淨手和腿,換了身幹淨衣服,剛把水燒好,周勉就來了。
臨清把他迎進屋,替他泡了茶。
周勉四下打量,似對簡陋的木屋不甚滿意,倒也沒說出口,只覺得臨清為全主仆之宜,着實過得委屈。
“你家公子呢?”
“去學堂教書了。”臨清從廚房端了些糕點出來,還是柳玉郎從縣老爺那裏得來的,送了一半給他和沈絮。
周勉一見便知道糕點從哪裏來的,越發覺得臨清的境況着實讓人唏噓。周勉雖非大富大貴,但吃穿不愁,因着對臨清的幾分好感,不由對他拮據度日生了幾絲同情。
“家裏沒什麽好東西,讓周大哥笑話了。”臨清不好意思地笑笑。
周勉捏了塊糕點丢進嘴裏,一派随意坦蕩。
“柳大哥在縣衙裏,可還合縣老爺歡喜?”臨清問。
“豈止歡喜,簡直歡喜得不得了。”周勉道,“柳公子學富五車,審案時每每旁征博引,為人又謙卑有禮,頗得縣老爺歡欣。縣老爺的女兒,也就是我那表妹,對他也喜歡得不得了,求着我舅舅出面做媒,成全一段良緣呢。”
臨清一聽便慌了,“怎會這樣?”
周勉不解,不知他聽了這等好事為何不喜反憂,“如何了?”
不敢說柳玉郎和琴晚之事,只能含糊道:“柳大哥他,他有心上人了。”
“哦,那可惜了,我回去便同表妹說清楚,莫叫柳公子為難。”
“謝謝你,周大哥。”臨清道,想到先前因為鄉長家的王小姐,琴晚同柳玉郎鬧得要分家,若知道柳玉郎又惹了縣老爺千金的青睐,怕更要生氣,便又補上一句,“拜托你了。”
周勉又問他最近好不好,臨清的低落都寫在臉上,但還是點頭說好。周勉以為他為生活所困,沒有點破,只點了點頭。
“你同你家公子若有任何難處,都可找我商量。”周勉道。
臨清挽了下頭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謝謝你,周大哥,讓你,讓你見笑了。”
周勉擺手,“人都有落魄的時候,左右不要失了信心,總有再好起來的一天。”
臨清點點頭,很感激他這樣照顧自己。
“你對你家公子這樣情深義重,想必跟了他很久了。”
臨清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與沈絮的關系,一直沒有同周勉說實話,本就心中有愧,更怕他問起其中細節,自己編不出謊話也不願編謊話。
“嗯……”他含糊地答道。
周勉見他為難,以為其中有什麽難言之隐,便不再問了,閑聊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臨清挽留道:“吃過晚飯再走罷。”
周勉道:“下次罷,我還得回縣衙複命。”
臨清将周勉送出院門,看他駕馬離去,心裏那口郁氣稍稍散了些。難過時,有人陪着說說話總是好的,況且周勉又這樣關心自己,臨清心裏湧起一股暖意,很感激這個朋友的關懷。
他站在院子發了好一陣的呆,看到沈絮遠遠回來了,心裏微微一震,自己勸慰了一番,才換上微笑走幾步迎上去,“放學了。”
沈絮“嗯”了一聲,與他并肩往屋裏走。
“方才看到個差大人騎馬經過,村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事,不過來送公文的,就是介紹柳大哥去縣衙做事的那位,還來家裏喝了杯茶。”
“哦,與你很熟?我還奇怪怎平白無故就介紹柳兄去做師爺了。”
“上回買布時認識的,我被人偷了錢,周大人替我追回來的。”
沈絮緊張道:“你被偷了錢?何時的事?怎沒聽你提起過?”
臨清看他一眼,沒有回答,丢下沈絮獨自往廚房做飯去了。
左右你也不關心,我又何必……何必事事都說與你聽呢。
作者有話要說: 坑了這麽久,真是對不起了……收藏還掉了一個,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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