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絮吃飯時還在追問臨清遭遇偷兒的事,他倒不是為了丢不丢錢,純粹是擔心臨清的安危,雖然人現在好好地坐在這,但遲來的後怕叫人撓心得慌。
臨清不理他,兀自吃自己的飯。沈絮見他不理會自己,又是一陣好猜,小公子怎的又生氣了?
纏到後來,臨清被他問煩了,忍不住将事情說了。沈絮聽了直拍胸脯,道:“還好那賊人只搶錢不傷人,你沒事就好。”
臨清本有意冷淡他,聽他這樣關心自己,心腸又軟了下來,面上也跟着不那樣冷冰了。
沈絮道:“你那樣喜歡兔子?”
臨清撇嘴,心道你總不與我坦誠相見,我不養只兔仔解悶又能如何,嘴上卻淡淡道:“看着可愛罷了。”
沈絮了然地點頭,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倒沒再說話了。
因為被偷兒的事分去了注意力,今日早上的尴尬事倒也沒再被想起,加之兩人都刻意避過此事,于是便同沒發生過一般,只照常熄燈就寝。
但沈絮到底心中發虛,僵直地躺在床上,心裏默念佛經清心淨欲,怕自己再做春夢輕薄了臨清。
臨清也盡量貼着牆壁睡着,心裏委屈卻也只能囫囵吞下。
然而兩人誰都睡不着,各懷心思睜眼到天明。早上互相一看,皆知昨晚對方失眠,嘴上不說,心裏卻知為哪般。
于是再到睡覺時候,臨清将兩床被子分開來,扔了一床給沈絮,自己睡了另一床。沈絮抱着被子,猶疑地看向他。
臨清道:“天氣暖了,無需再蓋兩床。”
拿天氣做借口,自是給沈絮面子,沈絮面上微紅,尴尬地點點頭,“說的也是。”
分被而睡,臨清自然不舍,無奈各懷心思,實屬不得已為之。
過了幾日,琴晚過來串門,剛一坐下,就捧着茶嘆氣,“唉,我又不想同他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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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清正蹲在院裏鋤地,聞言手中一頓,“怎麽了?”
“他又收到帕子了,”琴晚喟嘆,滿臉無奈,“這回收的帕子比上次還好看,他總是能勾得小姐芳心動,唉,我現在看到都當做沒看到了,橫豎吃味不過來,散了算了。”
臨清本以為兩人又吵架了,但聽琴晚語氣平平,知他只是随口說說,也就放下心來,重新鋤地,“柳大哥才貌兼備,是個姑娘看到他都要多看一眼,你要不同他過,小心他立時就另找一個,到時你可別哭。”
琴晚有氣無力的,“找吧找吧,成天提心吊膽的,索性送給別人算了。”
臨清笑道:“你就只敢說說,真要散了,看你還這樣說不說。”
琴晚嘆氣,發了一會兒呆,又問臨清:“你呢,不是說要給那呆子做衣服麽,也不見你過來找我裁衣。”
提到沈絮,臨清臉上就黯淡了幾分,小花鋤定在土裏,人沉默了。
琴晚一見他露出這副表情,便知又從沈絮那裏受了委屈,放下茶杯起身走過去,蹲在臨清身邊溫聲道:“你怎偏喜歡上這樣一個冤家。”
臨清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琴晚安慰道:“算了,你又不知他不識風趣,何必同他計較,徒惹自己傷心。”
臨清撇嘴,只默默挖着腳下的地。
兩人并肩做了一會兒農活,卻聽到外頭傳來沈絮歡快的聲音:“臨清,你看我帶了什麽回來?”
“什麽?”臨清站起身來。
沈絮走進院裏,看到琴晚也在,于是沖他笑了笑,“琴晚過來玩了。”
“沈大哥好。”琴晚道,當着沈絮的面,他還是很給面子稱一聲“沈大哥”,私下同臨清咬耳朵時,兩人都是一口一個“呆子”,可憐沈絮毫不知情,還以為琴晚乖巧知禮,渾然不似勾欄院裏出來的。
沈絮雙手背在身後,一臉笑意,臨清不由問:“你手裏拿着什麽?”
“你猜。”
臨清想了想,道:“猜不着,拿出來罷。”
沈絮道:“再猜猜,你最喜歡的。”
臨清面露疑惑,仍是想不到沈絮手裏到底是什麽。
沈絮忽然“呀”了一身,那小兔子猛然發力掙脫他的控制,落到地上,撒開腳丫子逃跑了。
沈絮連忙去捉,臨清同琴晚反應過來後也趕緊幫忙,三人圍着院子趕了半天才把兔子捉住。臨清把兔子抱在懷裏,又驚喜又意外,“送給我的?”
捉兔子跑得沈絮累慘了,喘着氣道:“喜歡麽?”
自是喜歡,不然面上的歡喜怎會掩也掩不住?
臨清心中感動,聯想到這呆子往日的作風,不禁問:“你怎突然送我兔子,你不是不喜歡養麽?”
沈絮喘順了氣,笑道:“我看你那樣喜歡,為了只兔子差點叫賊人傷了,正巧有學生家裏做獵戶為生,便叫他若是獵到了便留一只賣于我。”
臨清怔怔望着他,一時什麽話也說不出。
說他有心罷,卻又無心,說他無心罷,卻又于無意處還有心。
叫人好生放不下。
琴晚見臨清臉上飛起兩朵紅暈,心裏搖頭嘆氣,總算明白臨清患得患失的緣由了。
“兔子捉着了,我也該回去做飯了,玉郎該回了。”琴晚道。
臨清把人送出院外,抱着兔子寶貝得半天不願撒手。沈絮見他總算露了笑臉,才松了一口氣。
送臨清兔子,一則是聽說他在鎮上的遭遇,不免為自己疏忽對方心思而歉疚,二則是着實想彌補前幾日自己輕薄了對方的錯。臨清在他眼裏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孩,他平素不慣與晚輩相處,只能想到靠送東西來賠罪。
不過好在送對了,光看臨清臉上的笑意就知道他有多喜歡這只兔子。
沈絮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同臨清一道把兔子的窩收拾出來,又找了根繩子暫時拴住兔子的腿,免得它到處亂跑,等養熟認窩了再解開。
吃飯時,臨清的眼睛都定在兔子身上舍不得挪開,重得了一只,還是沈絮送的,他心裏不曉得多高興。
于是這晚,臨清又翻出那匹本要給沈絮做衣服的布,喜滋滋地坐在燈下開始裁衣。
沈絮躺在床上,看着他認認真真地縫啊剪的,心裏湧上一股難言的奇異感受。悠悠燭火輕輕搖曳,映得臨清臉上一派柔和,沈絮看着,覺得心頭也暖化了。他忽然覺得,即算回不去沈府,眼下這一燈一人一針一線,似乎也不錯。
他被自己這個念頭驚了一下,短暫的失神後,他垂下眼眸,輕笑了笑。
人是貪于安逸的,若求而不得,便會轉而着眼現下。
所謂将就,不過是因自己累了,不願再為飄渺的将來跋涉。
他不知道自己有一日會不會也将就了,這一日會是何日,那一日的自己會否悲痛。
只是眼前這一幕太過溫馨,溫馨到他不願再去思考那些複雜的事情,只想伴着這一室幽光墜入夢鄉。
臨清再去學堂送飯時,不敢再把兔子扔家裏,便帶着一起去了。
垂髫少兒都湊過來看他的兔子,各個伸手摸着兔子絨絨的毛,家裏養了的還是圍過來看,因着臨清養的所以覺得格外新鮮。
王子骞問:“它叫什麽名字?”
臨清看一眼正在屋裏休息的沈絮,小聲道:“叫絮兒。”
沈絮好心幫他想了許多名字,但臨清心裏還是最屬意原先那個,于是背着沈絮給兔子定了名字,天天訓着兔子認名。
“絮兒。”王子骞念了一遍,道:“是夫子的那個絮嗎?”
臨清連忙道:“噓,千萬別告訴夫子,他要生氣的。”
這話只是吓唬小孩子,沈絮即算知道,也只會可憐巴巴地求他換個名字。臨清擔心的,是怕沈絮因為和只兔子同名而在學生面前失了威嚴。
“哦。”王子骞乖乖點頭,“放心吧哥哥,我不告訴夫子。”
臨清摸摸他的頭,白白軟軟的小孩像個糯米團子一樣招人喜愛,他忍不住捏捏他的小鼻子,笑道:“嗯,你真乖。”
白蕭蕭過來叫王子骞回家吃午飯,臨清也站起身來,道:“你們快回去吃飯罷,我也該進去送飯給你們夫子了。”
“哥哥再見,我很快就回來,要等我們一起玩啊!”王子骞不放心地囑咐。
“嗯,一會兒見。”
臨清過去招呼沈絮吃飯,兩人進了側屋,臨清先把兔子拿出來放到地上,丢了片菜葉給它啃,才将飯菜一一擺上桌,自己則和沈絮對坐了開始吃飯。
小兔子啃完菜葉,便跳到臨清腳邊上,縮成一個毛團眯起眼睛打盹。
沈絮看得奇特,道:“你怎同兔子這樣投緣,才幾日就認得你了。”
臨清得意道:“我每日同它說話,它自然認得我。”
沈絮笑道:“我看你同兔子說話都比同我說得多。”
“同你有什麽好說的,雞同鴨講,好生無趣。”臨清白他一眼。
沈絮無奈搖頭,心情一好便又開始牙尖嘴利,真真悍婦難養。
沈絮教的學生雖都是鄉野人家的孩子,但有幾個卻也聰慧伶俐,稍加點撥,也算可教之才,而這裏面,又以王子骞最為卓越。
臨清不免驚訝,王子骞看上去天真可愛,一起玩耍時并未看出奇特之處,竟不知小孩下筆成章,渾然不似一個八歲孩子的才學。
沈絮拿了王子骞做的文章給臨清看,臨清赧然道:“我只識一些字。”
沈絮便念給他聽,念一句又解釋給他意思,臨清聽完,越發驚異小小孩兒竟有如斯才華,一篇《春日賦》大氣又不失绮麗,讀來婉轉之餘,又意境深邃,饒是臨清讀慣了沈絮的詩作,也覺得王子骞不輸他之下。
沈絮道:“我預備舉薦他參加鄉貢,以他之天資,他日入殿不在話下。”
臨清感慨道:“想不到這小山村裏也會有這樣的奇才,偏生年紀還這樣小。”
沈絮笑道:“身懷奇才而不外顯,才是他最勝于人之初。不過子骞天性純良,我恐他日後仕途坎坷。”
臨清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既是良駒,必有伯樂來識。”
沈絮道:“你說得也不錯,想太遠亦無用,還是先過了鄉貢再說罷。”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更新了,為斷更這麽久道歉……
謝謝大家還守在這裏,我會努力保持日更的。
王子骞的原型是王勃,歷史上的王勃還要再晚生幾年,所以現在只算是個參照吧。
臨清的情敵大概要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