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琴晚再次從柳玉郎那搜出帕子,終于不淡定了,先前繡的好歹只是花花草草,這回卻換成交頸鴛鴦,意圖為何,一目了然。

柳玉郎無辜道:“縣老爺的千金,我又怎敢推卻。”

琴晚冷冷道:“你不敢推卻,便拿回家來氣我。”

柳玉郎道:“如何又是氣你了?上回不是已經說清楚了,你對我就只如此信任?”

琴晚撇嘴道:“你在指我之前,還同琤秀好過呢。”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柳玉郎無奈了,“先前你做清倌兒,我倒是想同你歡好,可你不願破了規矩,再說那時你我初見,尚未情定,我若不是想找人厮混,又何必去勾欄院?”

柳玉郎說的倒是大實話,不是因為風流,幾人又會去勾欄院找快活,他如今能浪子回頭,只守了琴晚一個,已是天大的不容易,奈何琴晚總患得患失,不願交付全部真心,整日憂心柳玉郎會半路而退。

琴晚雖知他說的是事實,可聽到心裏到底不太舒服,道:“誰知你會不會哪日又丢了我找別人。”

柳玉郎深感無力。

相守一生的諾言最終能否兌現,不等到生命最後一刻,誰也拿不出證據讓人信服。況且琴晚年紀雖小,卻已被情傷過多次,多少恩客夜裏滿嘴誓言,天亮卻消失無蹤,要打消琴晚的疑慮,柳玉郎深知此事絕非易事。

他嘆了口氣,努力平心靜氣道:“我知口說無憑,對你的許諾你也不願全信,不怪你,怪我沒在你尚未對情愛失望之前遇見你。”

琴晚的心微微顫了一下,張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垂下了眼眸。

柳玉郎将人攬進懷裏,柔聲道:“我不求你一朝一夕之間就對我敞開心扉,但求你記得一點,是我硬拉着你陪我到這鄉間受苦,你許了我,我自不會負你。我不想我們之間總是猜忌,你若不喜我去鎮裏,我明天就去辭官便是。”

琴晚驚了一下,道:“你不做師爺能做什麽?”

“學村人種地,或者養些雞鴨,”柳玉郎道,做認真思考狀,“我看王屠夫那活計也不錯,改日去問問他缺不缺使喚的,學着宰豬宰牛,自己日後也可當個屠夫。”

琴晚最愛幹淨,先前忍着柳玉郎和鄉長家的千金朝夕相對,也是因為不願柳玉郎沾手泥土、血腥,此時聽了,立刻反對:“不行!你要敢每日帶了泥或血回來,我就同你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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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郎怔了一下,捏了捏琴晚的鼻子,苦笑道:“真真嬌氣。臨清也鋤地種菜,你怎又同他做朋友?”

琴晚道:“臨清雖然勞作,可身上從來都是幹淨的。”

“那你又怎知我定會弄得滿身污穢?”

“你從前與現在,衣服都是我替你洗,平素寫完字,衣袖都要沾上墨漬,若是去耕地宰牛,我豈不是要洗斷手?”

“真真小氣,就記得你替我洗衣,不記得夜裏誰伺候得你嗚咽求饒。”柳玉郎調笑道。

縱使在勾欄院待了多年,到底是對着心上人,柳玉郎的葷話一下就讓琴晚的臉騰地一下燒起來,奮力掙脫柳玉郎的懷抱,嗔道:“同你說正經話,你偏要不正經。”

柳玉郎忙哄道:“好好,說正經事。”他親了親琴晚,拿臉蹭得對方勉強消了氣,才道:“我是認真的,你若不放心我,我便回來整日陪着你,叫你安心。”

琴晚低低道:“我又沒這樣說……再說你不做師爺了,哪來銀子養家裏,我紡紗紡十幾天才能換幾錢。”

“又不放心又不肯我辭官,天底下都沒你這樣難哄的。”柳玉郎笑道,見琴晚又要生氣,忙道:“玩笑話你也同我急?好了,不鬧了,琴晚,你替我拿個主意,我都聽你的。”

說完,他真誠地望了琴晚。

琴晚被他這樣看着,心裏一陣發虛,自己這種矛盾的心情有時鬧得自己也生厭,可每每搜到柳玉郎懷裏的帕子,他又忍不住想要同他鬧一鬧。柳玉郎要自己拿主意,算是把琴晚難為到了,于情于理,柳玉郎都應該繼續做師爺,不然家裏收入從哪裏來?可是他去做師爺,就意味着縣令千金有機會接近他,琴晚一想到這點,心裏就止不住反酸。但叫他不去做師爺吧,斷了收入不說,也顯得琴晚氣量小,柳玉郎贏得女子青睐自是自身魅力使然,總不至于叫人自毀面目以絕後患罷。

琴晚煩惱地看着自己的手,撅着嘴好生糾結。

柳玉郎看他認真思考的模樣不由好笑,湊過去親了親他撅起的嘴,輕笑道:“這樣難想?”

琴晚推他,“你自己的事,作甚要我拿主意。”

柳玉郎見他确實惱了,忙安撫了人,柔聲道:“左右是我不對,你莫同我生氣可好?”

琴晚望了望他,小聲道:“我沒有生氣……”

“還說沒生氣,眉頭都皺成這樣,好似有天大的委屈。”

琴晚躲開他的手,有些不自在,“我就是有些不高興……”

柳玉郎看他臉上起了兩朵紅暈,心中不禁歡喜不已,不依不饒道:“哪裏是不高興,我家琴晚是在吃醋呢。”

琴晚拿手捶他,“你再說你再說!”

柳玉郎笑着躲閃,“哈哈,不說了。”

琴晚本是在同他鬧脾氣,被柳玉郎三番五次岔開話題,氣也氣不起來了,忿忿道:“你總是這樣,同你認真說話,就偏要打岔。”

柳玉郎摟了琴晚,在他耳邊輕聲道:“琴晚,我沒有不認真對待你的意思,只是這些都是小事,你我都認真了,鬧得兩人都生氣了,又有什麽必要呢?我知道你委屈,我也答應都聽你了,何不笑笑就算過去了,讓外人擾了我們歡好,好不值當。”

琴晚在他的溫聲細語裏也慢慢靜了下來,柳玉郎大他許多,講道理總能講過他,自己就算再不服氣,也不得不承認柳玉郎說得在理。

癟癟嘴,琴晚道:“你以為我願意成日同你吃醋,你自己同那小姐說清楚,我就不同你計較了。”

柳玉郎道:“好歹也是縣令千金,縣令又自負甚矣,如此直白拂人顏面,還不如叫我直接辭了師爺回來種地。”

繞來繞去又繞回原地,琴晚怒道:“那你說怎麽辦?”

柳玉郎把人扳過來正對了自己,認真望了琴晚眼睛,道:“叫我說,我還是做我的師爺,我柳玉郎做事光明磊落,不怕被人懷疑。琴晚你若擔心,不妨抽空來鎮裏,叫周勉大哥帶你進府衙,看我是不是在外面風流了。你哪日來都可以,但凡有一次叫你抓住,我柳玉郎就學那宮裏的太監,當你割了那玩意兒,叫我以後只能讓你壓。”

琴晚本被他嚴肅的情緒感染,但聽到後來忍不住捶他一拳,笑道:“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柳玉郎也笑了笑,道:“君子無戲言,我不是玩笑話,若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不等你自己動手,我先自己了斷。”

琴晚道:“你叫我學那善妒婦人偷偷摸摸監視相公,我才不學。”

“你知我不是那個意思。”柳玉郎道,“左右你整日在家也無聊,不若隔三差五來鎮裏走走,順便查查你相公的崗,也好叫你心安。你若一個人不敢來,不妨邀臨清一道,兩人在鎮裏玩玩,不好過你們空坐在家裏等人回來?”

琴晚被他說得有些心動,猶豫不決地看着地上,一時沒有說話。

柳玉郎道:“現在決定不了,那明日再想罷,這樣晚了,我們睡覺罷。”說着,就打橫抱起琴晚往床走去。

琴晚羞道:“你這是做什麽,我自己又不是不會走。”

柳玉郎輕笑道:“我是怕你一會兒太累,先給你省些力氣。”

琴晚滿臉通紅,“你混蛋。”

柳玉郎大笑,将人平躺放到床上,拉下了床簾。

柳玉郎的提議讓琴晚很是動心,一則自己整日坐在家中,除了紡紗和偶爾去找臨清聊聊天,其他時候是無聊到看天發呆,去鎮裏逛逛好歹能讓自己不那樣悶;二則若能趁機親眼确認柳玉郎的真心,也好了了自己一樁心事。

琴晚一個人思考了許久,終于決定動身去鎮裏轉轉。

提前自不會告訴柳玉郎,既然那人敢誇海口,琴晚倒要看看他有沒有本事兌現諾言。

這日柳玉郎早上出門往鎮上去了,琴晚等到臨近中午,便跑去找臨清,打算邀他一道去鎮上。

臨清正在做衣服。

那件預備做給沈絮的衣服快要成型了,這幾日他耽于田間農活,只餘了晚上有時間縫上幾針,又因為惜燈油,不敢做到太晚。于是做到現在,衣服還沒有做完。

琴晚拿起半成品看,點頭道:“做得不錯,你才學過一件,就能做成這樣,已是非常難得。”

臨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會做最簡單的樣式,等得空了還想要你教我其他的。”

“沒問題。你只管來,我會的都可以教你。”琴晚道,“不過眼下,你得陪我去趟鎮裏。”

臨清奇道:“你要去鎮裏?”

認識琴晚這樣久,臨清知他性格冷淡,與人私奔更是讓琴晚覺得于人前擡不起頭,絕少願意往人多的地方走。即算比自己先來陸山村許久,琴晚認識的人都寥寥無幾,以是聽到他主動提及要去鎮裏,臨清頗覺詫異。

琴晚多少也知道柳玉郎更多是想讓自己擺脫自卑心理才作此提議,換做先前的自己,就算被醋壇子淹死也決計不肯去鎮裏與人接觸,但同臨清認識以來,琴晚的心境也漸漸有所改變,他看臨清那樣堅強,又比自己小,慢慢也生出一股勇氣,覺得臨清能這樣坦然,自己未必做不到。琴晚雖患得患失,但也不是願意止步不前的人,所以他也想借着“捉奸”的機會,讓自己從過去的籠子裏逐漸走過來。

“嗯。”琴晚點頭,将柳玉郎的話同臨清說了。

臨清聽完不由莞爾,道:“柳大哥倒也有趣,求着你去捉奸似的。”

琴晚也笑,“他總是這樣沒皮沒臉,我嫌死他了。”

臨清道:“你既然想去,那我們便去罷,正好快中午了,我們到了鎮裏還可以叫上周大哥一起吃頓飯。”

琴晚點頭,“正是,玉郎能做師爺多虧他願意引見,我早想同他當面道謝,無奈……”

琴晚苦笑了笑,他同柳玉郎的關系尚未告知周勉,怕對方因此嫌惡,柳玉郎倒無意隐瞞,只是琴晚心裏想得多些,于是瞞了下來。柳玉郎在縣衙工作時,倒也請周勉喝過酒表示過感謝,但琴晚總想能自己說聲謝謝,無奈自己的存在都無從說起,因而一直拖了下來。

臨清知他心中考慮,安慰道:“無妨,你且說是柳大哥遠方表哥便是,周大哥不拘小節,不會糾結這些的。”

琴晚微寬了心,沖他感激地笑笑。

臨清道:“那我先去學堂提前給沈絮送飯,然後我們再去鎮裏。”

“好,我同你一起去罷,還沒看過沈大哥教學生的樣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周勉:等我出場等得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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