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琴晚睜開眼,看到巷口站着的臨清,還來不及臉紅,轉眼又看到了滿臉詫異的周勉,大驚失色,猛地推開柳玉郎。
柳玉郎不解,随着他慌亂的目光看去,臉色一僵。
臨清一個頭抵兩個大,深吸一口氣道:“周大哥——”
周勉的臉色說不出的怪異,似驚奇,又似失望,“那是柳玉郎的男夫人?”
臨清猶豫了一下,知道再瞞不下去了,僵硬地點了點頭。
周勉沒有說話,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頭走了。
臨清“哎”了一聲,又回頭看了眼柳玉郎和琴晚,六目相接之際,許多話沒有說出口,彼此都明白了現下的情況。
臨清咬咬牙,拔腿去追周勉。
琴晚着急道:“這下可怎麽辦,周大哥要是因此對你另眼相待該如何是好,他會替我們保密嗎,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求他帶我進府衙……”
琴晚的眼睛都紅了。
柳玉郎心裏也有些忐忑,但他并非計較人言之人,摸摸琴晚的臉,他溫聲道:“知道便知道了,我從來也沒想過要隐瞞,你無需自責,凡事都有定數,我們心中坦蕩,就不必在乎別人如何說如何看。”
琴晚靠在他胸口,心裏七上八下。
臨清追上周勉,急聲道:“周大哥,周大哥,你等一等。”
周勉停下腳步,臉上已經平複許多,淡淡道:“還有何事?”
“周大哥,”臨清咬了咬嘴唇,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周勉看了他一眼,本想生氣,可看着臨清愧疚難當的模樣,就無論如何發不出怒來。他嘆了口氣,道:“罷了,你有你的顧慮,我沒道理同你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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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清聽他這樣說,愈發覺得歉疚,“周大哥,我……”
周勉笑笑,“別說了,這件事我就當做不知道罷,你讓柳玉郎放心,我不會同旁人講的。與人交往,看的是相性,喜歡男的喜歡女的,都是個人選擇,我非因循守舊之人,不會因此就看不起他的。”
臨清十分感激,顫聲道:“謝謝你周大哥,琴晚怕耽誤柳大哥,我才同他出主意,要他扮作柳大哥的表弟,我們并不想欺騙你……”
“都說我沒生氣了,你怎麽還要哭呢?”周勉用拇指擦擦他的眼角,笑道:“我是那樣不講理的人?我只是有些失望,你沒同我說實話,你我認識這麽久,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周勉的為人?我怎會因為柳玉郎有個男夫人就同他劃界限?不過算了,你這麽做有你的原因,我沒資格責怪你。”
臨清聽他這樣說,前一會兒欣喜,後一會兒又覺得愧疚了,周勉對自己誠心相待,自己卻還對他心存戒備,實在不算厚道。
“周大哥,對不起……”臨清的眼眶又紅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也想不出什麽理由為自己辯護,只能低着頭向他道歉。
周勉揉揉他的頭發,道:“怎麽又哭?”
“我,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臨清嗫嚅道。
“行了,不說了,我知道的。”周勉道,“周大哥也有事情沒同你說實話,不該怪你。”
臨清擡起頭,不解地看着他,“什麽事情?”
周勉對上他明亮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壓在心裏許多年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其實我同柳玉郎一樣,也是斷袖。”
臨清立刻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周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後,為自己這樣輕易說出藏了許久的秘密感到驚訝。他雖誠心與臨清交朋友,但這個秘密畢竟是連最親的親人也不曾吐露過,怎對了一個相識才一個多月的小公子說了出來?
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周勉不是糾結不放之人,自嘲地笑了笑,道:“一時嘴快,吓着你了吧?”
臨清連忙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只是有些驚訝。”
“驚訝什麽?”
“周大哥你看着不像……”
周勉失笑,“斷袖還要看面貌?莫非得在自己臉上刺上标記,叫人一眼就看出來才算數?”
臨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不起周大哥,我不該亂問的。”
周勉不在意地擺手,“無妨,我若不願說,你便是問了我也不會答的。”
“那你為何……”
周勉灑然一笑,沒有回答,轉道:“剛才我确實有些失望,但現在反而覺得高興了。現下民風雖然開放,可我畢竟官職加身,縣老爺又是我舅舅,心裏這點念頭不敢外顯,怕遭人話柄,叫我舅舅生氣。如今知道有人與我是同道中人,心裏倒覺得寬慰了些,往後有什麽不敢對人言的苦惱,倒可以與你們商量一二。”
臨清道:“周大哥有什麽煩惱,臨清願意替你周大哥分憂。”
周勉望着他真誠的眼睛,心中一動,張嘴道:“那你願不——”話剛到嘴邊,又戛然止住。
臨清不解道:“什麽?”
周勉笑了笑,“沒什麽,以後再說也不遲。”
臨清一知半解的,也不好意思多問,方才就是自己多了句嘴,周勉一時沖動吐露了自己的性向,臨清生怕再套出什麽秘密,讓周勉以為自己這樣不體貼。
周勉要去巡街,臨清暫時同他告別,望着周勉走遠的身影,心裏松了一口氣。
周大哥真是個好人,自己瞞了他這樣重要的事,他都沒有怪自己,還同自己說真心話,臨清越發覺得這人是個很好的朋友。
既然周勉也同他們一樣,臨清想着,什麽時候也将自己同沈絮的關系告訴他罷,并沒有其他目的,只是單純不想把周勉蒙在鼓裏。
畢竟是要做朋友,就不該有所隐瞞,臨清這樣想着,決定下回再見到周勉時,就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他往回走着,遇到了柳玉郎和琴晚。
琴晚着急地問他情況,臨清細細說了,安慰他道:“你不要着急,周大哥沒有生氣。”又把周勉斷袖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柳玉郎同琴晚不無吃驚,同時亦覺得欣慰,周勉不僅不反對,反而也是這樣的,這叫琴晚的擔憂全化了煙雲。
柳玉郎午憩時間快結束了,要回衙門做事,臨清便同琴晚結伴回家去。
路上臨清問琴晚同柳玉郎如何了,琴晚很是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誤會了柳玉郎,還叫柳玉郎和自己的事被別人撞破,心裏不無難受。柳玉郎卻沒有責備他半句,反是安慰他“知道便知道了,大不了辭了師爺的職回村裏種地”,琴晚愈發感動,決定再不為這些小事同他鬧脾氣了。
雖然鬧出了一場不大的風波,但能讓琴晚放下心結,真心相信柳玉郎,臨清心裏還是高興不已。看着琴晚嘴角含笑的模樣,臨清不由羨慕,自己什麽時候也能像他那樣,有一個人這樣喜歡着就好了。
可惜那呆子……
想到沈絮,臨清就要嘆氣。
他知道自己該知足了,在沈府受了一年多的冷落,此時能夠同沈絮朝夕相對,已經是自己的福分。可人的本性就是這樣,得到了一些,就還想要得到更多,臨清越是努力克制自己對沈絮的感情,就越是忍不住希望沈絮能夠給予回應。
那晚沈絮抱着他做春夢,臨清羞惱歸羞惱,心裏卻是高興的。
沈絮無意識間能與自己親近,臨清還以為他是夢到了自己,終于開竅了。哪知這呆子卻是夢到從前的小妾,還忙不疊地同自己解釋,生怕他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你對我有意?
臨清一想到那時沈絮急得滿頭是汗的樣子,心裏就止不住地泛酸。沈絮這樣急于解釋,讓臨清覺得,沈絮是嫌棄、甚至害怕自己的。被沈絮窺破自己喜南風後,他能夠感覺到沈絮刻意的收斂,這種收斂并不是不同自己說話或者不同自己睡一張床,而是體現在一些細微處。
臨清知道,沈絮怕自己誤會,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被自己喜歡的人這樣防備,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到難過。
臨清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琴晚聽他嘆氣,轉頭道:“你怎麽了?”
臨清看着琴晚,琴晚臉上因為柳玉郎的溫柔相待而煥發出來的光彩,讓他心中感慨萬千,禁不住道:“我真羨慕你。”
琴晚便知他必定又是因為沈呆子而嘆氣,撇了撇嘴,道:“誰要你喜歡那呆子,他喜歡女人,你再喜歡他,他又不可能忽然轉性喜歡男人,你偏要給自己找苦惱。”琴晚的眼珠子轉啊轉,“要我說,你不若考慮考慮周大哥,我雖才見他一回,但他為人真誠豪氣,知情知趣,又是喜歡男人的,比那呆子好哪裏去了,你幹脆踹了那呆子,喜歡周大哥算了。”
臨清臉紅道:“你就愛說胡話,一個人怎能說喜歡就喜歡,再說我和周大哥只是朋友,他那樣好,我配不上,他也不會看上我。”
“你怎知他看不上你?我看他對你熱情得很,你要是害羞,我替你問問。”
“你莫亂說,他對誰都是這樣熱情的,你不許去問,叫人看笑話。”
琴晚哼哼,“我反正勸過你,你愛聽不聽。”
認識琴晚這樣久,臨清知道他是嘴上狠心裏軟,會這樣說都是因為關心自己。他拉拉琴晚的手,讨好道:“我知道你擔心我,謝謝。”
琴晚剜他一眼,恨鐵不成鋼道:“沒出息。”
臨清笑眯眯地挽着他的手,兩人親密無間地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