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柳玉郎僵在門口,“劉小姐……”
琴晚臉色黑得像炭一樣,帶着敵意瞪着這位面含□□的劉小姐。
劉婉婉委屈道:“柳大哥,我被爹關了十幾日的禁閉,都快無趣死了。”
柳玉郎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縣令大人知道小姐偷跑出來,定會生氣,小姐還是快回去吧。”
劉婉婉往前走一步,“久不見柳大哥,柳大哥對我就只有這一句話說麽?”
柳玉郎心中叫苦不疊,又退一步,“小姐請回吧。”
劉婉婉瞪着委屈的眼睛,又往前一步,“我不要回去。”
柳玉郎再退。
琴晚閑閑道:“再退就要進卧房了。”
劉婉婉吊着眉梢看他,“你是誰?”
時隔那樣久,她已經不記得臨清與琴晚了,只覺得打扮這樣樸素的一個下人居然敢嘲諷她,分外可惡。
琴晚斜着眼睛瞟柳玉郎,“喂,我是誰?”
柳玉郎騎虎難下,一張俊臉都要扭曲了。
臨清見狀,連忙過來打圓場,“柳大哥,你拿琴來是要給我彈嗎?”
“正是正是,”柳玉郎擦汗,從琴晚和劉婉婉中間飛速穿過,奔到院裏來。
劉婉婉恨恨道:“你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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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清剛要回答,周勉沉聲道:“臨清與琴晚皆是我的朋友,婉婉,不得無禮。”
劉婉婉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哪裏經得住周勉這樣嚴厲的語氣,委屈得就要哭,“連你也欺負我!”
她指着柳玉郎哭訴道:“你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麽要這樣躲我?爹爹不許我找你,連你也讨厭我麽?”
柳玉郎頭大不已,為難道:“劉小姐垂愛,玉郎受之有愧,自以為配不上小姐,還望小姐體諒。”
劉婉婉怎麽也不肯聽,捂着耳朵叫:“你說的不是真心話,我不要聽!”
“劉小姐……”
“哇,我不聽!”
周勉見表妹這樣胡鬧,不由喝道:“婉婉,不要胡鬧!”
劉婉婉被他這一吼,哭得更厲害了。
臨清尴尬得要命,怎麽遇上個這樣難纏的主。
無人敢勸之時,琴晚忽然走過去狠狠推了劉婉婉一把。
柳玉郎失聲道:“琴晚——”
“哭什麽哭!”琴晚狠狠瞪着坐在地上發愣的劉婉婉,“求不得便要哭,你這樣不講道理的女子,活該沒人喜歡!我問你,你說喜歡他,你要如何證明?你願意放棄小姐身份,陪他住破屋子嗎?你願意犧牲纖纖玉指,替他劈柴燒飯縫衣紡紗嗎?天不亮便要起來燒水,夜裏還要漿衣洗碗,水要自己挑,飯要自己做,逢年過節買不得一件新衣服,不分晝夜紡紗只為賣錢。這些,你做得到麽?”
雖是吓唬劉婉婉,說的卻都是自己的遭遇,琴晚吼着吼着,眼眶忍不住發紅。
柳玉郎愣了愣,心裏漾起一絲苦澀,看着琴晚小小的身軀,很想上去擁他入懷。
劉婉婉怔愣在地上,居然忘了哭泣,呆呆看着這個兇巴巴的小公子。
琴晚冷冷道:“仗着自己是縣令千金,便可以任性妄為,你根本不是喜歡他,你只是看着什麽要什麽。”
劉婉婉癟癟嘴,居然被他吓唬住了,半天都不敢做聲。
琴晚哼了一聲,走去一旁,柳玉郎想說什麽,琴晚卻不看他,徑直走到臨清旁邊,将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十分疲憊的樣子。
柳玉郎怔了怔,嘆了一口氣。
周勉過去扶起劉婉婉,“旁人都看得比你明白,這回總服氣了?”
劉婉婉一臉委屈,想瞪琴晚,又害怕地縮在周勉身後。
臨清怕琴晚再同劉婉婉吵起來,連忙轉移話題,“這琴真好看,柳大哥是你的嗎?”
柳玉郎道:“不是我的,一直放在這房裏,也不知是誰留下的。”
劉婉婉怯怯探出腦袋:“是原先教琴師傅的……”
周勉解釋道:“舅舅要她學琴,她不願意,氣跑了好多個師傅,最後一個師傅走的時候留下這琴沒帶走,也沒回來再取過。”
臨清摸着琴身,眼裏流露出渴盼的神情,“好琴。”
柳玉郎道:“不若彈一曲吧,我也好久沒聽過七弦了。”
劉婉婉聽到柳玉郎想聽曲子,立刻道:“我來彈給你聽。”
琴晚立刻将腦袋從臨清肩上擡起來,兇狠地瞪她。
劉婉婉雖怕他,但還是勇敢地瞪回去。
臨清怕他們吵起來,只得打圓場道:“劉小姐彈吧。”又小聲對琴晚道:“這也算是她的東西,你別對一個女孩子那樣兇啊。”
琴晚啊嗚啊嗚的,不甘心地咬臨清的衣領。
臨清拍拍他的頭,心裏好笑,先頭還一副大人模樣教訓自己,現在卻跟小孩一樣了。
劉婉婉坐到凳子上,驕傲地揚起下巴,“柳大哥,我彈一首給你聽。”
說罷,十指撥弦,樂音慢生。
一曲畢,劉婉婉期盼地望着柳玉郎,“柳大哥,我彈得如何?”
柳玉郎還沒說話,琴晚嗤了一聲,不屑道:“難怪教琴師傅不肯教你,彈得難聽死了。”
劉婉婉瞪起眼睛,“你又不會彈,怎麽知道我彈的難聽。”
琴晚走過去,“哼,我彈一個,怕你聽了羞愧得要哭。”
劉婉婉起身讓開,不服輸地道:“哼,我不信你彈得比我好。”
琴晚坐下,理都懶得理她,徑直彈起來。
勾欄院裏,彈琴作詩是必會的技巧,琴晚随手撥弦,便叫衆人都聽呆了。
劉婉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似不相信一個男子彈琴竟會比自己好。
琴晚道:“臨清比我彈得還要好。”沖臨清擡擡下巴,“臨清,你來一曲。”
臨清實在不想參與他們之間猶如小兒的争鬧,擺手想要推辭。
柳玉郎道:“沒關系,彈一首吧,沈兄說你最愛撫琴,難得有機會,便當試試手。”
臨清被他說得有些心動,猶豫了一下,還是卻不過心裏對彈琴的渴望,點了點頭,坐到琴前面。
深吸一口氣,臨清将手放到琴上。
撥弄第一個音,然後便如行雲流水,渾然天成。
衆人都醉在這一曲《流觞》裏,直至尾音漸遠,久久不得回過神來。
琴晚啧啧稱道:“臨清你彈得這樣好,我都要慚愧了。”
臨清腼腆地笑笑,站起身來,又不舍地摸了摸弦。
周勉道:“第一次聽你彈琴,着實讓我驚豔。”
柳玉郎也道:“沈兄誇你的話,沒有半分假。”
臨清忍不住問:“他……他怎麽說的……”
“移春來琴底,送雨入弦中。”
臨清不由怔住,沈絮聽他弄弦,還是在崔恪家那一次,那時他彈的是一曲《雨鈴霖》。
從不知道那呆子竟聽進了心裏,寫成了詩句。
只是這樣輾轉傳到自己耳中的句子,卻讓他莫名心酸。
忽然有些害怕,怕那時缱绻的情誼,終會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磨掉熱切,化為無邊的怨意。
臨清略略失神。
琴晚高傲地道:“怎麽樣,還敢說自己彈得好嗎?”
劉婉婉咬咬嘴唇,忽然奔過來抓了臨清的衣袖,“你,你來教我彈琴!我讓爹爹請你做教琴師傅!”
臨清大驚,連連後退。
琴晚站出來擋在臨清前面,“他才不給你當師傅。”
“為什麽?我要向他學琴,又不是向你學,你走開。”
“就是不會教你,哼。”
“我不跟你說,你別擋着我。”
兩人像幾歲孩童一樣你一句我一句争起來,柳玉郎和周勉十分無奈,只得上前把他們分開。
劉婉婉不甘心地道:“我要你教我彈琴,等我學好了,就能彈得比你好了。”
臨清為難道:“我……”
琴晚哼道:“你再學也彈不好,難聽難聽。”
“琴晚……”柳玉郎苦着臉。
臨清拉拉琴晚的衣袖,“我們回去吧……”
琴晚看看他,又瞪了一眼劉婉婉,“好,我們回去,不同她玩。”
劉婉婉道:“你不許走,你要教我彈琴的!”
周勉拉住她道:“別胡鬧了,哪有這樣請人做師傅的,還不快回房,縣老爺就要回來了。”
臨清出了縣衙還驚魂未定,柳玉郎擦着額上的汗,小心同琴晚賠罪:“我決計沒有同她牽扯不清,你先回去,我晚上再同你解釋。”
琴晚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氣呼呼拉着臨清走了。
走出一截,忽聽到身後有人喚着臨清的名字,回頭看卻是周勉。
“周大哥,還有什麽事嗎?”臨清問。
周勉看看琴晚,又把視線落到臨清身上,溫聲道:“遇到難事便同我說,世上不止那一條路可以走。”
臨清愣了一下,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後有些尴尬,“我……”
周勉卻拍拍他的肩膀,“我該回去巡街了,你們倆回去的路上小心。”
看着周勉跑遠的身影,臨清心裏十分複雜。
琴晚戲谑道:“世上不止一個沈呆子,還有個周大哥。”
“你,你不要亂說。”
“我亂說什麽了,周大哥對你的好,你難道察覺不到麽?”
臨清當然知道周勉對自己很照顧,可他決計不會往琴晚說的那方面去想,周勉給他的感覺像一個可以依靠的兄長,平素對自己也像是兄長對弟弟的照拂,何況周勉那樣好的人,自己卻這樣沒有能耐,臨清怎麽也不敢兀自亂加猜測。
“你別胡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我想的哪樣?”
臨清語滞,羞得埋頭自己往前走了。
琴晚追上他,慢悠悠道:“天涯竟是芳草,你該多出來看看外邊的樣子,長到這麽大,只認得一個沈呆子,難怪揪着一處不放。”
臨清心裏起了一絲迷茫,他對沈絮的執念,當真只是因為情窦初開時恰遇上了他,所以便當他是全部了麽?
如若那時遇見的不是他,自己也會這樣喜歡麽?
又或者,如若他與他分開了,遇到了別人,便會把心轉到其他人身上去麽?
臨清想了一路,想到家門口,心已經難過得喘不過氣來了。
與琴晚道別,他慢慢踱進屋,小兔子早已餓瘋了,聽到響動,拼命撓着爪子讨食。
臨清扔了幾片菜葉給它,看着它紅如寶石卻無一絲感情的眼眸,心裏想,這樣的相思,在沈絮那裏,怕也是不得通人心的罷。
他被琴晚說得迷茫了,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連自己都快要不知道了。
離開這盤棋局,作壁上觀一番,是否就能尋得答案?
臨清望着腳邊的兔子,眼中盡是痛楚與惘然。
夜裏熄了燈,臨清睜着眼睛望着床帳,久久不得入眠。
沈絮甫才躺下不久,忽又起身下床,摸着黑點亮油燈。
“你做什麽?”臨清問。
沈絮弓着身子不知在櫃子裏尋什麽,“我找找有什麽東西可當信物,讓子骞帶去蘇州,好找我舊日好友投宿。”
臨清望着他的背影,心裏不知是何滋味。
他如今已經小氣得連沈絮提到王子骞,都會想起那位聘婷有力的王小姐。
翻箱倒櫃,沈絮實在找不出一樣可以當做自身憑證的東西,無奈又熄燈爬上床,黑暗中還在喃喃念着王子骞孤身赴考,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臨清聽着他細細耳語,眼眸低垂。
夜色掩去了他臉上的憂傷,心中的百轉千回也都盡藏眼底。
許久,他擡手拭去了什麽,輕聲道:“我同他一道去罷。”
作者有話要說: 嗯,不拖了,加快進度~我似乎看到一百章內完結的希望噠~
對噠,昨天有妹紙問我包子什麽時候開始蒸。嗯,其實已經蒸得差不多了,等臨清從蘇州回來,包子應該就會出場了……
沒錯,包子不是臨清生的啦(啊咧這算包子麽)……反正會有個軟軟的嬰兒,還會揪着臨清的衣服叫娘,然後沈呆子就會說:“你便做他的娘吧~”(這算劇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