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路周勉替他抱着小寶,東西越買越多,周勉索性把竹簍也背過來了,只讓臨清抱着一匹布。
臨清過意不去,卻犟不過周勉,只好讓他一路把自己送回家。
家還是那樣寒酸,來陸山村這一年,光是填飽肚子都來不及,哪裏還顧得上修繕屋子。沈阕蘭回去後倒總是會托人送點東西過來,聽說沈絮得了個兒子,還送了個紅包過來,數目在沈絮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便沒有推辭。只是要過好日子,還差了許多努力。
周勉每次見他住在這樣的地方,總要替他不值。
臨清放了東西,把小寶丢到床上讓他自己學爬,便去泡了一杯茶過來遞到周勉手上。
周勉四下打量,嘆氣道:“縣老爺給你安排了地方,你偏要回來受罪。”
臨清只是笑笑。
周勉也不再多說,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臨清望了一陣兒,轉身回屋做飯。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說不清現在是如何想的,但比起衙門舒适的客房,還是這間小破屋更讓他感到安寧。
除夕,過年。
而後便是劉婉婉出嫁。
整個陸山鎮都鑼鼓喧天,劉婉婉哭哭啼啼上了花轎,臨別時深深望了柳玉郎一眼。
琴晚這回沒有吃醋,反倒為她感到心酸,跟着紅了眼眶。
柳玉郎攬了他的腰,在他耳邊低語:“傻瓜,你不欠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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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晚點頭,将頭埋進他胸口,兩人在衆人注意不到的角落裏深情相擁,感受着屬于彼此的幸福。
臨清又是羨慕又是感慨地望着花轎擡遠,有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臨清轉頭,對上沈絮溫柔的目光。
臉一紅,他低下頭去。
他們現在……到底算什麽呢……
心意互通過了,卻總覺得還差一點什麽,好似圓環畫了大半,還留着一缺口,總是不完整。
這呆子現在到底是如何想的,懷柔手段用得那樣好,偏生就不再說一句準話了。
臨清心裏從前那點委屈,叫他一番獻殷勤,全給堵了回去。
心裏總是有些不甘的,自己怎麽就這樣輕易放過他了呢,可委實又不想和他再折騰了。想着算了吧就這樣吧,過日子又不是看折子戲,哪來那麽多折磨人的落淚橋段。可是呢,又有些渴望看到這呆子為自己尋死覓活一番,解解心裏的氣。
兩廂矛盾,便不肯開口再問,那呆子也不提了,一場戲演到□□硬是被生生打斷,化為平淡無奇的細水流長。
虎頭蛇尾,又欣慰又焦躁。
嘴裏說着兩心相知陪伴即福,心裏卻還盼着來些新奇的事,好歹給這段癡戀開個頭或結個尾。
滿足而又不甘心。
失落之際,沈絮忽然低頭吻了一下他。
于是臨清的委屈又化為了臉頰兩朵紅雲。
再這樣下去,呆子不急,他都快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整瘋了呀!
賀喜的人群漸漸散去,一家三口也往家走。
小寶還是只會“啊啊哦哦”地叫,揪兔子、咬頭發,很少哭也很少笑,米糊糊和王嬸的奶水來者不拒,沒有喜好的事物,但凡送到嘴邊都張口吃。
有次臨清去王嬸家接他,小寶正抱着王家小兒子的腿在啃,誰拉也不松手。王家小兒子哭喪着臉,被他糊了一腳的口水,又不能生氣,郁悶壞了。
傻是傻,好歹也是個孩子。
臨清常想,要是當時沒撿到小寶,自己那晚或許就走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偏叫他與沈絮分不開。
回家的路上,沈絮說着自己的打算。
種田是不上手,莫若拿水田裏那十幾尾魚苗做種,圈個大一點的地,學着養魚。臨清教過縣令千金,名聲自是傳來了,不如在鎮裏開館授藝。年前沈絮寫的春聯在鎮裏賣得不錯,元宵将近,大可仿效去年寫花燈,去鎮裏擺攤賣詩……
凡此種種,聽得臨清怔了。
這人,在為他們将來做打算呢……想要認真同他過了呢……
這一刻,臨清心裏忽然什麽都不計較了,要那一句準話做什麽呢,這人做的一切自己都看在眼裏,還有什麽信不過的嗎?
不說便不說了罷,雖少了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剎感動,但随手可拾的溫柔已足以叫他安心。
自己當初所求的,似乎都已得到了。如此,還有什麽不滿嗎?
臨清展了笑顏,點頭道:“嗯。”
翌日抱着小寶去王嬸家讨吃的。
小寶半歲了,但比同齡孩子要長得慢些,小身板總不見長肉,眼睛依舊無神,只有喝奶的時候會眯眼笑,平時總是面無表情的。
王嬸給小寶喂完奶,抱着小寶逗,“寶寶,叫嬸嬸。”
王嬸的小女兒四個月就能叫娘了,現在一歲多,遍地跑得歡快,嘴裏嗚嚷嗚嚷喊着娘啊哥哥啊,咯咯直笑,活潑得令人頭疼。
王家小兒子跟在後頭,“小妹,慢點,別跑了,小心摔了。”
小女兒不聽,還以為他跟自己鬧着玩,愈發放肆了。
小寶愣愣看着他們,口水流啊流。
對比這樣明顯,臨清心裏不難過是假的,過去給小寶擦了口水,勉強笑了笑。
王嬸安慰他道:“你別灰心,夫子也是,人安好便是福氣了。”
臨清點頭,笑了笑。
小兒子終于捉住了妹妹,費力地把她抱過來,苦着臉道:“娘啊,我管不住她。”
小女兒使勁兒掙紮,不肯就範。
王嬸道:“讓她跑,多摔摔就長記性了。”
臨清:“……”
這樣簡單粗暴的教育方式,也只有王嬸幹得出來啊。
小兒子憂心忡忡看着妹妹撒歡兒跑了,喃喃道:“她才一歲多呢,摔了要痛的……”
王嬸笑道:“就屬你管得寬,膽子也最小,剛會走路時,非得扶着個東西才敢邁步子。都是你哥哥慣的,男子漢要勇敢些。”
小兒子羞愧地低下頭:“娘……”
“啊——”小寶望着這個小哥哥,張着嘴巴叫他,口水落到他頭上。
臨清吓了一跳,連忙替王家小兒子擦頭發。
小寶渾然不覺自己闖了禍,仍舊執着地叫小哥哥,“啊,啊——”
小兒子哭笑不得,“娘,他要我抱。”
王嬸便把小寶放到小兒子手裏,小寶目不轉睛地看着小哥哥,忽然笑彎了眉眼,抓住小哥哥的臉,撲上去一口啃住。
小兒子:“哎!哎!娘救我!娘!”
小寶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嘴巴,小嘴也跟着合了合。
臨清一愣,忍不住笑了。
待了一下午,臨清抱着小寶回家做飯,小寶舍不得小哥哥,伸着小胳膊要他抱,最後還哭了。
臨清哄着他:“哦哦,小寶乖,不哭不哭,明天再和哥哥玩。”
小寶摟着他的脖子哭了一路,到家才止住。
回了家,小寶有了兔子玩,一下就把小哥哥忘了,專心欺負小兔子。
臨清在廚房做飯,間或出來看一眼,小寶啊啊叫着,要把兔子耳朵往嘴巴裏送,兔子哪裏肯從,蹬腿就在窩裏跑起來。小寶急了,伸手抓啊抓,發現抓不到,一屁股一拱,趴到地上,顫顫巍巍動了動腿,竟然會爬了。
臨清心裏那一刻的高興,抵得過任何時刻。
沈絮嗅着菜香踏進家門,臨清高興地迎上來道:“小寶會爬了!”
沈絮喜道:“真的?太好了,我看看。”
兩人飯也顧不上吃了,圍了小寶逗他爬。小寶自己也驚訝不已,嘎嘎笑着往臨清懷裏爬,爬到了,那頭沈絮招手,他又踉踉跄跄爬過去,玩得不亦樂乎。
臨清擡起頭,沈絮似有感應般看過來,視線相觸,眼中都是喜悅。
微怔,垂眸,臨清臉上起了一絲紅暈。
沈絮心中一動,突然想要說什麽,懷裏的小人兒一個蹬腿,注意便又被打岔了開去。
夜裏一廂好夢。
次日早上,臨清迷迷糊糊間感到有只軟軟的小手在捏自己的臉。
他睜開眼,看到小寶正趴在他身上,瞪着小眼睛,口水流了他一脖子。
“啊!!”
臨清抓狂地坐起來,将這個搗蛋鬼從自己身上扒起來,舉在面前,兇狠道:“你這個小壞蛋!”
小寶吧嗒了下嘴巴,忽然發出一聲軟糯的聲音:“娘——”
臨清一下子愣住了。
小寶又叫了一聲:“娘——”
臨清:“!!!!”
沈絮揉着眼睛坐起來,喃喃問:“怎麽了?”
臨清轉頭瞪着他,臉上全是震驚之色。
小寶:“娘——”
沈絮:“……”
沈絮:“!!!”
兩個人像瘋了一樣叫起來,“他說話了!他說話了!”
小寶歪着腦袋,覺得很有趣,眼睛眯起,奶聲奶氣地喚:“娘,娘,娘——”
臨清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從來不知道養育一個生靈是這樣感動人的事情,會笑了,會坐起來了,會爬了,會說話了,一點點的小事情,都叫人欣喜若狂。
他将小寶緊緊摟住,在他臉上親了又親,心裏從來沒有這樣充實過。
沈絮把臨清攬進懷中,心砰砰直跳。
“他會叫娘了……”臨清哽咽道。
沈絮點頭,聲音也有些顫抖,“我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說話了……”
臨清把頭埋在沈絮懷裏,眼眶發熱,激動得喘不過氣來。
那是一種為人父母才會懂的快樂,比農人收獲稻谷、獵人補貨山雞更加令人快樂與欣慰。
沈絮捧了他的臉,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臨清睜大了眼睛。
沈絮的眼眸染了一絲水汽,顫聲道:“他既叫你娘了,你便做他的娘吧。”
臨清腦中一片空白。
夾在兩人中間的小寶得不到回應,蹬着小腿不住喚:“娘,娘!”
臨清望了望懷裏的孩子,又望了望眼前的沈絮。
心裏的歡喜一下子湧至極致,大顆大顆的淚水從他眼裏落下來,他覺得值得了,什麽都甘心,這人是歡喜自己的,他願意相信了。
眼裏含着熱淚,連沈絮的面容都看不清了,臨清顫抖着,顫顫點頭,“好——”
“沈絮接旨!”外頭忽然一聲高喊。
兩人皆是一怔。
“沈絮接旨!”又是一聲催喚。
顧不得兒女情長,兩人慌忙穿上衣服,随意綁了頭發,打開了門,登時愕然立足。
外頭立着一名拂塵內侍與四名侍衛,為首的內侍手裏托着金黃燦燦的聖旨,視線掃過二人,再次道:“沈絮接旨!”
沈絮最近回過神,立刻雙膝下跪,臨清被他扯了扯,也急忙跪下,頭伏到地上。
內侍展開聖旨,高聲道:“奉旨召沈絮入宮晉見,即日啓程!”
短短十三字,猶如晴天霹靂。
沈絮渾身一震,半晌竟不曾動彈半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大結局了~~
很好,字數在我預計的範圍內~
HE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