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年恩怨(九)
大雪還在不停地下,紛紛揚揚,落滿每個人的頭發及衣襟。
銀裝素裹,鋪天蓋地。
原以為提及十年前的事,清歌會有所醒悟,但是并沒有,在她眼中仍只有憤恨,甚至絲毫都沒有動容,依舊堅決:“我只知十年前永郎還是個稚童,江湖紛争與他無關,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憑何殺他?”
“你們殺害泉溪幫幾百號人,就該為此償命!”沐非名亦是激憤地附和道。
“是他白永要與泉溪幫同生共死,怪不得我們心狠。”花無葉終于忍耐不住,被激起滿腔怒火,眼神似刀鋒般淩厲望向清歌,“冤有頭債有主這句話說得好啊!清歌我問你,你師父師伯他們是怎麽死的?他們又做錯過什麽,要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十年前神月教上千號人,最後只留下了兩三百人,那數百個同門師兄弟的命誰來償還?他們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那個時候怎麽不說冤有頭債有主了?”
說到此,花無葉的眼底隐隐泛起了淚光,滿腔悲憤比清歌更甚。
她可以隐忍住淚水,卻抑制不住哀痛。
沒有人生來就是惡人,花無葉會痛恨這些名門正派亦不是沒有緣由。
花無葉的一番話問得清歌怔住了,瞪着眼睛盯着花無葉,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吐出半個字眼來,她無力反駁這些話。
神月教其他人亦是默默低下頭,沉吟不語。
十年前,正派在泉溪幫的引領下,聯手攻入神月教,不論婦孺老幼皆不放過,致使千尋島上中血流成河,教主也因此殒命。花無葉十個師兄弟皆是前任教主的嫡傳弟子,十個中死了一半,只餘下花無葉等五人。
神月教中有很多還未涉足過江湖的弟子,都成了刀下亡魂。
師父與師兄弟的慘死,是活下來的五人一生的痛,那血洗神月教的畫面,他們永生難忘。若不能為他們報仇,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那活下來還有什麽意義?
他們心中的悲痛,又有誰能懂。
花無葉的情緒還沒有發洩完,盯着清歌繼續說道:“情郎死了,你便為他癡狂,一心想要複仇,那你把你師父放在哪裏?她對你的教導之恩,教主對你的撫養之恩,當真一文不值是嗎?你的師父一生都在鑽研醫術,救死扶傷,手上從未沾過任何鮮血,看見她慘死,你為何就不想着為授業恩師報仇?”
花無葉言語犀利,直擊清歌內心最深處,将她推到了崩潰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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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嘴角抽搐什麽也說不出口,她也不敢說師父對她的再生之恩輕于鴻毛,可她心中的的确确就只有白永的慘死。
“生在□□,即便什麽都沒做那也是錯的!”沐非名這句話脫口而出,而且還說得很堅定,義憤填膺,瞬間引來神月教衆人視若仇敵的目光,但他絲毫沒有在意,“你們神月教修煉邪術,曾幾次三番禍亂江湖,本就不該存在!殺你們幾百號人又怎麽了?你們幾百號妖邪的性命,都抵不過泉溪幫一個正派弟子的性命!”
花無葉根本就不把沐非名放在眼裏,理都沒他一下。
這個時候還在這自以為是。
鳳栖再次睜開眼睛,神色已恢複如常,只是眉眼之間還是略顯蒼涼。
一聽沐非名的話,清歌的神情又有了變動,之前的猶疑瞬間消散,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刀刃,言語之間皆是怨恨:“你們都是大奸大惡之人,害死了永郎罪孽深重,萬死也難辭其咎!”
刀刃泛起銳利的寒光,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樣。
清歌畢竟是出身神月教,也沒有與其他正道門派串通,所以其他門派皆只是觀望,都沒有貿然上前。
這麽小的姑娘,身上卻背負了那麽多,可花無葉不會憐憫她。
眼見明月再次幻化出日月雙刃,腳下已經開始向前挪動。花無葉心領神會,随即也握緊了花葉劍,一步步向前,幽暗狠厲的眼神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惡鬼,“既然你已經做了背叛神月教之事,那也不期望你能悔悟了,今日我便要替二師姐清理門戶。”
鳳栖別過頭去,并未阻攔。
花無葉與明月步步向清歌逼近,強悍的殺氣令人窒息,望而生畏。
“清歌姑娘!”
可偏偏有不怕死的,在這個時候還想要沖上前來。
“滾開!”花無葉與明月同時轉身,同時出掌,都分毫不差地打中了沐非名,導致他才剛走上前兩步便被打得落入人群之中,在弟子的攙扶下才站起身來。
沐非名欲再次沖上前去,卻被旁邊的宋延給攔下:“沐掌門莫要沖動,這是他們神月教的事,我們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可我答應過清歌姑娘,我……”
“沐掌門,宋二公子所言極是啊。”往淨宮的水清淺也湊過來勸阻,“這清歌既然是神月教弟子,那肯定也不是什麽善類,沐掌門又何須對其重諾?是殺是留那都是神月教的事情。”
沐非名最終還是經不住勸,選擇置身事外袖手旁觀。
就這片刻的功夫,花無葉和明月已經與清歌纏鬥在一起,一開始清歌招架起來就很吃力,越到後面就更加。花無葉兩人的招式快而又猛烈,靈力強盛,兩人一起出手,是必定要拿下清歌的。
沒過多久,花無葉直接斬斷了清歌的武器,并将其打落飛到一旁的雪地上。
沒有了武器的清歌,輕而易舉就被花無葉兩人打倒在地,口吐鮮血,一時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明月并不打算就此作罷,舉起日月雙刃蓄足了靈力就要砍下去,卻在下一刻被花葉劍強行攔住,她擡眸看着面前的花無葉,冷聲道:“你要幹什麽?”
花無葉沒理她,直接将日月雙刃挑起來讓明月收回,然後一閃身擋在她與清歌之間。
清歌躺在雪地裏半撐着身子,亦是不明所以地望着花無葉。雖有不甘,但她已準備好赴死,現在卻不第一時間殺她,這不禁讓她有些慌亂了,不知等待她的将是什麽。
清歌并不認為,她這位殺人如麻的師姑會對她仁慈。
花無葉舉起劍居高臨下地望着清歌,緩緩說道:“你的命不是我們給的,我們也沒有資格奪取,但你犯了錯就必須要付出代價。今日我便将你的筋脈挑斷,廢掉你一身修為,往後自生自滅去吧。”
話音剛落,劍鋒也随之落下,寒光直晃了清歌的眼。
“啊——啊……”
花葉劍細長而鋒利,幾劍下來,清歌的一身紫衣都被鮮血染紅,而劍鋒上卻沒有沾到半點血跡。花無葉下手非常快,她不想讓清歌的血弄髒自己的劍,随之收回劍一掌打過去,清歌又是一聲慘叫,倒在雪地裏動彈不得。
鮮紅的血,将她周圍的白雪都染成了紅色。
盡管疼痛難忍,但并不會致命,清歌還有一絲氣息尚存。
若有人救她,她自然不會死,若無人救她,那她肯定會凍死在這。不論會不會有人救她,花無葉都不會管,這都是清歌的宿命,反正就算能活下去,下半輩子也只是廢人一個了。
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奄奄一息的清歌身上,有人惋惜,有人漠然,也有人憤憤不平。
“花無葉這妖女的手段果然狠毒,故意不給她一個痛快,讓她這樣生不如死地活着!”第一個指責花無葉的人便是水清淺,但是她的聲音并不大,沒多少人聽見,只是剛好傳到了花無葉耳中。
雖在為清歌抱不平,可是腳步卻挪都沒挪動一下,也只是個會嘴上功夫的人。
花無葉全當是聽了個笑話,不為所動。
迎素衣微微側目,神态淡漠,“清淺,別人的事,你莫要妄議。”
神月教是佑清歌生長的地方,她的師伯師姑們都是真心待她,縱然有做過錯事,但恩将仇報也是不應該的。若站在神月教的角度來看,這場北冥之戰,神月教死傷無數,這樣處置叛徒亦不為過。
但清歌也是個可憐人,所以這件事情沒有絕對的是與非。
宮主一發話,水清淺就立馬閉了嘴。
清歌的事已了,接下來就是與正派之間的鬥争了。
看着雪地上到處都橫躺着神月教弟子的屍首,又見鳳栖因靈力耗損過度而顯現出的疲倦,明月遂退回鳳栖身邊,開口提議道:“現如今結界已被六師姐破除,教主,我們也是時候該走了,大可不必為此拼命。”
花無葉看了看身後方的北冥湖掌門齊放,他已經負傷,北冥山莊的弟子也所剩不多了。
若神月教現在撤走的話,北冥湖必将覆滅;可若不走的話,贏的勝算又太過渺小,神月教也會元氣大傷。
這個決斷花無葉肯定是做不了的,她原以為鳳栖會很為難,怎知她非常果斷地回道:“不可!北冥湖曾有恩于神月教,現在他們有難,我們又怎能置身事外?做人斷不能如此!”
明月毫不示弱,語氣也是非常強硬:“可我們已經沒有多少餘力,你想讓其他弟子都跟着送死麽?”
鳳栖猛地望向明月,卻是沒能說出句話來。
這下她為難了。
北冥湖的弟子死傷慘重,即便現在成功擊退常合門等派,但若他們再卷土重來,北冥山莊亦是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其他弟子也紛紛勸鳳栖撤退,而鳳栖遲遲都沒有應允。
“齊放!”
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一聲叫喊,正派人士紛紛讓出一條道,走來的是伏天門的弟子,為首之人是伏天門的門主思長涯。
在他身後跟着的是伏天門首徒離川,他正押着一名十來歲的少年。
一看見那少年,花無葉身後方的齊放瞬間就沖到了前面,激動地喚道:“思遠?你們抓他想幹什麽?他還只是個孩子,江湖上的紛争都與他無關,你們不要牽連于他!”
“齊思遠?”
花無葉默默念了遍這個名字,赫然發現這就是齊放之子,北冥湖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