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克制的裴戎,終于講出了“瘟神”這個詞。

王寒輕表情沒什麽變化,似乎傷害不了他,他頂多對裴戎會有一點點愧疚。

“褲子…我賠給你吧…”

這是一條褲子的事情嗎?裴戎忿忿想到,自己壓根兒就不該拒絕王寒輕要見面的要求,畢竟不管怎麽拒絕,他還是能被王寒輕逮到,最後狼狽還是他自己。

氣頭上的裴戎,說話也不怎麽客氣,“你是不是知道我要來這裏?”

不然天底下哪兒有這麽巧的事情?

“我不知道。”王寒輕的表情很真誠,“不會說謊”這四個字好像是刻在了他的臉上,“這地方是其他人選的,一開始我也沒打算來,是秦赫他非要來。”

他的回答,沒讓裴戎覺得輕松,天底下還真有這麽巧的事?都上他倆給趕上了。

“抱歉。”怕自己的歉意沒辦法讓裴戎感受到,他又重複了一遍。

裴戎無奈地轉頭看向前方,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原不原諒的,也沒那麽重要。

微風撩動着裴戎的劉海,空氣冷冰冰的,呼吸到肺裏,特別醒酒。

“這種地方,環境不錯,偶爾來一次挺好的。”

夜深人靜的時候,聽蟬鳴,聽風動。

眼前沒有任何遮擋物,景色盡收眼底,就連頭頂的月亮,好像也比市裏的更大更圓,裴戎伸出手,“月亮都近一點。”

“嗯,月亮都近一點。”王寒輕喃喃道,月亮更近點,裴戎也更近點。

這聲低喃聲很近,裴戎一轉頭,王寒輕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根本沒有看月亮,眼裏的光卻和月光一樣皎潔清澈。

真誠真的很容易打動人,哪怕是想要拒絕,你都會在心裏,給他留一點餘地,就連裴戎自己,也說不清,這到底是對王寒輕殘忍,還是縱容。

“小王。”裴戎點了王寒輕的名,“我說過,我們不合适,你也說過,你并不是非要和我在一起,既然這樣我倆可以當朋友。”

不是非要在一起,是王寒輕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哪怕是王寒輕的這樣的人,這樣對任何人和事都沒什麽期待的人,裴戎還是成為了他心中唯一的向往。

“中學時,大課間能看到你就已經很滿足了,後來,你畢業了,想着只要跟你一個城市就行。”其實王寒輕并不覺得,了解裴戎後,裴戎的形象會在他心目中有所動搖,反倒是真實的裴戎,讓原本像模具一樣只要棱角的人,變得鮮活起來。

裴戎在他心中,漸漸不再只是遙不可及的月亮,裴戎就在身邊,伸手就能夠着。

這種錯覺,讓他不斷地想要越界,想要去試探裴戎的底線,來慰藉自己的內心。

“有了聯系方式,就忍不住想要聯系,想要見面。”嘴上說着不奢求在一起,心裏卻無比渴求更進一步。

想要不用找任何理由,就能理直氣壯地聯系裴戎。

那天,自己跟他說“上床也可以”,不只是單單上床。

王寒輕想要跟他牽手,跟他接吻,上床,想晚上擁着裴戎入睡,早上醒來第一眼看到裴戎。

給自己無限的希望,所以裴戎哪怕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他也會在心裏将這個眼神解讀一萬遍。

一說到這些,王寒輕的話會變得多起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一天一夜都不見得能講完。

“你…”被愛是一種享受,裴戎承認,他有一點點心動,心動的瞬間是會抛去理智,不去考慮兩個人合适與否,只在乎當下的感受,被人喜歡時,自己居然也會感覺到熱血沸騰,“上次的棒球賽後來你去看了嗎?”

王寒輕搖頭,“沒有。”

“我不會打棒球,也不懂棒球。”裴戎還有最後的堅持,想告訴王寒輕,就像棒球一樣,自己什麽都不懂,是融入不進去的。

王寒輕看着裴戎的臉,“棒球是團體運動,我也沒有打過,也沒人陪我去看過比賽。”

自己沒那麽在乎這是一場什麽比賽,在意的是身邊的人是裴戎。

身後的樹幹并不光滑,靠得太久硌得脊椎疼,裴戎稍微坐正了點兒,“那你想要什麽彩頭?”

話題跳躍性太大,王寒輕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才想起剛剛的沙狐球。

裴戎朝他擡了擡眉毛,似乎在引導他,有什麽願望,就趁着自己沒改變主意前說出來。

“我…”王寒輕打量着裴戎的臉,良久,他才開口,“我還沒想好。”

裴戎以為,王寒輕會提兩人交往的要求,又或者再不濟,會要求自己跟他一塊兒去看場球賽之類,怎麽到嘴邊的願望成了沒想好。

“沒想好?”

王寒輕是沒想過,一個游戲的彩頭,能讓他占那麽大的便宜,又或者說,他不想在喜歡裴戎這件事上投機取巧,“先存着,想好了,再跟你說,就還能再約你見面。”

裴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不知道該評價王寒輕是呆,還是有點小心思。

小腿露在外面,冷風還越刮越厲害,又是迎風口,多坐一會兒,裴戎覺得有些冷了,他對王寒輕說:“回去吧。”

兩人從樹上下來,裴戎的模樣實在狼狽,走路時,劃開的褲腿都掃到其他地方。

“還有別的褲子嗎?”王寒輕問道。

兩天一夜的短途,裴戎只帶了睡衣,晚上睡覺倒是不打緊,現在天色晚了,再怎麽狼狽,也沒人看到,但明天還得出來見人的。

“沒有。”

再看看這遠離市中心的郊區,連家像樣的服裝店都沒有,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買。

王寒輕不說話,已經表達了他最大的歉意。

他倆回到農家樂時,人工湖上已經看不到多少游客了,走到亮堂點的地方,王寒輕才發現,裴戎腿上又有樹枝刮傷的血痕。

裴戎有點困了,跟王寒輕道了晚安就往上走。

王寒輕沒着急去追,先跟前臺要了碘伏和棉簽後,才大步朝樓上走。

他敲了裴戎的房門,裏面沒有人回應,走廊裏很靜,隐約能聽到水聲,裴戎像是在洗澡,他又敲了一下。

這時,房裏的人聽到敲門,沖外面回應道:“等一下!”

王寒輕沒有催促裴戎,轉身進了自己房間,房間裏漆黑一片,沒看到秦赫的身影。

又從包裏翻出幹淨的運動褲,覺着時間差不多了,才又去敲裴戎的房門。

裴戎這次開門倒是快,他發梢滴着水,換了身居家服,一邊褲腿被挽到了膝蓋處,露出被刮傷的紅痕。

王寒輕把褲子和碘伏遞給裴戎,“我只有運動褲,你将就穿一下吧,碘伏是我跟前臺要的。”

裴戎笑着說了聲“謝謝”,沒着急關門,也沒有讓王寒輕進房間的意思,打算看着王寒輕回對面。

王寒輕轉身去開門,手摸進褲兜裏,沒鑰匙,他又換了一個兜,還是沒鑰匙。

“鑰匙沒帶?”裴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農家樂不比酒店,沒有房卡,是老式的門鎖。

王寒輕不光沒帶鑰匙,連手機都沒拿,“我下樓去找前臺要備用鑰匙。”

裴戎眼看着他往樓下跑,一小會兒過後,又空手而歸。

“前臺不在。”王寒輕幹巴巴地解釋,“我等秦赫回來。”

裴戎在心裏“啧啧”兩聲,王寒輕是該傻的時候能氣死人,不該傻的時候像是木頭。

“進來等吧。”裴戎大發慈悲,往旁邊讓出點兒道。

房間裏還有洗澡時滲出來的濕氣,裴戎換下的衣服搭在椅子上,包翻得有些淩亂,用過的吹風機也沒收線。

唯一的椅子被衣服占着,王寒輕沒往人家床上坐,站在一旁,看到裴戎腿上的傷痕,他提醒道:“你擦點藥。”

“坐啊。”裴戎坐到床上,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原本這點劃傷,他也沒打算擦藥,過幾天結了痂就能好,但王寒輕特意去幫他要的藥,擦擦也沒事。

裝碘伏的瓶子用的橡膠瓶塞,裴戎一扯開,一股淡淡味道在空中散開,他左顧右盼,想找個地方将瓶塞放下,床頭櫃離得有些遠。

“我來吧。”王寒輕取出棉簽,沾了點碘伏,一手拖住裴戎的小腿,一手将棉簽上的碘伏塗抹在紅痕處。

塗完還舍不得放手,裴戎有點怕癢,他掰開王寒輕的手指,沒好意思喊出來,随口岔開話題,“你的褲子給我了,你自己怎麽辦?”

“出門多備了一條,我用不上。”王寒輕又補充道,“你應該能穿上。”

裴戎剛說“謝謝”,聽到從門外傳來腳步聲。

王寒輕率先站起來,“應該是秦赫回來了。”

小王同學的表現,每次都讓裴戎很意外,坐一會兒,真就是字面上的坐一會兒,他絕對不會有更多的想法。

身後的房門也在響動,秦赫詫異地看着從裴戎房間裏走出來的王寒輕。

“诶?你怎麽…”

王寒輕是有啥說啥,“我來送褲子的。”

“送褲子?”

裴戎想要阻止王寒輕,大可不必說得那麽直白,可王寒輕看不懂人家的眼色,“他褲子被我扯爛了。”

秦赫一臉複雜地看向裴戎,“裴主任…”

裴戎頭疼,秦赫一把拉到身後,抱歉道:“裴主任,我們小王性格有點…孤僻…有什麽得罪的地方您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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