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任延走得很快,無意中撞上了一個人,任延現在誰都不敢看,他有一種錯覺,似乎他只要和誰眼睛對上了,對方就能像是看透他的一切一樣的看清楚他是一個不正常的同性戀,于是,撞上人之後,任延不但沒有擡頭,反而把腦袋埋得更低了,只是啞着嗓子連連說了好幾聲“對不起”。
撞上的時候,任延有些站不穩,還是對方下意識的把他抓緊了,才沒有摔倒,所以,現在對方也還抓着任延的胳膊。
任延越是把頭埋得更低,對方就越是好奇一樣的抓緊了沒放。
任延只想趕緊走,于是又連連說“對不起”。
這才聽見對方的回話,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任延擡起頭,才發現他撞上的人就是要趕着去上課的邵希明。
邵希明說:“任延,你怎麽了?”
似乎從那天兩個人一起到學校時,任延開玩笑之後,邵希明就順從的再也不叫學長了,換成了任延的名字,但是任延現在完全沒有心思來計較這些。在看清楚對方是邵希明之後,腦子裏面一直回響的聲音就變得更加大聲了,似乎有好幾個不同的聲音指着自己罵着“同性戀”,任延看着邵希明那雙還不明白一切的眼睛,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罪人,明明知道前面是一條深淵,居然還想着要拉上邵希明一起往下跳。這樣一個卑鄙自私的自己,居然還口口聲聲說着,他是愛邵希明的。
任延好想笑,嘲笑自己,拉着邵希明往下跳的時候,還覺得自己能夠給邵希明所謂的幸福。任延好想抽自己一嘴巴,直到自己清醒過來,好好想想,這樣的自己,有什麽資格說“我是愛他的”
邵希明應該有着更好的生活,他應該生活在陽光下面,某一天他還會牽上一個女孩子的手,那必将是一個溫柔文靜的女生,那才是他該有的幸福。
自己現在做的,不過是在毀掉邵希明的幸福而已,如同一個罪人,卻還想着為自己辯解。
任延覺得自己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卑鄙無恥的人了。
越是面對邵希明,任延對于自己的厭惡感就會更深一層,就像是個無底的深淵,甚至能夠感覺的到不斷跌落的時候風的感覺,任延覺得如同一種如影随形的窒息感一樣,逼着他想要逃離,于是,使勁的推開邵希明,任延像逃一樣的跑開了。
對于任延的心理變化,邵希明一點也猜不到。他不像任延,學的就是心理學,對于任延,他只能看得到對方臉上不停閃現出的類似痛苦的神情,而猜不透對方心裏面到底在想些什麽,更何況,邵希明生性單純,更加不可能知道任延的這種痛苦到底來自于哪裏。但是,邵希明不是傻子,他敏感的察覺出現在面前的這個任延心裏面一定裝了什麽事情,又或者是發生了什麽令對方感到困擾的事情。任延在他身邊,一直如同兄長一樣,竭盡全力的幫他解決一切遇上的難題,一直以來,邵希明都在不斷感謝任延的過程中考慮着,什麽時候,他才能如同任延照顧他那樣回報一次任延,能夠幫幫他。現在的任延,邵希明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能夠做什麽來幫幫他,但是,邵希明覺得,至少做點事情,或者就是單純的陪着他。以任延此時的狀态,邵希明不得不擔心他可能出什麽事,所以,從來沒有逃過課,甚至連逃課的想法都不曾有過一次的邵希明,第一次逃課了,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又或者可以這樣形容,看到任延那種滿臉痛苦的樣子從他身邊離開的時候,邵希明已經忘記了接下去他原本要做的事情,他現在能夠想到的就是好好的看着他,直到他重新鎮定下來,找回自己,變回平常那個淡定開朗,永遠有着一臉溫和笑容的任延。
邵希明不知道,也許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一直困擾着任延的問題,有一天也會同樣困擾自己,多久之後的某一天,邵希明笑着對任延說,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追上去,沒有逃課,沒有跟着你,你就在我還不知道的時候放棄了對嗎?你看,任延,你還是不夠愛我,還不夠義無反顧。
同樣,任延也不知道一切的一切就從那一天起開始有了變化。
如果讓他形容當時的自己,任延會告訴你,這是他有記憶以來最糟糕的一天,就在這一天,就在那一堂有關于心理學的講座中,他用自己最喜歡的心理學,如同第一次看懂了自己一般,突然之間發現其實自己一直在描述着一個謊言,一個給自己,也給周圍所有認識的人的謊言,他努力把自己塑造的如同一個正常人,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有着喜歡的東西,喜歡的運動,喜歡的書,喜歡的電影,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喜歡的人,但是,就在這一天,他才突然從別人的口中間接發現,如果有一天他的謊言被揭穿了的時候,沒有人會覺得他是一個正常人,大家只會用蔑視的,輕視的,甚至鄙視的眼光去打量自己,因為在他們眼中他是一個不正常的人,一個異類。任延想要逃走,他發現他無法面對這一切,只能逃走,當他無意中看到邵希明就跟在自己身後的時候,心頭更是突然間湧起對自己的一種厭惡,他不斷地加快腳步,一邊回頭看着身後的邵希明,一邊不停地跑。
邵希明的眉頭不由自主的蹙的越來越近,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唯一能夠察覺的是,眼前這個一邊看自己,一邊逃走的任延,在他身上,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任延突然之間變得不像他了,更令邵希明難以接受的是,他隐約從任延不斷加快的步伐中覺察到,任延的不正常似乎和自己有關,不然,為什麽在看到自己的時候,在發現自己還跟在他身後的時候,任延會如同逃命一般的越走越遠。
邵希明不知道,任延也不知道,在這一刻,任延心中只剩下一個接一個的疑惑,他開始懷疑自己口口聲聲訴說的對于邵希明的愛,是真的愛,還是最終會演變為以愛為名的傷害?
邵希明跟在後面,不停地喊着任延的名字,但是,任延總會在他叫他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吓一跳,然後再加快一點步伐,所以,邵希明就不再主動喊他了,只是不遠不近的跟在任延的後面。
邵希明一直跟着任延到了他的公寓,在到公寓之前,邵希明一直都跟在任延的身後,留着兩個人之間的一段距離,但是,在任延打開公寓的門的時候,邵希明突然一個轉身,在任延前面先進了公寓。
任延吓了一跳,後背靠在門上,就這樣把門給關上了。
任延腦子裏面一陣糊塗,只是看着眼前的邵希明,不由自主的就想說“對不起”,一連串的“對不起”讓邵希明也糊塗了,他沒有想的更多,只是以為任延還在想着剛剛在學校裏面撞上自己的事情,于是,拍拍任延的肩膀,不停的說——沒事沒事。
然而,邵希明越是說“沒事沒事”的時候,任延越是覺得心裏面的愧疚在無限放大,也許因為早上沒有吃好,也許因為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睡好,總之,任延腳下一陣軟,就那樣靠着身後的門滑着坐到地上。
這一下,邵希明是真的被吓到了,任延現在這個樣子,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一點不像平常的他,邵希明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在農村的時候,外婆給他講故事的時候講過,有一種病症叫做失心瘋,得了這種病的人是靈魂跟身體分開了,雖然人還活着,還會動,但是,其實已經不是他了。現在的任延,就像是外婆講的那樣。
邵希明蹲到任延的面前,小聲的問:“任延,你怎麽了?今天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任延不說話,就只是搖頭。
邵希明問了半天,沒有個結果,任延倒是漸漸的平靜下來,只是仍然不講話,坐在地板上,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麽,邵希明一看他這個樣子,也漸漸跟着鎮定了許多,細細打量了一下任延,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任延已經有了重重的黑眼圈,甚至眼睛裏面還有這血絲,一看就知道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就算心中有多少想要問的問題,現在也必須壓下所有的好奇與擔憂,邵希明費盡口舌,半拖半拽的才把任延拉到床上,給他蓋好了被子,任延顯得很溫順,很聽話,一點不像是平常邵希明見到的那個學長,現在這一刻,好像一切都反過來了一樣,像是邵希明才是學長一般,任延溫順的如同一個孩子,睜着眼睛,執着的看着虛空裏面不知道的哪個點。
邵希明輕聲說:“睡吧,睡一覺就什麽事情都過去了,天大的事情都會過去的,”停頓了一下,邵希明低聲說,“我爸爸跟媽媽離婚的時候,我也覺得天都黑了,但是,一覺睡醒之後,我發現其實,太陽第二天還是起來了,什麽都沒變,只不過他們從分別住在兩個房間裏面,便成了住在兩個家裏面。”
說完,邵希明就想要離開,卻感覺任延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今天的任延看起來整個人都沒有精神,渾身都軟綿綿的感覺,但是,唯獨此刻抓着邵希明的手顯得很有力氣,任延沒有睜開眼睛,相反他把眼睛緊緊的閉上了,只是在眼角,邵希明看到了一滴淚水的樣子,邵希明看見任延的嘴動了一動,但是,追究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邵希明愣了一愣,還是順從的坐在了任延床邊,他把任延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下來,放進被子裏面,又把被子掖好,拿了本任延放在床頭的書,關于心理學的,坐在任延的床邊細細的翻着。
兩個人在房間裏面,一個閉上眼睛不知道有沒有睡着,另一個小心翼翼的翻着書,也不知道究竟看進去了多少,總之,房間裏面靜悄悄的,只有偶爾一兩頁翻書的聲音,卻襯托的房間裏面更加安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一個從小學開始認識的閨蜜就要去廣州了,我覺得我一定會很想很想她,之前雖然不在一個城市,但是,因為隔得近,好像只要想起來了,随時都能過去找她,但是,接下去的日子裏面,除了手機和電腦,我似乎再沒有別的聯系方式了,不過,還好,她一定會回來的,我們約好,即使我們成家了,我們也會像親人一樣,和自己的愛人、孩子,一起慢慢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