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蜘蛛俠”(2)

次過後他們的聲音就再聽不到了。”

傅業勤說着,眼淚也砸到了地板上。

過了半晌,傅業勤才對鮑天意說:“再過幾天就有十年了,每年的五月十二號飛鴻都很難受。我們也陪着她難受。這麽多年了,我們一直希望能有個人陪她過那一天,跟她說說話但不要提那些讓她傷心的事。天意,今年你就好好陪陪她吧。”

“我會的,傅師傅。”鮑天意點了點頭。那支煙幾乎燒到了他的手指才被他掐滅了。

那晚鮑天意讓傅業勤和張惠心回藍蓮花客棧休息,自己守在吉飛鴻身邊,實在困了就躺在張惠心帶來的一個簡易的帆布折疊床上和衣睡上一會兒。夜裏吉飛鴻醒來想上廁所,鮑天意先去喊了個護士,然後背着她進了衛生間,直到把她背到馬桶跟前鮑天意才轉過身去舉着她的輸液袋,然後讓護士繼續幫她入廁。為了不讓吉飛鴻覺得尴尬,鮑天意拿出自己的手機,戴上耳機前給她看了看手機的界面,對她說:“我馬上要聽一支搖滾音樂解乏,聽搖滾要開最大的聲音才有勁,另外我的鼻子因為小時候患過嚴重的鼻炎,我養父母舍不得花錢給我治,所以什麽味道都聞不到。你不用擔心我聽到什麽或者聞到什麽,只管自己盡興就好。”

最後一句話把吉飛鴻和那個嬌俏的女護士都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她們并不知道那是個善意的謊言,這也是鮑天意第一次背後說養父母的壞話,并且還是捏造的。輕微腦震蕩的吉飛鴻已忘了鮑天意初到藍蓮花客棧那天就連福建桐木關産的正山小種紅茶的松香味都能聞得出來。

第二天吉飛鴻一大早醒來就喊餓。鮑天意先在網上查了适合外傷和輕微腦震蕩病人的營養餐然後下單點餐給吉飛鴻。後來又打電話給鮑天幸讓他熬點黨參烏雞湯開車送過來給吉飛鴻補身體。鮑天幸照鮑天意給的方子熬好了雞湯迫不及待地送到醫院來想見一見吉飛鴻。吉飛鴻坐在病床上對着鮑天幸笑,問他那個肩上紋了狗狗的妹妹怎麽沒來。鮑天幸不好意思地說她要上班,等哪個周末約上一起去霧蓮山采茶和踏青。吉飛鴻說好啊,到時候給你們留一個房間。

五月十二號這天下午醫生說吉飛鴻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傅業勤和張惠心開車過來接吉飛鴻。傅業勤到達病房後對鮑天意試了個眼色又瞄了瞄病房裏開着的電視機,鮑天意心領神會,拿起遙控板把電視調到了戲曲頻道。

傅業勤讓鮑天意和張惠心在病房陪着吉飛鴻,自己去給她辦理了出院手續,然後三個人陪着吉飛鴻回到了藍蓮花客棧吃過晚飯天色也漸漸晚了。

客棧裏還有一批客人,傅業勤和張惠心吃完飯就開始忙東忙西了,他們把吉飛鴻留給了鮑天意照料。

鮑天意扶吉飛鴻到了她的房間。一進房間,鮑天意就走到吉飛鴻的床前,為她打開了電熱毯,并且把被子掀開鋪在床上。吉飛鴻在古琴前面坐下來,她掀開古琴上的一塊絲綢想試一試琴音,但發現自己受傷的左臂還是使不上力氣沒辦法撫弦,就放棄了。

鮑天意說:“飛鴻,我去給你泡一壺茶,你想喝什麽?”

“幫我泡一壺玫瑰吧,喝了綠茶我怕晚上睡不着覺。”

“好。”

過了一會兒,鮑天意捧着兩只冒着氤氲熱氣的茶杯回到吉飛鴻房間。

吉飛鴻要站起來接茶杯,鮑天意說:“你別動,坐着就好。我放你面前。”

吉飛鴻只好笑了笑,說:“謝謝,難得有機會讓你這麽伺候我,記得你來藍蓮花客棧喝的第一杯茶是我給泡的。”

“所以杯茶之恩定将湧泉相報。終于輪到我來報恩了。”

鮑天意坐在吉飛鴻的小圓桌上,掀開茶杯來吹了吹水面上飄着的玫瑰花瓣,然後呷了一小口。

“你竟然也學着我喝玫瑰啊?”吉飛鴻笑了。

“是啊,我也擔心晚上睡不着。”

“天意,”吉飛鴻突然看着鮑天意說,“謝謝你這幾天照顧我。”

“這沒什麽。誰叫我欠了藍蓮花客棧一條命,你那天不是說了嗎,要不是傅師傅背我回來,我說不定早就被霧蓮山的狼和野豬分食了。”

“我哪裏說過那樣的話?”

“你剛動了手術,加上有點輕微腦震蕩,不記得很正常。”

“天意,”吉飛鴻掀開茶杯蓋看着上面飄着的花瓣又低頭聞了聞,說,“你還在我杯子裏加了薰衣草嗎?”

“我的杯子裏也加了。”

“你想要催眠我嗎?”

“是我們。”鮑天意沖吉飛鴻壞笑了一下,說。

“你想幹什麽?”吉飛鴻被他逗樂了。

“這主要還取決于你。”鮑天意繼續看着吉飛鴻壞笑。

“我可是個病人,大腦的記憶和手臂上的肌膚都沒有恢複,就只想養養傷,”吉飛鴻頓了頓,接着說,“順便和人說說話。”

鮑天意看到吉飛鴻的眼神忽然變得憂郁起來,他伸手去握住吉飛鴻的一只手輕輕拍了拍,看着她說:“飛鴻,我今天就在這裏陪你說話,一直陪到你想睡覺攆我走為止。”

“天意,”吉飛鴻任由鮑天意的手停留在自己的手上,說,“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問吧,只要我知道答案。”

“你覺得人死後會有靈魂嗎?”

鮑天意想了想,說:“我覺得應該會有,這個世界上存在太多超自然的現象。靈魂大概就是一個生命超越了死亡的跨時空存在吧。據說很多人都見過。”

“你沒有見過吧?”

“我上小學的時候,一個和我耍得很好的小夥伴去河裏游泳淹死了。過了大概一個多月,有天晚上我做夢的時候夢見他對我說讓我去勸勸他的爸爸媽媽,告訴他們還可以再生一個弟弟,不要想不開。我很少記得自己的夢,可那個夢我卻記得一清二楚,連他對我說話時的語氣和表情都記得清清楚楚。第二天我就去他家找他爸爸媽媽,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你看到了什麽?”吉飛鴻有些緊張地抓住鮑天意的手問。

“他的爸爸媽媽給我開了門,他們的樣子都非常憔悴。我聞到屋子裏一股很濃的煤氣味,一下子就把我眼淚嗆出來了。他們跟我說對不起煤氣管道出了問題。然後他爸爸走進去弄了一下,又把窗戶都打開那股味道才慢慢消失了。他們問我有什麽事,我告訴他們我是張章的同學,頭天晚上夢見張章讓我過來勸勸他們,不要一直怄氣,說他們還可以再生一個弟弟。同樣可以很幸福,他會一直在天上看着爸爸媽媽和弟弟幸福地生活。當然最後一句話是我自己加的,但是聽了我講的話,張章的媽媽突然抱着我嚎啕大哭,他爸爸也過來抱着我們一起哭,一邊哭一邊說謝謝,說他們兩口子失去張章後精神就垮了,如果我沒有來找他們,他們可能已經用煤氣自殺了。”

“後來呢?”吉飛鴻着急地問。

“後來他們果然在第二年生了一個兒子,從那以後我就再沒有夢見過張章。”

“這麽說你也相信死去的人會知道在世親人的狀态?”

“我相信,飛鴻。”鮑天意撫摸着吉飛鴻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說,“所以,飛鴻,你一定要快樂地生活,這樣你的爸爸媽媽在天上也會感到開心的。”

“謝謝你,天意。謝謝你那時去找了張章的爸媽,也謝謝你現在陪着我。”吉飛鴻垂下頭,淚水從她的大眼眶裏滾落出來。

鮑天意騰出一只手為吉飛鴻擦眼淚,另一只手仍輕輕握住她的手。

吉飛鴻任由鮑天意為自己擦掉淚水,也任由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這些天在醫院裏,無論是昏迷的時候還是清醒着被鮑天意照顧的時候,她都能感受到他那雙大手,那雙陽剛又溫柔、性感又溫暖的手已經讓吉飛鴻産生了迷戀和依賴。

“飛鴻,早點休息吧,多多睡覺傷口才能很好地恢複。現在已經不早了。”過了一會兒,鮑天意說。

“好吧,天意。”

“要不要我叫張姐過來幫你脫衣服?”

吉飛鴻看着鮑天意,一圈紅暈在臉上蔓延開來。

“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幫我脫一下外套吧,不用麻煩張姐了,她還要和傅師傅準備客人明天的早餐。”

鮑天意羞澀地笑了笑,點點頭。

他扶着吉飛鴻走到床邊,掀開被子的一角,又扶她坐下,然後蹲下來為她脫掉了涼鞋。鮑天意遲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去剝吉飛鴻身上的外套。即使是陽春三月将盡,霧蓮山夜間的氣溫也不高。吉飛鴻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棉麻長裙,外面套了一件長款的藍色山羊絨開衫。鮑天意側身坐在吉飛鴻左側的床沿上,先小心翼翼地把開衫從吉飛鴻右邊的身體捋下來,接着一手輕輕扶住吉飛鴻的左臂一手慢慢地把袖子從左臂退了出來。吉飛鴻察覺到他變得有些粗重的呼吸,鮑天意潮熱的呼吸讓她左邊的脖子和臉變得癢酥酥的,并令她有些眩暈。

鮑天意把吉飛鴻的開衫拿在手裏看着她光滑的肩膀和手臂突然出了神,潔白的紗布和繃帶纏繞在吉飛鴻纖細的手臂上反而讓她多了幾分性感,這個散發着淡淡消毒水的傷口包紮提醒鮑天意她不僅是個站在學生面前自信無比、光芒四射的英語老師,是一個能為十五位客人準備食宿的精明能幹、以一當十的客棧老板,也是一個會受傷很脆弱期待有人保護和照顧的小女子。

“天意?”吉飛鴻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鮑天意,說。

“哦,飛鴻,什麽事?”鮑天意如夢方醒地答。

“你在想什麽?”

“哦,沒什麽,”鮑天意有些心猿意馬地說。他接着遲疑了一下,問道,“飛鴻,你是要穿內衣睡覺嗎?”

“怎麽了?”吉飛鴻看了一眼鮑天意,紅着臉問。

“哦,沒什麽。我聽說那樣容易得乳腺癌,因為文胸上的鋼圈會阻撓血液循環。”鮑天意低頭看着手中的開司米外套紅着臉答。

“這幾天住院我都穿着張姐幫我帶過來的桑蠶絲肚兜。”

“哦,這樣啊。”鮑天意這才留意到兩根淺藍色的細絲帶在吉飛鴻脖子後面系作了一個蝴蝶結。

“天意,謝謝你。”

“飛鴻,”鮑天意的呼吸變得急促,“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客氣?”

吉飛鴻轉頭看着鮑天意,發現他臉上果真帶着愠怒。

還沒等吉飛鴻回答,鮑天意突然一把抱住了吉飛鴻然後把嘴唇緊緊地貼在吉飛鴻的額上。

吉飛鴻在這霧蓮山夜間料峭的春寒中意外地體會到了一具火熱軀體和一副滾燙的嘴唇帶給她的溫暖。她閉上了雙眼,身體微微顫抖着,期待着這溫暖能一直持續下去。

鮑天意忘情地擁抱着她,他想要用身體表達他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所有情感,這些情感太強烈也壓抑得太久了,它們如同在七月的驕陽下被炙烤了很久的柴火,只需一點火星便能熊熊燃燒吞噬一切。鮑天意感覺到了吉飛鴻身體的微微顫抖和輕輕喘息,這顫抖和喘息如火星一樣點燃了他身體內的柴火,讓他頃刻間失去了控制只想要痛快燃燒,任由熾烈的愛火去替自己表達一切。

吉飛鴻左臂的傷口在鮑天意忘情的擠壓中傳遞出一陣鑽心的疼痛,她不禁“啊”地叫了一聲。

鮑天意聽到後趕緊松開了吉飛鴻,他低頭察看那個傷口,發現上面的紗布竟然滲出了一層殷紅的血來。

“對不起,飛鴻,”鮑天意右手的幾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在傷口包紮的一旁,無比自責地說,“客棧有酒精和幹淨的棉簽嗎?”

“天意,沒關系的,我的凝血機制很好,不用碰它,血很快會止住的。你瞧,血已經不流了。”

鮑天意又端詳了傷口良久,确定傷口的确不流血了才松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彎下腰掀開被子,扶着吉飛鴻躺進已經變得暖和的被窩裏,然後為她蓋好了被子。

做完這一切,鮑天意俯下身,再次親吻了吉飛鴻的額頭。

“飛鴻,好好睡覺。”鮑天意站直身體,低頭看着吉飛鴻閃閃發亮的眼睛溫柔地說道。

“天意……”吉飛鴻把右手伸向鮑天意。

“什麽?”鮑天意握住吉飛鴻的手,輕聲問。

“沒什麽……”吉飛鴻笑了笑。

鮑天意雙手捧着那只手良久,直到它的溫度變得和自己雙手的溫度一樣才又輕輕地把它放回被窩裏。

“飛鴻,那我回‘山岚’了。”

“好,天意,晚安。”

“晚安。”

鮑天意說完從床邊離開,快走到門口時,他轉過身問吉飛鴻:“睡覺需要開燈嗎?”

“不需要,幫我關掉吧。我能睡着。”

“那好。”鮑天意舒心地笑了。臨走前關掉了房間的頂燈,然後輕輕地替吉飛鴻鎖上了房門。

鮑天意回到了“山岚”。

他打開房間裏的頂燈,在小圓桌前坐下,掏出上衣口袋裏一直放着的那個蜘蛛俠小木偶然後把它面朝自己擺在小圓桌上。

他凝視着那個小木偶陷入了長久的回憶和沉思。

這一晚鮑天意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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