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5)

是怕有人看她得聖寵想借機行賄巴結。她師父和她說過,邊關守将和朝中官員勾結,那是皇帝的大忌。這些奸佞小人想要拉一個人同流合污,手段多樣防不勝防。她不在家時,師父又是獨身男子,不可能時刻照顧她家眷。所以她才咬牙狠心求皇帝讓自己帶着母親和凝香一同去那苦寒的邊關。

錢伯濤急于仕途,疏于觀察,還在絮叨。惹得趙潤玉心下大為不快,自己當初到底年輕,不能識人,竟還想着将凝香托付給這樣個趨名逐利的小人。她哪裏知道,在南晉官場上的幾年熏染,這錢伯濤早不複當初了。

武青昭機靈,見趙潤玉面有郁色,立即過來将錢伯濤打發了。拉着趙潤玉又回到席上。到了晚上她才被放過,步履踉跄地回了洞房。掀開蓋頭,佳人醉心,喝過合卺酒,幽香沁脾。剛想溫存缱绻,突然想起皇帝賜得木匣,雙手捧來,緊挨着凝香,小心翼翼地打開。見到裏面的東西,兩人俱是一愣,卻是一本書。才翻了一頁,兩人頓時窘迫無措面紅耳赤。趙潤玉哭笑不得,什麽《春意盎然十八景》,皇上怎麽賜了這樣的書。當臣無知嗎?臣也不是受禮教拘束的女子,好奇心下還是去探看過青樓的,這種事總算不精通,也略知一二。本想着洞房之夜水到渠成,這下可好,新嬌娘都羞得僵硬板直,這得費多大勁才能哄轉過來?無可奈何之中,趙潤玉的花燭之夜過得是精彩紛呈。婚假一過,她便進宮面見了皇上,然後帶着家眷、紅巾營還有部分人馬去了近鄉關,只是馬老将軍病重,馬英并沒有跟去。她才離京,馬強和馬老将軍便先後病逝。皇帝下旨安撫了這兩家家眷一番,為顯皇恩,又提拔了馬志潔為禮部左侍郎,加封給馬英一個立義将軍的名號。喪事辦完,馬英還想借口守孝三年,但皇上以北狄蠢動為由,要他立即回軍營。他再不情願也只能打馬揚鞭趕赴近鄉關。

其後皇帝又下旨招兵擴軍。因打南晉時幾乎兵不血刃,百姓沒什麽損失,所以兵源很是充足。端北由趙岩帶着二十萬人馬守着。怒目關和近鄉關由李朗、趙潤玉各領十五萬大軍守着。除此之外的五處險地,皆有心腹率重兵把守。世人紛紛猜測,皇帝是要對北狄用兵了。結果等了一兩月,也不見動靜,流言漸漸不再被提起。這時突然由更有兩件大案吸引住了大夥的眼球。

新任的刑部尚書朱文雷厲風行,接連破了休妾案和貪腐案。休妾案破的讓老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要是擱在前朝,這妾和貨物差不多,可以随意買賣或送人或丢棄。但到了端朝,人口不能買賣,否則得殺頭。送人、丢棄更是不行,那些個不甘的女子競相去衙門誣告,被送人的說自己被雙方私下又財物來往而買賣,被丢棄的則說買的人見風聲太緊跑了。縣府官員一見這種案子就像饞貓見到腥魚,人家豫平巡撫辦了這樣案子三天兩頭被聖上嘉獎,前途不可限量,榜樣在前,誰不盡心。重刑之下,可憐那些大戶再不敢視妾如物。但花天酒地慣了,沒了青樓,妾也不敢随意換來換去,豈不要了他們的命。有心思的便想出了個壞點子,用七出之條娶了再休,這下官府也不好說什麽,畢竟符合律法。可是碰到也如無賴般的朱文,可就不管用了。

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口多言、竊盜,此乃七出。朱文才不管這些,坐在衙堂上,兩邊站着兇神惡煞的衙役,一套套的刑具放在堂門口。用不順父母、淫、妒、有惡疾、口多言、竊盜休妾的,把這些人的父母、丫鬟、仆役、老婆子、老蒼頭都叫到公堂上問話,誰敢撒謊,大刑伺候,父母為了兒子可以咬牙堅持,那些個家仆也不是個個忠心無比,一吓就膽寒了,誰還願意強撐着。這胡亂一說,這些人被罰得哭爹喊娘。用無子休妾的,朱文整治他們手段更絕,問那被休女子總共房事幾次,然後把這些人和自己正妻關在一起,讓三個面目可憎的衙役往床邊一站,盯着他們同房,等記錄到房事的次數與被休女子說得房事次數一樣時,把這些人拖走,一個月後若正妻不懷孕,說明無子原因在于男方,當要重重懲戒。如此一來,別說行房,哆裏哆嗦,沒吓暈就算好的了。當然這其中難免也有錯案,有不恥妻室便借此明目張膽。朱文也确有本事,親自扮作各色人等明察暗訪,力争不致使有一樁冤假錯案。

休妾案後,他馬不停蹄又去了孟陽,借助柳玉陵之手,讓宇文揚下了大獄,還沒動大刑,宇文揚就将皇上想要除去的人通通咬了出來。其後他按照皇上的意思上表朝廷,富戶納妾無數,致使鳏夫衆多,有村三十而無妻者竟達百人,成群結對襲擾良婦,打架滋事禍害鄉鄰,百姓不勝其煩。長此以往,人口凋敝,民心惶惶,國家何安?請求修改律法,仿照古制,天子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官員功成受封得備八妾,否則只得三妾,庶民四十歲無子者可納一妾。皇上深感為然,立刻準奏,并昭告天下,為表率世人,廢除後宮七十二妃制,端之天子唯有皇後。随後有嘉賞了朱文,稱其為國之能吏。一時朱文風光無限,只是這一番來回奔波雖是圓滿,但他的身體也因為勞累而垮了。百姓們才不關心律法如何變動,反正無論如何他們也沒財力精力納妾,只當這事做個故事說。

自此,湛凞的日子過得那叫個順暢。其後兩年,北狄也來犯過幾次,但都是小股騎兵騷擾,被李朗和趙潤玉率兵擊退。湛凞明白這是北狄試探之舉,但她不想等了,經過十年治理,如今國內政治清明,國庫充盈,她自信打北狄不成問題。她給李朗去了道旨意問明情況。滅狄是李朗畢生心願,他自是贊同。但朝中重臣,如郭桢、王功名等俱是反對,所言也是有理。中原對抗北狄,百年來都只唯守而已,從沒主動出擊過。大隊人馬去草原征伐,天時地利根本無從了解,這是兵家大忌。

兵者,國之大事。湛凞也不敢輕率,回後宮找闵仙柔商量,結果人家茗茶擺棋,悠閑惬意,漫不經心道:“憑着大端國力人力,打與不打,皆無覆亡之憂。我又何必操心。”

沒有了生死存亡,她居然甩手不幹。湛凞啼笑皆非,沒法子,又宣來唐鹹安詢問。唐鹹安笑道:“皇上若做好失敗準備,當可打。”

湛凞沉吟,點頭道:“朕也知道,百年來只有北狄攻進中原,而中原又何時去過北狄?真要攻伐,不占天時地利,唯有我中原百姓同仇敵忾的人和。此仗不會朝夕間結束,十載之內能取勝都是好的。朕心裏早有數。才安定十年,朕本該與民休養生息,大動幹戈勞民傷財,百姓難免要有些損傷。但先生也看見了,游牧之族,唯有靠天吃飯,但凡氣候有異,只能從中原搶奪財物人員。亢征南剛定北狄,且時節尚好,又開始騷擾邊境。再不除去,便如利劍高懸于頭,只要中原稍有弱勢,賊狼定會趁虛而入。到時不但百姓凄苦,大端亦危。朕已決定,即便現今消耗國力也要徹底滅了北狄,朕對百姓的愧疚,就讓子孫還吧。”

唐鹹安伏地感動道:“聖上憂國憂民之心,雄才偉略之舉,亘古未有。微臣得幸,竟能逢此明主,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皇上勿憂,臣有一計,無須太費國力。北狄小股游騎來襲,無非想試探我大端國力。強則避其鋒芒,弱則趁虛而入,此亢氏之詭道。皇上,我軍也可效仿。北狄既以游擊襲擾,大端也可游擊相對。如此一來,既訓練了騎兵又熟悉了天時地利,待到我軍訓練已成,那時利劍出鞘,北狄如何争鋒。”

“得先生輔佐,大端之幸,朕之幸也。”湛凞意堅志定,“今兒起,滅狄便是國策。”她立刻和唐鹹安細細商量一番,寫了密旨給趙潤玉和李朗。此後邊境頻頻傳來戰況,有勝有負。只是人員傷亡不大,朝臣也不好說什麽,百姓自然也感覺不到緊張。

聖啓十一年十一月,闵炫病逝。湛凞看着這人臨終前的折子,居然還以兄妹情誼為由,請求見闵仙柔一面。她嗤笑一聲,把折子丢入炭火盆。闵炫“英年早逝”也是被逼所致,困在一個小院子裏,溫飽雖無憂,但都是粗茶淡飯麻布破衣。心情憂憤可想而知,又有闵煜等隔三差五前來譏諷,一氣之下重病不起,拖延了三五月,才有人上報朝廷請了個大夫,此刻已無力回天。自知時日無多,他回想一生,只覺處處郁悶,無人可敘說,只想到了闵仙柔,倒不是還有什麽不軌心思,只為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湛凞這吃醋的小心眼,記恨還不及呢,那會闵仙柔見他?就是他死後也只命人草草一葬。

聖啓十六年三月,皇子湛榮被封安王,皇帝賜了城北一座府邸作為王府。四月初十三,正式在朝堂上頒旨。散朝後部分朝臣過來道賀,見這位十六歲的小王爺雖樣貌有些平淡,但态度謙和,周身自有股儒雅之氣,也覺其可親可藹。

湛榮微笑着周旋一番,趕緊出宮回王府,才進府門,就見有個面如冠玉的少年沖他抱拳嬉笑道:“王爺,安王爺大吉。什麽時候會有王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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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榮笑着擺手,“好你個董昭言,居然打趣到本王身上,閑散王爺,只願逍遙便好。”

董昭言收了笑臉,低聲道:“這裏不方便說話,去內室,我爹帶了個人來,對你大有助益。”雖然他董家将殘餘死士全部布置在了王府,又将進王府的人挨個篩選過,但謀劃大事,小心為上。

湛榮會意,疾步來到內室。董世傑如今留着胡須,更顯風流爾雅,見王爺來了,還是跪下施了一禮。

“舅舅不必多禮。”湛榮忙将其攙扶起來,“只是您來王府,母皇恐怕會多心。”

董世傑道:“無妨,平日你我接觸寥寥無幾。先皇後又是臣的妹妹,臣來賀喜一下,即刻離開,皇上不會因此定臣的罪。”

“這位是?”湛榮點頭,見董世傑身邊還站着一人,頭戴鬥笠臉黑紗蒙面。

“你放心。舅舅和他是坐轎而來,直進了王府才下轎。無人瞧見。”董世傑介紹道:“此人名叫韋廿陽,暗中勢力不可小觑。王爺放心,此人是馬志潔推薦而來,絕對可信。”他從懷中掏出一份信件,“此乃馬志潔書信,請王爺看完後立即焚毀。”

湛榮面上露出不情願的意思,勉強接過一看,皺眉道:“馬志潔素于本王無交集,怎生給本王推薦起幕僚來?舅舅休提什麽暗中勢力。本王身為湛氏血脈豈容宵小胡鬧?”他心裏明白,暗中就是見不得光,參與其中可就回不了頭。性命攸關,怎能不猶豫?

一旁的蒙面人卻譏笑道:“王爺宅心仁厚,別人恐怕不會有此善心吧。”

湛榮被高旭教導得特別謙讓,也不生氣,只問,“何出此言?”

董世傑接話,“外面都在傳言,王爺是湛氏的嫡親血脈。無風不起浪。臣相信若是認真查找,定可尋到蛛絲馬跡。王爺已然威脅到別人尚不自知,就憑着血脈,這逍遙王爺您是做不得了。難道要等到大禍臨頭您才能醒悟嗎?聖啓八年之後,公主對您态度如何?王爺心中自會比較吧。”

湛榮沉默,當初尚在幼學之年,不過是見湛滢有娘親疼愛,心中一時嫉妒伸手推了一下而已。此後歲月,兩人甚少碰面,只是點頭招呼,再無交情。可見自己在湛滢心中已無好感。真要做了閑散王爺,那真是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下場可想而知。只是,他苦笑道:“昨兒母皇特定宣本王進宮,說安者,安分守己也。再者,當初母皇多次在朝野提到,将來大端是女皇的天下。本王還是安分守己的好。”

那個蒙面的韋廿陽嗤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王爺即是皇室親裔,本該雄心壯志博取天下,竟唯唯諾諾做小家婦人狀。登大位者當順應天意。說句大不敬的話,男尊女卑本是天理,女皇才是異數,如今百姓早渴望天下歸于正統,王爺授意于民心啊。您飽讀史書,該明白世事無常的道理。歷朝歷代多少登基為帝者,做皇子時都是忍辱負重被人看低,其中還多是聖明之君。聖人雲,天與弗取反受其咎,王爺賢名于天下,卻不圖謀進取,将來性命堪憂矣。”這人的意思很明顯,所謂太子儲君不過就是個名號,史書上寫明了,許多皇帝都曾是篡謀大位,只不過成王敗寇,粉飾而已。

湛榮這才正眼打量這位韋廿陽,深深施禮一禮,“先生大才,小王受教。”他看了一眼董世傑。董世傑見他眼中還有疑惑,知道他還是不能相信韋廿陽,于是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湛榮訝異不已,忙道:“小王何德何能,竟得當世三位大才相助。請受小王一拜。”說着,深深拱手鞠躬。

韋廿陽忙跨步扶住湛榮,“素問王爺禮賢下士,今日一見,名不虛傳。王爺放心,我與馬兄皆是真心想為天下百姓圖謀福祉。只是他在暗中更有利行事,望王爺見諒。”

湛榮嘆道:“非是小王謹慎,此事太過重大,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啊。”

“父親與兩位叔叔自然不會讓王爺置于風險之地。凡事皆暗中謀劃,自有馬前卒出面,再如何也牽連不到王爺。”許久不說話的董昭言笑道:“公主小小年紀便喜好游歷玩耍,言官都上了多少次折子勸皇上約束公主了?公主又被皇上斥責了多少次?王爺不是不知。而且上次皇上在禦書房考察王爺和公主的學業,公主居然連文言文都寫不出,對仗、音律、格式完全不通,只能拿白話敷衍,您也瞧見皇上那臉色了。可見皇上對公主也不是一味滿意的。王爺的機會便在這不經意之間啊。”

“湛滢貪玩,學業确實有些落下。但母皇也只是訓斥而已,何況還有皇後幫忖着。”湛榮搖頭微嘆道:“小王要的是萬全。”

董世傑道:“王爺,今晚同慶樓,臣與韋先生、馬大人共商對策。”

“京中耳目衆多。你等需要小心。”

“王爺放心,同慶樓老板是臣的人。那裏去的都是達官貴人,樓上有兩處偏僻包間,有機關暗通着,誰也不知。臣等分別進入,何有懷疑之處?即便被人知道,臣等同朝為官,還不能請客吃酒?”

湛榮還是叮囑了一句,“一切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十四章

馬志潔進入包間時只見到韋廿陽,問道:“董世傑呢?”

韋廿陽嘲笑道:“我這尊容如何敢露面。我與他同轎而來,他将我放在後面小門,自己大搖大擺從正門進來。剛老板說,他遇到幾位友人,應付一下。”

“你确實顯眼,他這樣做也合理。他顯擺慣了被人瞧見從小門進反而遭疑。這些年他倒是學會小心了。”馬志潔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小王爺被你說動了?”

“我不過是加把柴,火早在高旭任教時就燒起來了。”

“不錯。你知道高旭教他什麽嗎?你知道董昭言在他耳邊常說什麽嗎?高旭教他孝時,董昭言就在他耳邊說先皇後如何疼他。高旭教他仁時,董昭言就說皇帝如何對待前朝降臣。高旭教他禮時,董昭言就說皇帝如何打壓士族。一個小孩子會明辨什麽是非,還不是任人擺弄。”

“既如此,那女人怎會還讓高旭和董家在他身邊?子孫奪嫡可是歷代皇帝的大忌。輕者朝堂不穩,重者國家覆滅。她好不容易坐穩的江山,怎會自己添亂?”

“也許就是想借此将你我一網打盡。你日後切不可突兀的去我府上,要不是那日正好有人來訪,可以借機将你混入他的随從中掩人耳目,否則後果恐怕難以預料。我你不可見面了,有什麽事教董世傑派人來傳話。我和他畢竟是同朝為臣,偶爾來往,也是同僚之誼,旁人也懷疑不出什麽來。對了,你确定不再有人監視你?”馬志潔心中還是隐隐疑慮,

“馬兄太過小心。我這副尊容站在她們面前,她們也未必認出。”韋廿陽譏笑道:“若不是這些年費盡心思拉攏了一批勢力卻無用武之地,我何必冒着風險上京來向你求助。你大可放心,依照她們趕盡殺絕的性子,若是我沒有甩開監視,她們豈容我活着世上聚起如此勢力?”他又試探了一句,“那日在馬兄府上幫我脫身之人十分不凡,馬兄可願給兄弟推薦一二?”

“不必。此人甚是低調,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得以認識此人。”馬志潔突地轉移了話題,冷笑道:“勢力?你那所謂‘屠龍會’,不過三五百人,嘯聚山林或舉旗起義都不夠朝廷派兵剿滅的,也只能讓地方府衙出面而已。如今天下太平,你借何名義起事?闵踆?範赫?闵煜?這些人,百姓恨之不及,你若真拿他們當由頭,人言就能将你淩遲。不得不認啊,治國上,她是頗有本事。大端已是民心所在,再起兵戈也無法推翻,不如借着那個小王爺,讓她江山易主,豈不容易?”

“你倒是不像你爹的兒子,倒像極了董桦,一樣老辣狠毒。”韋廿陽陰笑道:“我與她們不同戴天,此生非得出此惡氣。”

“我爹?他臨終前還千叮咛萬囑咐,讓我甘于平淡,決不能與她作對。哼,還說,我始終不及于她。她也就站着個皇帝便宜,其餘還有什麽才能?”

“有那毒婦幫着她呢。”

兩人正在聊着,董世傑從機關處進來,也不客套,直接坐下道:“想不到你我三人還能坐在一起共謀大事。這裏認識我的太多,不宜久留,咱們還是直奔主題吧。”

“你回去轉告王爺,馬某為定了上中下三策。”馬志潔飲下一杯酒,眼眸陰沉,“上策,暗中除去公主。這位公主喜歡游歷,韋兄的‘屠龍會’正好用于此。中策,控制環山省。此省地勢險要,只有怒目關和定昌城兩個入口,又靠着北狄,将來若是有了差池,王爺便可去此地安身,借助北狄力量抗衡朝廷。這是退路。下策,奪宮。三策并行而為,大業萬無一失。”

董世傑喝了口酒,閉目思量了一會,“也就上策可行,其餘,難。”

馬志潔自得一笑,“我向二位推薦兩人,朱武便是其一。至于另一人嘛,此人現今不便露了身份。”見二人不解,他又自斟自飲了一杯,微笑道:“不過他的商旅遍布大端,有和官府相交的門路,出入關隘頗為方便。若去往北狄行商,暗中支會狄王,尋找時機除去李朗嫁禍慕中原。只是要在環山省裏尋些實權之人做內應,以便在王爺去之前控制局勢。憑王爺手段收買些外省官員該是不難吧?慕中原一倒,皇帝或另派人去環山省任巡撫,或提拔當地幹員。前者初去何能了解當地政事,大可趁機架空。後者嘛,就看王爺籠絡人心的本事了。”

“你少賣關子。都是一條船上的,還要遮遮掩掩,難免讓人不信于你。還有,真引北狄入關?千古罵名啊。”董世傑直搖頭,“再者,北狄都占了環山省,難道還會吐出來給我們?且定昌城可是入環山省的必經之路,守将可都是那人的心腹死忠。”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前朝時,北狄無數次攻占過環山省,為何都是搶掠一陣就撤走?皆因北狄游牧不會農耕,那裏百姓又對其恨之入骨。如今大端才是北狄的心腹大患,只要王爺願意和北狄修好并惠以小利,他們定會和王爺聯合抗端。”馬志潔心裏瞧不上董世傑,卻解釋道:“非是我賣關子,那人身份現在确實不可暴露。其實出定昌也不難,那人商旅和官府交好,混入商旅中,通關不會被細查。”他可不想和董韋二人說起袁少華。這也是他和袁少華商量過的。奪嫡一成,他們便是功臣。不成,有柳玉陵在,正好有個退路,留他馬家一點血脈。

“那奪宮就要靠着朱武那個地痞流氓?我記得當初在豫平,那兩兄弟對馬兄可是不留情面啊。”董世傑諷刺道:“馬兄到底不肯說出那人是誰,難道另有圖謀?”

馬志潔得意笑道:“此一時彼一時。大丈夫胸懷天下,怎能小肚雞腸。你們有所不知,朱武好色成性卻受制于兄長,原本納妾九房,硬是被朱文逼着花了大量銀錢寫了文書和離了。若不是他竭力抗争留下兩個有了子嗣的妾室,他也只能守着糟糠之妻過日子,心中積怨可想而知。我與他倒是吃過幾回酒,言語間他對朝廷律法多為不滿。”他猛然變了臉色,狠狠盯着董世傑,“我已說過,那人身份敏感,實在不易洩露。為表示誠意,我已親自前來。董兄要還是不信,我便立時退出,再不管王爺之事。”

韋廿陽趕緊打了圓場,說了許多好話。

董世傑也知道見好就收,換了話題,“朱文也是夠狠,朝廷已經明示,律法改變之前所納之妾可自行處置。”他不屑道:“不過京畿衛分為內、中、外三軍。朱武只在中軍,又不是首領,何以成大事?”

“當年她奪晉之天下,如何進京成事?”馬志潔神秘笑道:“此乃萬不得已之舉,務必要做到萬全。交予我來安排吧。”

韋廿陽嘲諷道:“平日你最是畏首畏尾,怎麽陡然大膽起來?不怕眼線懷疑?”

“我平日也是和朱武在酒莊喝喝酒而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們懷疑又怎樣?無憑無據的就能定罪?現下只需勾起朱武的憤懑,待到時機成熟與他言明,何愁魚兒不上鈎?”馬志潔冷冷看了他們一眼,“真要奪宮便是撕破臉皮,再不會有退路,那時我還在乎什麽眼線!不過此事須得謀劃的滴水不漏,尚缺個關鍵人物,我還得細細尋覓。這是最後一步,現今不需緊迫。”

董世傑看不慣他高傲的嘴臉,只是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耐下性子,道:“馬兄謀劃甚好。王爺那邊,我會讓他在皇上面前多多賣力。”

韋廿陽“哼”了一聲,“再賣力又如何!她心裏早認定了儲君。與其巴結皇帝不如籠絡群臣。”

“說得不錯。若能除掉公主,王爺的大位就不用謀劃了。”馬志潔點點頭,故意問,“我看日後還是派心腹到這同慶樓互遞消息吧。我總覺得這裏不太安心。”

董世傑不滿,冷笑道:“這裏的老板給他個熊膽,他也不敢背叛我。你且放心,我有他能誅九族的把柄。”

“董兄這樣肯定,我也無話。就此告辭。”馬志潔站起拱手,轉身而去。

董世傑轉頭問韋廿陽,“你那‘屠龍會’可靠嗎?萬一敗露,不會牽連到王爺身上吧?”

“他們都是和那女人有抄家滅族之仇。你放心,我這副模樣無人認出。她就算有神仙相助,能猜到我頭上,我便當即跳河絕不連累王爺。”

“你這裝扮實在紮眼,王府或董府都不宜居住。我董家有一處民宅,本就是以前為安置隐秘之人所買的,年代早遠,現今外人無從知曉。你就住那兒吧。那宅子和王府也就隔着一條小巷。來往也方便。事關重大,我不得不小心。今兒讓你去見王爺,已是冒了天大風險。你也見到王爺了,該安心效力了吧?”

“不是我非要見王爺,說句掉腦袋的話,這就是謀反。若主子是個猶豫軟弱、一無是處之人,我可不敢将命交給他。”韋廿陽滿是憤恨,突地又問,“你我互知和那兩個賤婦之仇。但馬志潔為何願意助力我們?馬家雖說今不如昔,也被那賤婦打壓過,可馬強仍然實權在握,最後也是病逝,而馬志潔現今也是禮部侍郎,這樣歲數,官階可不低啊。那這馬志潔又是所為何事呢?我非是不信他,落難之時,他曾資助過我。而且屠龍會這些年又得一莫名富商資助,我覺得就是他口中的‘那人’。可就是覺得蹊跷。”

“确實奇怪。不過量他也不敢有異心,否則我爺爺豈不白死?”董世傑一想起那晚馬志潔送來的消息就恨得牙癢癢。後來得知,那晚京城守兵只有五千人馬,若不是那消息害的爺爺判斷失誤,就憑那些訓練有素武功高強的死士,早可将闵仙柔控制在手中。他爺爺曾說馬志潔是為了争功,他卻想不通透,董家覆滅将他抖露出來,與他何有好處?也曾想過是皇帝授意,後來和父親分析,空城計險之又險,萬一對手魯莽或識破,便萬劫不複。抗擊北狄是國運之戰,皇帝容不得半點分心,怎會用此險計誘敵,讓皇嗣血脈陷入絕境?日後再看皇帝對馬家的态度,他父親便得出了結論,這馬志潔恐怕也是有心卻幫了倒忙。這也是他為何敢信任馬志潔的原因,只是為何有心卻不得而知。可他內心始終不能原諒這姓馬的,原本夢想觸手可及,如今卻遙不可及,他怎能不恨?只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還是謀劃未來要緊。見時辰不早,他散了酒席,帶着韋廿陽沒入沉沉的夜色中。

然而,就是董世傑認為可行的其二,卻并不好實施。兩年內,他們共計劃了三次暗殺,都是選在公主出行時下手。怎奈他們的人得不到确切情報,暗殺又不是圍剿,至多二三十人,為不引起懷疑,還得分散行事,每次行動十分狼狽。反觀公主雖是微服出行,且身邊的侍衛也不多,但個個是百裏挑一的好手。交起手來這些暗殺之人往往幾個回合就被擊潰,自然也有被生擒的,熬不住酷刑,招供了許多事,皆是當年皇上下旨處置的那些犯事之人的後裔,不過他們說的首領面目實在陌生,府衙也一籌莫展,只能上折子請罪。皇上大怒,下旨大理寺選個專員負責此案,結果拖了許久還是不了了之。在折損了百來人後,韋廿陽和董世傑商議了一番,先暫且收斂一段時日,躲過風聲,靜等好時機,最好是能找到人安插到公主身邊。

時機在聖啓十七年出現了。年初湛凞下旨讓公主出宮開府,原來被大火焚毀的前端王府和前公主府上又重建了府邸作為公主府。五月一日,行了儀式正式開府。那日,登門拜訪的居然都是些老百姓,京城內外十裏八村,個個喜氣洋洋,拎着雞鴨魚肉、蔬菜特産,把他們認為好的,都拿出來獻上。這位公主也怪,正門本是自己回府或皇親國戚來才能大開的,結果她竟命人讓百姓從這裏進來,還在進門後的大院中擺下了流水席,登記了禮品後,誰來誰吃,吃完送上與禮物相等的銀錢,客氣地送人走了。

一連幾天,公主府前熱鬧非凡,好像趕集一樣。而官員卻不見蹤跡。原來這湛滢和湛榮截然相反,不喜結交朝臣,反而樂意厮混在百姓中。老百姓對公主的事跡喜聞樂見,這個說今兒公主在我家飯莊吃了三個大肉包,滿手油水。那個又說公主在我家茶館聽了一上午說書。又有說公主在我們村教訓了三個地痞。衆說紛纭中有太多虛假。

湛滢即便再如何喜歡游歷,也不會顯出身份無節制出宮。唐鹹安一直鼓勵她“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所謂萬裏路并不是要她走得遠遠的,而是讓她多出去見識民生。例如,教她節氣時,不是讓她死記硬背,是帶她出去看看節氣和萬物的關聯所在。教她農業為本時,就得讓她去看看水稻怎麽種、麥苗怎麽長,雖然自己不會耕田,但需要心中有數。每一次出宮,唐鹹安都要讓她通過觀察這些簡單的生活明白不變的正理,百姓他們想要什麽?官員們又想要什麽?士紳們又想要什麽?将來你要統治這些人該做些什麽?看透了這些便是看透了天下,日後才不能讓底下人給糊弄了。偏這位公主也是奇人,許是湛氏的血脈遺傳,半點架子也沒有。有次夜宿民宅見主家淳樸,一高興,便在離去時拍着人家肩膀,叫人家等自己公主府建好了去做客。這家人被這驚天的恩寵吓呆了,等公主走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趕緊買炮慶祝,瞬間這事便傳開了。傳到最後變了樣,各種公主出游的版本都出現了。其實湛滢也不過就邀請了三五百姓過府做客而已。但老百姓都好個熱鬧,也不管是不是請了自己,拎着東西都來看熱鬧,看到公主府來者不拒,自然都進去給自己添一些能吹噓的談資。

但這更顯得公主玩物喪志,有言官上折子用“業精于勤荒于嬉”來提醒皇帝約束公主。

湛凞內心很高興,面上做出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只是有時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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