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6)

斥嚴厲,回到後宮,她又不願拉下臉來詳細說明,而女兒心又大了,一來二去母女倆便有些隔閡,虧得闵仙柔從中調停,這才沒有導致一家人生分。

五月初五端午節,湛滢在朝上又被皇帝訓斥了幾句,散朝後到清漪宮給母後請安,見到闵仙柔後仍像小時候一樣,摟着娘親的胳膊滿嘴的甜言蜜語。闵仙柔寵溺地陪着她說了會話,見快到晌午,便笑道:“今兒過節,須得留下陪母後和你母皇用膳。”

湛滢瞬間有點萎靡,“過節自然是要陪雙親的,只是您可得和母皇說說,別再像朝上一樣板着臉對我。否則女兒可吃不下去。”

“你們兩個冤家。”闵仙柔無奈笑道:“母後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在朝中母皇對你嚴苛,那是做戲給臣子看的。你是儲君,不可疑心菲薄。”

湛滢嘟囔道:“儲君儲君,母皇也沒下旨,外面又多有人議論,還有個湛榮成天間在母皇面前做作,拉攏着臣子。女兒這個公主只是讓人笑話的。”

“你唐師傅就教你這般沒有志氣?”闵仙柔拉着女兒的手,慈愛道:“天下父母皆是一般無樣,孩子一大,都想拿出威嚴端着架子,生怕被你們瞧不起呢。當年你母皇對你皇爺爺也是這樣諸多不滿。人言議論不必理會,母後的話就等于你母皇的話。”

“母皇這麽懼內?”湛滢心情好轉,頑皮地吐吐舌頭。

“日後你也會懼內的。”闵仙柔一想到女兒成親,不是酸楚,反而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女兒的懼內樣,好和自己愛人對比一下。

“女兒知道,即墨廣袖,我未來的小媳婦。”湛滢故意苦着臉,“她怎麽還不來呀?女兒都等急了。”

“快了,你母皇已經命人去栖梧山了。”

正聊着,湛凞進來了,看了一眼女兒沒說話,直接坐到闵仙柔身邊,說道:“傳膳吧。”

闵仙柔趁着女兒不注意,狠狠擰了她的胳膊一下,提醒她對女兒态度好點。湛凞沒有防備,疼得忍不住“嘶”了一聲。

湛滢偷笑,她早瞧見這一幕了。用膳時,她仔細觀察,母皇似乎和母後說得一樣,面上端着做母親的架子,但給她夾的菜卻都是她最愛吃的。她心裏激過一絲暖流,可一想到外面的那些流言,又心痛忿恨起來。

這午膳其樂融融,闵仙柔一直露出淡淡微笑,從心裏透着安心,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兒時和湛凞扮過家家常玩這樣的游戲,只不過那時的女兒是用個布娃娃代替,而現今這個活蹦亂跳的女兒更讓她貼心。這舒心溫暖的感覺一直持續到女兒離去。待到只剩她二人後,湛凞長嘆,靠在榻上閉目道:“今兒早朝,有人彈劾慕中原,說他勾結北狄危害大端。”

“多少年都沒人拿慕中原說事了,現在突然說事,必有蹊跷。”闵仙柔蹙眉,“你打算如何辦?”

“通敵罪名極大,又是當着群臣面彈劾,況且現在邊境戰事頻繁,所有臣工都建議徹查,我若強行壓下,朝野定會議論紛紛人心猜忌,反而給有心之人可趁之機。我已下旨鐵勁松去環山省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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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仙柔沉吟半響,道:“他們難道是想圖謀環山省,然後勾結北狄抗衡端朝?”

“真如你所說,那這一徹查,慕中原怕是要遭殃。”湛凞眯着眼睛,道:“我已密旨讓雪明銳回京入公主府做個典儀。不能讓慕中原之事牽連其他。”

“你還不打算除去他們?”闵仙柔眼中閃過一絲不滿,“非要出了什麽事你才甘心?”

“現下不行,滢兒壓根就沒經過風雨,那三次暗殺都算不得事。”湛凞不以為然,“委屈他一個慕中原,換我女兒成長,是他做臣子的榮幸。”

“你啊,你和父皇一樣,非得讓孩子心裏別扭一陣才舒心。”闵仙柔無奈得搖搖頭,“你可知今兒一大早安王府上來了個絕色美人,聽說樣貌不輸于我。你兒子正準備用美人讨好你女兒呢。”

“什麽我兒子?”湛凞冷哼一聲,“滢兒連這點定力也沒有,江山也不必交予她了。”她奇道,“董家在湛榮身上下了血本,所有死士全部用來護衛王府,你又如何派人進去探查?”

“死士也是有血有肉,又不是鐵板一塊。”闵仙柔微翹嘴角,“今晚的王府要有好戲看了。”

但戲卻沒有上演,原因是湛榮舍不得。今兒散朝後,湛榮去禦書房給皇帝問安,再想去清漪宮給皇後問安時,湛凞卻借口闵仙柔身體不适打發了他。他面上關心地問了皇後的身體,心裏恨得牙癢癢。他恨闵仙柔更甚于湛凞,因為董家自幼給他灌輸的就是皇後如何專寵陷害先皇後的,要是先皇後活着,他即是嫡子又是長子,會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他能不恨嗎?回到府中發現董世傑父子和韋廿陽都在,頓感不悅,這個時候應該更加小心,怎麽這三人又在一起出入王府?他如今已經十九,不欲再被人掌控,偏這董世傑仗着是自己名義上的舅舅,帶人出入王府很是随意,他不滿已久,面上卻還和善道:“今兒過節,舅舅和韋先生怎麽來小王府中?”

董家父子但笑不語,韋廿陽奸詐笑道:“屬下等給王爺獻上一件‘寶物’。此寶物名為‘晏安蓮’。”

“一個女人也能讓舅舅和韋先生親自前來?”湛榮不以為然。

董昭言雙手一拍,兩個侍女并排而來,快到湛榮眼前緩緩分開。一瞬間,湛榮眼睛都直了。他見過闵仙柔,一直認為天下女子再沒有比得上這位皇後的。可今天所見,這位女子單就樣貌而言竟不輸于闵仙柔。他只覺一陣陣目眩神迷,心中如擂鼓般令人渾身戰栗。他這幅癡呆樣并沒引起嗤笑,當初任誰見這個女子也是這樣。等勉強冷靜下來,湛榮沉默不語。

董家父子和韋廿陽有些急了,他們送晏安蓮就是讓湛榮将其轉送給湛滢,美人計最是好使。可見王爺這樣子,根本就想私下留住。天下之大,找一個這樣的美人很不容易。如今關鍵時刻,不能為一己私欲壞了大事。這三人苦口婆心勸說了一番,原本定好請公主過府過節的計劃也不提了。董昭言都紅眼了,要是這樣的下場,他還不如求父親讓自己将美人留下。偏湛榮就是不說話,等到天色已晚,他才陰陰說了一句,“本王考慮考慮。”

董世傑沒辦法,恨恨道:“王爺,臣和韋先生都吃過美人虧。臣勸王爺還是仔細想想,要江山還是美人。想好之前,還請王爺讓晏姑娘獨處別院。”意思很明顯了,在你做下決定前,你得讓這姑娘是完璧。

湛榮不耐煩,揮手讓他們走。雖被美人迷暈了頭,但輕重他還是知道,這樣的美人,得了江山也未必能找到一個。沒江山有美人,他也沒命享受。一連數十日,他陪着晏安蓮琴棋書畫談天說地,更加魂不守舍難以決斷,索性稱病不出,反複思量。月半,董世傑和韋廿陽又悄然進府,他以為還是來勸他大局為重,所以想借口不見。董世傑直接帶人闖進了內室。他差點要大發雷霆,想了想還是拼命壓抑住,但臉色已是不好看,冷冷道:“舅舅這是何故?”

董世傑不去看他臉色,急道:“皇上下旨讓即墨廣袖入住了公主府。”

湛榮一愣,“即墨廣袖?何人?”

韋廿陽板着臉,“王爺即使沒去過端地,也該聽過傳言吧。除了當今皇帝,湛氏歷代娶得都是即墨氏。王爺還不明白嗎?”

湛榮大驚,“你是說,即墨氏便是太子妃?”

“傳說即墨氏是雪山上神裔一族,就是他們在保着湛氏江山。而皇帝之所以沒娶即墨氏,是因為當時恰好即墨氏沒有年紀相當的嬰孩。王爺要是能娶了即墨氏——”韋廿陽不再說了,心裏生氣,原來安王也是個好色之輩。

湛榮趕緊恭敬,道:“小王這就去公主府拜訪,瞧一瞧情形。”

他急忙前去,所見所聞卻滿心失望。湛氏和即墨氏是親戚,他也姓湛,借口探親很恰當。可當湛滢推着輪椅出來時,他只覺得大失所望。這就是所謂神裔?一個癱子,若不和晏安蓮比較,也算是清秀佳人,這樣的即墨廣袖怎能入得他的眼?娶了她而舍了晏安蓮,用珍珠換魚目,任誰也舍不得。

湛滢十分不爽湛榮下眼相看的目光。她自幼常常在外游歷,三教九流什麽人沒見過,深知瞧人不可瞧面,定要識心。這個蠢貨,不知她未來媳婦的好。

初見即墨廣袖,湛滢對她那雙殘缺的腿更多的是憐惜。這位淡雅如菊的女子絲毫不以自身的缺陷為自卑,無論面對何人,始終從容不迫,親和待人。湛滢能看出來,未來媳婦不是為了收買人心而虛假做人,那種真誠、那種真正視蒼生平等的胸懷是發自內心的流露。只有一點讓她得意,在自己拿話逗弄時,未來媳婦可會面紅耳赤不知所措。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從即墨廣袖住進來後,湛滢便得了樂趣,“玩”得不亦樂乎。再加上好似歡喜冤家的雪明銳和龔唯馨天天鬥嘴,讓她的日子過得好開懷。

公主府的典儀是該分正副職。這龔唯馨是公主親自任命的典儀。此女是聖啓十四年的狀元,也是大端第一位女狀元,自幼家境貧寒,因住在尼姑庵旁,主持見她聰明伶俐便教她認字。後來也是因為認字便在書院做些打雜的活,就是靠着不經意地旁聽,龔唯馨顯露出驚人的天賦,被個老教員發現并細心教導。只是她父親迂腐,一味要求她嫁人。細看下她五官倒也精致,但因為面皮太過黝黑一直無人提親。在二十五歲時雙親逝去,她這才收拾行囊上了京參加大考,竟一舉奪魁,被皇帝安排做公主陪讀。公主開府後又做了典儀。怪就怪在,人人都知道龔唯馨是個待人可親的溫柔女子,偏偏和剛來做副職的雪明銳不對付。一個是魁首,一個是幼年榜眼。俱是才華橫溢,拌起嘴來旁博引證精彩異常。湛滢也不去勸,像是唯恐天下不亂,時不時還笑嘻嘻插上一兩句,加油添醋。直看得即墨廣袖和唐鹹安無奈微笑。

湛滢小日子過得舒心,湛榮卻過得鬧心。他回府後,已經下定決心将晏安蓮收為外室。自朱文借買賣人口案抄了青樓以來,各地官衙紛紛效仿,聖啓九年後,全境已是不見妓倌。這所謂外室便是有錢人家因為無法納妾而暗中豢養的女子。多數用金錢引誘,讓一些女子甘心做見不得光的暗妾。他是王爺,想要娶妻只能上表皇帝,得到聖旨。就憑晏安蓮的身份,他也不能明娶。納妾更不行了,皇帝早昭告天下,為做表率,皇室之人一律不準納妾。不過為了晏安蓮,他甘願冒風險。

董家父子和韋廿陽知道後急火攻心,掩人耳目般進來王府,苦口婆心勸說,怎奈湛榮就是不聽。最後韋廿陽請來了晏安蓮,将湛榮的意思一說。晏安蓮當即拔出簪子指着自己喉嚨,決然道:“安蓮為父報仇願舍棄一切,若王爺強行将安蓮留下,安蓮唯死明志。”

湛榮心痛得差點落下淚來,“何苦來哉?姑娘的仇,本王定會替你報的。以身侍敵,姑娘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會難安。”

晏安蓮凄然道:“王爺如何替安蓮報仇?安蓮說句該死的話,若不登上大位,王爺您自身難保。為今之計,除去湛滢才是上策。然公主府內外皆是皇帝精心挑選的侍從,護衛地密不透風。湛滢一舉一動,王爺等一無所知,如何行事?如今即墨氏已入住公主府,此女來歷朝野盡知,分明就是未來的皇後。殊不見以往和王爺親近的大臣皆因此而疏遠王爺嗎。生死存亡便在此刻,王爺還要自欺欺人?”

湛榮氣得渾身發抖,一片真情竟換來這女人的不知好歹,居然還當着臣子的面斥責自己,讓他堂堂一個王爺顏面何存。賭氣之下,他恨道:“來人,去公主府下帖,本王明晚請公主過府看戲。”說完,他立時後悔,張張嘴想要趕緊喚回下人,但董世傑趕緊插話,讓他來不及反悔。

韋廿陽嘆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王爺,屬下的經歷便是王爺的前車之鑒。”

湛榮蔑視地暗想,豈有此理,竟拿本王和你比。你是自不量力惹禍上身,本王卻是要将美人拱手相讓,豈能相提并論。但事已至此,他也沒辦法,只能好好和四人商量了一番。

次日,湛滢自然是如約而至。名義上的兄妹倆感情疏離,所以接到邀請的湛滢雖然知道其中肯定有名堂卻摸不準情況,于是找來和唐鹹安商議。唐鹹安卻說,世人不知安王與公主私下不睦,安王人前又慣于虛僞,總是做出友愛之像。公主若是一味抗拒,世人豈不說您心胸狹隘不知尊重兄長?況且在安王府中,即便他身邊如董家之流想加害于您,但安王也決不會讓您出事,自找禍端。您大可放心。

果然宴席之上,一切風平浪靜。湛滢悠閑吃喝,湛榮卻緊張異常,他身邊的貼身太監平實提醒過他,韋廿陽、晏安蓮,甚至包括董家,都對皇帝恨之入骨。萬一他們根本就想殺了公主,致使國無儲君天下動蕩。那他可就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公主在他府上出了事,他即便成了湛氏唯一血脈,皇後是決不會放過他,誰都知皇帝最寵愛皇後,肯定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條。這太監平實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事事為他考慮,可以說最得他信任,是決不會害他的。但是這王府中護衛的死士和招來的雜役都是從董家而出,他何如放心?平實請命,親自試嘗每道菜。他雖然心疼,也無奈。暗下了決心,此事過後,一定将王府“清洗”一遍。

臨到戲快唱完,湛榮神秘笑道:“皇妹,皇兄送你件寶物。”說完,一揮手。

一陣絲竹之樂響起,戲臺前猛然被罩上了一面薄紗,內裏影影綽綽顯出個人影,款款坐下。陡然間四周一片寂靜,片刻,琴聲和着歌聲悠揚飄出。湛滢微閉着眼睛,細細欣賞。一曲終了,不由鼓掌叫好。突然幔紗落下,女子步步生蓮搖曳而來,走到湛滢面前口吐春蘭,柔柔道了聲“公主。”

湛滢只覺幽香撲面,一下睜圓了眼,又立即眯縫起來,足足打量了此女一盞茶的功夫,然後轉頭看向湛榮,笑道:“皇兄也豢養了歌舞女?”如今沒有什麽青樓、花魁、納妾可以得意炫耀,大戶人家就養了些歌舞女在家做為招待客人助興之用,但只能如此而已,旁的心思除非歌舞女自願,否則被告到官府死罪一條。但是皇帝不喜奢華,所以皇子和公主的府中自然不會有違背聖意的事。湛滢這樣問,也是諷刺湛榮表裏不一。

湛榮只微微一笑,看似不在意道:“皇兄可不像皇妹你見識多廣,成天間只會悶在書房,哪裏會欣賞什麽絲樂歌曲。此女名為晏安蓮,幼時便父母雙亡,家中再沒別人,後投身到一歌舞班四處獻唱。前不久有個府中的奴才出門辦事遇到此女獻唱,便帶了進來想讨好皇兄一番。可皇兄一介粗人實在欣賞不來,聽聞皇妹出宮最喜歡去些酒肆茶樓聽聽小曲,便想着送與皇妹了。皇兄已經付了她三年的銀錢,皇妹只管帶回府中好好聆聽。”這話說的十分違心,不自覺地,手已是緊緊捏住酒杯。

“皇兄對我的事倒是上心。”湛滢淡然笑道:“皇兄若是粗人,天下可就沒有文雅之輩了。母皇和朝臣們對皇兄的學識可從來都是交口稱贊的。不過,”她眼睛一眯,眉毛一挑,盯着湛榮看了半天,突然笑得開懷,“既然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

湛榮本被湛滢瞧得心裏發毛,但還是希望湛滢拒絕,乍聽到湛滢同意,面上笑得都有些僵硬了。又見湛滢攜手美人而去,頓覺心裏流血。

公主府中各人見公主親自帶回來個絕色美人,想什麽的都有。連唐鹹安都吓了一跳,趕忙跑來想要一探究竟。

湛滢命人将晏安蓮安頓好,轉身迎進了唐鹹安,見老師焦急的模樣,噗嗤一笑,“老師見過本宮的母後嗎?”

唐鹹安一愣,“臣沒有見過皇後娘娘的天人之姿。”

湛滢話鋒一轉,嘆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領回來當幅畫看,也是養眼。”

唐鹹安欲言又止,他是越來越猜不透公主的心思。按理年方十七,正是春情萌動之時,為美色而沖動人之常情。可瞧公主模樣似乎不像有垂涎之意。這弄來這樣一個女子,又是為何?難道也不怕即墨姑娘多想?還是靜觀其變,若是有出格之事,自己就算拼着被公主厭惡,也要上報皇帝。想到這,他不再多說,躬身施禮退去了。

之後,公主府內的日子讓衆人直覺詭異。這位公主竟帶着即墨姑娘常常去欣賞晏安蓮的天籁歌喉。有時侍女們明明見到晏安蓮當着即墨顧姑娘的面,毫無顧忌對着公主暗送秋波,偏生公主半點也不見局促尴尬,只笑呵呵贊揚兩句。連外面有關公主府裏争風吃醋的漫天流言,也絲毫引不起公主的焦急。公主府的衆人都是皇帝親自挑選,對公主忠心無比,現在的情形,個個都擔心不已,尤其是貼身的侍女魚躍、鳶飛。二人跑去找素來得公主尊重的唐鹹安商量,這位長史撚着胡須微微一笑,穩如泰山。他從公主的作為中已經明白了公主的用意,暗自對“徒兒”贊嘆不已,同時又對自己很是得意。

轉眼到了七月初七,京城熱鬧非凡。湛滢纏着即墨廣袖,非要帶她出去逛逛。即墨廣袖無奈,只得随着。微服出了府,才走幾步,聽人說雲淨寺更是熱鬧。湛滢心癢,立刻命令出城。

魚躍、鳶飛只得苦着臉招呼侍衛緊緊護着。到了之後一見寺廟四周滿是各式各樣雜耍藝人、叫賣小販,她們更加緊張,根本沒心思過節,只緊盯着主子。随着人流越來越多,二人也不安起來。相互商議一下,魚躍去找主持,告之情形。而鳶飛則借口即墨姑娘坐着輪椅不太方便,請求主子去休息一下,等人流散去些再出來游賞。

湛滢覺得有理,熟門熟路帶着即墨廣袖來到當年她娘親住過的小院落。這個院落一如當初,只是匆忙趕來的主持卻換了人,空明大師早已逝去,現今是其得意弟子悟性大師擔當主持。悟性早就認識公主,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直接道:“公主安心休息,老衲在四周已布置了暗哨。”

湛滢笑道:“今兒人多,你去忙你吧。這裏本宮都熟悉,等會随意轉轉就好。”

“老衲告退。”悟性也不客套,又念了聲佛號就退下了。

湛滢閑不住,喝了口茶,只講了些此處和她母後的淵源,便推着即墨廣袖出來,順着荷塘往山間走。這裏涼風習習甚是舒暢。兩人沉默下來,融入山景中互相感受着對方,心裏均是一片安寧。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聲喧鬧打破了這美好。湛滢皺眉不滿,轉頭尋去,不遠處林中有一六角木亭,亭外幾步處站着十來個小厮,亭中圍坐了五六個華服公子,石桌上杯盤狼藉,可見已在這兒吃喝多時。她不想讓這胡鬧破壞她和即墨廣袖之間的平靜,轉身剛要走,耳邊卻傳來幾人的聒噪讓她頓住。

這人些明顯喝醉了,說話聲音高亮。“前有闵仙柔、後有晏安蓮,天下最美的女人都歸了皇帝家了。”“誰說不是呢,可惜啊可惜。吾為天下男人痛哭耳。”“有何可惜?當年皇後還嫁過男人呢。也不知誰能弄得她舒服?”“皇帝豈不是被戴了綠帽子?”“其實外面早有傳言,皇後跟着皇帝前就懷上了公主。王爺才是真正皇家血脈,只不過王爺是皇帝在潛邸時厮混的私生子而已,為了天子名聲,才假做抱養的。”“我也聽說了,外面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想想也是,自古哪個皇帝會撿來孩子讓他做王爺的?”“謹言慎行,你們不怕人聽着,你們做官的爹還怕呢。”“這荒郊野外的,誰他媽來偷聽,再說,皇後下賤還他媽怕人說?”——

湛滢再也忍不住,憤然沖過去,對着那幫人拳打腳踢。那幫纨绔哪是願意吃虧的,招呼小厮過來要對湛滢出手,卻被湛滢突然出現的侍衛三五下就打趴了。

湛滢咬牙切齒,“給本宮往死裏打。”

這一聲本宮,讓那些纨绔驚得立刻醒了酒,抱着頭哀嚎不已。

即墨廣袖忙制止道:“真要死了這麽些人,府衙豈會置之不理?追查下去,勢必牽連到你。何況這些人中還有官宦子弟。”

湛滢其實早發現董昭言在列,故意裝作看不見,陰森冷笑了一聲,轉身推着即墨廣袖離去。

這幫纨绔吓得面如死灰癱軟在地。好半天,董昭言才勉強起來,步行不穩地疾跑回府,結巴地将事情對董世傑言明。董世傑氣得抄起茶盞就砸向兒子,“你是安王的陪讀,在別人眼中一言一行皆會被誤解為安王授意。如今關鍵時刻,你這樣落人話柄壞了安王大事,我董家便會就此完矣。”

“兒子平時已經夠小心了。誰知道公主去那麽偏僻的地方。”董昭言嘀咕道:“爹您先別說孩兒,還是想想如今怎麽辦?”

董世傑也沒主意,找來早已不理府事的父親商議。董平如今想開了,不管董家如何,都只會是皇帝的眼中釘,不如放手一搏。只是馬強一死,他便有些自憐,也覺得精力大不如前,幹脆将所有事物全部交予兒子處置。今兒聽到孫子所為,雖哀嘆其不争氣,但也費心出了主意。董世傑趕緊依言去辦。幾日後,朝野盡知,公主在游山之時,非要強占別人早已在歇息的木亭,一言不合,便縱奴行兇,打傷了幾位官宦子弟。這出惡人先告狀的戲唱的十分刁鑽。事關皇後的顏面,無論如何公主都不可能在朝堂之上當面對質,這啞巴虧是吃定了。即便告之皇帝,信不信還要兩說。皇上若不信,更會對公主厭煩。若是信了,人言議論紛紛,這信也只會是半信半疑。信疑之間,皇帝決不會明着怪罪這幾個官宦子弟,否則還不叫世人說她故意偏袒。為防皇帝心中有郁結将來暗着對付他們,董平還有後計。叫幾位官宦幫着自己兒子去公主府外請罪,這是做給世人看,也是給皇帝臺階下。

有禦史為此在朝上參了公主一本。皇帝臉色難看之極,想要斥責卻見公主并沒上朝,于是非常生氣地下旨,命公主在府中反省,無旨不得出府。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五章

湛滢接到聖旨,不怒不驚,淡然處之。叫人在小花園中擺了三個精致小菜,冰鎮了一壺上好的的梅子酒,又命人請來即墨廣袖,談天說地好不惬意。酒喝到一半時,又心血來潮讓人叫了晏安蓮唱上一曲。

嬉鬧到太陽偏西,魚躍急匆匆而來,俯身在公主耳邊低語了一句。湛滢站起打了個酒嗝,揮手讓晏安蓮退下,自己推着即墨廣袖來到了書房。一進門,趕緊跪下請安,口喚“母後”。即墨廣袖忙命貼身侍女攙扶她跪下,被一雙纖柔素手給按住了。

“你身子不便,別多禮了。”闵仙柔微笑道。又掃了一眼四周,感嘆道:“想不到你母皇竟将這裏修複的和以前一樣。”

“女兒知道。原來這裏是公主府和端王府兩處,現在合并為一處了。”湛滢親自接過鳶飛遞過來的茶奉給娘親,又揮手讓所有侍女全部退下,等屋內只剩下娘親和即墨廣袖,才站起笑問:“母後今兒怎麽微服來此?難道是想感懷一下當年您和母皇在這裏的激情歲月?”

“盡學你母皇,又不正經。”闵仙柔微微又一絲嬌羞,立刻又恢複了常态,輕輕呡了口茶,“今兒為什麽不上朝聽政?”

湛滢站在娘親旁,笑道:“昨晚晏安蓮說是新近做了首曲子,女兒便在水榭設宴和廣袖聽了聽。哪知曲子太長,廣袖吃醋又不肯先行回去休息,腿腳便受了涼,早上起來有些疼痛,女兒擔心便沒有去上朝。不過母皇放心,已用藥水熱敷過,沒事了。”

闵仙柔瞅了一眼臉現紅暈、神色忸怩的即墨廣袖,輕松笑道:“你也是,怎憑她胡鬧?她們湛家最要有人管着,否則得上天呢。”又對女兒直嘆道:“廣袖這般了,你今兒怎麽又拉着她胡鬧?”

“娘,您有所不知。是女兒失察,昨晚是在水榭處,夜裏又濕又寒。大夫說了廣袖要多曬太陽,所以今兒特地拉着她在陽光足的小花園出來坐坐。”湛滢又走到即墨廣袖身邊,沖着她擠眉弄眼,竟是做些鬼臉。

即墨廣袖臉紅耳赤,推開這“賴皮猴”,小聲對闵仙柔嘀咕道:“娘娘別聽她胡說。”

湛滢秀眉一挑,不滿道:“你不吃醋?”

見即墨廣袖羞得手足無措闵仙柔趕緊解圍,“好了好了,說正事。莽夫才只會用拳腳反擊,但母後知道,我的滢兒決不會是莽夫。”

“母後您這麽聰明,怎會猜不到女兒的心思?”湛滢故意撒嬌道:“那些混賬子嚼舌根的流言,早八輩子就被母皇澄清了,偏這時候又翻出來亂說,可見是存心為之。其實我早瞧見董昭言了,就是要狠狠毆打他。董家見我越恨他們,便會越害怕,更會加緊撺掇湛榮造反。再者,師父也叫我多學學母皇在潛邸時的所為,示敵以弱。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只要母後您在,他們便不會将我看弱,不如示敵以仇,打草驚蛇嘛。”她的神色不像剛那麽興奮,“母後您放心,那些個流言我一點沒放在心上。”

“是嗎?那為何我兒臉上還有一絲悶悶不樂?”闵仙柔慈笑道:“滢兒相信母後,卻不相信母皇,是也不是?”

湛滢低下頭,半響才道:“母後,我不瞞您,您和母皇的事我都派人詳查過。有太多人可以證明前晉所謂永平公主大婚是場鬧劇。而母皇就不同了,就連那些端地來的将士都知道母皇在潛邸時的——”她猛然頓口。

“在潛邸時的什麽?荒唐?胡鬧?”闵仙柔輕輕一笑,“你不信流言親自查證,難能可貴。有些事最怕半信半疑,何況事關雙親?答案或遠在天邊或近在眼前,你自己去尋吧。旁人哪怕是母後再如何證明你母皇的清白,你若自己找不到真實證據,始終會心有郁結。”她放下茶盞,站起道:“母後該回了,否則晚膳你母皇見不到母後,又該唠叨。真正狡猾的野獸總是善于隐藏在暗處,不逼急了是不會露出爪牙的。你在京中所為不過是小打小鬧,戳不到他們真正的痛處,他們才不會亡命一搏。”

“母後有何妙計?”

“這幾年來江湖上有股勢力號稱‘屠龍會’,與廟堂有所勾結。你微服去孟陽吧,那裏暗潮湧動,查一查,說不定有大收獲。”

“母後的意思,我這閉門思過是掩人耳目?可母皇那兒——”

“這也是你母皇的意思。她其實骨子裏最疼你了。等你将來有了孩兒,你就明白了。對于孩子而言,雙親的溺愛是害人,只有讓孩子經歷風雨的磨砺才是大愛。”闵仙柔有些不舍,蠕動了幾下嘴唇,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湛滢送別了母後,心中複又燃起高昂鬥志,回到房中後進了一碗粥,反複思量一番,叫來了魚躍、鳶飛,命令道:“去收拾一下包裹,在府中挑選四個最幹練的侍衛,明兒一大早和本宮去孟陽。”

這兩個侍女相當于銀月和子端在皇上身邊的地位,武功、機智俱是不俗,自小就跟着湛滢,十分熟悉主子的脾氣。魚躍道:“殿下,您以往微服可都離着京城不遠,這次怎麽就去了孟陽?而且還只帶四個侍衛?皇上和皇後娘娘知道嗎?”

湛滢笑道:“哪兒這麽多廢話?沒見母後過來嗎?”

鳶飛也道:“可是您這次出的是遠門,您還只帶四個侍衛。這怎麽可以?您的安危可關系到咱大端。以往微服,明着暗着都至少百來人,要不您再多帶點?”

“以往招來的幾次刺客,你們還沒看出門道?”湛滢搖頭笑道:“到底不是本宮的唐師傅。那幾次行刺之人組織淩亂、進退毫無章法,說明均是臨時得知本宮行蹤而起意,說明本宮身邊沒有細作。那他們是如何得知本宮行蹤?排場!這些個侍衛即便換了便服,架勢還在那兒。若是被那些個叵測之人無意碰上了,還不起疑?稍一打聽不難猜測。原來本宮的意圖是打草驚蛇,想讓他們猖狂早些露出狐貍尾巴,也就不做改變。今次可不同,打蛇捏七寸,蛇還不得和本宮玩命?真正微服才是安全保障。”她心中還有一層意思沒說出來,母後都同意她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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