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燃爆點27

次日早上,醒來後,程錦依然先去查看手機上的新信息,但這次沒有收到案件信息。

他放下手機,起床穿衣服,然後去洗漱,照鏡子時看到脖子上有牙印,他摸了摸,快速洗漱完,走出衛生間,走到床邊彎腰捏住楊思覓的臉:“思覓,我是不是應該給你買點磨牙餅幹?”

楊思覓任程錦捏了幾秒,然後猛地偏頭咬住程錦的手指,咬得很重。

程錦倒吸口氣:“……哎,輕點輕點!”

從虎口把手搶救回來後,程錦拇指上也多了一圈牙印,沒有破皮,但印痕很深,隐秘的疼痛紮進了皮膚深處,久久不散。

程錦嘆氣。聽說小貓會掌握不好力度,需要大貓教它,但楊思覓已經是只“大貓”了,是沒法教了,要是非要教,那怕是會造成逆反。

“來,我也讓你咬。”楊思覓仰起下巴,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謝謝你了啊。”程錦搖頭,拉他坐起來,然後忍俊不禁,“你頭發翹起來了,太可愛了……”

“哦。”楊思覓自如地切換角色扮演,他撅起嘴,用幼稚的聲音說,“哥哥,要親親!”

“……好好好,親親親。”程錦笑得不行,胡亂地在楊思覓臉上亂親了一通。

之後,折騰了好一陣,程錦才把楊思覓那頭毛給捋順。

期間楊思覓一副随程錦折騰的事不關己的樣子,似乎頂着一頭亂翹的頭發并不會影響他出門,這大概就是天生麗質無所畏懼吧。

吃完早餐,特案組來到公安局,夏立誠迎面朝他們走來,他臉色不太好,特案組衆人紛紛在心中猜測原因。

楊思覓:“老彭翻供了?”

“……”夏立誠道,“沒有。不過——”

“出現了新的證據?”步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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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夏立誠看向程錦,他看到了程錦脖子上的牙印——實在太明顯了,不過他這會兒沒精力去琢磨這種小事,他愧疚地道,“是我們這邊的疏忽,差一點就導致了嚴重的後果。”

小歡眨巴眼睛:“什麽疏忽?”

程錦擡手示意大家安靜:“都別插話,讓夏副局說完。”

夏立誠要說的事昨晚韓彬已經跟程錦稍微提過了。

昨天,在程錦的“要求”下,夏立誠讓人把賀明正家中的兩個木箱搬回了局裏,這兩箱子中裝的都是雜物,不像它們的鄰居,肚子裏裝了雷管。

因為程錦對兩箱子念念不忘,技術隊那邊便仔細檢測了一下箱子內外,結果在一個箱子中發現了血跡。

那個箱子中裝着一些老玩具,其中一個鐵制玩具的粗糙鐵皮上有少量血跡,應該是血液的主人因為某種緣故被這個玩具劃傷了皮膚,流了血。

這個玩具被送到DNA檢驗室那邊進行檢驗,今早結果出來了——

那血不是老彭的,但血跡主人和老彭的DNA相似度高達99.99%。

也就是說,血跡的主人是老彭的兒子小彭——彭華。

夏立誠道:“我們推測彭華是在撬開箱子翻找雷管時不慎劃傷了手留下了血跡。”

“也就是說,偷雷管的不是老彭,而是小彭。”葉萊道。

“但老彭昨天認罪了,他是替自己兒子頂罪嗎?還是說,父子倆是同謀?”游铎問。

“現在還不清楚。”夏立誠看向程錦,“還沒提審彭華。”

程錦道:“我和思覓去和他聊聊。”

夏立誠點頭。

程錦又問:“方岩的監控查得怎樣了?”

“還在查。”

程錦便看向特案組其他人:“那你們繼續查監控吧。”

“哦。”大家很失望,本來還想去看審訊,現在不能去了。

和審訊老彭時一樣,程錦和楊思覓仍舊帶了一個紙箱進入審訊室。

在彭華對面坐下,程錦看向對方,彭華有些胖,但距離李劍海那個胖度還有較遙遠的距離,他臉色不太好,應該是昨天在拘留室裏沒睡好。

程錦的視線下移,看向他的手,今天他沒帶手套,手指蜷起,看不到手上的傷口還在不在。

——之間去吃燒烤那次,彭華左手是戴了手套的,當時韓彬說他手上有傷。

現在想來應該是去賀明正家裏偷雷管時弄傷的。

程錦問:“你父親欠下巨額賭債的事你是知道的,對吧?”

彭華悶聲道:“知道。”

楊思覓開口:“你爹挺不像話的。他不但輸掉了存款,還輸掉了你家房子是不是?”

彭華:“差不多,他欠人家錢,人家就盯上我們家那房子了,但我們不能沒有住的地方,他就想把房子過戶到我名下,我覺得放我名下也不靠譜,最後就放到了我媳婦名下。”

楊思覓:“所以你們是因為你爸被迫離婚的。”

“可不是,人家是坑爹,我是被爹坑。”彭華自嘲道。

程錦聽出來了,楊思覓和彭華聊天時故意帶上了感情色彩,應該是想引出對方的情緒。人只要一激動,就容易露破綻,熱血沖頭後,生死都能置之度外。

楊思覓道:“跟我們說說他癡迷于養生的事。”

“就是人老了怕死,網上說什麽他都信,瘋狂購買保健品也就算了,還買了幾十萬的虎骨虎鞭,人家老虎是保護動物,誰敢賣真正的虎骨虎鞭?但你跟他怎麽解釋他都不聽,還說錢是他賺的,他想怎麽花就怎麽花,說我管不着他。”彭華怨氣高漲,“結果呢,給吃出肝病來了,還得花錢治病!”

“你有沒有想過和他斷絕關系?”楊思覓問。

“想過,但有什麽用?血親斷不了的。”彭華的怒氣被悲哀侵蝕了一部分。

“也就是說,雖然你怨他恨他,也想過不管他,但沒辦法真的完全不管他,對嗎?”

“……對。”彭華眼底濕潤,他眨了眨眼,沒能把淚水眨去,反而讓眼球裹上了一層晶亮的水膜。

“你最恨的他其實不是他輸了多少錢,而是他完全不在意你,是嗎?”

“……是。”彭華眼中的水位瞬間高漲,臉也皺了起來,他哭了。

“其實他是在意你的,甚至可以說,非常在意你——”

彭華邊哭邊不解地望向楊思覓,眼中流露出了“我不信”這種訊息。

“他認罪了,他說鬥狗場是他炸掉的。”楊思覓和彭華對視,一字一字地說,“你知道,這是死刑。”

彭華維持着涕泗橫流的模樣呆愣住了。

“對吧,他真的非常在意你,或者說,非常愛你。”楊思覓單手把地上的紙箱提起來,把箱內物品倒到桌面上,程錦伸手護了一下,以免證物彈跳到地上,或者砸到人身上。

三件證物:一個完好的自制桌底吊籃,一片扭曲的鐵絲網,一個老舊的鐵制玩具。

“他願意為你去死。你呢?你對你的老父親還有一點點感情嗎?”楊思覓問。

“我,我……”彭華的眼淚洶湧流出,他邊痛哭邊斷斷續續地說,“是,是我做的!不是他!嗚嗚嗚,不是他……”

審訊室外,觀看審訊的夏立誠等人全在用紙巾擦眼淚擤鼻涕。

夏立誠心道,楊思覓這人有毒啊,居然把審訊室內外的人都給審哭了,他們局要也有這樣一個人才……

程錦脖子上的牙印突然浮現在他眼前,那應該是楊思覓咬的吧?程錦也就和楊思覓很親近,和其他同事都會保持距離。

還是算了。

他們局裏養不了楊思覓這種牙尖嘴利的人。

另一邊的辦公室中,查監控的工作也有了進展。

小安、游铎等人盡力把方岩可能去過的範圍縮到了最小。

但還是不夠小,照那面積,就算是平地,讓昌州所有的警力都出動去搜查恐怕都得搜上個十幾二十天,何況很多地方并非平地,而是河流或者山地,總之,這麽大面積的搜查無法進行。

“監控只能做個這個地步了,得再想想別的辦法。”游铎道。

“嗯。”小安單手捧臉,另一只手移動鼠标刷網頁,“他是昌州本地人,幹的還是到處救小貓小狗的活,他肯定知道很多偏僻的地方——”她突然住口。

游铎看向她,只見她放下捧着臉的手,坐直了盯着電腦屏幕,似乎上面有什麽非常吸引她的東西。

“我覺得我找到辦法了!”小安興奮地道。

審訊室中。

程錦接過審訊的接力棒,待彭華情緒基本穩定後,道:“那我們從頭說起吧,你是什麽時候動了殺死吳君雄的心思的?”

此時,彭華臉上的激動消退了,只剩下了痛苦與悲哀。

“有一次我爸去鬥狗場給他們烤燒烤,我過去幫忙,吳總高高在上地叫我們給他烤這個烤那個,就像是我們是他的仆人是他的奴隸……

“不過那時我只是氣憤之下咒他去死,沒有真的想要動手。後來又有一次,吳總說我家所有財産包括房子都屬于他,我爸也相當于賣身給了他,我當時真的特別想殺死他,差一點點我就沖上去了。

“後來我爸被查出了肝病,他那些保健品就是以前聽信了吳總的忽悠後跟他公司買的,我當時就覺得吳總是我們家的死敵,只要他活着他就不會放過我們家。

“正好我接我爸回家時,路過了他老朋友那兒,他老朋友在礦山工作,負責看守倉庫,倉庫裏有很多炸藥,我一時沖動就偷了一箱。我爸以前在生産雷管的工廠工作過,所以我對炸藥雷管這些東西比較熟悉,知道它們是殺人利器。

“其實偷完我就後悔了,想着什麽時候找機會處理掉。但吳總陰魂不散又跑來找茬,他說要告我們非法轉移財産,我都被他害得離婚了……他是想讓我們一家活不下去,所以我一定得殺了他。”

程錦伸手碰了下放置在桌面上的自制桌底吊籃,問:“這是你自己做的?”

“是。”

“你是怎麽想到用吊籃把炸彈挂到桌面下這種辦法的?”

彭華平靜地道:“決定殺死吳總後,我就開始琢磨殺死他的辦法,我不想抱着炸彈和他同歸于盡,所以要選擇搖控爆炸的模式。

“我去過鬥狗場,知道把炸彈藏在哪裏最合适,剩下的就是怎麽藏了,我在網上搜索怎麽把很重的東西粘在桌面下方,最終找到了用吊籃裝着這個辦法。

“網上賣的相關産品都很脆弱,裝不了重的東西,我就自己用鐵條鐵絲焊了一個,第一個做小了,就自己用了,沒想到會被你們找到,你們太厲害了。”

程錦心道,其實并不厲害,只是他不想放過可疑之處,想要弄明白那片鐵絲網到底是什麽東西,再加上一點好運氣,這才最終弄清楚了它和吊籃之間的聯系。

“這籃子是你焊的,不是你爸做的?”

“不是,是我一個人做的。不信你們可以讓我和他現場制作這種籃子,保證他做不出來。”

“說說雷管的事吧。”程錦拿起那個陳舊生鏽的鐵制玩具,“這是賀明正家裏的東西,但上面有你的血,是你去偷雷管時弄到上面的吧?”

“是的。我小時候玩過這個玩具,和小英一起玩的,小英是賀叔的女兒,她很早就去逝了,我看到這個玩具時忍不住摸了一下,我用的勁太大了,劃破手套還劃傷了手,我當時覺得這可能是小英在勸我回頭是岸,但我沒有收手……”彭華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你手上的傷現在好了嗎?”程錦問。

“好了。”彭華攤開左手手掌,食指接近指尖的地方有一道長約一厘米的還未消失的細痕。

“賀明正家的狗被偷是怎麽回事?”

“我雇人偷的。”彭華道,“我在鬥狗場那邊見過那個人,知道他經常把偷來狗賣給鬥狗場,我就搞來他的電話號碼,用匿名電話聯絡他,雇他去偷賀叔家的狗,因為有狗在院子裏我就進不去賀叔家,拿不到雷管。”

“你們那一片,只有賀明正家有雷管嗎?”程錦有點好奇這個事,想知道是不是在化工廠工作的人中只有賀明正一人收藏了雷管,如果是,那沒得說,如果不是,那彭華為什麽偏要逮着賀明正偷呢?

“不是,但只有賀叔家裏人最少,其他人家裏人很多,很難不被發現。”

原來是這樣。

“所以,是你雇人去偷的狗,而不是像你爸說的那樣——是他雇的人?”

彭華苦笑,笑容中既有悲哀也有溫情。“不是他,是我雇的,我花了六百塊,在對方幹完活後,我把錢放在了路邊的綠化帶中。這些細節我爸肯定是不知道的。”

“六百塊?你爸說是五百。”

“所以說不是他雇的人。”彭華想了想,“應該是他聽到我和那個偷狗賊打電話讨價還價,聽到我還價五百,但其實最終成交價是六百。你們去問那個偷狗賊就知道了。我爸不知道我是想雇人去偷狗,他以為我是想買什麽東西,還問我要買什麽,我當時沒理他。”

“制作好炸彈後,你是怎麽把它放進鬥狗場那個倉庫中的?”

“我事先把炸彈藏在燒烤車上,然後在晚上那邊結束後,我過去接我爸——他老了又病了騎車不安全,當時大家都走了,倉庫裏只剩我爸一個人,然後我趁他去方便時把炸彈安放到了桌子下面,那個桌子蓋着很長的桌布,炸彈又是貼着桌面放的,一般來說,只要不把桌布完全掀掉,就不會有人發現桌子下面有炸彈。”

彭華隐隐有些自得,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活幹得很漂亮。

程錦心中皺眉,想要教訓他,但考慮審訊還在進行中,為了不影響對方情緒,讓審訊繼續順利進行,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沖動。

“你是怎麽确定吳君雄周日晚上在鬥狗場的?萬一他那天有事沒去呢?”

彭華:“我打電話問了大東——那個守門的年輕人,我和他關系不錯,他腦子簡單,不會對我起疑。”

……大東的确是個容易被利用的人。程錦又問:“你為什麽要打開倉庫的窗戶?”

彭華看向他,慢慢地道:“窗戶無關緊要吧?”

“我想弄清楚所有細節。”

“你們也太謹慎了。”彭華道,“我爸是不是說是他打開了窗戶?”

楊思覓擡眼看向他。

程錦避而不答:“現在我們不談你爸。我問你,是不是你打開的窗戶?”

彭華看了看他,露出了一點略顯僵硬的神色:“沒想到你們真的會注意到窗戶。打開窗戶,是我靈光一閃的想法,我想讓你們以為不是最後一個走的人放的炸彈,而是晚上有人偷偷潛進了倉庫中。你們是這樣想的嗎?”

審訊室外,夏立誠氣紅了臉:“猖狂!”他是中了計的人之一。

審訊室中,楊思覓眼珠一轉,看向程錦。

程錦道:“你把窗戶拉得太開了,顯得很刻意。只留一條不易察覺的縫會自然很多。”

彭華露出有些略顯誇張的無奈表情:“但那樣你們就不會注意到窗戶打開過了啊。”

——或者說,看守倉庫的人就不會注意到這個事,然後就沒法把這個訊息傳達給警方。

程錦淡淡地道:“你小看了我們。”

“……”彭華愣了下,然後自嘲地點頭,可不是麽,他已經被抓了啊。

“你恨吳君雄我能理解,但為什麽要炸死那麽多無辜的人?”

“他們都是無藥可救的賭徒。”

“不一定,有些人只是去看熱鬧的,他們沒有賭瘾。”

“當時我沒想這麽多,我想要吳君雄死的念頭壓過了所有其它的事。”

程錦無聲嘆氣。

“能讓我和我爸見一面嗎?”審訊的最後,彭華這麽問。

程錦:“現在不行。大概要等庭審的時候,你們才能見面。”

彭華沒說什麽,這其實在他預料之中。

“不能再見面其實也沒什麽,你已經知道了,他很愛你。”楊思覓道,“而他很快也會知道,你也是愛他的。他會非常非常後悔。你之所以殺人,還有一個隐秘的動機:那就是想讓他為他以往的糊塗而後悔莫及。對吧?”

彭華沉默不語,但露出了笑容,然後笑臉很快又轉變成了哭臉。

走出審訊室,松開手,門自動關上,彭華宣洩般的大哭聲被關在審訊室中。

大家都臉色沉重,楊思覓不受影響,他興致挺高地道:“接下來我們去見老彭?”

“……”觀看審訊的衆人本來就有點怵他,這會兒又被他親手強化了這種感覺。

“我們不去了,交給夏副局吧。”程錦怕他逼死老彭,趕緊道,“走,我們去看看方岩的監控查得怎樣了。”

楊思覓稍稍有些失望,不過這時程錦牽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他被手上的觸感轉移了注意力,立刻便把老彭抛到腦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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