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陪我

鴨舌帽遮住了江遲嚣張的紅發,将他的氣焰削減了許多,耷拉下眼眸時看起來低眉順眼,任誰也想不到他是橫行二中,掃平整條東平大街的江遲。

可當少年掀起眼簾,烏靈深邃的眸子倏的籠上層凜然銳利,他眯了眯眼頗有些不滿,黑白分明的瞳眸深處泛了些冷意,棱廓分明的臉龐,盡管沒有紅發的加持,也叫人膽戰心驚。

那眼神掃過來,掠過他的臉頰,鄭閑摸着牆朝門外走,如芒在背。

天知道他只不過是在自己宿舍樓裏洗個澡,怎麽就能碰見江遲?

還記得幾個禮拜前他帶着小弟跟江遲約架,被按在地上摩擦,差點進了醫院,幸好剛剛他沒有認出自己,不然……

不過,江遲不是不住校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大半夜的,他…等等,剛剛躺在地上的那個男生?

身材修長勻稱,腰無贅肉,在燈光下依稀可見幾塊腹肌。只穿了一個短褲,身子弓起,肩膀輕輕顫抖,白淨分明的背上全是水漬,沿着瘦弱的骨縫滑落。

眉頭緊鎖,表情痛苦,氣喘籲籲的手護着下半身,胳膊上有幾道傷痕,看着江遲又驚又怕,乖巧的黑發淩亂貼在額頭上,再結合剛剛江遲的動作,他還想扒了他的短褲。

強人所男!

道貌岸然!

為非作歹!

呸!

……

鄭閑心底升起一股子寒意,他覺得好像撞破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身後傳來一聲痛苦的低吟,從嗓子裏溢出來,低沉嘶啞有氣無力。  !!

正要邁出去的步子兀的頓住,鄭閑攥緊拳頭,貼着門框低下頭。

他要不要幫一幫那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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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嚴重,還在疼嗎?”江遲的聲音有些焦急,本就不明朗的聲線更加陰沉了幾分。

曲歷河沒有回答,只閉着眼睛顫抖,牙齒咬到嘴角泛白看起來十分用力,江遲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扛在肩上,掌心掠過的地方濕答答的一片冰涼。

他忍不住蹙眉懊惱,地上這麽涼,自己剛剛怎麽還把他壓在地上這麽久!

曲歷河孤兒院長大,周末就在外面打工,身體瘦弱也沒有多重,江遲毫不費力的扛着他出門,卻見剛剛的男生靠在門框上背對着他們。

一時間怒火中燒,語氣不善:“別擋路,讓開!”

鄭閑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救他,聽到身後的動靜立刻側開身子,江遲扛着男生就這樣在眼前呼嘯而過。

狹長的走廊裏亮如白晝,他的目光跟着他們移動,被他扛着的男生正耷拉着頭像昏迷了一樣,發絲垂在地上,滴了一地的水。

江遲扭頭朝兩旁看,好像是在找宿舍?

鄭閑擡手,剛剛張開了嘴想要喊阿姨進來,卻見原本昏迷的人擡頭朝他笑了笑,眼睛如彎月,嘴角咧開,眸子裏面落了星星。  ??

他裝的?

男生食指豎在唇前,朝他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在江遲在106門口站定時重新低下頭去。

江遲擡手在他的褲兜裏面摸了很久,終于捏出一個鑰匙插進門鎖裏,擡腳進入,消失在走廊裏。

白熾燈光線明亮冷白,照在兩側的牆上覆了一層朦胧的光影,目光所及之處之處空空如也,安靜的連隔壁廁所的水聲都能聽見。

……

鄭閑放下已經舉起來的手臂,艱難的咽了咽喉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是他老了嗎?這是什麽騷操作?

這年頭還可以這樣玩的?

難道不是江遲的錯,而是那個男生故意……

宿舍外驟然刮起了一陣風,浴室的窗戶沒有關,直戳戳的朝他襲過來,吹幹他身上的冷汗,一時間腦袋清醒了許多。

什麽都沒看到,不可說不可說……

他口中念念叨叨的回到宿舍,109,就在106的斜對面,他扒在門上貼着門聽了好久,這才放下心來。

曲歷河的宿舍裏幹幹淨淨的,就像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一塵不染,生活用品就那麽幾件,零丁的擺放在架子上,櫃子裏的衣服疊的整整齊齊,桌子上擺放了一摞書。

從天文地理到詩詞歌賦樣樣俱全。

江遲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聲音有些着急:“喂,曲歷河,我真沒用力,我就是輕輕的頂了一下,你怎麽就暈了,你真不是裝的?”

他打過這麽多次架,一向對自己下手的力度有把握,所以才沒有惹上過麻煩,可這次怎麽就讓他疼到昏過去呢?

難道是他營養不良,身體太弱了?

曲歷河沒動靜,臉色白的過分,他平躺在床上,從頭到腳都是濕答答的,打濕了身下單薄的床鋪,水汽朝四方蔓延開。

“你可別吓我,曲歷河!”

江遲指尖冰涼,還扒開某人的眼皮看了看。

……

曲歷河憋笑憋的難受,嘴角抑不住的上揚,江遲果然憨憨的,他憋到臉紅,他都看不出來自己是裝的。

身旁許久沒有動靜,曲歷河抿了抿唇,剛想眯開眼睛看看他的動靜,卻身下一涼。  ?!!

他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慌張的提好短褲:“你幹嘛?”

江遲神情一松,眼底的擔心消散幾分,他挑挑眉:“你果然是裝的。”

曲歷河咬牙切齒:“你有病。”

江遲的視線朝下移,睫毛在卧蠶處拓下一塊剪影,他眨眨眼語氣淡淡的,但說的尤其認真:“曲歷河,你有點小。”

……

曲歷河幾乎是秒懂,毫不猶豫開口怼回去:“小個屁!你才小,你最小!”

你跟我一樣,你說我小?

曲歷河又氣又想笑,如果以後他知道了自己就是以後的他,會不會氣到想打自己一巴掌?

不過他怎麽不記得自己以前有這麽難以管教?

小屁孩就是欠收拾!

曲歷河不再跟他廢話,徑直起身取下毛巾擦頭發,心裏有氣,擦頭發的力氣很大,水滴四射,末了,他還故意甩了甩頭發,江遲躲閃不及,被撒了一臉。

滿臉涼意,有水花落在睫毛上擋住視線,江遲也不生氣,笑眯眯的擡手抹去,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随意掠過眼角,指腹溫暖抹去水漬,望着曲歷河默默生氣的背影不說話。

啧啧啧,小朋友脾氣還挺大的?

他剛剛只不過是看看他到底傷的有多嚴重,他不是怕踢壞他影響他以後的美好生活嘛!

他還生氣了。

別人讓他看他都不看呢。

某人還在背着他進行擦頭大業,靠在衣櫃上,發絲在毛巾中跳躍,動作粗魯,聲音很是響亮。看着那顆東倒西歪搖搖欲墜的黑腦袋,江遲皺了皺眉,忍不住開口勸說:“你慢點,那不是別人的,那可是你的頭。”

“不是我的,是你的,我擦你的頭,你管的着嗎?”

曲歷河動作沒停,手段極其殘忍。

江遲聽到一陣嘟嘟囔囔的聲音,但是絲毫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頗有些無奈的笑,彎彎的笑眼裏藏匿了些打趣:“哎!怎麽擦的更重了,曲歷河你不怕掉頭發?你不怕禿頭?”

……

某人動作一頓,果真溫柔了許多。

想想他未來稀疏的頭發,他決定對自己好一點。

江遲這才滿意的勾唇,就這樣坐在他的床邊,目光落在那一摞書上,從最上面的《老子》《論語》到《宋詞元曲三百首》,再到《國家地理》和壓在最下面的《你不知道的星球》,他粗略的打量一遍,擡手将《國家地理》抽了出來。

厚厚的一本,紙張精美,拿在手裏沉甸甸的,他翻開第一頁,居然意外的看到了夾在裏面的諸多小紙條,白色的筆記本紙,手掌大小,夾在每一頁,上面都寫了話。

曲歷河的字寫的潇灑飄逸,又意外的工整,一橫一豎都既有風韻,點鈎撇捺更是流暢婉轉,類似楷書的落筆,字如其人,賞心悅目。

他指尖捏着小紙條,安靜的看起來。

肅城西林小院的迎春三月開,有時間去看看,要打工,一個人,未完成。

南山的杏花,連翹四月開,去過一次,人有點多被踩傷,下次去要小心。

七裏巷子的楊花四月中旬開,要去看看,未完成。

榮山大街路兩邊的柳絮紛飛,很好看,已經看過一次。

昌平的梨花……

二中的白楊樹落葉,深秋,即将完成。

臘梅……

越往後翻,江遲就越驚訝,曲歷河将他要看的每一處風景都記錄下來,按照時間去完成。

最後一頁居然還夾帶了他這學期周末要做兼職的地方,與要去看的風景對應起來,一個不差。

……

江遲有些佩服曲歷河了。

他蹙了蹙眉,深邃的眸子光彩流動,看着手中小紙條,書頁滑過指尖,如流星驟落又湮滅在沉寂中,轉瞬即逝,幾乎沒什麽感覺,卻又有些感覺。

末了,他擡頭看着依舊靠在衣櫃上擦頭發的人,輕聲開口道,聲音難得的溫柔,流淌在這一方小小的宿舍裏。

“曲歷河,我陪你去看迎春,杏花,楊花,柳絮,你管一管我吧。”

正在擦頭的人後背一僵,緩緩的轉頭望過來,“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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