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黃毛

醫院走廊裏人來人往, 坐在長椅上的老夫婦依偎在一起竊竊私語,疲憊的中年男人抱手靠在長椅上打鼾,呼嚕聲悠長飄蕩, 還有護士推着器械車走過, 各種瓶瓶罐罐碰撞,叮叮當當, 可謂吵吵鬧鬧。

江遲看着自家老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右手腕上奶奶親手給戴上的江家傳家玉镯子被擦的锃光瓦亮,青白玉石折揉碎了霞光, 幾乎要閃瞎他的眼。

咔嚓——

他好像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從睜眼到現在,心可謂是起起落落七上八下的, 一整天就沒消停過,然而現在, 夕陽西下,香氣四溢, 那顆激動又火熱的心就這樣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剛剛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失落。

他嘴角的笑意凝固,蹙了蹙眉,澄澈的眸底劃過一抹幽怨,江媽眉開眼笑的張開雙臂沖上來:“哎呦我的乖兒子, 媽媽也想你,來,快讓媽媽抱抱!”

趕在自家老母親摟過來之前, 江遲毫不猶豫轉身進門, 只留給兩人孤傲的背影, 淡藍色的病號服肩頭落滿餘晖, 紅藍相融,像一陣暖流淌進心裏。

紅發飛揚,像極了從漫畫裏走出的霸道學長。

江媽興沖沖的撲上來,結果撈了一把空氣,有些驚愕的愣在原地:“??”

在外面說一不二,在家裏最沒有話語權的江爸一直在旁邊充當着背景板,左肩斜挎一個公文包,右邊一個女士背包,左手的骨頭湯沉甸甸的。

直到那扇虛掩的門被關緊,他才上前一步拉下自家老婆大人依舊半舉在空中的手,親昵的攬住身旁人的肩膀,輕笑一聲:“老婆大人傻了?手舉這麽半天也不知道累?”

“這小遲怎麽了?冒着風等了這麽久,我們來了反倒不說話了?”

江爸擡眸掃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不禁扯了扯嘴角:“別自作多情了,你看這臭小子的失望勁兒,他哪裏是在等我們,一看那樣就知道是約了哪個小情人,正等的着急呢,我們來的不是時候,還打擾他了呢!”

“小情人?”江媽眼睛一亮,笑吟吟的湊過來,“你的意思是咱兒子有情況了?有喜歡的人了?你上次不是去開家長會了嗎?怎麽樣,有沒有發現咱們小遲對誰有意思?對了,那個桌兜裏你看了嗎,有沒有什麽情書啊?”

江媽高興的合不攏嘴,滿身疲憊一掃而空,莫名有一種自家豬終于拱到白菜的欣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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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爸提起這個事就來氣,頓時翻了個白眼:“你兒子在校表現怎麽樣你不清楚?上次家長會我可是被班主任點名批評到頭都沒擡起來過,一結束立馬溜,哪裏有時間注意這個。”

江媽寵愛江遲,當寶貝一樣養着,平時都舍不得罵他一句,此刻聽到這些話沒好氣的拍掉搭在肩膀上的手。

“當家長的哪有這樣說自己孩子的。”

“是,你是不說他,你每次都是直接拿掃把動手的,還要挾我我每次跟你反着來演,害得我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哄完那個臭小子還得過來哄你這個小祖宗,我都做到這份上了你還說我,老婆大人,我可太委屈了!”

江爸撇着嘴控訴自己受壓迫的日常,聲情并茂感天動地,江媽一時間語塞,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我只是覺得,你這個當爸的,這個也不管那個也不知道,對咱們小遲的了解太少。”

“哎?這能怪我?那小子叛逆期,吃飯都要跟我嗆兩句,那嘴皮子也不知道跟了誰,歪門邪道的理由一套一套的。我管他?我是嫌自己活的太長?”

江媽:“……”他的嘴皮子跟了誰你難道心裏沒有數?

“那我們把骨頭湯放下就走,免得打擾他們?”

老母親的心總是這樣柔軟,還想着給自家兒子騰地方,而江爸就沒那麽客氣了,言語中滿是對親兒子的嫌棄。

“嗐!你看他那個紅毛,那個中二樣,誰能看得上他。根據我多年的經驗,絕對是單相思,少男懷春罷了,咱別理他,走,進去吧,湯都快涼了。”

——————

周五不用上晚自習,很早就放了學,現在正是傍晚天色最好看的時候。

天際鋪滿緋色霞光,印照萬物,冰冷機械的低矮小樓被籠了一層暖光。曲歷河難得有時間穿上了便服,上身白色T恤下身黑長運動褲,再簡單不過的搭配,黑發柔軟明亮,卻意外将他幹淨的氣質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揣着口袋走過大街小巷,穿過巷子胡同,漫步在這個承載着他混沌記憶的小城,這裏的每處标志性建築他都記得清楚,哪家的飯最好吃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以前他是江遲,來去如風,從來沒有認真的看過沿路的風景,此刻他重回高二,以別人的身份慢慢的走着,才體會到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溫暖。

家鄉的溫暖。

真好。

“嗡嗡嗡……”

運動褲口袋中的手機震動個不停,他忙翻出來,只能夠打電話發短信玩推箱子的老式手機上赫然出現一串陌生號碼,沒有備注,卻是有些眼熟。

他仔細回想一下,才發現這是通話記錄裏出現過很多次的號碼。

電話在掌心裏震動跳躍個不停,他猶豫片刻,修長的手指按下了綠色接聽鍵,語氣淡淡的,夾雜了些不易察覺的疑惑:“喂,你好?”

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聲音很低,嗓子裏面像卡了什麽,滄桑嘶啞,聽得他皺起了臉:“喂,小曲啊,明天有活,一會兒過來家居店二樓取傳單吧!”

嗯?明天有活?這是給他介紹兼職的人?

曲歷河呆呆的将手機從耳邊移開,放在眼前,按亮那一方小小的屏幕,心裏有些好奇。

既然是介紹兼職的,對他來說那可就是金主啊!可是原主為什麽沒存備注,其他的人都有名字身份,就這個人什麽也沒有,只有一串冷冰冰的數字。

難不成兩人有什麽不愉快?

可是聽剛剛那人的語氣,親切的喚他小遲,看來兩個人很熟悉?

“怎麽沒聲音,是信號的問題嗎?小曲?小曲你還在嗎?”

曲歷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開口答應道:“嗯,我在,好的,我這就過去,是東平大街路口上的那個家具店嗎?

他只記得這個堪稱肅城第一商的家具店了,其他的早已經忘的一幹二淨。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你忘了,我們早已經搬到建設大街了。”

“嗯,那我從哪邊街口進去呢?”建設大街有前後兩個門,前門熱鬧後門幾乎沒什麽人。

“從前門吧,今天周五雖然人多,但是前門近一點,走兩步就到了你也沒那麽累。”

……

曲歷河左一句右一句,總算是如願的套出了電話裏那人口中家具店的具體位置,甚至精确到了門牌號。

天邊夕陽隐沒不見,霞光半明半滅,天色漸暗,冷風也一陣陣的吹過來,拂動單薄的衣角,揚起細微的弧度。

冷意灌進衣服中,沿着脊背攀爬。

曲歷河聳了聳肩,只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擡手搓了搓手臂,辨別了一下方向,朝建設大街走過去。

最近的晚上越來越冷了,他走快點早取完早回去。

下班買菜的行人來來往往,不少人就趁着這一會兒的打折時間買東西,路口處擁擠不堪。他經過小賣部時,餘光掠過電視機上的鐘表,意外的發現時針已經指到了七。

他小小的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麽快?都七點了!

一想到自己還得過去取傳單,他攥了攥手,逆着人群拐進了一個胡同裏。他以前為了找地方約架,花一個周末的時間将肅城大致走了一遍,從此腦子裏便有了一張肅城地圖。

現在的他,很熟悉肅城的這些小巷小路。

就像此刻,他記得這個胡同走到盡頭左拐,再有個五分鐘就能輕松到達建設大街?

比那些大路不知道節省了多少時間?

巷子裏沒有人,潮濕的牆頭被牽牛花覆蓋,牆上不知道被誰圖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符號,還有些不堪入目的低俗語句,地上坑坑窪窪盛滿了水,縱然他如此小心,也有好幾次差點踩進去。

終于走到盡頭,他依照記憶中的方向轉身時,卻意外的撞上了一群靠在牆上抽煙的小混混。

大約有五六個人,慵懶的靠在牆上歪着腦袋聊天抽煙,豹紋小鐵鏈,各色各樣的發型炸開。果然美都是比較出來的,現在曲歷河看着他們的頭發,色彩斑斓的殺馬特發型,居然意外的覺得江遲真好看。

肅城作為內陸小城市,靠着工業和旅游業剛剛起步,安保也不甚好,許多小巷子裏都有小混混出沒,聚衆喝酒鬧事拜把子,他見過那麽多的大風大浪,表示已經習慣。

正當他擡腳準備越過那些人離開的時候,為首的黃毛卻突然丢掉叼在嘴裏的煙頭,惡狠狠的沖他喊道:“曲歷河,你今天遲了五分鐘,他媽的是不是故意的?”

曲歷河:“??”狗叫??

“看什麽看,掏錢!不要告訴老子沒帶保護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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