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香菜

先生并不是那種普遍性審美上的好看,樊綽炖上玉米排骨湯以後,在等候的間隙,從廚房的推拉門縫隙裏偷偷打量,審視沙發上的男人,最終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他将西裝外套上的扣子都解開,衣擺随意地垂在兩邊,翹着腿支撐着上面的筆電,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時而伸出手指敲擊鍵盤,時而眯着眼像是思考。

而下颌緊繃成一道鋒利的線,抿着淡紅薄唇的樣子不免讓人懷疑,李睿之前告訴過他的,先生還是單身的消息的虛實度。

樊綽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用羨慕的眼神看着男人挺如陡峰的鼻梁,作為年紀輕輕就成為公司老總,和同年齡段的男人相比,無論是地位還是樣貌都過于驚豔了。

另一個竈臺上大火正在猛攻着鍋底,裏面的水已經滾沸了,上面漂浮着三四塊雞胸肉,他悄悄收回視線,拿起漏勺撈出肉,用刀子切成合适的塊狀,本着不能打擾先生辦公的心思,只得踮着腳尖經過客廳,用餐盤盛來了給體型龐大的二寶的晚餐。

又給三寶燒熱水沖泡奶粉,用手指試溫後,才取來毛巾被将小奶貓裹了起來,自己坐在地板上,以手掌拖着小貓咪那毛絨絨的腦袋,專注給它喂奶。

沒曾想有人從後面踢了踢他的屁股,力氣不大,帶着點訓斥的口氣:“衣服往下拉點,腰不冷嗎?”

說着,家裏最大的男主人打開了空調。

沙發那裏沒了人影,只有些輕微的,人坐過後留下的褶痕,筆電在茶幾上放着,屏幕冒着幽幽的光,界面還停留在某個郵箱上。

樊綽心裏想着別的事,沒留神被絨毛拖鞋踢了下,等他騰出手去拉自己衣服下沿時,竟脫口而出一句:“等等,爸爸……”

他并不是有意的,男人也沒有在自己背後有什麽更多的停留,而是走進了廚房,他仿佛有了點幻聽,聽到耿景喉間擠壓出的,一絲模糊的聲音。

小奶貓喝足了奶,又輕輕地舔了舔樊綽支撐它腦袋的拇指,才令他堪堪回神,想來應該是竈上高壓鍋的水汽聲,要知道先生是不喜歡他喊他爸爸的。

等安撫過了小貓,樊綽也進了廚房,洗手,在案板前一邊切菜,一邊用餘光觀察男人。

就像第一次在車上那樣,目光若有若無地,觸碰着男人的每一寸肌膚。

本身這棟別墅的廚房空間是比較大的,但男人一進來,并未使用身高體重的優勢,單純釋放出的氣場,就已經讓廚房顯得擁擠不堪了。

耿景遠離了竈臺,站在熱水器旁,看着窗外的萬家燈火,車水馬龍,怔忪許久,直到養子那裏傳來嘶地一聲,讓他回了頭,砧板上綠色的菜末混合着一絲血水,還有養子故意以背對着他,不想讓他看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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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綽心裏想着,一心不能二用是真的,實踐出真知。

他快速打開櫥櫃,那裏放着一盒劉姨準備的創可貼,用水沖洗幹淨後貼了上去,本想繼續上場操刀,奈何已經被耿景發現,接過了他手中的刀,一言不發地幫他把砧板上的半成品都切成碎末。

“謝謝你,先生。”說到這樊綽就覺得自己也挺沒用的,耿景一直沒來看過他,好不容易來一次,還讓人家動手做飯,太離譜了。只是左手食指劃了道口子,其實也影響不了什麽。

樊綽用廚房紙擦掉了邊沿的血跡。

但是耿景這邊切着切着,就聞到了一股怪異的味道,這種味道初入鼻腔便覺得臭烘烘的,後來發現這菜越切,味道越濃郁,還讓他有止不住的嘔吐感。

樊綽眼見他跑到水池躬身要吐,而水池裏還有剛剛洗幹淨的蔬菜,無法,便上前扶着耿景,把手放在了他的口鼻下方,輕輕地拍着他的背。

耿景一陣眩暈,太陽穴更是突突地跳,幹嘔幾下僅僅吐出來了點酸水,嘔吐感激得他眼角發紅,眼眶中也帶了點水汽,樊綽側身,伸長手臂抽了兩張紙過來給他擦着嘴角,單手取出蔬菜後清洗了手指。

“那是什麽菜?香菜嗎?”

樊綽緩慢地點了點頭,悄悄地把自己種的一盆香菜都往他身後挪了挪。

原來耿景不能吃香菜。

他回憶起剛剛那一幕,詢問道:“先生,您是沒有吃午飯嗎?”

耿景很明顯不想回答他的問題,這時,炖排骨時調的鬧鐘也響了,男人抽出樊綽手裏的紙巾,皺着眉道:“耿樊綽。”

一瞬間樊綽以為面前這個男人嘴中一張一合好像在講外星人的語言,但他立即就明白了男人在喊他,在用冠了他的姓的名字喊他,他連忙應聲,生怕下一秒男人又換回樊綽這樣的名字。

“沒有下次。”

說着,他就離開了廚房。

手指指尖還存有耿景嘴角的溫度,原來看着那麽不近人情的男人,嘴唇還是很溫暖的。

他關掉了竈臺上的紅藍火舌,心不在焉地想着,男人說的'沒有下次',是有關于不能種香菜的'沒有下次',還是不能問那麽直擊靈魂之問題的'沒有下次',亦或是不能和他這麽親近的'沒有下次'。

滿桌都是家常菜,耿景餐桌落座時發現,自己座位的這一邊有一小碗橙黃色的液體,男孩将最後的兩盤菜端上桌後,拉開凳子坐下解釋道:“家裏有顆板栗南瓜,我想着剛剛吐過,你的胃或許不大能接受有太多油的菜,我就把南瓜蒸熟,碾成泥做成了粥,我嘗過了,不膩,先喝點開開胃吧。”

期待的眼神攀援而上,在男人單音節字的回複下悄然幻滅。

“嗯。”

樊綽深知自己是自讨沒趣,于是閉了麥,只在耿景落筷時沉默地記下了他想吃的,能吃的,多夾了好幾筷子的菜品。

在記憶中,李睿常常告訴自己,耿景屬于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魔,即使公司有輪休表,甚至一個運行成熟的公司有時并不需要總裁前去掌舵,但耿景每天都在。

樊綽晚飯只吃了七分飽,摸着還有點潮濕的發絲,躺在床上漫無邊際地想。

什麽時候,他可以送自己上學啊?他不強求,一次就好。大家都有着疼人的父母,他的父親這樣令人感到驕傲,私心裏也想讓周圍的大夥都見識見識。

困意襲來,樊綽迷迷糊糊地搖搖頭,想來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劉姨買了新鮮的蔬菜上門來做飯,樊綽起得更早專門在樓下晨讀并等劉姨叮囑今天多備一人份的早餐,先生回來了。

昨天早退的劉姨很慌張,樊綽笑着安慰她說沒事,他已經給先生打過招呼了。

飯後,樊綽收拾東西準備上學,管家也适時來接,正巧碰上耿景要去公司,在玄關換鞋穿外套時,樊綽看着男人的背影,茫茫然的眸子追随着他,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先生,可以再喊一次我的名字嗎?就是連名帶姓那樣……”

他不自覺地走上前,替耿景整理不小心歪了點的領帶夾,頭頂一道聲音悠然響起:“耿樊綽。”

那一瞬間,不明白心裏在渴求些什麽的樊綽,順着男人的腰抱住了他,頭靜靜地貼在他的肩膀上,嗅着他身上特有的香水味道,“嗯,要是餓了就回來,爸爸,我做飯給你吃,這次不會再出現香菜了。”

他喊樊綽的名字,并不是順着他的意才喊,本想提醒他嘴角有未擦幹淨的奶漬,沒想到小孩一下子做出這麽多彎彎繞繞的,他垂着雙眼,冷哼一聲,道:“還想抱多久?需要我給你請假一天嗎?”

最後,男孩的奶漬也在他西裝上蹭幹淨了,他也徹底沒脾氣了,兩人上了不同的車子,連聲簡單的道別都沒有,就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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