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面禮

管家林明是個有十多年駕齡的司機,當初接受雇傭時李睿就和他講的很明确,林明的主職工作就是送樊綽上學,兼帶處理其他家庭事務。

畢竟別墅較為偏遠,而樊綽上學的時間段正好是早高峰時期,每次林明都要提前半小時過來,尤其在冬天,黢黑的天色讓人晨昏不分。

不過好在樊綽體諒他,讓劉姨做飯時多做一份帶給林明,他提着兩份煎蛋火腿吐司和一盒牛奶上車,放在了副駕駛上,林明感激地說道:“太謝謝小少爺啦。”

後座小少爺癡癡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手機屏幕,半晌才擺擺手說:“沒事。”

那是樊綽偷拍的一張照片,就在今晨,他在給二寶梳毛的間隙裏,抽空看了眼沙發上翹着腿看財經早報的男人,頭發已經用發膠定好型,襯衣配馬甲顯得他端莊且優雅,嚴肅的目光掠過上面的每個字眼,似乎在心裏推敲盤算些什麽。

持報的手骨節分明,手背處性感錯落的青筋凸起,一路延伸到了襯衣袖口裏,翹起的腳上切爾西靴被鞋油打得光亮,順着瘦長的腳型一路蜿蜒上去,褲腿下是男人被條紋黑襪包裹的腳踝。

梳子已經不知道扔到了哪,角落裏的男孩,白皙的脖頸上墜着的小顆凸起艱難地上下移動着,一剎那間,樊綽竟起了想都不敢想的惡念。

那是,爸爸,是他的養父。

他用手機将男人的樣貌記錄下來,設置成了自己的屏保。

不用任何濾鏡,家裏的陳設與燈光,與一個貴族氣質十足的男人,亦足矣。

直到下車,與林明說了再見,都還沉浸在玄關處自己給他單方面擁抱的那一幕裏,隔着衣料都能感覺到他背肌的寬闊,肌膚的溫暖。

不知道今天他還會不會回家,會不會和他一起吃晚餐。

然而這一次的等待,竟是到了臘月的末尾,再過幾天就是除夕了,他在男人的微信裏分享了很多事情,例如他的期末考成績,可能在班裏來說只能算是中上游水平,但是他已經很努力了,想着來年也要更加努力一些,至少要對得起男人在他身上花下的錢。

還有會詢問他今天要回家吃飯嗎?

他想和他去看一次電影,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

自己要去成都旅游了,可以和他說個道別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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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別的話沒有,這條消息發出去,李睿倒是立刻響應了,當天晚上就來到了家裏,連夜幫他訂機票和酒店,采辦日用品,說成都冷,沒暖氣,要多帶幾件保暖衣服。

他在青城山下拍的有餘秋雨題字的刻石,并舉起手上的《文化苦旅》,翻到某一頁餘先生提到的有關題字的故事內容,讓它倆進行同框。

還有金沙博物館裏最具有代表性的太陽神鳥,成都的各種特色小吃,每吃一種,就要先把美食圖片給他分享過去。

但對面總是沒有反應,自己的消息石沉大海。

樊綽想不通,究竟是什麽公司,可以讓耿景忙到,連一個消息,一個字都不肯給他回複的程度。

林明和劉姨都被他遣散回家了,家裏一點年味都沒有,往常福利院裏,大家都開始大掃除和動手包餃子包包子的活動了。

他看着角落裏,耿景唯一給他留下來的那只大阿拉斯加,和自己懷裏這只逐漸長開的小藍貓,摸了摸它的肚皮,三寶遲緩地将前爪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也不推拒,順從地任由樊綽rua。

等他遛了狗,天色漸晚,他看了看手表,暗自做了個決定。

他要去公司找人。

其實很久之前李睿就告訴過他,耿景的公司主要是做建築方面的,也提過公司的具體地址,以防萬一有什麽急事找他。

在去的路上,樊綽模拟了很多種遇見時他的樣子,無非是冰冰冷冷,或是不屑一顧。等走進公司,他便直奔前臺,擡頭問了下工作人員:“請問,耿景在嗎?”

前臺的專職人員先是起身掃視了一番他,結果沒想到面前戴着兜帽的男孩胸口忽然動了動,從他拉鏈敞開的領口裏,倏地鑽出一顆毛絨絨的腦袋,藍貓琥珀色的眸子,并貼着主人的面頰發出呼嚕嚕的響聲這一場面徹底俘獲了小姐姐的心。

但她還是沒有忘記男孩的話,她用親切地語氣詢問道:“您找耿總是什麽事呀?”

“唔,我是他的兒子……”

但見小姐姐的面色突然有了一絲凝滞,雙手在鍵盤上盲打出了一行字,瞬間又恢複了體貼的微笑:“好的,小弟弟,請您稍等。”

她用內線呼叫了上一級,說明情況後,由上級将事情反饋給耿景的秘書,再由秘書下樓來帶人。

在等待的時間裏,在小姐姐笑着伸手逗貓的時間裏,耿總結婚了的消息瞬間飛遍了整棟大樓,天賜之錘!不相信?孩子都這麽大了!

一個化着精致妝容的女人穿着職業套裝來到了他面前,帶他坐着電梯,一路到了總裁辦公室。

“耿總在裏面辦公,直接敲門就可以。”

說完,女人便走了。

進來真的是暢通無阻。

他撓了撓小貓的腦袋,将它輕輕地塞進了衣服裏,又深呼吸了幾下,才握上了門把手。

就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心想從一開始就進行心理上的說服與鋪墊,如今真的來了,有想說的話,就一定要把握住說出來,不然這輩子或許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樊綽将大部分力氣都用來開門,借着自己身體的力道向內推開的一瞬間,他突然有種不真實的眩暈感,他感到難為情,脖頸以上的皮膚都變得發麻,僵硬着一張臉,看到了辦公桌後多日不見念想加深的男人。

他用目光丈量男人的體型,從肩寬,到臉側,不得不承認耿景的五官十分深邃,薄唇一抿天生有股不怒自威的感覺。

從門口到書案的距離,男孩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心驚膽戰,倏地,一團沒由來的惱火便侵蝕掉了他大腦中理智的部分,他怔怔地問道:“先生,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貪婪的視線不肯放過男人臉上每一絲每一毫的痕跡,但見他只是低着頭,在筆電裏寫着什麽東西。

他的話并沒有撬動耿景絲毫的心緒。

“為什麽不想見我?那麽我算什麽?算你某次心血來潮想養的寵物?還是金錢豢養的小蜜?是我會錯意了嗎?你不喜歡我,一點都不,無論我如何努力,都吸引不了你任何的側目。”

耿景終于有所動作,他伸長手臂,在電話的某個鍵上長按了一下,不一會兒有一道女聲闖入他們兩人之間,“耿總,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讓李睿來一趟辦公室。”

“好的耿總,我這就通知李助理。”

樊綽止不住地想質問他,想揪住他的衣領,但當他伸出手時,苦練了這麽久的廚藝的确有所進步,但代價就是手上被一個個創可貼包裹着的,大大小小的傷口。

門外的皮鞋聲響起,愈發臨近,耿景擡眸,視線與他的臉龐掠過,見他胸前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動,一只毛絨絨的小藍貓便從領口鑽了出來,琥珀色的大眼珠左右逡巡了一陣兒,便扭頭沖着樊綽喵了一聲。

直到李睿進來向耿景打招呼,男人才将目光從小孩的臉上移開,說道:“帶他回家,李睿,下次再見到他跑來公司,你便自行去人事那裏遞交辭呈。”

同時內線電話又響起:“耿總,兩分鐘後有一場會議。”

“嗯。”

樊綽将下唇咬得緊了,在李睿半推半抱似的趕他出門中徹底爆發了:“先生,我以為我們的關系可以在那晚之後更近一步,但我沒想到是我錯了。您不想要我,可以原地将我送回福利院,何苦用冷暴力逼我?我十七了,不是懵懂的七歲,我求您,求您了……”

直至目光被迫從那扇逐漸關閉的大門離開,樊綽都倔強地咬着牙,強迫自己不能繼續發脾氣。

車裏,樊綽抱着小貓,搔着它的下巴,三寶舒舒服服地眯着眼呼嚕,他強忍着,斂了多餘的情緒,坐在車裏發呆。

李睿從後視鏡裏看到怔神的小孩,寬慰他道:“臨近年末,公司裏的事情變得多了起來,耿總确實有點忙,小少爺別不開心啦。”

他在開車的間隙得空在座位旁的儲物槽裏拿出了一個紅色的盒子遞給他,上面七扭八扭的燙金字樊綽半天也沒看懂,打開一看卻是一枚子料上乘的玉石牌,約摸兩指節長,薄厚适中。

上面盡是浮雕暗紋,唯有右下角,刻着耿景的私印,背面平滑的玉石上寫着:彼其之子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這是耿總讓我交給你的,算是……他給你的見面禮吧。”

樊綽的指腹摩挲着冰冷的玉石,沒過多久又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李睿,盡管耿景的禮物很有心,也直戳進他的心裏了。他搖搖頭說道:“我不相信,除非他自己親手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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