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年快樂
“再直的男人也看不慣你這麽嚯嚯自己的身體。”說着，厚重的，還殘留着人體溫度的大羽絨服披上了屈敏的肩，屈敏下意識裹緊了，又加上店裏的暖氣，很快，她就能感受到了一點屬于正常人類的四肢溫度。
屈敏好不容易解凍了即将凍硬的大腦，喝了口咖啡，問道：“那你咋辦？”
內裏只穿了一件羊毛毛衣的樊綽不自覺地打了個顫，他強忍着說：“沒關系，隔壁就是商場，進去給你買件羽絨服，”他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補充道：“再買條配套的褲子，否則人還沒老，風濕病先找上你了。”
“嘁，哪有你說的那麽邪乎？”
等喝完了咖啡，屈敏緩了過來，想了想又說：“唉，你真好。”
樊綽心裏有事，不時會有點走神，但他不想被屈敏看出來，畢竟這樣很不尊重人，他從即将凍僵的大腦裏接收到了屈敏的這句話，并竭力地做出了反饋：“不是我好，是你，一點都不關心自己。”
屈敏癟了癟嘴，又說起班裏的八卦，昨天誰和誰在走廊裏偷偷親熱被教導主任發現訓斥，今天誰又與誰牽手成功，并感嘆自己為什麽沒有這麽好的命呢？目光轉回到男孩的身上。
樊綽的臉色已經沒有剛剛來時的那樣紅潤了，嘴唇有些發白，看似微笑其實笑容早就凝固在臉上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不由自主想多打量他一會兒。
作為插班生，高一上半學期都上了一半多的課了樊綽才進到他們班裏，本身基礎又不好，一開始上課的那幾天裏，那簡直就是災難，聽課像聽天書一樣，除了語文英語政史地，理化生真的有些慘不忍睹。
後來也不知道是吃了啥，情況突然就變了，樊綽在她身邊的時候就一直在做計劃，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去看，只能偷偷瞄幾眼，結果發現他在寫有關于學習方面的知識梳理。
從最初的腼腆害羞，到後來主動和屈敏聊天，甚至還問她題，周考本身會墊底的樊綽硬生生在最後的期末考裏沖到了全班第十五名，屈敏已經懷疑他偷偷在外面補課了。
樊綽是那種在外表就會容易具有親和力的一類人，樣貌完全在班裏吃得開，甚至有時候屈敏都會發現本班玩得好的女孩都會在他倆不在時，偷偷往樊綽桌子裏塞紙條，以至于她十分想知道後續的發展情況。
然而最終的結果，樊綽就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每次都比從前在學習上會更認真一些。
回顧完她美麗大方高嶺之花的同桌的前半生……不，前半學期後，屈敏大小姐終于開口了：“走吧走吧，快去買件衣服，我可不想你在過年的時候感冒。”
坐在休息區的樊綽打了個懶懶的哈欠，女孩子出門逛街買衣服果然是沒有時間觀念的，腕表的時針徑直指向下午四點，試衣間裏屈大小姐的換裝游戲還意猶未盡。
“哎，寶貝樊樊你看看嘛，這件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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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綽從手機屏裏擡頭，仔細掃視了一下她的全身：“好看。”
“敷衍！這件的衣領明明很大，冬天鑽風。”
被人扣了不認真帽子的樊綽感到委屈，可以再買一條圍巾啊……
旁邊的導購姐姐不停地向屈敏安利別的款式，挑完了羽絨服又挑褲子，最後還買了針織的帽子圍巾，付款時樊綽攔着屈敏非要自己付賬，說讓女孩付款算什麽男人，說着，從兜裏拿出了年三十晚上耿景塞到他手裏的那張銀行卡。
本意是想看一下，男人為他準備了多少錢，好讓自己心裏有個數，記得李睿曾經告訴他，耿景讓他置辦的銀行卡的密碼都是固定的，他按照記憶輸入了進去。
屈敏連連稱贊：“寶貝，你貼心得我都要愛上你了，可是我壓歲錢有九千多呢，一會兒回去微信轉你吧。”
POS機在持續地打單子，收銀員讓他在右下角簽了字，樊綽把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交給屈敏，指揮她去試衣間裏換好了，包裹嚴實了再出來。
手機號綁定的銀行卡那邊的消費信息實時發送過來了：【您尾號****的銀行卡2月17日16時18分消費支出人民幣699元
活期餘額99301元。[建某銀行]】
剛剛還覺得屈敏家庭富裕，對孩子也上心，一次壓歲錢就能拿普通人近兩三個月的工資。
現在面對短信上五位數的餘額，他徹底噤了聲。
他曾經嘗試過把自己所有不用的，花不完的錢都還給耿景，但是耿景不收，逾期錢又自動退回自己的賬戶上。他沒有多說什麽，存了短期的理財，這次的壓歲錢也是。
屈敏裹得跟個熊似的，慢慢悠悠地拖着步子走了過來，看見樊綽就露出笑容，問他好看嗎？
樊綽來回看了好幾遍，像個老父親一樣确認沒有裸露在外的地方，才肯點頭，兩個人逛了附近的商場和超市。
他們從調料區又走到糕點區，屈敏對着貨架上的青團兩眼放光：“啊啊啊，這個蛋黃肉松的超級好吃！寶貝快買啊！”
樊綽眼見她給她那車子裏塞了三盒，又給自己的推車裏塞兩盒，及女孩拳頭大小的青團，一盒四顆，樊綽心想，可以作為夜宵，但又怕膩，不過很快他就打消了顧慮。
“我跟你講，他家的青團只有蛋黃肉松的好吃，簡直就是人間美味，一點也不膩的！”
屈敏從冰櫃裏取出來奶黃包和抹茶紅豆包的半成品，瘋狂往自己購物車裏加，還兼顧着樊綽的車子，說：“上蒸鍋幾分鐘就能搞定，奶黃包吃多了可能有點膩，但是抹茶紅豆包真的好吃，他們家的紅豆不是很甜，超級好吃的！”
他們又在果蔬區挑了時令瓜果，和今晚要做的菜，樊綽的心裏已經隐隐約約有個飯菜的形了，又去肉類區買了雞肉與活魚，魚都是現殺的，屈敏隔着玻璃窗看，一邊不忍直視說好殘忍，一邊轉折說做烤魚絕對香。
樊綽抹去了屈敏鼻頭的汗水，說：“能不能說點靠譜的？”
“靠譜的就是，我愛幹飯！”
……
屈敏在收銀臺忙着把買的東西裝袋，樊綽推着車等着付錢，最後整整五大袋的食物，一出商場門，提着袋子的屈敏還是打了個哆嗦，內外溫差太大了，樊綽打開手機軟件說：“等等，我叫車吧。”
超市外的廣場上，積雪已經被環衛工人掃到了綠化帶裏，地上濕漉漉的，行人往來不斷，小販的叫賣聲，與油炸的香氣同時傳進二人這裏，屈敏巴巴地望着炸串攤位，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口水：“樊樊，我想……”
樊綽無可奈何地嘆氣：“買吧。”
“還有那邊的奶茶……”
“買。”
屈敏立刻把自己手上的累贅甩給樊綽了，撒丫子就跑，拿着小菜籃挑選菜品，樊綽的視線從她那張興奮的側臉上掠過，轉頭投向更遠處，寬闊的馬路上車輛的燈閃爍不停，他抿着嘴，走到了一輛打着雙閃的卡宴前，抹掉了前窗玻璃上的雪粒與冰碴，車內男人模糊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車窗逐漸下降，濃郁的香煙氣直沖他鼻腔，他弓着背問道：“爸爸，是你嗎？”
駕駛座上的男人碾滅了手指上的煙頭，淡淡地說道：“把東西放在後備箱裏，去請你女朋友上車。”
樊綽本想告訴他那不是自己女朋友，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這個男人不會聽自己的。只能依言将手上的物品都放好，前去找屈敏，沒想到那邊已經以神之速度吃完了炸串，已經在排隊買奶茶了。
樊綽感嘆道：“這麽快啊？”
三個指頭從衣袖裏伸到了樊綽面前，屈敏認認真真地說：“三串，三串不能再多了，晚上吃多了容易胖人。”
那為什麽還要喝奶茶……
“我爸爸來接我們了，一起回家吧？來我家吃個飯？”
“什麽？什麽飯？”
屈敏捧着奶茶，看着樊綽帶她來的路邊，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正站在車旁，為她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男孩也做了個請的手勢，笑着說道：“來吧，ladies first。”
“啊，叔叔好。”
面前的男人只是略微地點了下頭，不再有過多的神情。
沒想到啊，這個剛剛在商場裏口口聲聲說要嫁給樊綽的女孩，坐上車子後下一秒就拉着他的衣角，趁着男人關車門的功夫，悄聲問：“樊樊，你爸爸今年貴庚？是不是什麽已經出道但我還沒涉足的明星？你現在說出來，我立刻就去補課。”
樊綽撩開一口白牙，說道：“不是，別亂想，所以今晚要來我家嗎？可以一起打雪仗的哦。”
可以單獨和你爸爸哦不，和你們家人一起打雪仗嗎！
話到嘴邊，屈敏覺得那樣不好，又咽回去了。
女孩搖搖頭，“太晚了，明天也行的。”
這麽一想也是，于是樊綽不再糾結，對男人說了個地址，順順當當地送屈敏回了家。
幫她把兩包食物拎上樓後，樊綽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車門坐了進去。
果然，有外人在的環境，和他與耿景在的環境明顯不能相提并論，耿景也沒有任何的娛樂行為，例如打開電臺聽聽交通廣播，或者是聽一首放松點的音樂。
那麽也就只有讓他來打破沉默了，盡管做了這麽多次的努力，哪一次不是以尴尬，誤解收場，但是面前的男人，是他的爸爸。
“爸爸，您怎麽知道我在這兒？您偷偷在我手機裏安裝什麽定位了嗎？”
“少看點間諜片，同品牌的手機都有查找定位的功能。”
他忽地想起李睿也這麽跟他說過，那時候他還不信，李睿操作了幾下他的手機，從此以後，無論在哪，李睿想找他，時時刻刻都能找到，但是他的賬號和密碼，只有李睿知道，所以……
他忍不住把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我記得只有李助理知道我的密碼，您為什麽？”
答複語沒有聽到，反倒是突然的急剎車讓他沒坐穩，臉徑直怼向沙發靠背上，那一下撞得不輕，同時腰上感到一震，也讓他後腦發涼，這時，男人冰冰冷冷的話才如肆虐的風雪一樣，卷入了他的耳朵：“那把你送給李睿當兒子，好嗎？”
說着，他拐進了另一條路，一條他感到十分陌生的路。
“爸爸，對不起。”
不止一次地挑釁他，最終都沒有什麽好下場，剛剛男人的話又讓他想起今晨那些所作所為。
“耿樊綽，沒有下次了。”
“嗯？什麽'下次'？”
“出門不打招呼的'下次'。”
他忽然間想起來早餐後耿景回了房間，他在極度失望下渾渾噩噩地答應了屈敏的邀約，話也沒留就離開了家。
但他也抓住了話語間的漏洞，詢問道：“我打了招呼又能如何？您不是從來不關心我，消息發過去也不回的做派嗎？”
車內後視鏡裏，樊綽捕捉到了一道深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想轉開視線，卻又被吸引過去。
他沉默地看着耿景将車子開到某個小區樓下，打電話找人，小區的大門口出現了李睿的身影，走上前來和耿景換座，雪已經小了很多，耿景下車後就站在他這一側的車窗前，将手放在大衣口袋裏，濃稠的夜裏，他看不清那是什麽樣的表情。
最終耿景也沒有說多餘的話便離開了，路燈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他的心裏仿佛已經預感到了，這個年，耿景不會陪伴他度過了，他攥住頸子上系着的玉佩，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還洋溢在新年樂趣裏的李睿系上安全帶，轉頭微笑着對樊綽說：“小少爺，新年快樂呀。”
卻看見了樊綽滿臉的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