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恩情
宛苑一場大鬧,席秋舫頭痛欲裂,被聞訊趕來的侯夫人郁氏一把掐住。
“夠了!宛苑,你一向是個大度機靈的好孩子,做什麽要這樣逼迫他?”
郁氏滿面含淚:“我從前只當你是個好的,你容不得人,趕走春櫻,趕走我的苗兒,我可曾說過半個字?”
“要不是為了趕回來賀你的生辰,他會走岩牙山那條小路,會墜崖落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現如今,他被你折磨成這樣,你還要苦苦相逼,是非要逼死我兒嗎?”
郁氏說完,悲從中來,抱住席秋舫痛哭起來:“我苦命的兒啊!”
不止席秋舫變了,一向疼她憐她的侯夫人也像變了一個人。
宛苑默默退了出去。
湘弦憋了一路,終于忍不住:“姑娘,郁夫人什麽意思?什麽叫世子被您折磨成這樣?郁夫人也太不講道理,明明之前她還拉着您,一口一個好女兒,怎麽金寡婦一回來,他們就都變臉了?您看,手腕都掐出紅印子了。”
車頂垂落的流蘇,随着車身慢悠悠的晃動,宛苑道:“郁夫人本來就是愛屋及烏,秋舫心悅我,她自然看我順眼。現在秋舫看見我就難受,她自然心疼愛子。這也是人之常情。”
湘弦真是不吐不快:“什麽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裏,還有知恩圖報呢!當初要不是姑娘求得神醫出手,郁夫人早就沒了。”
宛苑見她氣嘟嘟的,還有閑心捏了一下她河豚一樣的臉頰:“傻丫頭,施恩不望報也是人之常情啊,你怎麽老記着當初那點事?”
湘弦嘀嘀咕咕:“姑娘受這麽大委屈,我真替姑娘難受。”
宛苑也不是一點不委屈的。
“我心裏知道,他是病了,這就夠了。這不是他的本意,我只要記得他原先對我的好,就一點也不委屈了。”
一番兵荒馬亂,席秋舫靠在春櫻懷中,面色慘白。郁夫人受不住,幾乎暈倒,被婆子丫頭先扶回去歇息。
金靈均主動請纓,留下來照看席秋舫。
席秋舫把苦藥一飲而盡,金靈均立刻遞上鹹梅子。
席秋舫就着金靈均的手含住,啞聲問春櫻:“宛姑娘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我一直以為,我和她的婚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沒有什麽來往,也沒有兩情相悅,原來不是這樣嗎?”
春櫻一急,連忙開口:“世子,您別多想,想得多的又頭疼。您心裏一直只喜歡金姑娘,能和別人有什麽情意?要不是她纏着您,您根本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金靈均眼神一瞥,春櫻連忙住口:“世子,不如您先睡一會,歇息過後我再和您慢慢說。”
等席秋舫睡着,春櫻跟着金靈均去了園子:“金姑娘,您怎麽還讓我照實說?我雖然厭煩宛姑娘,可她對我們世子,那真是掏心掏肺。而且世子那時候,對她也是體貼入微,要讓世子知道了,又把您放在何處?”
金靈均折下一朵海棠,嘲諷一笑:“所以你就騙他?他不會去問別人?那可是三年,不是三天三個月,那麽長的時間,那麽多事,瞞是瞞不住的。他不問你,随便去問問別人,也就知道個大概了。”
春櫻慌了:“那怎麽辦?就由着世子偏向宛姑娘?”
金靈均說道:“照實說,不僅要照實說,還要誇大其詞,讓席秋舫知道,他能坐穩世子之位,甚至侯夫人能坐穩侯夫人的位置,全都是宛苑的功勞。”
“所以,不止他對宛苑言聽計從,你們這些下人對宛苑也不敢有半點忤逆,甚至超過了他這個世子。”
春櫻困惑不解:“這樣能行嗎?世子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知道宛姑娘對自己這麽好,肯定是要加倍還給人家的。”
金靈均将海棠簪在春櫻耳邊:“傻春櫻,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也不了解你家世子。”
春櫻進屋,席秋舫已經醒了,笑吟吟的看着她耳邊的海棠:“今日怎麽想起戴花了?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有一段時間沒見你戴花了。”
春櫻連忙把海棠摘下來:“世子,我不是有意的,您可千萬別讓宛姑娘知道。”
席秋舫變了臉色:“怎麽?”
春櫻一拍額頭,懊惱道:“是我糊塗了,世子不記得了。有一回,我戴着桂子進來伺候,宛姑娘不喜歡,您就讓我今後都不許簪鮮花。”
席秋舫看向空蕩蕩的窗前,這裏以前有一棵大桂樹:“難道,這棵桂花也是她讓砍的?”
春櫻一笑:“世子想什麽呢?宛姑娘當然不會說,是您自己啊,巴巴的找人來砍了。”
席秋舫淡淡道:“找人再移一棵吧,母親不是最喜歡桂子飄香?”
他撿起海棠,春櫻面色俏紅,乖巧的跪坐在他面前。
席秋舫替她簪花:“以後你喜歡就戴着吧。我和宛家姑娘的婚約,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春櫻已大獲全勝,心中有了底氣,對金靈均更加信服,照着她教的說辭開口。
“世子可還記得三年前,敏夫人之子,也就是二公子中了武舉,侯爺大喜,在京城運作,想立敏夫人之子為世子,還想和夫人和離,讓敏夫人做侯府的女主人。夫人聽到消息,一氣之下嘔血重病,是宛姑娘上了岩牙山,求神醫出手,才保住夫人的命。”
“那時,宛姑娘的外祖楊老先生還是太子太傅,在朝堂仗義執言,貶斥侯爺不分嫡庶長幼,侯爺這才作罷,不敢再提立二公子為世子。”
“後來,您和金姑娘的事就不成了,與宛姑娘定下婚約。因着這些緣故,您自然對宛姑娘愛重體貼,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要以宛姑娘為先,事事順服尊重。”
春櫻說的大半都是真的,只是小小的調動了一下順序。
那時候,郁夫人和席秋舫處境艱難,金靈均就嫁了人。随後,席秋舫就向宛苑求親,定親之後,宛苑才時常來往,救了郁夫人。
定親之前,宛苑雖說對席秋舫有意,但一直規行矩步,從無半點違禮。可被春櫻這樣一混淆,倒顯得宛苑為了嫁給席秋舫,不惜代價,甚至說動楊老先生挾恩求嫁。
席秋舫聽完,神色沒什麽變化:“原來宛姑娘不止救過我母親,也幫過我許多,難怪她昨日那樣問我。我若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之輩,就只能娶她了。”
春櫻假意勸說:“世子原先對宛姑娘也極好的,宛姑娘美麗動人,哪有男子會不動心的?原先她那個秦師兄,還私下給宛姑娘寫過詩呢!”
席秋舫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春櫻忖摸不出他在想什麽,但看他捏着玉環把玩,就知道席秋舫心情極差。
她心裏痛快極了,闊步出去,迫不及待的向金靈均告知這個好消息。
“依我看,世子是徹底厭棄了宛氏女。金姑娘,您可真是神機妙算,怎麽世子知道宛姑娘對她有恩,反倒更厭惡她了?”
金靈均目露嘲諷:“因為大恩難報啊。恩情太重了,還也還不清,就會沉甸甸的壓在心頭,變成仇怨。何況,這恩情要他用自己的終身去還,他娶了宛苑,難道要一輩子被妻子的恩情壓住,擡不起頭?”
“世上男子,不都是如此?若是個陌生人,給他一粥一飯,他會銘記在心,覺得此人對他真不錯。可自己的妻子,伺候一日三餐,都是應當分的,做的不好,還要被嫌棄。”
春櫻似懂非懂,又喜氣洋洋起來:“那是因為世子本來就不喜歡宛氏女,世子喜歡的是你,他以後肯定不會這麽對你的。”
金靈均自得的笑了笑:“自然。我可不是宛苑,只知道心疼男子,對男子掏心掏肺的好,卻不懂怎麽抓住男人的心。”
“不過,這樁事還差最後一點火候。”金靈均讓春櫻過來,突然擡手,狠狠的扇了她幾耳光。
春櫻臉上火辣辣的,捂着臉呻丨吟:“金姑娘,你打我幹嘛?我可是向着你的……”
金靈均招招手:“附耳過來,你還想回你那個馬夫丈夫身邊嗎?你想不想長長久久的在世子身邊伺候?”
春櫻聽完,大喜過望,故意遮遮掩掩的進去伺候。等席秋舫問起來,又百般遮掩,推辭不說,還要出府。
“世子,春櫻來向您辭行,我本是放出去嫁了人,是不該再來內院服侍的。因您病了,春櫻實在放心不下,才求夫人讓我回來照看您。現在您有金姑娘照看,身子也漸漸好了,我當家的催的急,這就走了。”
說着就紅了眼眶,東西都沒收拾就回去了。
席秋舫放心不下,等晚間帶了個小厮找到春櫻家裏,還沒靠近,就聽見一聲凄厲的哭喊。
席秋舫聽出是春櫻的聲音,怒不可遏,踹開院門,春櫻正被一個漢子壓在磨盤上厮打。
春櫻哭喊不停,席秋舫上前一腳把人踹開,踢了幾腳,反被春櫻抱住了腿。
“世子別打了,這是我家相公。”
春櫻從八九歲就在他房裏伺候,席秋舫看原本水靈靈的人,臉頰紅腫滿身淤傷,心疼不已:“你怎麽找了這麽個混賬人?也別留下了,和離吧!”
漢子一聽,骨碌爬起來,抱住席秋舫另一條腿:“那不成,我娶婆娘也花了不少銀子,不能白白跑了。”
席秋舫怒從心起:“一百兩!夠不夠?”
漢子大喜,松開席秋舫的腿:“夠了夠了,小的這就去寫和離書,往後啊,這嬌滴滴的小娘們,還是爺的人。”
片刻,漢子就按了手印,錢貨兩訖:“爺,您說您舍不得這丫頭,那會兒自己留用了也就是,做什麽還要嫁給俺呢?白白便宜了小的。大爺莫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就喜歡人家用過的?”
席秋舫聽在耳朵裏,心中一刺,一腳踹得漢子滾出去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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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排雷:春櫻和金姑娘說的不是真的,女主沒做過,渣男信了,你們別信鴨!
渣男:好像有那個特殊癖好~感謝在2021-11-14 18:39:16~2021-11-15 17:15: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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