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百合

翌日醒來,身邊的孔雀早已不知去向。

不過思衿還是眼尖地發現,床底下的髒衣簍子裏,擱着孔雀昨夜那身鮮紅的衣裳。

加上先前的雀金裘,這已經是第二件了。

思衿不禁心想:他得有多少件花裏胡哨的衣服才能經得起這麽随手一扔的壞毛病啊?

況且思衿還發現:孔雀穿什麽衣服其實與季節并無多大關系。

趁時間還早,思衿抱着一筐衣服去客棧後院洗了,晾在外邊。

回屋後,師兄已經洗漱完畢,恰巧見他抱着空簍子進來,便随口一問:“可是認床?昨夜見你睡得并不是很安穩。”

思衿閱歷太少,睡慣了太和寺的床榻,其他床榻睡不慣也是合情理的。

不過思衿卻道:“不是的。客棧的床榻很舒服。只是——”

他想起昨夜那雙幽深幽深的眼睛。

“只是什麽?”淩凇見他半天都沒“只是”出來,便問了一句。

“只是總有狐貍叫,也許是客棧後面靠山的緣故。”思衿垂着頭道。

“狐貍?”淩凇皺眉,他睡了一晚,并未聽見什麽狐貍叫。難不成狐貍光去思衿那屋叫了?

“哦對了師兄,今日是佛會最後一天,我能同你一塊兒去嗎?”思衿睜着一雙期待的眼睛。

“可以。”淩凇道。

佛會主要道場設在金麓寺。金麓寺地理位置優越,加上面積大,容納幾千名僧人修行完全不在話下。思衿緊随師兄進入金麓寺,被眼前一座座真金鍍成的金佛給驚到了,差點忘記跪拜。

Advertisement

好在有師兄在跟前,思衿才沒做出太出糗的事。

“師兄,”他扯了扯師兄的袖子,好奇地問,“左邊這些身穿白衣的僧人是從哪裏來的?”

他們不僅身穿白衣,各個對襟上都簪着五顏六色的鮮花,看上去着實有些突兀,突兀之中又有幾分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們并非西厥國的僧人,而是來自遙遠的北疆。”師兄回答。

“北疆的僧人都像這般,別着花嗎?”思衿忍不住問。

“對啊。”一個清脆可人的女聲代替師兄回答。

思衿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然後就看見身後有個兩眼彎彎似月牙的女孩兒調皮地沖他笑。

“女……女僧人?”思衿差點咬到舌頭。

不對,若是女子,不應該是尼姑嗎?

“在我們北疆,只要虔心向佛,不拘男女都可出家為僧,所以你這句女僧人不假。”女孩兒摘下對襟上的一朵百合送給他,“喏,給你,我叫藍五,你們叫什麽?”

她遞花給思衿的時候,眼睛卻瞧着淩凇。

“我叫思衿。”思衿老實回答。

藍五“嗯”了一聲,一臉期待地等淩凇回答,結果淩凇待思衿答完,就兀自将人帶走了。

讨了個沒趣。藍五撇了撇嘴。湊巧通行的白衣僧人來找她,她便同他們一塊兒走了。

思衿佛會還沒參加就得到一朵花,舉着也不是戴着也不是,只能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将花別在腰間系繩上。

淩凇道:“莫要玩了,待會金麓寺主持講經,你要多聽一聽。”

思衿立馬“哦”了一聲,道:“知道了師兄。”

佛會開始後,衆僧人依次入場坐定。

思衿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僧人圍坐一堂,覺得場面實在過于壯觀。更好玩的是,每個地區甚至每座寺廟的僧服顏色、樣式都各不相同,看着像是不同顏色的花朵齊齊綻放在金麓寺道場。

思衿瞧着自己現在穿的這一身鵝黃僧服,心想自己和師兄就像是是花朵的花蕊吧。

道場中央的老僧人坐定,咳嗽一聲,道場瞬間安靜下來。

于是思衿也坐直身子,仔細聽講。

中場,老僧人下場休息,場外的僧人們也可走動休息片刻。

思衿揉着發酸的腿起身,去尋茶喝。只是金麓寺實在太大,他走了一段路就迷失了方向。

好在有人拍了拍他。思衿見了,道:“藍五姑娘好。”

“我同你年紀相仿,你直接叫我藍五就好。”藍五也是去喝茶的,且對金麓寺熟悉一些,便與思衿同去。

路上,她忍不住問:“剛才同你一起的,是何人?”

思衿想了想,道:“同我一起的除了師兄,再無旁人了。”

“你師兄叫什麽名字?”藍五問。

“師兄叫淩凇。”思衿回答。

“原來他就是淩凇!”藍五驚呼一聲。引來思衿不解的目光。

師兄有這麽吓人嗎?

“你不知道,淩凇在我們北疆寺可出名了。每當師父治學講經至困難處,見我們似懂非懂,就會拿西厥太和寺的淩凇舉例子,稱其五歲就會講經習武了。既然他是你師兄,你跟我說說,他真有這麽厲害嗎?”

思衿尴尬地笑了:“實則師兄他……三歲就會講經了。”

藍五頓時啞然。

思衿見狀,寬慰她:“你不要憂心,師兄常說,念經不靠天分而是靠後天努力,再天資平庸的人只要肯努力,也會比常人優異的。”

藍五笑了笑,兩眼彎彎:“我不是憂心這個。我只是羨慕你。”

“羨慕我?”思衿不明白她此話怎講。

“羨慕你常伴其左右,耳濡目染。”藍五道。

懂了。藍五是羨慕自己近水樓臺,能天天受到師兄的熏陶。

但平心而論,這沒什麽好羨慕的。因為私下裏思衿很少主動找師兄溫習佛經。因為師兄每天都事務纏身,很忙很忙。待師兄卸下重擔回屋之後,他都睡了。

兩人說着說着進入大廳,裏面有取茶處。

藍五端了個托盤,一下子取了十幾杯茶。拿了兩杯熱茶的思衿都看呆了,道:“要不,我替你端吧?”

顫顫悠悠的藍五沒有客氣,将托盤遞給他。

思衿端得四平八穩。他打小練過,力氣要比同齡人大些,這重量不在話下。

“要不,你替我将茶端給我的北疆寺同門,我替你送茶給師兄?”藍五提議。

這樣藍五要輕松些。思衿點點頭。

他瞧着藍五端着兩杯茶,跑得歡快。

他打小在寺廟裏長大,寺廟裏皆是男僧人,從未見過同齡的女子,今日一瞧,似乎能瞧出來女子與男子的不同之處。

首先一點他記得清楚,女子走路,都是跳着走的。

一蹦一跳,像兔子。

而藍五,活脫脫像一只端茶的大白兔。

淩曲在火軍當了半天差,也磕了半天的瓜子。

現在西厥邊境表面還算太平,皇城也沒出什麽大亂子。他這支上遞下接的隊伍,算是處于養兵狀态。

“閑得慌。”淩曲将剩餘的瓜子撒在桌案,喚杵濟,“陪我出去逛逛。”

杵濟“哎”了一聲,忙不疊跟上,想到什麽又折回來,将案桌上的半把瓜子兜走了。

“咱們去哪兒逛?”好不容易等統領換好衣裳,磕完瓜子的杵濟撣幹淨手掌心,問。

“不知道。”淩曲一身五彩斑斓的黑,眉頭皺着,“我那件雀金裘近幾日見過嗎?”

杵濟頭晃得像撥浪鼓:“沒見過。”

“奇了怪了。還能憑空從我身上飛了?”淩曲晃着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走。

走了不下三條街,杵濟忍不住道:“主子,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早知道這麽遠,提前喊輛馬車好了。

“去找樂子。”淩曲幽幽道。此刻太陽西斜,街道昏黃。淩曲甩開扇子遮面。

杵濟聽了,強打起精神在後面跟着。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金麓寺。

聽着寺裏的鐘聲,杵濟懵了:什麽樂子要在金麓寺找啊?

見淩曲來了,看門的老僧人連忙行禮,請他們進去。

淩曲轉身:“随我一同進去還是同這看門僧人讨口茶喝?”

杵濟遲疑了一下,突然抱着腳道:“對不住主子,我腳上的毛病又犯了,怕拖您後腿……”

“知道了,別演了。擱這兒待着吧。”淩曲沒等他發揮完,就兀自走了。

杵濟這才放下腳,喜滋滋地坐在風口的椅子上,剝花生米吃。

還是主子懂他。

淩曲今日穿得低調,可是再怎麽低調在一群僧人中間依舊顯得格格不入。

他在寺裏随意走了兩圈,發現除了一般僧人,院裏不乏身材婀娜曼妙的女僧人。身着白衣,胸口別着各色花朵,群僧之中的确耀眼。

他腳步未停,忽然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與往日不同的是,那抹身影旁邊,多了一只活蹦亂跳的白兔子。

更與衆不同的是,一塵不染的僧衣上,竟然別了一支百合花。

整個人亮堂了起來。

不用猜就知道是女子贈的,且大抵是身邊這個女子。

淩曲停駐腳步,待人走近,出其不意拽住他的胳膊,拉他進拐角。

女子愣了一下,左看右看,喊了幾聲,卻再也尋不着人了。

“怎麽是你?”思衿瞪着眼睛道。

一看見淩曲,就想起荒唐的昨晚。思衿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淩曲不答,只垂眸,将他腰間那朵百合花取下。

只凝視了幾秒,百合就瞬間枯萎了。

“不好看。”淩曲道。

“只是為了同我說這個?”思衿問。

這怕不是閑得慌。再說花別了一天,現在的确不好看了。

“還想聽我說些別的?”淩曲眉目一擡,眼中藏笑,“好呢。”

好什麽好。

思衿才不覺得好,他還要回去繼續聽講經呢。

滔滔不絕的主持可要比眼前這人順眼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淩曲:辣手摧花:)

【作者有話說】

1.本文私設如山。

2.如果喜歡此文一定要點個收藏按個爪爪呀~

3.沒有讀者陪玩的作者好空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