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良善

淩曲伏在思衿背上, 笑了一聲:“看來是瞞不住你這位師兄了。”

望着淩目師兄呆若木雞的神情,思衿此刻分外懊悔。他這些年的功夫真就白練了,師兄的腳步聲那麽清楚他都沒能聽見。

“你若是覺得不好解釋, 我可以替你将他殺了, 一勞永逸。”淩曲舔了舔牙尖, 用危險的語氣在他耳邊說。

思衿沒有閑心開玩笑:“下來。”

淩曲唯恐天下不亂地抱緊他:“被一個師兄撞見,阿衿就丢下我不管了?你可真薄情。”

思衿二話不說将他放在椅子上。椅子上面鋪了一層衣裳, 淩曲只好順勢靠在椅背上面,好整以暇地看思衿怎麽收拾這爛攤子。

“師兄,這位是……”

思衿心裏盤算着怎麽介紹淩曲, 淩目卻率先開口了:“沒關系的思衿, 不着急解釋,先找到淩凇要緊。”

思衿一怔。

淩目眼光柔和地說:“前陣子在太和寺,我和淩凇都已經看見了。你放心, 我尊重你的選擇,淩凇他也會尊重你的選擇的。”

說着他便上前一步,将幹淨的披風環在思衿脖頸上,給他系好:“只是無論遇到何事, 切記不要委屈自己、苦了自己。”

思衿低頭看着胸前系好的結,嘴唇抿了抿, 語氣鄭重地說:“知道了, 多謝師兄。”

“我去隔壁睡。”淩目指了指外邊, 笑着走了出去。

思衿目送他離開, 長長舒了一口氣。

“你師兄人挺好的。”身後的淩曲說。他暗中察言觀色,思衿這個師兄眼神柔和細膩, 言談舉止都謙遜得當, 很明顯不是那種兩面三刀的人。

這麽一想,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眼前這釋子談吐不俗,一看就是飽讀墳典經書;而丢的那個釋子則棍棒功夫高深莫測,行事果斷有章法。在這兩個大和尚的熏陶之下,思衿差不到哪裏去。

“可是你剛才還想殺了他。”思衿瞪了他一眼。

“玩笑話你也聽不出來?”淩曲不知何時已經穿好了衣裳,先前的綠毛雞搖身一變又成了雍容華貴的孔雀。

思衿不明白,為什麽無論多普通一件衣裳套在淩曲身上,都好像活過來似的?

“傷口無礙吧?”他忍不住問淩曲。

那蛇咬在他肩頸處,按理來說胳膊應該一時半會兒擡不起來的。可是淩曲不僅能擡胳膊,穿衣裳也流暢利落,不像是硬生生挨了兩口的人。根據思衿以往經驗,這種程度的傷口不可能一下子就痊愈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哪有人三天不見就好了的?

淩曲沒料到他觀察竟如此細致入微,竟然連他穿衣服的動作都觀察得一清二楚。

他不退反進,化被動為主動:“要不我脫給你瞧瞧?”

這話吓得思衿後退到屋裏,反手關了門:“我不看。太晚了,我去睡了,你自便吧。”

望着門後思衿一直晃動的剪影,淩曲無奈地敲了敲門:“你把門關了,我怎麽自便?你真當我是只能飛的孔雀啊?更何況現在有哪只孔雀樂意飛的?”

思衿後背抵着門:“胡說,你若是不會輕功,我剛才洗澡的時候你是怎麽進來的?難不成當着師兄的面進來?”

這小釋子真是越來越不好騙了。淩曲內心琢磨。

他大尾巴狼似的在門邊轉悠了兩圈,聲音軟下來:“阿衿,開開門吧,求你了。”

“不開。”就知道他要動什麽歪心思,思衿索性吹滅了手邊的蠟燭。

晃動的剪影剎那間消失在了眼簾。淩曲的氣息也随之銷聲匿跡。

走了?思衿疑惑。他屏氣凝神靠在門邊聽了聽,實在聽不到一絲動靜。

也許是知難而退了吧。思衿心裏一松,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思衿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孔雀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嗎?

“在想什麽呢?”淩曲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探頭問。

“你、你是怎麽進來的?”思衿驚得汗毛都豎在了一起,結結巴巴地問。

門是關着的,窗戶是關着的,難道這屋裏還有地縫?不對啊,就算有地縫,淩曲這麽大一只,也鑽不進來吧?

“傻了?”淩曲摸了摸他的腦袋,“當然是開門進來的。”

他素來懶惰,能少使力氣就少使些,縱使他有幾百種方法進來,走門還是其中最省時省力還優雅的方式。

原來是這樣。思衿反應過來,恨不得一頭鑽進那個莫須有的地縫裏。

“今夜不同你睡,你慌成這樣做什麽?”淩曲笑了,手滑下來勾住思衿脖子上的佛珠,“都快睡了,還要帶着它?”

思衿生怕他将佛珠扯去,趕忙拽住他的手腕:“習慣了,帶着睡安心些。”

淩曲的手腕被抓着,卻絲毫沒有掙脫的意思,又伸出另一只手伸向思衿。

思衿皺眉,不知道他要打什麽歪主意,索性将淩曲兩只手都抓了,整個人按在椅子上:

“你的手好不老實。”

“不老實的可不只是手。我渾身上下都不老實。”淩曲笑了,眼中有股計謀得逞的狡黠。此刻的他一點都沒有被人桎梏處于劣勢的自覺,反倒心安理得地任由思衿将他封印在椅子上。他知道思衿惦記着他的傷勢,不敢動用全部的力氣。

“渾身上下都不老實?”思衿從未見過如此不要臉面的人,氣的他都笑了,“手都被綁了竟然還能說渾話。不愧是你。難道你希望我将你雙腳也捆起來?”

淩曲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能換來小思衿的笑臉。盡管這笑臉多少帶些諷刺的意味在裏面,可照例令他滿意。

“我這是死鴨子嘴硬呢。”他恬不知恥地說,随即吃痛地叫了一聲,“你踩我做什麽?”

他低頭看腳的時候,長發掃了出來,在思衿臉頰帶過一絲微風。

“你的腳亂動。”思衿的臉有些燙,聲音都顫了幾分。

淩曲眨巴眼睛,分外乖巧:“阿衿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思衿恨不得一把火将他這副看似童嫂無欺的嘴臉燒掉。可是他長得好看,思衿生氣不起來。

思衿說:“你分明就……就碰到了。”

“碰到哪裏了?”淩曲歪着頭,依舊裝傻。

“那裏。”

“那裏是哪裏?”

“……”

見他不說話了,淩曲舔了舔嘴唇,說:“我這人尤其良善。雖然我手腳都被你制住了,可是你若一定要我負責,我可以用剩下的手段幫你。”

思衿的臉火燒一般發燙。他早該知道的,招惹誰都不能招惹這只孔雀。尤其是不能在夜裏招惹他。

這孔雀上輩子一定是狐貍精投的胎!

“不跟你說了。你不是要去見誰?現在就去見吧。”思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索性松開他,轉身去榻上。

尋了一天的師兄,此刻他的身體一沾到床,就覺得渾身疲憊,恨不得立刻就陷入夢鄉。

然而他一閉眼,就覺得腦門上空懸着淩曲那張臉。甚至他側過身睡,都能聞到空氣中充斥着淩曲身上的花香。

他坐起身子,側眸去看淩曲。

淩曲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上,頭朝後仰着,似乎也睡着了。

兩人之間明明相距這麽遠,不知為何思衿總覺得淩曲近在咫尺,兩人的距離,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

“将軍,巫馬城主就在帳外,是否要見?”守衛掀簾來報。

漆雕弓放下手中的措金刀,擡眸朝簾外看了看,随即吩咐下去:“等會兒把前陣子國丈送來的飛雪紅岩沏出來。哦對了,還有那罐香蜜。”

旁邊站着的侍從說了聲“是”,随即疑惑着離開。

自家将軍什麽時候對城主這麽好了?以往巫馬城主不是沒來過營部,将軍就差在臉上上書“趕客”兩個字,別說奉最名貴的茶了,就是一碗水也不讓他們端給他喝。

也許是白蛇統領暴斃,火軍于三軍之中稍見衰微,漆雕将軍急于拉攏勢力吧?侍從想了想,連忙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些東西,哪是他一個下人需要懂的?

吩咐下去之後,漆雕弓按捺不住內心激動,披衣起身,想要親自去迎。他剛掀簾,巫馬真就走了進來,将一柄火器放在矮櫃上。

“将軍久違。”

巫馬真摘了黑色面紗,道。

看見淩曲的臉,漆雕弓心裏就踏實不少。這些日子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平生最厭惡的人竟然被他的心腹給調包了,也就是說目前與火軍桎梏的三座勢力轟然倒塌了一座,怎叫他不開心?

他心情一愉悅,連帶着周圍那些仗着他統領之位空缺,上蹿下跳借機諷刺的小人看着都順眼了一些。

他心裏清楚,淩曲正在籌謀一件天大的事。因此,只要他漆雕弓在,火軍不僅不會拖累淩曲,還會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

“這火器将軍看看是否眼熟?”淩曲解下罩袍,接過侍從遞來的茶,問。

這茶一入淩曲眼簾,便有股淡淡的梅香襲來。淩曲抿了一口,甘洌清甜,絲毫沒有茶的苦澀。

只是他生性不喜甜茶,像這樣又香又甜的茶,估摸着只有思衿愛吃。

漆雕弓借火觀察火器。這火器并沒有镌刻任何營部的圖紋,柄口的設計也不符合西厥規制,加上它要比尋常火器顏色深、形狀小,漆雕弓憑借多年經驗,大抵能得出結論:

“這不是西厥的東西。”

淩曲的神色沉了下來。

果然如他所料,淩凇消失一案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當日火器行的掌櫃撒了謊,淩曲幹脆将錯就錯,将這話原封不動傳達給思衿。僧軍再詭谲複雜,好歹只在西厥活動,找到僧軍,就意味着有可能找到師兄,因此小和尚不會覺得無從下手。

可若這東西不屬于西厥,天南地北,他又要從何尋起呢?

作者有話要說:

淩曲:我手腳被沒收也依然是神:)

(謝謝訂閱哈~PS:wb有淩曲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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