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雜種

思衿從來沒見他的眼神變得如此冰冷銳利過, 就仿佛一柄寒刀利刃,想要硬生生将眼前這紅衣人開膛破肚千刀萬剮一般。

這讓他開始懷疑起來。

落子藥雖是殺掉嬰孩的利器,可是用在他身上應該無妨吧?為何淩曲聽後, 會緊張至此呢?

難道……

想到這兒, 他拽緊淩曲領口, 試探着問:“我不會真的有了吧?”

他本來還帶着三分将信将疑,可是面對淩曲從未有過的認真眼神, 他一瞬間竟釋然了。

是了。

這些日子裏來,太和寺衆僧或許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才勸他好生休養多加休息的。就連超脫俗世的傾煦大師, 也改變了往日的态度, 允許他入宮和親。只是他遲鈍木讷,久久不知情罷了。其實他早該發覺的。他自幼習武,就算傷筋動骨, 也沒有像近日這般虛弱疲累過,誰道不是體內孩兒相生相克的緣故呢?

可是,周遭那麽多人知道,他卻偏偏是最不知情的人。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思衿怔怔地看着眼前一言不發的人, 感覺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想随着他的話一并從眼眶中擠出來,“若是你同我說, 就算拼了這條命, 我也會保護他的。”

修行者最是慈悲, 自己着手創造的生命, 必然會親手将他送到這個世界上。

哪怕是以生命為代價。

“你聽我說。”淩曲開口,語氣果斷決絕, “我不确定你體內的東西是否是我們的孩兒。但無論怎樣, 這落子藥不能吃。”

不确定體內的東西是否是孩兒?

思衿不懂這是什麽意思。若腹中真的有東西, 除了孩兒還會是什麽呢?

淩曲見狀,繼續說道:“也許傾煦早日同你提起過,你幼年曾被喂下一顆九轉玄靈丹。那東西在你體內運行至今天,也該生出東西來了。”

被他這麽一提,思衿依稀是有了些印象。當初傾煦大師跟他說起此事的時候,他只不過是個聽奇聞的旁觀者,完全不像這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此枚丹藥的存在。

難道,今日此番種種,便是傾煦大師口中的因果嗎?

“落子藥在我腹中還不太久,我有辦法将它弄出來。”想到這裏,他說。

事已至此,越是多想後果就會變得越嚴重。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盡量将傷害減少到最低。

豈料,淩曲撥開他的唇,将一粒淡紫色的藥粒緩緩送入他的口中:“這藥能夠化解你體內的落子藥。只是……”

伴随着恬淡适宜的香氣,思衿連忙吞了下去,問道:“只是什麽?”

見他一臉關切,淩曲只好繼續說:“只是已經融化在你體內的那一部分,我不清楚對你的傷害有多少。”

若是依舊危及到了胎兒,那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徒勞的。

思衿聽後,抿着嘴唇,默然許久。

他忽然看見被五花大綁捆在地上的紅衣男子。就是這名男子強行喂給他落子藥,令他遭受這無端風波的。

他走上前,蹲下來,看着這個嘴被東西塞住還依舊用眼睛瞪着他的人。

“為何傷我孩子?”思衿問,“我并不認識你,更與你沒有血海深仇。縱使是有,孩子也是無辜的。”

他語氣和緩,面色平靜,然而淩曲還是看出他的眼眶越說越紅了。

小釋子不是在怪別人,而是在指責自己為何沒有将自己的孩子看護好。

他在內疚。

該內疚的不是他。淩曲上前一步,伸手将五花大綁的紅衣人高高舉起。

此人方才盛氣淩人,卻在知曉他的來歷之後整個人都變得畏畏縮縮起來,足以見得是個欺軟怕硬的主。思衿定然是先前對他太過禮待了才教他懈怠了心思,覺得思衿容易對付。

是了,一個在整個西厥最人傑地靈的地方長大的人,又怎會知曉這濁世的人心有多肮髒呢?

“大人饒命。”紅衣男子艱難地求饒。他一眼便看出來這個眼神兇狠冷漠的男子便是令涼朔聞風喪膽的城主了。

只是他不明白,堂堂的城主為何與一僧軍出身的小釋子糾纏不休。

“強行喂他落子藥時,不見你有這樣惜命。”淩曲說,手上的力道驟而收緊。

“我、我只是不甘心,明明我才應該是懷上龍嗣的那個……”紅衣男子咳嗽了一聲,繼續恨恨地說,“可為什麽偏偏是他,他一副生面孔,估計連官家的面都沒有見過幾次,憑什麽這麽快就有了……”

“我沒見過官家。”思衿打斷他,“一次也沒有。”

聽聞這話,紅衣男子愕然地瞪大眼睛:“你竟然從未見過官家?”

如此這般怎麽可能懷上龍裔?

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麽,整個人突然激動起來:“我懂了。好,好啊。你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如此弄虛作假,用不知同哪位畜生野/合的雜種來冒充皇嗣,就不怕被查出來五馬分屍嗎?!”

“野/合的雜種?”淩曲狹長的眼尾染上一絲霜寒。

“他這樣做乃是死罪,大人如此包庇他,就不怕官家怪罪嗎?”紅衣男子用力地拽緊自己的衣領,大口喘氣。

反正橫豎都沒命了,還不如為自己搏一把。

果不其然,淩曲眼神中的殺意驀然褪了些許,随即毫無征兆松開手,讓這個惡毒的男子狼狽地摔在地上。

“的确,”淩曲像是默認了他的話,“我不該包庇他。”

紅衣男子見激将法有用,心下松快,喘了兩口氣便更進一步道:“若大人此時将他交與官家定罪,或許能受到官家嘉獎……啊!!!”

他話還未說完,四方八方竟湧來無數條蛇,這些蛇張着血盆大口,齊齊咬向他。

他養在宮中,身子早已金尊玉貴,哪能禁受得住這般摧殘?剎那間血肉橫飛,疼得他四處亂滾。

“包庇他,你尚且還有一條活路。”淩曲冷着臉面,緩緩說道。

“他怎麽了?”思衿問。此人為何平白無故像是看見什麽恐怖的東西似的,露出這麽痛苦的表情?

“中了我的毒息,臨死不遠了。”淩曲用潔淨的方帕擦手,雲淡風輕地解釋。

他周身遍布血腥氣,這股血腥氣與濃重的花香混雜在一起,不僅不顯得突兀,反倒多了幾分詭異的安全感。在這種安全感的籠罩之下,思衿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放松下來,此刻只想靠在淩曲身上休息。

但是,思衿還是強撐着說道:“剛才紅衣男子應該不是有意說出那些話的。”

他在同淩曲解釋。因為他感覺那人說出“用不知同哪位畜生野/合的雜種來冒充皇嗣”這種話時,淩曲顯而易見得生氣了。

若是紅衣男子知道自己口中的“畜生”就是他眼前這位大人,就算給他十個膽子估計都不敢吧?

“都這時候了還替他說話?”淩曲斜睨了他一眼。将一件衣裳披在思衿身上:“當心着涼。”

他瞧着服了那藥之後,思衿氣色似乎好轉了一些,也不知道體內的胎兒究竟有沒有保住。

思衿感激地看了淩曲一眼,默默拽緊這件還帶着淩曲溫熱體溫的衣裳。衣裳沾着花香,令他心安。他甚至想裹着這件衣裳入睡。

若不是淩曲來得及時,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這深宮之中了。沒想到看似平靜的皇宮,竟然隐藏着許許多多的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稍有不慎他就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見他眼皮似乎在打架,淩曲知道他是困了。近日裏不是吃便是困的,反倒令淩曲省心。他将連衣帶人将思衿抱起來,朝一個僻靜的地方走去。

躺在他懷中的思衿掀起眼簾,還不忘奇怪地問:“你的力氣何時變得這麽大了?”

自己雖然不算特別沉,但斤兩還是有的,沒想到淩曲抱着他步履平穩,竟然連一絲多餘的氣兒都不喘一下。

他記得以前淩曲同他比試,每每都占下風,偏偏求饒求得極為勤快,只是要趁機纏着他,占他一把便宜。

沒想到方才淩曲抱他,輕而易舉,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竟像是抱一袋毫無重量的棉花。

“力氣這種東西,”淩曲邊走邊說,“不是抱你時才有麽?你知道的,平日裏我弱不禁風,一陣風都能吹倒了。”

“騙人。”思衿說,“方才那扇門,你一刀就砍成粉末了。”

哪有人能将刀用成這樣的?這沒有十足的內力,絕對不可能做得到的。

淩曲到底隐藏了自己多少實力?

“是那門自己不結實,給我面子罷了。”淩曲的嘴唇在思衿額間蹭了蹭,意思是“你就适可而止吧,我不想再狡辯了。”

思衿被他蹭得臉上癢癢的,一直延伸到腳趾都跟着發癢,這才乖乖将嘴閉上。

“等會兒到了地方,你睡一會。”淩曲道。

“你呢?”思衿連忙問。

問完他兀自臉一紅,将聲音收了回去。為何得知自己腹中有了孩兒之後,就變得這麽黏淩曲了?

若是腹中那個東西并非他倆的孩兒,這要他以後還怎麽面對淩曲?

“若我說不陪你,你是不是會生氣?”淩曲不答,笑咪咪地反問。

修行者不能說謊的。思衿的臉縱使紅透了,也只好點頭。

現在只要淩曲一離開他的視線,他的心裏就沒有着落。他不喜歡這種沒有着落的感覺。

“甚好。”淩曲聽後,道,“以後這樣的話,我要聽一千遍。”

作者有話要說:

淩曲:力氣身高長度難道不是晉江攻的基礎三件套嗎?別問我為什麽沒有了!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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