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8章
深秋之後,就是寒冬。
又是一個滴水成冰的冬日,外頭冷風嗖嗖地刮,這要是往年大家夥兒早就窩在屋裏過冬了。
沒想到啊,今年來了大天災。
前頭下了場大雪,這場雪不僅大,還夾着雨點和冰雹,噼裏啪啦的,比去年冬天那場雪還邪門,村裏幾個老婆子都道,這是老天爺發怒了。
老支書知道了,等着雪停了,立馬就在村裏開會,先把說老天爺發怒的那幾個人給狠罵了一頓,這是什麽狗屁封建迷信思想,要是再讓老子聽見,就把你們送到公社□□!
幾個老婆子瑟瑟發抖,立馬老實了。
姜大又接過老支書的大喇叭道,今年的雪賊大,還冷得出奇,大溪山生産隊到外頭的路給雪堵住了,不光是他們生産隊,附近幾個生産隊都讓雪給圍了,聽說縣城街道上的雪都凍的梆硬梆硬的,別說是人了,就是自行車騎上去也得摔個大馬哈。
村裏人就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姜大又繼續說,說着說着,大家夥兒的臉色就凝重了。
大隊長說的對啊,現在這樣子不行啊,大雪封了山也封了路,一天兩天的還行,要是過了三五天或者時間一長,這不光地裏的莊稼受不了,就是村裏的生活也不方便啊。
就比如村裏的孩子們又在鎮上或縣上初中或高中的,孩子們都是住校的,一星期回一次家,背着家裏蒸好的窩窩頭和鹹菜到學校去,等到吃飯的時候,學校食堂裏熱好了,孩子們再去吃,窩窩頭和鹹菜就是孩子們一星期的口糧了。
當然了,家裏條件好些的家長,也會給孩子煮些雞蛋一塊帶到學校去。
但是不管咋說,孩子們都是一星期回一次家的,這回村的路給雪堵了,家裏的娃兒咋回家拿幹糧,沒有幹糧娃兒在學校裏不得餓肚子啊?
還有啊,大冬天的,村裏也沒啥活,沒活兒就上不了工,就沒有工分賺。
可一大家子也得吃喝啊,不能到冬天了,就一家子把脖子紮起來去喝西北風啊。
總要想辦法啊,家裏的男爺兒就把家裏攢的雞蛋啥的拿到城裏去賣,換點糧食布票啊,也能回來貼補家用。
這可好了,大雪堵了村子,村裏人出不去,外頭的人進不來,日子咋辦啊。
村裏就有人急眼了,大着嗓門喊。
“隊長,支書,俺們咋辦啊,俺家鐵娃兒還在鎮上呢,孩子家不來,吃啥啊。”
“對啊,俺小雪也在鎮上。”
“這有啥啊,我大娃兒還在縣上呢!”
“孩子可咋辦啊,嗚嗚.......”
有那心小扛不住事兒的孩子媽已經捂着臉哭上了。
有的村幹部一看就來了火,他奶奶的,這還沒出啥事兒呢,一個個就先哭上了,哭有啥用!
有問題就想辦法解決問題。
哭一臉馬尿又有個屁用啊!
那個村幹部剛要扯着嗓子罵人,讓老支書給攔下了。
姜大還好些,他當了那麽些年的大隊長,遇上大大小小的事兒也遇見不少了,脾氣早就給磨出來了,他嘆口氣,又打開大喇叭安撫社員。
“行了,大家夥兒也別着急,小雪媽,對,不用瞅別人就是你,趕快把眼淚擦擦,這是幹啥呢,出了事兒,黨和政府是不會不管我們的,就是現在這個情況,公社領導也忙的焦頭爛額,咱們不能光等着政府的救濟不是?
現在是天災,咱們也得展開自救啊,□□他老人家說過,與天鬥其樂無窮,咱們現在就是跟惡劣的自然環境作鬥争,在偉大的□□和黨的領導下,咱們光榮的無産階級群衆要充分發揮不怕苦、不怕累的艱苦樸素精神,堅決打贏這場硬仗!
現在經過公社和生産隊黨員同志們的商議,結合革命群衆提出的寶貴意見,大溪山生産大隊大隊決定,要展開抗災自救工作!
現在雪也停了,咱們大溪山生産隊要組織人手去路上鏟雪!有誰想要報名的,到張會計這報個名,村裏出工分,凡是報名參加抗災的,一人一天七個工分!
相信我們團結一心,一定能戰勝這場惡劣的自然災害,取得抗災自救的偉大勝利!”
好!
大隊長這話說的好啊!
姜大的話音剛落,大家夥兒就情不自禁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大隊長說的對!咱們要抗災自救!”
“對!只要大家衆志成城,就沒有克服不下的苦難!”
“咱們可是光榮的貧下中農,天生就不怕苦不怕累!”
“同志們,咱們回家抄家夥去!”
“哎,先到我這兒報名啊!”
張會計看大家夥兒走了,急的在後頭跳腳。
大家一愣,摸了摸腦袋,笑哈哈跑來報名了。
“你們一個個不想要工分了?”
張會計有點無奈。
“一激動,忘了。”
“嘿嘿,我也是。”
大家嘻嘻哈哈。
張會計搖搖頭。
村裏的青壯年有一個算一個,都來排隊了。
那家夥兒,就連小媳婦們也帶着孩子們來了。
黑娃兒和蛋娃兒也得了信兒,興沖沖扛着小鐵鍁來報名。
“下一個。”
張會計剛登記完,一擡頭,咦,咋是兩個小不點兒。
“張叔。”
黑娃兒咧着嘴後頭跟着同樣傻笑的蛋娃兒。
“黑娃兒啊,你領着弟弟來幹啥?”
“我倆來報名啊。”
“你倆這麽小,能幹啥?”
“張叔,我不小了,八歲了。”
“我五歲!”
蛋娃兒也伸出小手。
張會計很頭疼,這倆小家夥真不是來搗亂的?
幸好大隊長在這呢。
于是,張會計悄咪咪把忙碌的姜大拽了出來。
姜大一看見自家兩個臭小子,一張大黑臉就沉了下來。
“兔崽子來這幹啥?”
“沒,沒啥,爹,我帶着弟弟玩呢!”
,,,面對親爹的大黑臉,黑娃兒跐溜一下就帶着蛋娃兒撒丫子跑了,順帶吓跑了幾個來湊熱鬧的小娃兒。
張書記不由得感嘆,“還是大隊長行,一出面就把小娃兒吓跑了。”
姜大:“........”
老張你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大家夥兒都去村口鏟雪去了。
村裏的學校也放假了。
老姜家這邊兒,姜二和姜四自然報名,陳秀英和吳鳳也跟着報名去了。
財迷四丫媽許春秀也眼饞那七個工分。
可是家裏人都去鏟雪了,家裏就剩下娘帶着四丫和幾個小的了。
這大冷天的,在院子裏潑盆水沒一會兒就能凍成冰,留下娘和孩子們在家她不放心啊。
不光四丫媽不放心,就是姜大幾個也不放心。
他們想着老母親年紀大了,一到冬天腿就疼,今年養的好,沈荷腿沒有往年那麽疼了,卻還是不得勁兒,一天裏在炕上休息的時間還是多。
家裏幾個小的,黑娃兒和蛋娃兒兩個臭小子還調皮,留在家裏只娘一個人,操心啊。
許春秀想了想,一咬牙跺腳,決定了,不要那七個工分了。
為了娘,別說是七個工分了,就是七十個工分也值呀!
別說老太太不知道許春秀咋想的,要是知道了,也是哭笑不得。
她又不是不能動了,黑娃兒幾個也很聽話呢,哪裏需要在家裏留人照顧啊。
不過這是孩子們的孝心,沈荷欣然接受了。
家裏安頓好了,姜大幾個放心出門了。
這天太陽好,早上姜大出門前,心情很不錯,跟沈荷道,這幾天太陽好,外頭路上的雪化了不少了,再等幾天村裏到外頭的雪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沈荷聽了自然也高興,聽說縣上的領導對這次鄉下雪災很是重視,專門派人到了鎮上公社來看,在學校裏的孩子們也安排妥當,凡是家鄉鬧災的學生,都在學校裏免費吃大食堂,吃得好穿的也暖,家裏當爹媽的曉得了,都放心了。
如今事情得到了解決,大家幹活更賣力了。
生活中的困頓過去了,日子就順當起來。
冬日裏日子清閑,沈荷沒事兒就帶着孩子們在家裏寫寫字,算算數。
老姜家就黑娃兒和大丫在上學,下頭的蛋娃兒和雙胞胎還有幾年才能讀書。
人都說,教育要從娃娃做起。
老太太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看黑娃兒在家裏閑的要長毛了,大丫也沒有多少精神勁兒,就讓兩個大的當小老師,教三個小的來數數。
嘿呀,他們是小老師啦!
這下子,兄妹倆可精神了,三個小的乖乖坐在小馬紮上,面前一人一張本子紙,一個小鉛筆頭兒,這都是兩個大的貢獻出來的。
黑娃兒背着小手在前頭教蛋娃兒數數,“來,蛋娃兒,二丫,三丫跟哥哥念,一,二,三。”
蛋娃兒就搖頭晃腦跟着念。
雙胞胎也奶聲奶氣學着讀。
炕上的四丫也撲棱着小胳膊跟着咿咿呀呀。
黑娃兒教完了數數,大丫就再教給幾個小的寫大、小、人等字。
四丫撲棱着小胖胳膊鹦鹉學舌了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哈欠。
晌午了,小丫頭午睡的時候到了。
老姜家一家人都有睡午覺的習慣。
沈荷給小四丫把了尿,許春秀火急火燎從知情點跑回來給閨女喂了奶。
小胖囡吃飽喝足了,伸了個小懶腰,小胖手攥成拳頭舒舒服服睡大覺了。
晌午家裏人回來吃飯,沈荷婆媳倆在小菜園裏摘了把小蔥,嗆了鍋面疙瘩湯,又炒了盤醋溜小白菜,熱騰騰的,一家人吃了,歇了午覺又匆匆去鏟雪了。
黑娃兒幾個就踢了小鞋子上炕睡午覺。
因着是白天,黑娃兒和蛋娃兒就在一個炕上睡。
沈荷帶着大丫和雙胞胎在堂屋睡。
黑娃兒和蛋娃兒兩個臭小子腳丫子髒的很。
許春秀拎着兩個小的洗了腳丫,塞進被窩兒裏,又往炕爐裏塞了一把柴禾,把炕燒的暖和和的,這才站起來拍拍手,叉着腰看着兩個小子。
“你倆趕緊睡覺,不然就打屁股了!”
蛋娃兒最怕他媽打小屁屁了,立馬鑽進被窩,閉上眼呼嚕嚕。
黑娃兒就不一樣了,他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笑,“二伯娘,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沒聽奶奶說了,睡午覺精神好。”
許春秀給倆崽子掖被角。
黑娃兒一聽原來是奶奶說的,立馬閉上眼兒睡了。
倆臭小子終于消停了。
許春秀舒了一口氣,洗了手,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就回自個兒屋去了。
堂屋這邊兒,四丫睡的呼呼的,沈荷給小丫頭蓋好小花被,大丫也摟着二丫和三丫睡的香甜。
老太太也樂悠悠睡了。
這一睡就到下午兩點多。
看了看大丫幾個,小丫頭們還睡着呢,小臉紅撲撲的,四丫還咂巴小嘴巴,不知道在夢裏吃到了啥好東西。
沈荷笑了笑,慢悠悠出了堂屋。
村裏人到外頭去鏟雪,這幾天一忙就要忙到晚上七八點,等到回了家,天都黑漆漆的了。
家裏人就做了晚飯去村頭給家人送飯。
現在時候剛好,許春秀早睡醒了,在院子裏拎着痛喂豬,見了婆婆來了,忙過來道,“娘。”
“哎。”
沈荷應了,慢吞吞在外面轉了一圈兒,二驢子搖着小尾巴過來,憨頭憨腦的小模樣,一點兒也沒有大黑那威風凜凜的樣子。
“汪汪汪。”
二驢子溜溜噠噠跟在老太太腳後面,打轉兒一樣跟着轉。
“秀啊,二驢是不是餓了?”
許春秀這才想起來,還沒給二驢子喂晌午飯呢,忙用晌午剩下的帶油水的菜湯掰了塊窩窩頭,泡了給二驢子吃。
二驢子小腦袋都快埋到碗裏去了。
“這小家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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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到了做晚飯的時候了。
許春秀過來問,“娘,晚上做點啥?”
“秀想做啥?”
“不如就蒸鍋玉米面窩窩頭,打了蝦皮雞蛋湯,菜就吃自家腌的脆蘿蔔。”
“挺好。”
許春秀就樂颠颠兒去竈房忙活了。
村裏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天擦黑了,村頭的社員還拿着鐵鏟,熱火朝天在冬夜裏鏟雪。
寒冬臘月,路面上的雪人踩牛走的,夯實又梆硬,有些地方的雪凍的實在太硬,鐵鏟鏟不開,就要掄着大鎬刨凍土。
姜四正拎着鐵鎬刨雪碴子呢,樹根兒就耷拉着腦袋過來了。
“大哥。”
“啥事兒。”
姜四停下手裏的鐵鎬,擦了把汗挑眉。
“我要結婚了。”
“跟誰?”
“崔朝霞。”
“誰?!!”
姜四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