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流年浮影[鼠貓]》windfay_23
他說,白玉堂,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了。下輩子,就別再見了。
觸手,一片濡濕。貓兒身上的紅衣,漸漸浸染了自己的那抹月白。
血,順着他的發落了下來,滴到白玉堂的臉上,然後慢慢落下,如淚。
展昭,堅持住!不要死!
背着那人,拼死闖了出來,卻到底,還是回天乏術嗎?
還不如,一起死在裏面。倒也落得幹淨!
他說,白玉堂,你不要管我了。自己趕快走吧。
看不到他的臉色,卻也不難想象。他如何淺笑,如何鎖眉。一如既往。
展昭……
我是不該來的。
數十條金剛索加身,白玉堂苦笑了一下。玩了一輩子鷹,終于叫鷹兒給啄了眼去。生死輪回,報應不爽。
月色茫然,透過雕花木窗灑落屋內。那貓兒現在也差不多該醒了吧。蒙翻了他,若回去,怕是又少不了一頓打鬧。這樣說來,而今如此倒也省事了。從此,開封府裏再不會有人夜裏上房掀瓦,攪得雞犬不寧了吧。只是,卻也再沒人在你身邊陪你出生入死了……
展昭……
誰再陪你醉酒落淚,誰再陪你仗劍江湖,誰再陪你守護湛湛青天?
展昭,知我如你,知你如我。你不在意天下人如何說你,卻在意我如何看你。猶如我,縱然被天下誤會又如何,但你,卻必須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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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展昭,在你心裏究竟我……
我卻是終于沒有機會知道了。
淡然看着機關升起,心底到底有某個地方輕輕嘆了口氣。終于,還是有不舍。閉上眼,又看見那抹紅衣。烈烈如焰,昭昭如日。
铮。
熟悉的劍鳴。
身上一松。睜開眼,卻看見了那抹熟悉的紅。
展昭?
“白玉堂,你給我下藥之事,展某定要你給個說法。”
邪邪一笑,畫影出鞘,背着那貓兒站好,調笑到:“有本事的,打贏你白爺爺。到時候你白爺爺自會給你個交代。”
萬箭齊發。
展昭沒再回答,白玉堂也不敢大意。兩人手中的劍不停舞動,卻連自己都沒把握,能擋得了多少。眼看着機關将盡,微微松了口氣,卻到底一個疏忽,讓箭矢擦了手臂。遲緩了一下,竟再攔不住奔着自己胸前來的這最後一箭了。
原來,還是要死在這裏的啊。
白玉堂苦笑。
只是可惜,連累了你。展昭,你不該來的。
眼前一花,卻看見漫天滿地的紅,籠了下來。
“展昭!”
傷在背上,左肩下兩寸,甚是險惡。
那貓兒卻還在死撐。巨闕支着地面,皺着眉頭,嘴角卻挂起了一抹笑,說:白玉堂,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了。下輩子,就別再見了。
展昭,這算什麽?臨終遺言嗎?弄髒了你白爺爺的衣服,我倒要看你怎麽還!
一咬牙,硬背了那人闖了出來。聽的他呼吸漸急,心跳漸弱,終于止不住地恐慌了起來。
展昭,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白玉堂躺了足足一個月。展昭的傷卻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尚能和人說幾句話,然而更多的時候,卻是無止境地昏睡。
“學生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就看展護衛的命了。”公孫策這麽說道。
也好,白玉堂有時候坐在窗邊想。
展昭,你就這麽睡着,無須再想天下,再想百姓,再想包大人;無須再受傷,再被誤解,再被責罵;無須再去保護誰,顧慮誰,照顧誰。也挺好的。你就這麽躺着,你只是展昭。不是南俠,不是展護衛,不是禦貓。
沒過幾日,白玉堂就又被派去了益州查案——開封府的人,個個都是勞碌命,閑不得。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了。頭天裏下了場雪。白玉堂去前廳回了包大人,剛進後院,就看見那人着一身官服,站在院中,望着半開的白梅發呆。
心上一喜,手下一撐,躍入院中。
“展昭!你的傷好了啊!”急急地,就想去好好看看那人,從頭到腳,一寸一厘。
那人卻不動聲色,退了半步,淡淡抱了一拳。
“有勞白兄挂心了。”
只是半步,白玉堂伸出的手臂終是撲了個空,懸在那裏,不上不下。指尖微涼,卻不知是貓兒身上的官皮冰冷抑或是自己心涼。
怔怔看着那人官帽上的紅帶子微微擺動,看那人眼眉低垂,看那人溫文爾雅。嘴唇動了動,卻再說不出什麽。手指漸漸麻木,不覺就垂了下來。
這是他展護衛的那張官皮。不是展昭。不是和他對酒當歌的展昭。
——白玉堂,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了。下輩子,就別再見了。
原來,卻是不再相見了嗎?
展昭,原來,你是死了心,再不讓我見你了嗎?
一點點苦澀的東西慢慢從心底爬上來。
——能與白兄生死相惜,展某了無遺憾!
——但展昭從未懷疑過五鼠。
——展某若是當真懷疑你二人有嫌疑,你以為展某會如此輕易放過你們?
——白兄,你果然是條漢子,沖着你這份義氣,天大的事,我扛了!
——白玉堂,你我相識多年,雖無深交情,卻有心惜之誼……
展昭……
胸口壓着什麽,上不去,下不來,輾轉反側,終于成了一個錦毛鼠的笑,一個風流天下的笑。
“我還真怕你這病貓兒一睡不起呢。這些日子可真真累死你白爺爺了。”
“……有勞白兄了,改日展某必當致謝。”
長袖下,握着畫影的手緊了緊。鞘上的裝飾深深扣進肉裏,陣陣鈍痛。
“一言為定。白玉堂尚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拱了拱手,終于落荒而逃,卻沒看見,梅花下,那紅衣的人兒拱着手,僵在那裏,掌心一滴赤紅落入積雪。
攤開手掌,但見掌心裏碎着一個白玉貓兒,赤紅的血蜿蜒流過,觸目驚心。
玉堂……我們,回不去了……
連着幾日皆是晴天。日頭白花花的,晃得人眼疼。公孫先生一再囑咐,近日內還需靜養,不得妄動。只是自己偏是個天生勞碌命,閑不得。饒是說要歇着,仍換了那一身官服,帶着兄弟日日巡街。虧得年關将近,人人盼得安生,街上惹是生非的人少了不少,竟是比平日裏還清閑些。
自那日在院中一會,一連數日,展昭再沒見着白玉堂。自己自是躲着他的,但展昭心裏也清楚,若那人鐵了心纏着自己,再怎麽躲也是避不掉的——當年貓鼠之争,自己百般相讓,那人卻依舊不依不饒,算是讓他開了眼界。現在既然他亦是避而不見,怕是寒了心吧……
這樣……最好不過了……
轉過金梁橋,再走不遠,便是太白樓了。早些年裏,那白老鼠最愛倚欄飲酒。一則風景好,二則看見巡街的貓兒,也好下手戲弄。
展昭走到太白樓下的時候,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有些習慣,早已深入骨髓——樓上卻早早就已經放下了棉簾。是了,早已入了冬,若再和夏日裏一樣,敞着門窗,怕是二樓的客人們都要凍僵了吧。
心下苦笑。
還在盼着什麽嗎?不是早已下定了決心嗎?
那日裏,那杯酒,入口他即察覺不對,然而卻是晚了片刻,到底喝了些許下去——只因是他的酒吧,否則,依他展昭這樣謹慎的性子,怎會着了這老鼠的道兒呢?到底,最最信任,便是給了背叛以溫床。他聽得那人輕笑:“昭,你且睡着。五爺我去去就回。斷不會讓我昔時的江湖恩怨連累開封府。”那人微涼的指尖劃過他的發,再來,便只聽得陣陣風聲了。神智尚且清晰,手腳卻遲緩得很,掙紮着抽出巨闕,一狠心,劍鋒劃過手臂,落了道不深不淺的傷口。身體卻因着那痛,終于醒轉過來。不及多想,匆匆紮了傷口,便提上劍去追那人。
玉堂!等我!
第一眼卻是見着那人被困在重重金剛索中。眼看周圍機關翻轉,心中一緊,再不容細想,擎了劍就沖了過去。
——白玉堂,你給我下藥之事,展某定要你給個說法。
——有本事的,打贏你白爺爺。到時候你白爺爺自會給你個交代。
聽得腦後有箭破風而至,卻也聽得那人手上受傷,下意識地轉身,生生用自己,替他擋了那致命的一箭。
傷口不痛,只是灼熱得厲害。如他那般不該的心思。
我早該發現的……玉堂……我早該發現的……自己竟然對你……若被你發覺,怕是割袍斷義還算輕的了……倒不如早早遠了你,至少還是個朋友……
——白玉堂,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了。下輩子,就別再見了。
玉堂,是我連累了你。玉堂,你該是傲笑江湖風流天下,你不該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