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

一別經年,你現在可好?

當日我不告而別,怕是又惹你擔心了吧。只是我武功全失,留在開封府不啻廢人一個,再加上往日結怨太多,難保不會有人聽了風聲上門尋仇。我白五爺又豈是要人保護的主兒?……說到底,還是自己那高傲的性子……不過……就算那時候留了下來又能怎樣呢?那人……那人已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相見了……

展昭……

雲瑞見他淺笑慢慢消失在嘴角,一雙鳳目漸漸迷離,便知他又開始神游了。當下便把扇子一合,重重往桌上一放——“咚”的一聲,那人終于回了神,見她氣得眼睛都圓了,不由一笑,拿起扇子在她頭上輕輕一點:

“……這麽大氣性……女孩子家家,當心嫁不出去。”白玉堂笑言。

雲瑞知道,若是接了他這話茬,後面還有更鬧心的話等着她呢。于是她只是冷哼了一聲,道:“爺,成日裏淨聽您說陷空島在水路上如何如何。如今怎麽連這群蝦兵蟹将都震不住了?”

白玉堂仰了頭倚在靠枕上,唰啦一聲把折扇打開,半晌方慢慢道:“這些年哥哥們年紀大了,怕是不常在江湖上行走了;侄兒們年紀尚小……想來,自是有些人以為陷空島沒人了……哼……我這番回去……”

驀地,又住了口。

這番回去,這番回去又要怎樣呢?陷空島沒落,真個和自己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不是不知道,江湖人給陷空五鼠面子,一則看他們兄弟齊心,二則……多少有些懼怕自己的手段……又不是沒聽別人背後嚼過舌根,說自己怎樣陰狠毒辣……何況自己當年一跑,怕是幾位哥哥都無心再管什麽事兒了吧……鬧到如今烏煙瘴氣……

江湖,已經不是我們的江湖了……

雲瑞等了半晌,不見五爺說話,于是知趣地退了出去,留下五爺一人去會那前塵過往。

“你說什麽?”盧方一驚,手中一盞茶潑出去大半,索性直接扔在桌上,青花白瓷磕磕絆絆地跌了幾跌,終是沒落在地上。

“五爺回來了……”

一陣風似的,眼前一花,再定睛去看,卻已不見了鑽天鼠的人影。

碼頭旁正艘小舟搖晃着靠岸。陌生,卻挂着陷空島的旗號。舟上站着兩個人,都穿着白裳。稍矮一些的隐約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高些的那個晃着泥金白扇,含笑盈盈,眉目間依稀可見當年的飛揚灑脫,然而卻多了幾分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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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他笑,風輕雲淡。好像只不過是前日裏去了趟蘆花村,今日回來了而已。

七年。

盧方張了張嘴,想說五弟你終于回來了;又想罵他,說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們有多擔心;想抱着他哭一場,說大哥想你想得好苦;又想捶他一頓,說到底是什麽勾住了你,一去這許多年,連個音信都沒有。

“老五!”

盧方正猶豫着,背後卻斜沖出來一人,撲到白玉堂身邊,拉着他看了又看。

“你可算是回來了!”徐慶咧着嘴,又笑又哭。

“三哥。”他說,眼裏多少有些濕潤。

“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啊!連個信兒都不給我們遞,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呢!”韓彰沖過去,跳起來給了他一記爆栗子。

“二哥。”他摸摸頭,慘然一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蔣平站在盧方身邊,搖着扇子,喃喃。

“四哥。”他擡起頭,看着翻江鼠,點了點頭。

“回去再說話吧。”終于,憋了半晌,盧方說了這麽一句。

白玉堂看着他,笑了笑,說“好”。然後轉過身去,招了招手。三鼠這才看見,船裏還站着個女孩子,梳着兩個小辮,甚是可愛。

白玉堂喊她:“雲瑞。”

于是那丫頭從船上跳下來,笑了笑,和如春風。恍惚間,像極了某個人。可又不是自家兄弟……像誰呢?……

進了盧家莊,方坐定,便沖進來三五個半大小子,一片喚“爹爹”之聲。原來是四鼠的孩子。

白玉堂見了,便敲了雲瑞一扇子,笑道:“讓你喊我‘爹爹’你不肯,害得五爺我現在落得孤零零一個,讓幾位哥哥笑話。”

雲瑞捂了腦袋,撇了撇嘴道:“瑞兒受不起。五爺于瑞兒有救命之恩,瑞兒怎敢造次。”

白玉堂笑道:“你借口倒多。”

說話間,四鼠領了各自的孩子來,讓喚“五叔”。

年歲最大的那個于是上前作了個揖,道:“侄兒盧珍見過五叔。”

白玉堂看着盧珍,眼裏卻恍惚看見當日那個襁褓之中的幼兒,看見展昭紅衣翻飛,拿着聖旨疾馳而來,看見他右臂上繃帶染紅,微微顫抖。

展昭……

盧珍見五叔發呆,遲疑地喚了句“五叔”。白玉堂這才回魂,含笑點了點頭,道:“你如今長得這般大了。越來越像你爹爹了。”

随後幾個孩子一一上前行禮,白玉堂的心思卻恍惚了起來。

雲瑞最知五爺,見他如此,知道他怕是又想起了什麽,當下悄悄在背後捅了他一下。白玉堂一個激靈,不由回頭瞪了她一眼,雲瑞白他一眼,氣呼呼地瞪了回去。

蔣平眼尖,早把兩人交鋒看在眼裏,心下多少有些奇怪,便問道:“五弟,這女娃是……?”

未待白玉堂答話,雲瑞蹲了個萬福,落落大方道:“奴婢白雲瑞,見過四位爺。”

白玉堂卻悠悠道:“我女兒。”

雲瑞聽了,一跺腳,道:“爺……”語中倒真有三分惱怒。

衆人見狀,更是奇怪,卻又不好多問。白玉堂瞥了她眼,忽然對着盧珍說:“珍兒,雲瑞頭次來咱們陷空島,你們帶着她四處去轉轉吧。”

盧珍應了,上前去請雲瑞。雲瑞自知是白玉堂想支開他們,和幾位爺說兩句體己話,于是瞪了白玉堂一眼,乖乖跟去了。

韓彰這才上前問道:“五弟,究竟怎麽回事?你這幾年消息全無和她有什麽關系?”

白玉堂啞然失笑:“二哥你想哪兒去了。此事說來話長,不過我這幾年确實是和她在一起。”忽然想到什麽,又是一笑:“算來竟有七年了啊……”

陷空島并不大,盧珍等人帶着雲瑞不多時就逛到了碼頭上,擡眼卻看見有艘小船緩緩靠岸。徐良見了便笑:“今日客倒多。” 韓天錦推了他一把,道:“哪兒的話啊,五叔哪裏是客?”徐良此刻也回過味兒來,摸摸腦袋,憨憨一笑:“二哥教訓的是。”

雲瑞淺笑,擡頭去看那小船,卻見船上下來個藍衣長劍的男子。遠遠看去,只覺得此人形正神清,只一個背影,便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盧珍遙遙望着,道:“不知是誰。煩請白家妹子在此稍候,我且去問問。”當下抱了一拳,迎上碼頭。

雲瑞看着盧珍已然迎了過去,和那人互行了禮,說了幾句。然後見盧珍又有點慌亂地行了禮,朝自己這個方向小跑過來。

“天錦。”他沖着雲瑞笑了笑,便去喚兄弟,“你且陪着白家妹子轉轉,我領了客人去見爹爹,片刻即回。”

天錦笑着應了,又問道:“那人是誰?”

盧珍笑道:“原也是咱們聽過的……南俠展昭。”

展昭……

那兩個字落在雲瑞耳中,恍若晴天霹靂。她再看不見天錦怎樣微笑,盧珍怎樣回答,徐良又是如何大笑。她心裏滿滿的,全是五爺那日酒醉。

她唯一一次見五爺那樣失态。錦毛鼠好酒,千杯不醉。可那夜,不過半壇女兒紅,素來風流的白五爺便躺在屋頂大笑不止,眼淚卻兀自流着,沒知覺般。

——當年目視雲霄,誰信到,一人終老。此生再無大志,惟願相伴而已……展昭……

五爺喚那人的名字,深深,眷眷。第二日酒醒,便吩咐她收拾東西,準備回陷空島。

——總不能就這樣……我不甘心……我要聽他親口告訴我……

五爺靠在回廊柱旁,抱着那把天下聞名的白劍,臉色隐在竹影中,恍惚不清,卻怎麽看見嘴角一抹苦澀,毒發似的蔓延,再一轉眼,又不見了。看的人心下發慌。

雲瑞并不知道展昭是誰——五爺沒說過,她後來也沒去問過。但雲瑞清楚一件事情——這個人……天下唯有這個能讓五爺失了常心……

展昭……

“白妹子,你怎麽了?”天錦見她臉色巨變,吓了一跳。白雲瑞卻忽然甩脫他的手,朝着盧家莊的方向狂奔而去。韓天錦被晾在當地,不知追還是不追。

“老五,你……唉……又不是外人……”盧方想罵他,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了。

這個人是誰?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是個怎樣的人?風流自在,飛揚高傲。

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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