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如何讓這樣一個人灰頭土臉地跑回來,讓別人去保護?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人……只會笑着赴死,只會施與援手,只會傲然自得,如何去指望他向別人求助低頭?倒不如大笑而去。
自家兄弟,最是明白他的性子,反而說不出什麽了。
“……”白玉堂只是笑。他自然知道幾位哥哥明白他。
徐慶卻按捺不住了,怒道:“醉梨花這個臭婆娘!竟敢下手害我們五弟!要不是她死得早,老子非一錘子錘扁了她!”
“當年原就是我錯了……不過二十年的武功而已……”白玉堂輕輕搖頭,扣着扇子,淺笑。方才并未說出自己體內餘毒未清之事,否則,只怕三哥連醉梨花的墳都不放過。
“五弟……”韓彰看着眼前這個淡然微笑的男人,忽然覺得欣慰,又忽然覺得陌生。依稀記得,十年前,初聞展昭被封為“禦貓”時,當時還是少年的白玉堂如何負氣上京,盜三寶,戲禦貓。直把幾位哥哥驚出一身冷汗來。何曾想到,那個恣意揮灑的少年,如今也漸漸變得沉穩可靠,溫文儒雅。
——倒有幾分像當年的展昭了……
二爺這樣想着,有些想笑,但終于沒有。
——是得到了什麽,還是失去了什麽?……
二爺想着白玉堂當年如何的神采飛揚,有些想哭,但終于也沒有。
“如今既然過去了就好……”蔣平微微嘆了扣氣,“五弟,你此番吃虧不小。今後總該謹慎着點兒了吧。”
“玉堂明白。”微微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臉上,還是那樣淺淺笑着。
四爺有點恍惚,似乎很多年前,也有個人,站在這個廳裏,淺淺笑着。
——展某不敢。
其實,哪裏有他不敢的事情呢?最後,哪次不是随了他的意?
四爺微微嘆息,其實,這兩個人骨子裏都是一樣固執。那些話……必是白說了的……只是若不說,自己心裏卻也是過意不去……
Advertisement
“爺!”
門外驀地一聲,驚斷了各人思緒。卻見一個藕白的玉人兒風風火火沖了進來,扯了五爺就要往門外去。
“爺!借一步說話!”
“瑞兒,你鬧什麽?”白玉堂皺了皺眉,拉住白雲瑞的手。擡起頭,卻對上了瑞兒一雙水盈盈的眼。眉頭又是一緊:“誰欺負你了?”隐隐有些怒氣,反而看出幾分昔日錦毛鼠的氣魄來。
“爺……”雲瑞只是看着他,咬了咬下唇,“瑞兒有件事,不知道當不當說……”
“有什麽事情便說吧,怎麽這般吞吞吐吐的?”白玉堂有幾分疑惑。
“有個人要來了……不知五爺想不想見……”雲瑞很小聲很小聲地說着。其實她也不知道當不當說,只是,她怕,怕五爺突然見了那人。五爺會哭,還是會笑?但她總知道,若讓五爺就這樣毫無準備地見了那人……那就……
“什麽……”白玉堂話說了一半,卻停住了。
雲瑞慢慢擡起頭來,看見那人的眼神無可抑制地飄向了她的身後。細細聽去,有腳步輕輕,如秋雨無聲,然而,卻哀傷入骨。
——展昭……
她看見五爺的嘴唇似乎動了動,那雙握着她的手無聲無息地涼了下去,微微顫抖着。
雲瑞曾經想過,那是怎樣的一個人,能讓五爺這般灑脫的人物都念念不忘的人……讓五爺想起,便是隐着無限哀恸的人……
但就是這個人嗎?
雲瑞緩緩轉身回頭,看着那個系着月白腰帶的人:江南煙雨般柔和的眼神,墨色的劍眉,挺拔的鼻梁,淡色的唇。手中長劍雖在鞘,仍不掩其華,身上衣衫雖簡,仍不顯其寒。
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人……原就是配得上五爺的……若是這樣的一個人……
苦澀,卻也不得不咽下,低眉順眼地嘆服。
“白兄……”那人的聲音多少有些遲疑,小心翼翼,試探一樣,輕輕說了這麽一句,有些沙啞,倒也有着掩不住的清澈溫熙。此刻他眼眉低垂,端出一副謙和的樣子,卻似乎是不敢看白玉堂一樣。
雲瑞又回過頭,看了看白玉堂。
五爺的眼神恍惚着,卻不看人,只盯着那人手上的長劍發呆。雲瑞順着五爺的視線看去,只見那黑漆漆的劍看起來輕巧纖細,挂着個石青的劍穗,多少有點女子的樣子。
似乎是感覺到了白玉堂的視線,展昭無意識地把湛盧往身後藏了藏。然而就是這麽一個動作,卻不知怎得惹火了五爺。雲瑞看着五爺的眼危險地眯了起來,眼底生生卷起了無數前塵往事,新仇舊恨。
——展!昭!
他說,低聲,咬牙切齒。
雲瑞只覺得眼前一花,肩上一疼,剛剛還和自己拉拉扯扯的白衣人兒就不見了。
見到白玉堂空手去奪展昭的劍。衆人都被吓了一跳。
展昭轉了半個圈,把湛盧藏在身後,空出來的右手一把扣住白玉堂奪劍的手,藍衣白袖糾纏不清,在風中微微晃動。
——白兄!你這是……
——滾!死貓少和你白爺爺稱兄道弟!
白玉堂怒吼,手腕一翻,又欺了上去。
——白少俠……
——少廢話!先打贏你白爺爺再說!
白玉堂手下毫不留情,招招凜冽,直沖着湛盧而去。展昭不願與他糾纏,只是一味回避格擋,幾個回合便被逼出了盧家莊大門。
衆人跟出來,眼見兩人越打越遠,插手也不是,不插手也不是。
徐慶急得直跳腳:“唉,五弟這是怎麽回事啊?七年沒見,還是一見面就打!”
雲瑞怔怔看着天邊那一白一藍,恍惚間,直覺得他們要同藍天白雲化為一體,就此一去不回——
“白少俠——”終于得了個破綻,展昭往後一躍,和白玉堂隔開了兩步的距離。
蘆花蕩漾,在風中微擺。恍恍惚惚,和那人的白衣糾纏不清。
白玉堂卻沒打算給他說話的時間,當胸就是一拳。展昭往側裏滑了半步,一手扣住白玉堂腕上命門,眉頭忽然一皺——
“白少俠,你受傷了?”怪不得覺得他功夫較七年前不升反降。
白玉堂剛準備答話,一口氣沒喘過來,猛地咳嗽了起來。
“白少俠!”貓兒吓了一跳,忙扶了他,一臉擔憂。
猝不及防,眼前一抹月白閃過,卻是白玉堂扯了展昭的衣襟,另一手抓了湛盧,連着展昭的貓兒爪一起扯到眼前,硬生生橫在了兩人中間——
“展昭!這是什麽?你說啊?!”
展昭看着眼前這人,滿臉通紅,喘息未定,眼裏卻透着毀天滅地的戾氣,不由地偏開了視線,眼皮半垂,掩了自己的心思。
那人卻還不依不饒:“你和丁老三定親了?是不是?回答我!有膽子做,沒膽子認嗎?”
“……”艱難地,點了下頭,算是認了。
“展昭……展昭……”那人卻松了他的衣襟,倒退了兩步,坐在地上,忽然大笑了起來。
“白少俠……”展昭一驚,上前欲扶,卻看見那人臉上悲悲喜喜,萬般俱滅。想白玉堂風流倜傥,展昭何曾見過他如此?心中一緊,踏出去半步卻是再無法上前了。
“白玉堂啊白玉堂……”白玉堂大笑,也不知自己心裏是何滋味,只是覺得自己可笑——七年……你還想着那人是否是同自己一般的心思,卻不知,人家早就一心一意準備娶妻成家了!展昭……展昭……你好……
胸中一陣刺痛,不由嘔出了口血,眼前不可抑止地昏暗了下去。
“白少俠!”恍惚間,眼角又瞥到那人撲了過來。和熙的溫度一如七年之前,只是……
再回不去了……
——你認識我小五哥?
那是丁月華和展昭說得第一句話。湛盧映着月光,被巨闕所擋,停在展昭眼前三寸,一片雪白,晃着展昭的眼,猶如月華一身月白的衣衫。
停了停,許是想到這樣問不對,她又道:“你認識白玉堂?”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丁月華一雙眼睛明朗清冷。月光下,白衣勝雪,更襯得她一臉冷漠,像極了那人。
“是……”
“……”丁月華收了劍,退後一步站好,上上下下打量起展昭來了。
“展昭魯莽,方才多有冒犯,還請姑娘見諒。”語畢,恭恭敬敬地抱了一拳。
能在茉花村附近如此嚣張的女人……怕是只有丁家老三了。江湖中早就傳聞,這個女子極為潑辣,不拘一格,性情乖張,和陷空島錦毛鼠有一拼;想茉花村和陷空島僅一江之隔,又有好事的說什麽風水不好雲雲。今日一見,果然像極了那人。不只是風風火火的性子,連衣着行動也……
丁月華卻不答話,只是又将展昭細細打量了一番,直看到展昭心裏發毛,才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