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有半月可以考慮……半月後,你若再含糊,展昭就是我的夫君了。”言罷,也不待對方答話,徑自推窗跳了出去。幾個起落,便看不見人影了。
月華……
白玉堂看着半敞的雕花窗戶怔怔發呆。忽然覺得有異,朗聲道:“誰?”
外面那人卻不言語。
白玉堂現在沒什麽好耐心,當下抓了床頭畫影,掀開被子,一躍而出。
“……你……”
畫影擱在一片湛黑之上,黑影之下,便是朝思暮想的那張臉。
白玉堂忽然覺得手腳乏力,不由地垂下了手中青鋒。
“你……不是去接月華了嗎……”卻連去看那人的勇氣都沒有。
那人卻沉默着。白玉堂聽見自己的心髒一下下跳着,有力而恐慌。他有些想逃,他怕那人笑他自作多情;可他又不甘,月華的話……月華的話分明就是在暗示什麽,他不甘……哪怕只有一點兒的希望……他放不下……
就在白玉堂以為展昭永遠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開口了:
“本是要去的,走到半路接了公孫先生的信兒,說這幾日便到,就趕回來想告訴白兄……卻見到有人自白兄房內跳窗而出,展某一時擔心白兄安危。得罪之處,還望白兄見諒。”說着,不露聲色地退了半步,一抱拳。
白玉堂擡起頭去看他,只見他眼眉低垂,看不出什麽心思來。心裏松了口氣,卻又嘆了口氣。心念一轉,又心虛道:“公孫先生?他來做什麽——先生不早已歸隐了嗎?”
“先生……是來參加展某婚事的。”
“這樣啊……”白玉堂笑了笑,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自然。
婚事……自然是了……畢竟多年同僚,當日在開封府,公孫先生也對他們多番照料。只是可惜包大人卻在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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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又聽那人說:“正好也可以替白兄瞧瞧。”
“瞧?”白玉堂心裏一驚,打哈哈道,“我有什麽好瞧的?”
“白兄又何必瞞着展某?”展昭嘆了口氣——真當那丫頭三言兩語就能騙過這班老江湖嗎?玉堂此番必然不是偶感風寒這麽簡單,只怕是和當年……
“我瞞你?我瞞你什麽了啊?”白玉堂笑着轉回屋裏去。執起桌上那半盞茶,心念忽而一動,便又放下手中茶碗,笑道:“若說瞞……你和丁老三才真是瞞得我好苦。”背對着那人,拿起茶壺斟滿,一飲而盡。放下手中茶碗,轉過身去,臉上挂着的,又是錦毛鼠的笑了。
“說吧,你們二人到底是何時決意共此一生的?”想去尋扇子,伸手一撈卻撈了個空,這才想到,自己還是一身襲衣,不禁有幾分尴尬。
“丁姑娘重情重義。這幾年随展某四處奔波,展某理應給她個交代。”展昭仍舊站在窗外。窗邊竹影斜斜打在他的臉上,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交代……”白玉堂忽然冷笑,又翻過一個茶碗,冷眼看着展昭道:“我這個妹子,我最是清楚——你若是為了她的名節,我勸你這門婚事還是作罷。一則月華并不在意這些虛名,二則……我不想一個心裏沒她的人委屈了她。”
“白兄這是信不過展某嗎?”
白玉堂卻垂了眼,專心去玩手裏的茶碗,心不在焉似的,慢慢道:“也不是什麽信得過信不過的……展昭,你我相知多年,只是這兒女情長,你又明白多少?”
“這……無論如何,展某既與丁姑娘已有婚約,自當盡心照顧。”
白玉堂冷笑一聲,扔開手中茶碗,盯着展昭道:“月華不需人照顧。我同月華一起長大,最是明白她。她要的不過是一人心裏有她。展昭……你心裏有月華嗎?”
展昭沉默半晌,方道:“展某心裏……”
問話的那個卻手一揮,道:“罷了,我累了。”說完便轉身回了床上,徑自閉了眼。
展昭默默看了他一會,關上門退了出來。
八月初四,宜祭祀,祈福。
黃昏的時候,白玉堂從桂樹下掘出那壇埋了七年的桂花酒,坐在院子裏獨自飲着。忽然聽到回廊深處,有個腳步緩緩,不谙武功。當下心裏有些奇怪——陷空島也好,茉花村也好,幾乎是人皆習武,這個人……
轉過身去,正看見來人繞過畫壁,竟是極熟悉的布衣青履。于是起身笑道:“公孫先生,好久不見。”
公孫策亦笑道:“白少俠,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引了公孫策在石桌旁坐下,白玉堂笑問道:“早聞公孫先生寄情山水,今日怎麽想起上陷空島來了?”
公孫策笑道:“熊飛大婚在即,學生焉有不到之理。如今早到了兩日,又怎能不來看望白少俠?”
大婚……白玉堂慢慢喝了口酒。耳邊又聽得公孫策踟蹰道:
“白少俠……近來身體可好?”
來了,在這裏呢。
白玉堂放下手中酒杯,淺笑道:“好不了了。”
“白少俠不可輕言放棄。請容學生再為白少俠診斷一番,或有轉機也未可知。”
“不必了……公孫先生,你我心知肚明,醉梨花絕非浪得虛名,又何必苦苦掙紮,自尋煩惱呢?”
公孫策沉吟道:“聽展護衛說,白少俠七年來音信全無,莫非是有意……”
“正是。”白玉堂淺淺一笑,又執起酒杯道,“等吃完貓兒的喜酒,我就學先生去訪遍名山大川。然後轉去西域諸國游歷……如此,即便就此了無音訊,也是極平常的吧。”
公孫策嘆道:“白少俠……你這又是何苦呢?”
當年隐瞞衆人,一去七年,如今又……
白玉堂卻笑了:“先生,白某心中并不苦。而若是坦言告之衆人,只怕反而是他們心中苦澀。白某既然命數已定,又何必再給他人平添煩惱呢?”
公孫策還欲再言,白玉堂卻擺擺手,道:“先生遠道而來,何必說這些掃興的話?且看目下秋景怡人,桂香酒醇,何不好好享受一番?”當下給公孫策斟了一杯酒,笑道:“這桂花酒乃是我親釀,公孫先生可要給白某幾分面子,多飲幾杯。”
公孫策見他如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于是舉杯苦笑道:“白少俠潇灑不羁,學生佩服。”
兩人又說了些舊話。公孫策眼見夕陽晚斜,天色漸暗,便起身告辭。
出了白玉堂的小院,還未走幾步,便覺得眼前一晃,定睛再看時,卻多了個白衣人兒。
“先生可是有事瞞着我們?”丁月華橫在路中間,笑問道。
公孫策一見是她,便心道大事不好。他與月華白日裏見過一面,只覺得此女心思缜密,性情乖張,活脫脫便是一個女版白五爺。如今她既然有此一問,只怕是心中已有三分明了。心知此番是瞞她不過了,于是只得苦笑道:“丁姑娘,此事說來話長,還請借一步說話。”
月影橫斜,秋露漸涼。白玉堂晃了晃空了的酒壺,起身準備回屋,忽然聽見耳邊風響,猛然回身,卻發現是丁月華躍入院裏。
心中舒了口氣,卻又生出幾分疑惑:“月華,你怎麽來了?”
丁月華卻不答話,白玉堂覺得蹊跷,于是上前兩步,忽然發現月華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當下皺了眉問道:“可是那貓兒欺負你了嗎?”
丁月華聞言,猛地擡頭,惡狠狠地剮了白玉堂一眼,手中巨闕忽然掄起,沖着白玉堂就砸了下來。
白玉堂吓了一跳,此刻畫影尚在石桌上,只得用手中折扇一擋,喝道:“丁老三,你又發什麽瘋?”
月華盯着他,眼中月光流轉,心緒萬千,忽然棄了巨闕,一頭撲進白玉堂懷裏,嘤嘤哭了起來。
白玉堂大吃一驚,他和月華自小一起長大,最知道這個妹子性情剛烈,自幼便鮮少落淚,更何曾哭得如此傷心。當下便亂了陣腳,忙扶了她的肩,彎下腰柔聲問道:“月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了?”
月華擡起一雙淚眼看着他,忽然問道:“小五哥,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
白玉堂笑道:“自然是我最心疼的妹子了。怎麽突然問這個?”
妹子……月華看着白玉堂,心裏忽然有某處徹底塌陷。是了,是了,他自然是拿你當妹妹看待的。從小到大,分吃同一個菱角,偷喝同一碗女兒紅,對你百般照顧,全無怨言……只可笑你自己卻就此沉迷……只是……不是早就明白了嗎?從哪年起,他開始常留開封府,從哪年起,他開始心心念念放不下那只貓兒,從哪年起,他只要一說起貓兒,便眼角眉梢有着道不盡的喜悅……不是早就明白了,所以才一心想給他個幸福,許他個圓滿嗎?可又是為了什麽,聽他親口說出,心裏依舊如此苦澀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