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本嬸一個字:
學院內的櫻樹春枝萌芽,些許粉嫩的花朵像是小鳥銜來的一般半遮半掩綻放在枝丫末端。溫煦的風柔軟的撫過樹下人影的發梢,卷起一兩瓣墜落的幼嫩花瓣藏在發間。
“星野桑,請與我交往。”金絲鏡框的眼鏡架在男人英挺的鼻梁上,屬于男人的俊美氣質和眼神中自信真摯的情感并未被遮掩,反而因為與男人的發色相同,将整個人周身都襯托出一種精英式的氣場。
“……”站在男人對面,原本無意間駐足在櫻花樹下的星野冬月愣了一瞬,身體下意識的一禮,“朝日奈君。”卻沒有對男人提出的請求給予回應。
此刻,向星野冬月提起交往請求的男人名為朝日奈右京,與前者同為東大的學生。在今天的畢業祭之前,星野冬月曾數次聽到過關于這個男人的傳言,即使兩人各自的系部相隔之遠,平常根本沒有接觸的機會。
無論是優渥的家境也好,本人在法律專業的優秀也好,甚至宛如鐵律般精英式的俊美外表也好。朝日奈右京這個男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和星野冬月這個在文學系的人産生交集的樣子。
當然了,那也只是看起來而已。托着學校活動和兩人幹部的身份,工作上的聯絡先不說,大抵是因為性格相投,即便是私下裏兩人的交往也不算少。
但是即使如此,果然還是難以想象,那個同屆生中“那個完美的朝日奈右京”會向什麽人告白的樣子啊?
“……抱歉,朝日奈君的請求我不能答應。”嘛,更難想象的恐怕是他被拒絕的樣子吧?
星野冬月彎下腰,深深低下頭表達自己的歉意:“若是在之前的相處中令朝日奈君誤會什麽的話,我就在這裏道歉了。……但是在我心裏,一直是将朝日奈君當做摯友和尊敬的前輩來看待的,所以,請原諒。”
茶棕色的長發随着主人的動作從肩頭上滑落,墜落在臉側,加上額前的碎發遮掩,将她此時的神色斂去大半。因此,朝日奈右京完全沒有注意到星野冬月那與之誠摯語氣完全不相符的,勾起笑容的嘴角。
“這樣嗎……抱歉,是我失禮了,這麽突然的就說起這些令你為難的話。”雖說是被心儀的女孩子拒絕了有些失落,但身為一個男人,若是不能将這種狼狽的情緒整理好,放任一個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彎腰行禮的道歉可就太糟糕了。
畢竟,這完全不是對方的錯誤,沒有理由讓對方承擔道歉的責任。該道歉的話,也應該他來才是。
“好了,快擡起頭來吧。如果被路過的文學系後輩看到了,明□□日奈右京畢業祭時為難‘月姬’的消息就會傳遍全校了。”很想上前扶一下星野冬月,但想到方才的拒絕,朝日奈擡起的手便克制的順勢在眼鏡上一推,化解掉自己差點又失禮的舉動。
收起不合時宜的笑容,重新換上一副适合現在境況的表情,星野冬月彎着眼道:“我可不想聽前輩這樣教訓,之前的三年裏在前輩的手下工作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呢。”
熟稔地語氣沒有改變分毫,言語中表露出一如往昔的親近之意多少令朝日奈右京松了口氣……被拒絕一次就放棄什麽的,完全不是他的性格,接下來,還要更加努力才行。
一種極耀眼的情緒在朝日奈右京天空般的雙眼裏翻滾,他自然地掠過了剛才那個令雙方都有些尴尬的事情,借由另一個無關的話題發起邀請:“嘛,說是吃苦頭……明明是我還處理了很多不在工作範圍內的事情,這麽說來,其實吃苦頭的人也應該算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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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說到這個,晚些時候部裏會有聚會。說是為了‘歡樂的送走離別’,但我看完全就是那群家夥像去吃大餐而已。作為副部長……啊不對,應該說現任部長。能否帶上我這個畢業的前任部長去湊個熱鬧呢?”
說這話時,兩人正并肩向校外走去。櫻花樹下怎麽看也不是一個他們兩人聊天的地方,朝日奈右京是畢業了不太在意,不過星野冬月還有一年的課業尚未完成,和異性的話題傳開來的話,對女孩子還是不太好。
“明明都已經在往外走了不是嗎?”星野冬月似摸像樣的學着朝日奈右京無奈是的表情嘆氣,“沒辦法了,既然是前任部長的話,相信大家也不會介意的,那就跟我來吧。”
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人,星野冬月淺淡的煙綠色眼珠轉動着,将那些偷偷湊着腦袋在一起竊竊私語的舉止都看在眼中,一閃即逝的微弱笑意随着她擡手輕撫頭發的動作消失在唇畔。
并不是只有櫻花樹下那種疑似告白中的場景會引人議論,這種并肩而行,自然又熟悉地談笑也很容易引起人們的遐想啊。
“約定的時間是七點,現在時間還早,要一起去逛逛嗎?”朝日奈右京伸出手,左手虛搭在右手手腕上,固定着金屬表的表帶,看了一眼時間道。
“好啊,朝日奈君想去哪裏逛逛看?這附近就是商業街了。”順應着朝日奈右京的提議,兩人轉了個方向往商業街走去。
說是商業街,其實大部分也都是附近的學生們聚集購物的地方,兩個人作為同一部門的幹部,也在之前策劃過幾次聯誼的活動在商業街裏舉辦,都已經對這條街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
但是,像這樣只有兩人一起的逛街還是第一次。
朝日奈右京從餘光中打量着行走在自己身側的星野冬月,卻發現她似乎正看着不遠處的街上,像是有什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然而循着目光看過去,卻又除了間歇過往的車輛什麽都沒看到。
“星野桑,那裏有什麽嗎?”于是,他便開口問道。
“诶?”星野冬月一驚,微微睜圓了眼睛,指着自己看的方向疑惑道:“朝日奈君看不到嗎?那裏……”有個人啊。
朝日奈右京順着她的手再次看過去,雖然依然什麽都沒看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星野冬月的這一指,這次看過去的時候,總覺得……似乎有什麽違和的地方。
“抱歉,我還是沒有看到。”不過大概是自己多想了,朝日奈右京搖搖頭,臉上浮現出些許憂色:“抱歉,是不是最近工作交接的事務太多了?”
星野冬月無聲地搖搖頭,這可完全不是休息不好看錯了。即便是現在她再看過去,那個穿着一身運動服的男人也分明就站在馬路的中間啊,還懷抱着一沓似乎是傳單的東西發呆。
慢着……!
星野冬月快走了幾步,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朝日奈右京驚訝地神色,向自己看到的那個人喊道:“快讓開——!”
大概是運貨的中小型客車正筆直地撞向那個還在發呆的男人,她這麽喊了一聲,不知道怎麽反而起了反效果,沉浸在傳單世界裏的男人吓了一跳,擡起頭來時似乎是被星野冬月能看到他這樣的事實驚到了,竟然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而那輛貨車眼看着就要撞在他身上了!
怎麽辦?!
修剪整齊上着一層薄薄粉色的指甲扣在路邊的欄杆上,由于力道太大出現了崩斷的白痕,但星野冬月已經顧不上這些了。矛盾的想法在她腦中旋轉碰撞,最終在她即将撲出去将那男人推開之前,旁邊一股大力撞過來攬住了她!
“!”
被一旁的朝日奈右京抱在懷中拉開了那塊危險的地方,星野冬月瞬間睜大了雙眼,一只手還維持在前伸的姿勢,與那個運動服男人對視的眼神中浮現出近乎懇求的情緒——
不要讨厭我!
诶?
接收到這樣情緒的運動服男人不解地歪頭,同時以一種誇張的速度避開了原本要撞到他的貨車。
“月!你在幹什麽!”梳理整齊的金發因為激烈的動作而散開幾縷搭在額前,往日裏禁欲精英式的外表被破壞。朝日奈右京擁緊懷裏柔軟的身體,關心則亂之下直接喚出了對方的名字。
“……”沒事?!這怎麽可能呢?
星野冬月失語地無法回答朝日奈右京的問題,沉浸在震驚情緒中的她也理所當然的沒能注意到朝日奈右京改變的稱呼。
不過,眼看着那個運動服男人以一種完全不科學的敏捷程度躲開疾馳的貨車,她緊提着的心也終于回歸原位。
黑發藍眼的男人似乎想對她說什麽,但是礙于着朝日奈右京的存在而沒有動作。
這時候星野冬月才稍稍回過神來,回首對上朝日奈右京擔憂焦急的眼神,她勉強扯起一個笑容安慰道:“最近,睡眠真的太差了,做夢都是沒有處理好的工作和朝日奈君嚴厲的責問呢。”
這回答令朝日奈右京哭笑不得的同時也叫他放松了一些,扶着星野冬月站穩,他才故作嚴厲道:“既然知道我會責問,就應該更加小心一點。像剛剛那樣如果我不在的話,你難道要撲出去了嗎?”
“……大概是吧。”既然明确了朝日奈右京看不到那個運動服男人的事情,星野冬月就一直非常克制自己的視線不往那個男人的身上看。但是沒想到朝日奈右京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更沒想到那個運動服男人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臉上忽然變得感興趣的表情,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擦傷的手肘,如此回答道。
聽到她答案的兩個人也因此,哪一個都沒看清她真正的表情。
“擦傷了嗎?總之,我先送你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吧,聚會我會和深井說我們晚點到。”朝日奈右京拿出手機打電話,向深井交代了一下兩人晚到的緣由,然後向星野冬月伸出手:“走吧。”
“麻煩你了……朝日奈君。”星野冬月沒有拒絕,此時耳邊響起了一個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清朗又活躍的在她耳廓裏跳動着:“那麽,感謝小姐你的提醒啦!我現在還有工作,晚一點會去看望你的!再見~!”
真是……得不償失。
直到她溫順的跪坐在墊子上,讓朝日奈右京一邊托着自己的手腕一邊為自己上藥的時候,星野冬月都沒能從剛剛的事情中完全回過神來。
“嘶……”
“抱歉抱歉,我力氣太大了嗎?”朝日奈右京放輕了動作,做完消毒之後剪裁了大小合适的醫用膠布貼在星野冬月的傷口附近固定醫用棉。而後調整了一下坐姿,道:“你最近,完全沒有好好休息吧。如果實在很累的話,聚會可以不去的,因為這次是部裏自己想要舉辦的,真正的聚會算起來應該在後天才對。”
“但是這樣似乎太失禮了。”星野冬月輕咬下唇,表情有些糾結。
“沒關系,我會好好解釋的,今天先好好休息吧。”朝日奈右京輕松地笑笑,“當然了,理由就是因為工作而心神恍惚的差點沖到馬路上去被車撞到,這種聽上去驚險的經歷。”
“那就麻煩你了,朝日奈君。”星野冬月起身不很鄭重的一禮,在朝日奈右京穿外套的時候自然地搭了把手,成功的令後者僵硬了一瞬,然後若無其事的扣好西裝外套的扣子,站在門外向她告別。
“不用那麽客氣。”朝日奈右京道,“就當做是之前三年裏太過苛責的補償吧。就算是我,也想在畢業之前被後輩評價一句‘可靠溫柔’啊。”
星野冬月聞言笑起來,“朝日奈君,你一直是啊。”
“那麽,我就先走了。傷口要小心不要沾水,有事情的話,給我打電話吧。”
“好的,路上小心。”
如此送走朝日奈右京之後,合上門的星野冬月久久未動。不過這也是當然的,經歷過剛剛那種事情之後,也很難完全脫離出來吧。
輕嘆了一聲,星野冬月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躺倒在床上,出神地望着自己受傷的地方。
所以,那個似乎只有自己看到的人……或者說,不是人,究竟是什麽?妖怪嗎?還是……神明?說是會來看望自己,又是出于什麽原因呢?
完全,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