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分鐘的空閑
對萊格拉斯而言，找到巴德并不難，因為他留給了巴德一根自己的羽毛。雖然在黑市上，惡魔羽毛的價格比天使羽毛低很多，但對于惡魔來說，這玩意的用處比天使羽毛大得多。
巴德已經搬到城市北角一處雜亂混沌的地方。當萊格拉斯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正在一個小酒吧拖地板。
“想要幫忙嗎？”巴德問。他有點煩惱，雖然很順利地找到了這份雜工，但他昨天晚上忙忙碌碌一整夜沒睡覺，現在看着這一片亂七八糟就很心煩。
萊格拉斯略糾結，“我不擅長使用掃把。”
“除了見過你使用勺子挖奶酪之外，的确沒見過你使用過其他工具。”巴德回憶了一下，說得很實在。
萊格拉斯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于情于理都應該提供幫助，于是叫出了陶瑞爾分配給他的三只惡魔，“大家一起幫忙把這裏收拾收拾。”
陶瑞爾分配的惡魔品階都不低，對于這樣的活動也不熟悉，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意識到王子殿下是當真的，立刻行動起來。雖然處理各種垃圾和翻到的桌椅的方式與巴德熟悉的有很大的不一致，但無論如何，效率很高。
“孩子們都安置好了？”萊格拉斯問。
“巴恩繼續上學，兩個女孩兒帶在我身邊。”
“巴恩那邊，你找個借口，讓他好好呆在學校，不要去看他了。我會請人照顧他在學校的生活學習。”
“也好。巴恩長大了，也該學會獨立生活了。”
“兩個小女孩兒，能不能托親戚或者朋友照顧，最好離這裏遠一些的？”
巴德沉默了一會兒，“我覺得一切都沒什麽不一樣，你是不是過分緊張了？”
萊格拉斯也沉默了一會兒，“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但我在人世兩千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多不應該出現的種族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說完，又沉默了一會兒，“就算山之心和戒指不出現，他們出現了，也不會輕易再離開。”
“為什麽不離開？這裏不是他們的地方。”
“你沒有去過地獄，無法想象那裏的荒蕪可怕；煉獄的環境更加惡劣千百倍，連惡魔都不願意忍受。而人世，卻被從來被藐視的人類建造得如此繁華而溫暖。”
“王和你，還有上帝和天使，會保護我們。”
“Ada和我們，”萊格拉斯指了指忙碌得已經很有心得的三只惡魔，“至少跟你見過面。上帝和天使，在哪裏？”
巴德一時語塞，不甘心，又反駁，“沒見過面，不等于不存在。”
“是的。當然存在。天使為那場戰争付出的代價就是七位大天使陷入迄今無法喚醒的沉睡。”
“至于惡魔，惡魔從來不曾被賦予保護人類的職責，我們只負責引誘人類堕落。惡魔為了那場戰争付出的代價就是七位地獄之神，堕天的七位大天使盡皆沉睡，無法喚醒；我的爺爺和NANA，也就是人類語言中的媽媽，皆墜亡于此役。”
“而人類，如果沒有那場災難，上帝或許已經在實施另一次類似巴別塔的破壞。”
巴德吃驚，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是他從未聽過的傳說。如果說瑟蘭迪爾還時常印證着他對于惡魔的常規想象，那麽萊格拉斯簡直符合他對于天使的任何期待。天使絕不會讓人類和他承受同樣的痛苦。“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祖父和母親......”巴德把拖把在手心裏轉了轉着圈，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作為一個中年喪偶、疲于照顧子女的大男人，他基本不具備提供安慰的能力。
“已經過去很久了。”萊格拉斯微笑。
“上帝在哪裏？”巴德忽然發現在這場從昨天晚上開始的可能會延續很久的談話中，上帝一直沒有出現過。
“我不知道上帝在哪裏。”萊格拉斯說：“在地獄開創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上帝。”
“那......那.......”巴德只能在自己可憐巴巴的宗教知識中搜尋關于地獄開創的信息，“那他去了哪裏？你們怎麽不向他祈禱？”
萊格拉斯怔住了，怔了半天，“我不知道天使和人類有沒有向上帝期待，但惡魔不向他祈禱。”
“對不起。”巴德再次道歉，他總是忘記萊格拉斯是地道的惡魔這個事實。
“沒關系。”
“可是，聽起來，聽起來，我們并沒有多大的勝算。”巴德緊緊抓住他的拖把，似乎是抓住他的屠龍弓箭。
“不。很大的勝算。”萊格拉斯很樂觀，“那個時候，那扇門已經被打開，戒指已經出現在人世，索隆附身于一條火龍。對，就是你的先祖射下的那條火龍。但現在，山之心已經被天使得到，我們再找到戒指，将他們一起丢進魔多的烈焰，就一了百了了。”
萊格拉斯的樂觀感染了巴德，“好。我把小姑娘們安頓好，和你們一起去找那枚戒指。”
萊格拉斯搖頭。
“為什麽？”
萊格拉斯遲疑了一會兒，“如果長時間和惡魔呆在一起，會沾染惡魔的黑暗氣息，影響你日後進入天堂。”
巴德愕然，然後忍不住好笑，“這算是給我蓋棺定論？我這幾十年連天使的毛都沒看見一根，盡看見你們了，早就渾身惡魔味了，還差這一刻？”
“那不一樣。”萊格拉斯肅然，“Ada和我是最高階的惡魔，在和人類接觸的時候，會控制氣息。很多惡魔可做不到。”
“巴德，你現在就可以看見天使了。”空間傳來陌生的柔和聲音。
已經被瑟蘭迪爾的絕技“隔空傳音”訓練得相當淡定的一人一魔，以及對自家王子相當有信心的三只整理惡魔都沒有絲毫的驚訝，只往聲音來處看了看。
一位灰袍天使出現在巴德和萊格拉斯面前。他的後面還跟着一位年輕的黑色卷卷頭發的天使。
“如果你就是天使，那毛也未免太稀少了些。”巴德嘀咕。
“真的很抱歉。”天使保持着笑容和風度，“我的頭發一向受大家的關注。”
“天使先生。”萊格拉斯站起身，微微彎腰，對似乎是父親舊識的這位天使保持禮節，然後朝那位年輕的天使笑一笑——那位從出現開始就一直盯着他看。
“尊敬的萊格拉斯殿下，請稱呼我埃爾隆德。”灰袍天使還禮。
“你就是埃爾隆德？”巴德還記得索林對瑟蘭迪爾說的第一句話，太過驚訝，不能控制地叫了出來。
埃爾隆德也覺得奇怪，他不認為差不多三千年未曾踏足的人世竟然有人知道他，就算是屠龍者的後裔。
萊格拉斯也很吃驚，但他比較能保持鎮定，“尊敬的埃爾隆德先生，您降臨此處，有何谕旨？”
大天使溫和地笑着，他的目光就像春天裏林子裏的微風，“殿下，我來到這裏，是因為擔心您的父親，迫切地希望知道他的近況。”說着，回頭看了看熱切地看着大惡魔的年輕天使，“而我的兒子，也迫切地希望能對您提供的幫助當面表達感謝。”然後，又看着巴德，“當然，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希望和巴德先生商議。”
“謝謝您的關心。我的父親一切都很好。人類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幾乎能滿足他所有的需要。”萊格拉斯想起瑟蘭迪爾的各種玩意兒，笑意浮上了眉心，“至于對于您的兒子的幫助......”
“我叫阿拉貢，你也可以叫我埃斯特爾，那是我的天使名。”年輕天使走上前來。
“我的兒子有一半的人類血統。阿拉貢是他作為人類的名字。”埃爾隆德向萊格拉斯和巴德進一步介紹，“他的先祖是伊西铎。”
萊格拉斯臉上閃過小小的驚訝，朝阿拉貢行禮，“人類的王，很高興認識您。”
“我很慚愧。”阿拉貢眼神明亮而誠懇，“我為先祖的行為向你們兩位致歉。”
“埃斯特爾，你不必慚愧，也不必道歉。”埃爾隆德說，“上帝允許人類在擁有勇氣的同時存在弱點，那才是人類，而不是天使或者惡魔。”
“是的。如果沒有伊西铎的努力，這個天地或許已經為索隆所有。”萊格拉斯也說：“地獄同樣感謝他。”
作為唯一一個不太了解情況的人類，巴德有些受不了天使和惡魔彬彬有禮的談話方式，“我們必須要站在這裏以這樣的方式交談嗎？”
當大家正在反省的時候，瑟蘭迪爾的聲音響起來了，“兒子，你可憐的父親無聊得快要死掉了。”
萊格拉斯立刻想起與瑟蘭迪爾的“三十分鐘”約定，趕緊回應，“好的，ada,一分鐘。”
“別跟那半禿廢話，還有那個髒兮兮的人類小孩，我不喜歡。”
萊格拉斯都能聽見巴德忍笑忍得牙齒格格響了，但埃爾隆德沒有一點點不高興的神情，面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深刻。
“聽起來，他的确很好。”埃爾隆德低聲說：“謝謝你，萊格拉斯殿下。”
“對不起，我得走了。”萊格拉斯行了禮，瞬間消失。
那三只惡魔雖然沒有得到明确的指示，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