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靜的下午

瑟蘭迪爾躺在露臺上的搖椅上，享受着林子裏美妙的陽光、可愛的微風、伶俐的鳥鳴......聽見兒子進來的聲音，立刻在臉上擺上一副委屈難受的表情，“你離開了三十一分鐘又二十三秒。”

“那麽，我該如何補償？”萊格拉斯看見他的父親的眼睛開始發亮，就穩穩地加了一句，“那些注定不會被答應的就不必再提了。”

“沒有一點誠意！”瑟蘭迪爾重重地哼一聲，以示不滿，但沒有更多的辦法，“你可是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拉扯大的兒子呀。”

“是啊，你怎麽就把我拉扯成這樣了？”萊格拉斯在旁邊的搖椅上坐下來，傾身去看瑟蘭迪爾的臉。

“NO,我的兒子不是這樣的。”瑟蘭迪爾伸出左手撥開萊格拉斯伸過來的頭，捂住額頭，擋住臉，“我的兒子乖巧可愛，溫柔善良，從來不會拒絕Ada的要求......”

“原來我還有一個兄弟，ada怎麽不早說？”萊格拉斯抓下瑟蘭迪爾的手，湊近了，認真地看——焦黑的骨骼和血肉已經開始露出血色，而面上縱橫交錯的血色開始褪去。他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指尖下已不虛無，開始有了一點點實物感——好得很快，“或者我們可以考慮如果你在十天之內恢複了健康，呃，不，美貌，就舉行一場歡樂的party。”

“不能更有趣些嗎？”瑟蘭迪爾沒有興趣，就算是party之王，趴了好幾千年，也難免興趣寥落。

“或者為你找回失散的兒子，我的弟弟還是哥哥？”萊格拉斯的神情讓人毫不懷疑他在下一個瞬間就會沖出去安排這件事。

瑟蘭迪爾又捂住了臉。天啦，他怎能忘記了他的兒子是密林冷笑話第一人這個事實？

“看起來，ada對我提供的補償相當滿意？”萊格拉斯笑，在搖椅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舉起了随手從書房裏帶出來的書，那是陶瑞兒堆進去的。

“滿意極了。”瑟蘭迪爾呻吟。

萊格拉斯不說話了，開始認真地看書，蚯蚓一樣的地獄文字在他的指尖打滾，陽光給那修長的手指染上一層光暈，書頁翻動的摩擦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瑟蘭迪爾也不說話了，懶洋洋地躺着，半眯着眼睛看他親愛的兒子。被暖暖的陽光籠着，聽着微風清泉草木小鳥的悠歌，守着優雅乖巧的兒子……瑟蘭迪爾忽然有些恍惚，似假非真的陳年舊事若有若無地浮上心頭，影影綽綽，茫茫淼淼……

隐約感覺到光影和溫度的變化，瑟蘭迪爾緩緩睜開眼睛。暮色已經籠罩了密林，風帶着一絲涼意，鳥兒匆匆忙忙要趕在最後一縷光線消失之前回到林子裏。露臺角落的燈亮了，燈光被調得暗沉。萊格拉斯依然坐在旁邊的搖椅上，正偏着頭看他，手中已沒有了泛黃的書本，看完的書堆在地上，高高一摞。

瑟蘭迪爾捏了捏不知幾時出現在身上的毯子，些許茫然，些許追思。他恍惚聽見有人叫他“瑟蘭”，聲音若遠若近，不是父親，不是瑞芬塔爾，不是埃爾隆德，不是他那長久到令人絕望的生命中值得記憶的任何人的聲音，卻偏偏那麽熟悉，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聲音......

“Ada，”萊格拉斯小小地驚心，”你還好嗎？”

“好得很。”瑟蘭迪爾笑起來，“有兒子陪着，總能做個美夢。”

萊格拉斯點點頭，垂下目光掃了掃那一堆書。瑟蘭迪爾的笑容優雅美麗，但作為最熟悉他的兒子，又怎麽看不出來笑容下隐藏的茫然和思索？瑟蘭迪爾的茫然和思索？萊格拉斯從來不曾想過這兩個詞會和父親聯系在一起。但他不會多問，父親不願意說的，他便不問，甚至連打算談談的那場煉獄之戰和如今的安排都不打算提了。

“來吧，讓Ada看看我親愛的兒子今天都做了些什麽。”瑟蘭迪爾已經起身，揮手調亮了燈光，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本書，翻了翻，擡眼看看萊格拉斯，放下書，再撿起一本，翻了翻，如此接二連三，翻過七八本，終于放棄，“兒子，你好無聊。”

“我好餓。”

“去看看加裏安為我們準備了什麽。”

萊格拉斯起身，出去。

加裏安準備了豐盛的晚餐。

萊格拉斯推着餐車回來的時候，看見依然保持着剛才那姿勢的瑟蘭迪爾垂目看着地上那一摞書，神情悵惘而無力。

萊格拉斯輕輕皺了眉頭，走過去，在瑟蘭迪爾身邊蹲下來，柔聲道，“如果這些書讓你不快的話，我不會再看了。”那是他的父親、地獄的王啊。這麽幾千年，無論是天降無妄之災，還是靈魂被吞噬湮滅，何曾流露過如此蕭瑟之态？

瑟蘭迪爾擡眼，映入眼簾的是兒子英俊而溫柔的臉和埋藏在眼眸深處幾乎不露痕跡的擔憂，“并沒有不快，只是有些惱怒自己懶惰。這麽多年，竟不曾想過早一步将山之心和戒指找到毀滅，留它們到如今令我的小葉子操心。”

“并不比帶一只靈魂回來操心得更多。”萊格拉斯笑，“廚房做了你最喜歡的蘆荟湯。你想要在哪裏用餐？”

“房間裏。”瑟蘭迪爾拉着萊格拉斯起身，“順便聊聊你想知道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