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原諒的往事 (3)

自征戰以來,最痛苦難熬的一天。

帳外來來往往的都是各種雜碎。瑟蘭迪爾拉了一把埃爾隆德,把他從和自己并行的位置移到了自己身後。

埃爾隆德笑了。他明白瑟蘭迪爾的意思。天使代表着絕對正義和光明,與這裏的種族水火不容。他們無比樂意在任何時間和地點撕碎一只天使。

“哼哼,他們怕我。”瑟蘭迪爾的聲音中透着被看穿的心虛和不耐煩。

埃爾隆德點頭稱是以避免一場唇槍舌戰。

事實也證明,瑟蘭迪爾并沒有撒謊。一路過去,各族類都多多少少讓了讓。這讓埃爾隆德很是感慨地獄王子經年累月樹立的淫威。

“說吧,怎麽回事。”瑟蘭迪爾一進自己的軍帳,就占據了主位,惡狠狠地審視着埃爾隆德。

“米迦勒要求追擊你,我自請來了。”埃爾隆德一邊四處找椅子,一邊避重就輕地回答。

“沒地方坐了,坐床上。”瑟蘭迪爾抱怨,“雜碎們蠢得要死,連一把像樣的椅子都做不出來,坐得我渾身痛。”

埃爾隆德依言繞過瑟蘭迪爾坐到了他身後的床上,暗暗慶幸他注意力的轉移。

“你,說清楚。”瑟蘭迪爾連人帶椅子轉了個向,“米迦勒為什麽會同意你來找我?你身上的榮光為什麽這麽模糊?”

埃爾隆德咬咬牙,翻着心思,試圖再掙紮一下。

瑟蘭迪爾開始擡他那角度尖利的下颌,“我建議你實話實說。你應該很明白,我可不像米迦勒和索隆那兩個雜種一樣好糊弄。”

除了“雜碎”就是“雜種”,埃爾隆德深深地為王子殿下貧乏的詞彙量感到擔憂,略略思考了一下是否應為他提供一份表達憤怒和鄙視的常用語清單,然後在他極度不耐煩的表情和擡高的下颌的威懾下,決定屈服,以求安穩。

“你個蠢貨。”瑟蘭迪爾毫不令埃爾隆德意外地表達了鄙夷,“我本來還想,你我聯手,找個恰當的時機,偷襲索隆,也未必就無效。現在可好,你基本成渣了。”

“我們有十多天時間,可以想出比偷襲更好的辦法。”埃爾隆德說,他壓根兒不認為偷襲是個好辦法,但絕不能照直說。

“不想了,快要被你和索隆折磨死了。”瑟蘭迪爾甩開披風,走過來,也坐到了床上,“睡覺。”

“好,好好休息。”埃爾隆德站起身。

“你去哪裏?”瑟蘭迪爾吼道;“想去跟索隆,戒靈還是半獸人睡一起?”

埃爾隆德明白了瑟蘭迪爾的意思,是要兩人擠一張床,“可這床……”

“這床怎麽了?我能睡,你還不能睡?”

埃爾隆德覺得自己有點冤,他不是嫌這床不好,只是覺得要擠下他和瑟蘭迪爾這麽大塊的一只天使一只惡魔,這床還是有點小。但看現在的情況,他估計要敢再多說一個字,瑟蘭迪爾的雙刀就要出鞘了。那就擠一擠吧,瑟蘭能擠,我還不能擠?

于是收拾收拾躺下來。

大概的确是累了。天使和惡魔很快沒了聲息。

就在埃爾隆德似睡非睡之間,忽然覺得手腕被一只手抓住了,還抓得很緊。從來沒有被誰這麽抓過手腕,有點難受,但并沒有引起抗拒,反倒是覺得安心,轉眼就睡着了。

關于這一段的講述,瑟蘭迪爾有意無意省略了很多,比如回到軍帳這一段幾乎全省了。幸好萊格拉斯從來不仔細琢磨瑟蘭迪爾的話,只要大致沒明顯不符合情理的地方,也就全盤接受了。這一回也一樣。

瑟蘭迪爾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埃爾隆德好像還睡着。難得大發慈悲沒有做點什麽,而是認認真真坐到了桌案前,進行思考。

“想什麽呢?”很快,埃爾隆德醒了。

“想辦法。”

“想出來了嗎?”

“兩個辦法,你選一個。”

“請說。”

“第一,當完成第二個問題的測算時,你的結論之一就是地獄的毀滅無可避免。我會因為這個對你極度不滿,以至于拔刀相向。我不會手下留情,索隆一定會出手助你,你我合力偷襲,砍下他的手臂。”

“第二,我會同意成為索隆的幫兇,然後告訴他已經找到了可以讓他附身于我,而我還能保持意識的法子。趁他剛剛附身于我,我與的意識尚能與他抗衡的機會,你砍下我的手。我雖然有把握和他對峙不短的時間,但不太确定那個時候是否能指揮得動手腳,所以需要你快刀斬亂麻。”

埃爾隆德笑一笑。

“選吧。”

“我有第三個辦法,要不要聽一聽?”

“說。”

“天父在告誡天使不可虛假表達意志的同時賜予天使特權,若無天使的應允,任何人,惡魔,天使,怪物皆無法奪取天使的意志。”

“索隆不屬于人,魔,天使,怪物中的任何一類。他不聽從于你的天父。”

“但他也無法破除天父賜予的特權。同時,如經對方同意,天使可以附身于任何人,惡魔,天使和怪物。”

“天使的特權們都快讓我嫉妒了。”瑟蘭迪爾嘲諷。

“所以,只要你同意我附身于你,即便天天戴着那枚戒指,索隆也無法覆蓋你的意識。”埃爾隆德選擇忽略他的嘲諷。

“那是你的意識。”瑟蘭迪爾的臉陰沉下來。

“我将選擇你的意識代替我的意識,而我的榮光永遠存在。雖然被米迦勒拿走了一些,剩下的那些仍然可以保護你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

“這法子真是好到令人無法拒絕。天使埃爾隆德用意志使惡魔瑟蘭迪爾變成天使,再用榮光為他築起一堵牆困住索隆,然後消失。”瑟蘭迪爾一絲冷笑凝固在唇邊,“愚蠢的天使,你該不會認為我真的不知道,一旦天使放棄意識,即意味着永遠消失吧?”

“瑟蘭……”埃爾隆德近乎嘆息地叫了一聲,他當然聽得出他那冷笑聲中的意味,“如果我們無法控制索隆,即使能夠奪取戒指,要從這裏把它安全地帶出去,也近乎不可能。”

“當然可能。你難道忘記了,我的父王,早已經帶着惡魔軍團抵達人世。我想,索隆并不會介意多一支訓練有素的惡魔軍團聽命于他。”

埃爾隆德明白了瑟蘭迪爾的意思,卻搖頭,“太冒險了。而且山之心在王的手上,它與戒指分處兩地還好些,若到了一起,想一想也覺得可怕。”

“的确冒險。這滿地黑壓壓的雜碎,我都看不到邊。”瑟蘭迪爾的語氣開始不耐煩了,“可我讨厭變成天使,就是變成你也不行。”

“瑟蘭,王在等你。”埃爾隆德繼續努力,“還有瑞芬塔爾和萊格拉斯,在等你回去。”

“是的,他們在等我,等惡魔瑟蘭迪爾,而不是天使瑟蘭迪爾。”

埃爾隆德張張口,還想說。

“天使,你最好小心些。”瑟蘭迪爾目光又轉兇狠,神情淩厲,“天堂已經很令我厭惡了,如果你也不見了,我絕不會放棄任何讓它灰飛煙滅的機會。”

埃爾隆德一直是一只正直溫和的天使,不擅長應對一直跋扈霸道的惡魔如此流氓如此赤裸裸的威脅,只能長長地嘆氣,“好吧,我們都再想想。”

瑟蘭迪爾哼一聲,展示着他還沒有消散的怒氣。

“首先,我們需要列份資料清單給索隆,表示已經開始研究了。”埃爾隆德走到桌前,取過了紙筆,“這樣可以穩住他,防止另生枝節。”

瑟蘭迪爾不說話。

埃爾隆德沒聽見回應,從奮筆疾書中擡頭起來,看一眼,看見他正皺着眉頭,粗粗的眉毛像兩條小毛毛蟲弓着背趴着,忍不住笑,“你要是閑着,不妨想一想去哪裏找個合适将戒指帶去魔多投入烈焰的人類。”

“如此艱巨的任務,還是留給你吧。”瑟蘭迪爾說:“作為一只孤身在此的惡魔,我對此無能為力。”

原來所有的工作都需要自己承擔?埃爾隆德笑,縱容了地獄王子的懶惰行為。

軍帳內只剩下筆尖在紙上滑動的聲音,外面是各樣的喧嚣嘈雜,雜碎們迎着晨光熱鬧起來了。

“在那群天使中間,有你無條件信任同時也無條件信任你的嗎?”瑟蘭迪爾似乎百無聊奈地呆了一會兒,忽然問。

突兀的問題。埃爾隆德回答得毫不猶豫,甚至沒有影響書寫速度,“有。”

“他在天使中間有號召力嗎?”

“有。”

瑟蘭迪爾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嗯,再加上你的魅力,作為萬不得已的備選,聊勝于無。”

“你在琢磨什麽?”埃爾隆德在瑟蘭迪爾的微笑背後捕捉到一點危險的意味。

“我同意你關于如果王到了這裏,山之心和戒指同處一處更危險的看法。”瑟蘭迪爾說:“同時,我同意你屆時附身于我。”

埃爾隆德吃驚不淺,放下筆,注視瑟蘭迪爾,坦陳心中的感受,“瑟蘭,你的氣息讓我覺得很不安。”

“我需要你的幫助。”瑟蘭迪爾快樂地加大埃爾隆德心頭的陰影。

“請快說吧。”埃爾隆德嘆息,”願天父的慈悲賜予我力量阻止你進入可怕的泥淖。”

“只要你肯陪我進入泥淖,那就是慈悲。”瑟蘭迪爾的神情端正起來,“按原計劃,天使、人類和地獄的盟軍應該在魔多會合,與索隆決戰。”

“是。”

“依照目前的形式,我們已無法按計劃前往。那麽,改變會合地點,以此地為目标,裏應外合,決一死戰。”

“有些倉促。我們完全沒有這樣的安排,需要重新部署,以及協商。”

“我不打算和米迦勒以及伊西铎協商,只需要他們配合。即便他們不配合,只要你的那位天使配合,也可以。”

“我想知道你的計劃。

“我會寫一封信,告訴父王我的安排,請他在約定時間接應;你需要寫兩封信,一封給你信任的天使,告訴他我們的計劃以及我們需要他的幫助;另一封給米迦勒。送給米迦勒的信請那位天使當着伊西铎的面交給他,而且陳述我們的計劃和安排,當然,實際上,這封信的內容只是警告他不按照我們的計劃處理的後果,嗯哼,比如說地獄會和煉獄結盟,順便将他的真正的想法和行為告訴所有種族,再拉攏人類,然後毀滅天堂等等。就算米迦勒還不肯就範,你那位完全可以信任的天使朋友,也一定會有所安排。”

“我還是不清楚我們的計劃。”埃爾隆德少有的着急。

瑟蘭迪爾不緊不慢地笑,“我們的計劃很簡單。我會告訴索隆,地獄願意和他合作,助他将這個天地打理得符合他心意地有趣。然後請父王派使臣過來與他商議細節。待使臣到達此地之後,我會挑選兩位可靠的惡魔,将你我寫好的信分別送給收信的天使和惡魔。”

埃爾隆德覺得後背有點發涼。

“你只需要按照你的本來面目應對這期間的事宜,其他的交給我。但是,在約定時間的前一天,你要告訴索隆找到了附身于我且能讓我保持意識的方法,并可以在約定的時間實施這種方法。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允許你附身于我,而且我允許你在那段時間內用你的意識覆蓋我的意識,但你必需将索隆禁锢在我的身體裏,将那枚戒指,山之心以及你的身體順利帶出去。”

埃爾隆德深知自己對瑟蘭迪爾的信任,卻從來不曾想過也不曾奢望過瑟蘭迪爾會以同等甚至更深的信任回報自己。對于瑟蘭迪爾來說,他顯然情願失去性命,也不會允許他人的意識主宰自己。一瞬間,他的心被感動塞滿了,差點忽略了風險。幸好長久以來已經滲入骨髓的冷靜理性本能地做出了反饋:“瑟蘭,太冒險了。每個環節都有無數不可預期的風險。”

“你認為,不冒這個險,天地會安全一星半點嗎?”瑟蘭迪爾湊到了埃爾隆德面前“地獄絕不會屈服于煉獄的雜碎。這一戰不可避免。我和王,要麽死在這裏,我想那樣引發的結果是煉獄的雜碎瞬間蜂擁而出,天地坍塌,一切重頭來過;要麽順利返回,那麽太陽依然會從東方升起。”

他的面容似乎因為看見了毀滅的火光而熠熠生輝,在灰暗的光影中顯出一種近乎詭異的壓力和魅力。

埃爾隆德本能地與這種近乎詭異的壓力和魅力進行着拼死鬥争,“我們......需要......更周全的計劃。”

“沒時間了。”瑟蘭迪爾繼續逼近,“愛隆,越拖下去情況越糟糕。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告訴索隆我的決定,因為我們必須為後續的安排盡量預留時間。”

埃爾隆德盯着快要抵到額頭的瑟蘭迪爾的額頭,不由自主地擡高了肩膀,抓緊了桌子角。他有些喘不上氣,喉嚨也開始發幹,說話變得很艱難,最糟糕的是,他必須強行壓制将唇送上去的沖動。天啦,埃爾隆德,你在想什麽?大天使覺得自己快要冒冷汗了。

“怎麽樣?”瑟蘭迪爾似乎相當滿意自己的計劃和陳述,笑起來,“這個計劃是所有愚蠢計劃中最好的一個,對不對?”

在他的逼視下,埃爾隆德違心卻又堅定地點了點頭,“還有許多需要計劃完善的地方。”

瑟蘭迪爾沒有因為他的配合而放過他,依然将那高貴美麗的頭顱懸在離他僅寸餘的正前方,“是的,是的,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那得靠你了,我親愛的埃爾隆德先生。”

埃爾隆德簡直是迫不及待,“需要我做什麽?”

“當然是你最拿手的,部署協同。這裏所有的一切需要有詳細的測繪;很快将要來到這裏的惡魔使臣帶領的人馬和外面将要趕來的兩支隊伍需要有周密的部署;各種銜接需要精心的計劃。”瑟蘭迪爾說,“哦,對了,最好還要教教他們應該如何抵達這裏而不被發現,我不認為米迦勒那個蠢貨會想得明白。”

“好的,好的。”埃爾隆德嘆息,揉了揉額角,“可以懇求你不要咒罵我的兄長嗎?”

“不可以。”瑟蘭迪爾粗短的眉毛又飛起來了,他為自己獲得的無限次無限度咒罵米迦勒的權利感到得意。

“那麽,我可以開始工作了嗎?”埃爾隆德的聲音都有了急躁的意味,他覺得再耽誤一刻,要麽他會一腳把瑟蘭迪爾踹開要麽他會直接吻上去。這二者都不比這個愚蠢的計劃來得高明。

“當然可以。好好寫那兩封信。我要去找索隆。”還沒等到到埃爾隆德回答,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決定,“不行,你得跟我一起。讓一只天使獨自呆在這裏,我不放心。”說着,随手一抹,将案上的資料清單胡亂抓在手中,另一只手扣住了埃爾隆德的手腕。

埃爾隆德只覺得被瑟蘭迪爾抓住的手腕處就像浸入了溫泉中,立刻發熱漸至發燙。不能這樣下去了,大天使有些煩惱地決定反擊。

我們當然不能期待一向溫和的天使的反抗手段的激烈程度。所以,他只是由被瑟蘭迪爾抓住手腕反抗為抓住瑟蘭迪爾的手腕,“瑟蘭,你想清楚了?”

瑟蘭迪爾站定了,偏頭看他,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裏充滿了迷惑與迷霧一樣的思考。

“NO,不要這樣!”埃爾隆德痛苦地領悟到自己微不足道的反擊引發了攻擊力翻了數倍的還擊。

“你有點奇怪,到底怎麽了?”瑟蘭迪爾有點擔心,這只天使的氣息雜亂了好一陣子了,“是這裏邪魔的氣息太濃重了嗎?可憐的埃爾隆德先生。”

絕望的大天使終于感受到了天地的惡意,受益于他長遠生命以來的從容沉靜,他放棄了反抗,從善如流地點頭,“是的,這裏的惡魔氣息太濃重了,讓我有些難以适應。”

“你比以前虛弱了很多,”瑟蘭迪爾迅速為這件事找到了替罪羊,“可惡的米迦勒,我要讓他為他的愚蠢付出代價!”

“這正是我想要說的。”埃爾隆德艱難地向常态移動,“這麽多年來,我是米迦勒唯一的傳令官。雖然現在不再擔任,但我的弟兄姐妹們所知曉的原因也只是唯有我有能力追擊你,故此卸任。無論是從前還是如今,我寫下的任何一個字,都不會被任何天使懷疑有另有究竟。”

“你認為我另有所圖?”瑟蘭迪爾眼眸又亮了,但不是剛才那種光輝,而是很惱火的光芒。

“不,絕不會。”埃爾隆德不容置疑地否認,“但是,我懇請你能了解,無論是米迦勒做出你希望的回應還是林迪爾,就是那位将要收到信件的天使,都将會有無數天使、人類和惡魔進入這場戰鬥。”

“當然,我完全了解。”瑟蘭迪爾的眼神逐漸柔和下來,“而且我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固所願爾。”埃爾隆德正色,“瑟蘭,這不是簡單的計劃。我請求你,任何時候,都首先考慮天堂,人世和地獄聯盟的勝利。”

“你怕我成為第二個米迦勒?”瑟蘭迪爾又有了愠色。

“你當然不會。”埃爾隆德微笑,“我只是怕米迦勒激怒你。我無法期待他的恩澤,只能寄望于你和王的仁慈。”

“欺軟怕硬?”瑟蘭迪爾“哼”一聲,大步出去。

埃爾隆德微笑,跟着。

當索隆拿到這張并不比安格瑪帶走的那份文件薄的資料清單時,對埃爾隆德的青睐和對那個老頭的嫉妒再次飙升。

“這裏的資料絕大部分都在我的腦子裏,不需要額外獲得。”埃爾隆德添加備注,“但用重點符號标識的是我也只聽說過而未曾閱讀過的,可能需要在各種族最古老的圖書館去尋找。”

“不妨。安格瑪可以處理。”索隆對部下的行動能力相當有信心。當然了,要是行動能力再欠一點,那就實在是連索隆自己也要覺得不好意思降臨人世丢人了,“這批資料将和上一批一起帶回來。”

“我也有一個決定要告訴你。”瑟蘭迪爾說,冷淡的語調不會讓人認為即将得到的會是一個好消息,“我同意成為你的助手,為你将這個天地改造得有趣一些。”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但來得太倉促了些。索隆瞪大眼睛審視着瑟蘭迪爾。後者一如既往地用小白眼和不耐煩面對着他。好吧,這裏還有只天使,受那個老頭的教化,古板而正直的天使。長久的不帶善意的對視之後,索隆将目光轉向了埃爾隆德,後者的臉上沒有面臨背叛的憤怒,只有擔憂和深思。“你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

“是的。”

“什麽時候?”

“來此之前。”

“你好像一點也不難過。是不是意味着你和你的朋友有一樣的決定?我記得曾經向你也發出過邀請。”

“我不會背叛天父,永遠不會。”

“可你的朋友背叛了你。”

“瑟蘭擁有他的意志和判斷。我不會強迫他服從于我的意志,如同他不會強迫我服從于他的意志一樣。”

“不難過?”

“難過。”

“可你仍然在幫助他。”

“這裏不是戰場。”埃爾隆德甚至露出了微笑,“而且,如我昨日所言,如果結局無法避免,我只希望将傷害降至最低。”

“你已經接受失敗的結局了?”

“不。但是對結局最絕望的看法可以幫助我更冷靜地思考。”

“有趣的天使。”如同無法從瑟蘭迪爾的神情中找到破綻,索隆也無法從埃爾隆德的言語中尋到端倪。

“古板的天使。”瑟蘭迪爾心中的小惡魔在歡呼。

“我一定會給予你和殿下戰場上相遇的機會。”索隆興致勃勃,“現在請你見證我和殿下訂立契約。”

契約?埃爾隆德心中一緊,這是他和瑟蘭迪爾都未曾估算到的。索隆是邪惡之神,與他簽訂的契約,将會是什麽樣的契約?

“契約?”瑟蘭迪爾心中的驚詫緊張一如埃爾隆德,他略微誇張的語氣和挑起的眉稍掩蓋着這種情緒,“應該的。但為時尚早,我還有條件。”

“你的任何條件,我都可以滿足。”索隆神情輕松。

一天使一惡魔的心中警惕立生。

“什麽意思?”瑟蘭迪爾色如寒冰。

“經過這兩日的相處,殿下的行止風度令我印象深刻。”索隆輕輕轉動着指上巨大的戒指,笑意如刀鋒,“我已經決定,将這枚戒指贈與殿下,而且我誠懇地希望殿下從此之後将成為唯一的持戒人。”

誰都不曾料到索隆有如此決定,天使和惡魔都變了臉色。

“多謝,不必。”伴着震驚,瑟蘭迪爾血液中的勇悍無畏随之而起,他的聲音比平日低沉,卻充滿了力量;他的手已搭上了刀柄,雙刀在鞘中回應着他的憤怒。

“不要緊張。”索隆笑意不改,“我并不需要再多一個傀儡。沒有意志的殿下除了比這條龍美麗高貴之外,并沒有令我動心的特別之處。所以,我允許你保留意志。”

“我很希望了解索隆先生要求與瑟蘭簽訂契約的目的。”埃爾隆德已然恢複了狀态,開始平靜地問問題,只有他擱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略顯僵硬的角度顯示着他心頭的緊張。

“确保殿下在保持清醒意志的同時服從我的意旨。”索隆毫不隐瞞,随即,他的聲音變得凝重而遙遠,帶着煉獄獨有的黑暗與寒冷,“吾之魂,汝之意;以吾之魂,鑄汝之意;無盡無極,不住不往。”

埃爾隆德曾親眼目睹日月墜毀,曾親耳聽聞天崩地裂,曾親手挽起江海倒流,曾親陷惡戰命如游絲……但那一切經歷所帶來的沖擊加起來也比不上這一刻的,只因為這一回的目标并非他自己,而是那位早已占據着他的心且永遠不會離開的地獄王子。

索隆反複吟誦的是黑暗咒語中的極致——靈魂之約的咒語。以施咒之人的靈魂之力将意志附加于被咒之人心血之中,令其順應己意,如有不從,如墜煉獄。

索隆的靈魂之力,不僅強大無匹,而且無終無競。

埃爾隆德确信自己發出了從未有過的詛咒和怒喝,但聽不見聲音;他确信自己瞪大了眼睛,但眼前一片漆黑;他确信自己拔出了佩劍,但看不見劍光……

天地之間只有索隆的聲音。一字一句,圍成一具密不透風的棺材。棺材內回蕩的字句像雷神擊響的戰鼓,像從天而降的滾石,像削肉剔骨的尖刀……

“瑟蘭……”埃爾隆德的眼眶一片酸痛,有東西從臉上滑落,濕濾濾一片。這一切的目标不是他,他只是被影響——瑟蘭迪爾在棺材裏。他閉上眼睛,努力平複着不可能再平靜的氣息,祈禱,“瑟蘭,給我一點回應,求求你。”

瑟蘭迪爾無法回應。魔多沖天的烈焰正以他的血液為柴,熊熊燃燒;煉獄最冷酷的靈魂凝成了劍,刺破了他的心,将無盡的邪惡和冷酷一點一滴注入他的心底。他正在經歷索隆幾千年所經歷的一切,在冰火夾擊的極度痛苦之中,以快要幹涸的血液和快要破碎的心為媒介。

萊格拉斯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心口,後怕和心痛逼得他跳了起來,緊緊抱住了正往口中運送美酒的瑟蘭迪爾。

美酒因為激烈的撞擊灑了瑟蘭迪爾一身,但他一點兒也不介意。一向溫和得像那個愚蠢的天使一樣的兒子的憤怒和緊張讓瑟蘭迪爾甚覺安慰,于是擡手拍了拍兒子的後背,懶洋洋地笑,“都已經過去了。”

萊格拉斯甚至不敢再開口,他怕一張口眼淚就要落下來,他想象不出那麽柔軟的一顆心被天地間最邪惡冷酷的靈魂刺傷的痛苦,僅僅是聽聞這件事,已經讓他心如刀割。

“都已經過去了,”瑟蘭迪爾輕輕嘆了口氣,“親愛的小葉子。”

“瑟蘭……”不知道多少聲呼喚之後,埃爾隆德的視野中終于出現了一點光暈,光暈越來越大,露出了瑟蘭迪爾月色一般的長發,接着是那張白寶石一樣的臉,只不過這會兒白得有些過分……他閉着眼睛,面容平靜。

埃爾隆德想跑到他跟前,卻雙腿發麻,膝蓋發軟,沒有形象可言了,大天使淚痕滿面,手足無措。唯一能做的只是跪下來,感謝天父慈悲。

索隆瞪着瑟蘭迪爾,一言不發。瞪了好半天,直到看見埃爾隆德走過去抱起瑟蘭迪爾,才用古怪的語氣說:“他比我想象的頑固得多得多。我覺得真的應該直接殺了他。”

埃爾隆德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看着索隆,他看得見索隆面上的疲倦勞累和眼中的興奮渴求,沒有憤怒。

“我覺得我在一步步靠近危險。”索隆沒有得到回應,直接問:“我是不是應該直接殺了他?”

“是的。”埃爾隆德使用了瑟蘭迪爾式的直接,“但無論如何,終有光芒穿透黑暗。”

不會是他。”索隆站起來,撿起所有的傲慢,“他必将陪伴我永堕黑暗。”

埃爾隆德露出了微笑,卻不再說話,只抱着瑟蘭迪爾徑直而去。

“安格瑪會在半個月之內帶着你需要的資料趕回來。”索隆對着面前的虛空說,“我也會在那一天,将戒指交給殿下。”

瑟蘭迪爾醒過來的時候,看見大天使坐在桌案前奮筆疾書,聽見動靜,并不擡頭,“給林迪爾的信已經寫好了。你看一看,是不是這樣的安排?”

瑟蘭迪爾坐在床邊,晃蕩着大長腿,沒回話。

埃爾隆德沒有催促,只飛快地把給米迦勒的信也完成了,然後站起來,走到了瑟蘭迪爾旁邊,坐下來,看着他。

“我很好。”瑟蘭迪爾望向那雙讓他一直很喜歡的明亮的閃耀的黑眼睛,“我剛才在用所知道的所有種族的髒話罵索隆。”一邊說就一邊笑,“我想試試他是不是在偷聽。”

“我不認為這個辦法有效。”埃爾隆德故作嚴肅,但眼睛裏笑意閃爍,“但我很願意為你提供一份所知道的所有髒話和詛咒之術的清單。”“我要帶着它去索隆面前朗讀。”瑟蘭迪爾笑得前俯後仰。

感謝天父。埃爾隆德覺得眼眶又開始發酸了,轉過頭穩了穩,探手取過那兩封信,遞給瑟蘭迪爾,“如果你确認完好無缺的話,就要開始工作了。”

“從此時此刻開始,不要告訴我與這件事情有關的任何事情。”瑟蘭迪爾不接,“索隆尚未附身于我,契約未生效,他不太可能探知我的意志,但最好先行防範。”

埃爾隆德肅然點頭,張張口,想問,卻又閉口不語。

“我沒事。”瑟蘭迪爾眼簾一垂,“索隆帶我走過了他的歲月,灼熱,寒冷,憤怒,痛苦,寂寞,荒蕪……沒有光沒有愛沒有一點我們所擁有的。”

“那很艱難。”埃爾隆德對于自己那只不知幾時覆蓋在瑟蘭迪爾微微發抖的手上的手毫無知覺。

“是的。他很艱難。我也很艱難。”埃爾隆德手心的溫度透過瑟蘭迪爾的手背融進他的血液,慢慢随之流動至全身,“甚至連瑞芬塔爾和萊格拉斯都不存在了,能夠覆滅一切的黑暗中只有一點光,那是你的祈禱。我循着那一點光,支撐了很久,但最終失敗了。”

瑟蘭迪爾的聲音中有罕見的沮喪和愧疚,這讓他本來優雅幹淨的聲音聽起來像山間嗚咽的溪流。

埃爾隆德的心就像摔碎了的蜂蜜罐子,每一塊碎片都那麽鋒利,卻偏偏沾着甜得要命的蜂蜜。他翻箱倒櫃地在腦子裏尋找着最佳安慰之法,最終卻只能合攏了覆在瑟蘭迪爾手背上的手,“你真應該看看索隆那個時候呆滞又絕望的臉。”

“接下來,我會盡可能地和索隆呆在一起。”瑟蘭迪爾說:“其他的一切,都交給你了。”

“你放心。”

瑟蘭迪爾反轉手掌,握了一下埃爾隆德的手,起身,“我會要求他立刻派人送信給父王。我的人馬到達這裏大概需要兩天。你算着時間。”

如瑟蘭迪爾所言,自此之後,埃爾隆德唯一可以見到他的時候,就是晚上睡覺這段時間。瑟蘭迪爾會将日間所見所聞事無巨遺地陳述,但絕不會問埃爾隆德一個問題。就算歐洛費爾德使臣到來的那一天,瑟蘭迪爾也只是多說了一句話:“見埃爾隆德先生如見我。”埃爾隆德也恪守規則,絕不向瑟蘭迪爾多說一個字。

所有的安排推進得極其順利。當收到林迪爾托那個可靠的惡魔加裏安送過來的最後的确認信息的那天晚上,埃爾隆德終于忍不住,在瑟蘭迪爾例行公事一般毫無起伏地陳述完畢之後,欣然道:“瑟蘭,一切順利。”

瑟蘭迪爾眼睛一亮,眉毛飛起來,卻沒有松懈,“不可以再說了。”

埃爾隆德愉悅而又痛苦地搖頭,“你真是一只毫無憐憫之心的惡魔。”

“明日之後,我會向你展示我的憐憫之心。”瑟蘭迪爾笑着倒在床上。

埃爾隆德的臉上卻微現蔭翳,他要在愉悅和痛苦中繼續煎熬。

安格瑪返回的那一天,埃爾隆德和瑟蘭迪爾一起去見索隆,随行的還有一大疊草案。那是埃爾隆德做出來向索隆交代的材料。

“有了安格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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