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可原諒的往事 (4)
帶回來的資料，我想很快就可以為索隆先生和殿下的問題找到答案。”埃爾隆德對着索隆大帳裏堆積如山的資料嘆息。
索隆正在翻閱着他交過去的草案，“天地會感激你的努力。”
“這麽說，我的時候也到了？”瑟蘭迪爾笑問。
“我以為你已經準備好了。”索隆說：“這些天你一直和我呆在一起。”
埃爾隆德的心驟然懸空。
“永遠沒有那一天。”瑟蘭迪爾毫不在意地，“我只是在找脫身之道。”
“永遠沒有那一天。”索隆放下手中的材料，目光落在了戒指上，“而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一股尖銳的痛楚擊中了埃爾隆德的心，他“嗖”地站起來，“且慢，容我與殿下告別。”
“請吧。”索隆揮揮手，指上的戒指開始泛起一圈圈漣漪般的金光。
埃爾隆德走到了懶洋洋坐着的瑟蘭迪爾面前，俯身，看進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深處，那裏隐藏着深海之下的波濤，“我将用我的一切來守護你，我的王子殿下。”埃爾隆德輕聲說，說罷低頭，吻向瑟蘭迪爾的額頭。
瑟蘭迪爾笑，他從大天使閱盡歲月的雙眼中看見了愛慕，憐惜，溫柔，忠誠，守候……一切美好的溫暖的明亮的情感，足以讓他跨越千萬年的黑暗。于是他閉上眼睛，擡起下颌，用嘴唇代替額頭迎接了埃爾隆德的唇，接着伸出手臂，圈住了大天使的頸項。
埃爾隆德回應了他，将他擁入懷中。沒有一絲的詫異，沒有一絲驚喜，只有平靜溫柔，理所應當。
一連串或細碎或深入的吻在戒指的光芒鋪滿了整個大帳的時候停止。
“交給你了。”瑟蘭迪爾笑，輕輕咬了咬埃爾隆德的唇。
“安心等我。”埃爾隆德用蜻蜓點水一般的吻完成了計劃。
瑟蘭迪爾陷入了沉睡。
“謝天謝地，你們都平安。”萊格拉斯松了口氣。
“謝天謝地？哦，不要感謝他們。”瑟蘭迪爾的鄙夷又回來了，“當我以為他們毫無悲憫的時候，他們往往會拉開一點窗簾，透一絲亮色進來；當我迎着那一絲亮色，以為他們尚存善意的時候，它們往往又當頭一棒。”
瑟蘭迪爾是從噩夢中恢複意識的。他夢見魔多的烈焰沖天而起，血光灑滿了天際，歐洛費爾如同枯葉一般墜入烈焰，淡金色的長發明麗如刀鋒，劃破了他的眼眸。他遠在天邊，看着這一切，無法阻止……
悚然驚醒，瑟蘭迪爾翻身而起，對上面前天使細致的眉眼。那是一張好看卻略帶陰柔之氣的臉。不是埃爾隆德，而是他的秘書林迪爾。
“埃爾隆德呢？”瑟蘭迪爾問，順便看一眼周圍的環境。很不妙，這裏是瑞文戴爾。
“兄長去了最前線。”林迪爾柔順地回答：“兄長吩咐我好好照顧您，王子殿下。一旦忙完，他會立刻趕回來。”
“最前線？”瑟蘭迪爾皺起了眉，“你不要告訴我時光倒流了。”
“尊敬的王子殿下，時光沒有倒流，但我們的計劃出了一點差錯。”
“你最好從立刻把事情說清楚。”瑟蘭迪爾此時的神情無限符合人類對于惡魔的定義。
“那一天我們的行動非常順利，兄長帶出了戒指和山之心。但考慮到戒指尚未銷毀，索隆依然存在，他對于殿下的影響不可輕視，兄長決定陪伴殿下回到瑞文戴爾尋找解除契約的辦法。”林迪爾眼看着瑟蘭迪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補充說明，“這也是得到了陛下允許的。”
“人皇伊西铎則由天使長米迦勒陪同，帶着戒指和山之心前往魔多銷毀。”
“他們倆？”瑟蘭迪爾冷笑，眼中寒光閃現，“你想要告訴我途中驚變嗎？”
林迪爾抿抿唇，躊躇着該不該繼續說下去。那實在不是“途中驚變”四個字就能概括的。
伊西铎迷戀戒指和山之心的光芒，無法自拔，于魔多末日火山之巅将其私藏，倉皇逃匿。途中被半獸人軍隊截殺，奪走了戒指和山之心。
“雜種！”瑟蘭迪爾跳了起來，抓住了林迪爾的肩膀，“地獄現在什麽情況？”
林迪爾毫不懷疑他遲疑一秒就會被瑟蘭迪爾撕成碎片，“那扇門被打開了，怪物蜂擁而出。路西法正全力阻止。”
“我的刀呢？劍呢？馬呢？”瑟蘭迪爾推開林迪爾，大步往外沖。
“殿下，殿下，”林迪爾三步并兩步追上去，攔在瑟蘭迪爾面前，“殿下，兄長說，黑暗太過濃厚，您與索隆的契約雖然已經解除，但在一段時間仍然很容易受到黑暗的影響。請您務必留在這裏。”
“告訴你那個愚蠢的兄長，等我收拾完那群雜碎，再回來跟他算賬。”瑟蘭迪爾又抓住林迪爾拖到了眼前，“我感覺不到人世和地獄的通道！為什麽會這樣？”
索隆阻斷了人世和地獄的所有通道。沒有惡魔可以從人世返回地獄，沒有惡魔可以從地獄降臨人世。
魔多的烈焰熊熊燃燒，任何時候都更加灼熱，以無數天使、惡魔和怪物為柴。
這已經是第九天的對峙。
所有人都疲倦而煎熬。
直面索隆的威壓和難以承受的損失，米迦勒終于意識到自己曾經的傲慢與無知；埃爾隆德慶幸已經解除了瑟蘭迪爾和索隆的契約，其中當然夾雜着不能徹底放心的隐憂。
索隆也很疲倦，那老頭子造出來的種族的堅韌超乎他的想象，但他堅信勝利一定屬于自己。而那只本該出現卻一直沒有出現的惡魔，也不可能逃脫契約的裁決。
戰争在繼續。
當瑟蘭迪爾快馬趕到的時候，經驗豐富如他，也有一瞬間的驚悚。火山在噴發，岩漿在流淌，巨龍在盤旋，箭矢在橫飛，震耳欲聾的聲響中聽不清楚任何一個音節，漫天橫飛的鮮血殘肢中看不清任何一張面,任何高貴精致的種族在這裏都與最肮髒兇殘的半獸人毫無差別......
驚悚過去，瑟蘭迪爾心中罕見地生起一絲恐慌。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無法确保能夠找到歐洛費爾。
但是，他必須去找。
瑟蘭迪爾抽出長劍，沖進了戰火中。
智慧，無用；博學，無用；正義，無用；謀略，無用；溫柔，無用；親切，無用；謙和，無用；美貌，無用；技巧，無用；力量，無用......
所有的一切，所有天堂、人世、地獄所崇尚的一切，所有與善與美與愛相關的一切，所有與創造與生機與繁華相關的一切......統統無用......有用的，只是如何殺死敵人保全自己的方法。
接引靈魂的惡魔頃刻間化身為收割生命的機器，在血雨腥風中卷起一片血海，搜尋着自己的目标，與此同時，他也成為了目标。
化身為火龍的索隆正在與諸天使惡戰，當他的眼角掠過那道閃電般的身影時，不禁放聲大笑，巨大的身軀翻滾旋轉，沖出了天使的圍困，奔向瑟蘭迪爾。
埃爾隆德奮力追過來。
巨龍到了瑟蘭迪爾跟前，甩了甩尾巴，清空了周遭的閑雜人物，矮下身形，恢複了瑟蘭迪爾熟悉的形态。“你的把戲失敗了。”
“是嗎？”瑟蘭迪爾轉腕，挽了個劍花，雪亮的劍光帶來剎那的光芒， “那麽，為什麽你還在這裏？”
索隆看看那條龍多處受傷的軀體，不反駁，“既然你已經到了，這具軀體便可抛棄了。”說完，舉起食指，戒指的金光在魔多烈焰的映襯下更加奪目。
“多麽美麗的戒指！看看那光芒，看看那花紋，那是天地的饋贈......”瑟蘭迪爾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渴望，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
“瑟蘭！”已到了他身邊的埃爾隆德猛地抓住了他。
“埃爾隆德先生，你真是令我憤怒！”索隆語氣森然，字句間火星四濺，火龍的威吓蠢蠢欲動，“我決定要像毀滅天地一樣毀滅你。”
清醒過來的瑟蘭迪爾心驚，閃身攔在了埃爾隆德面前，卻偏頭低聲問，“我的父王在哪裏？”
埃爾隆德一愣，心髒猛然收縮，一口氣堵在喉嚨，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索隆吹一口氣，一道火光撲向瑟蘭迪爾，卻在他面前三尺處熄滅，“陛下的光芒已經随着地獄的毀滅而墜落，不過他并不寂寞，殿下美麗的王妃和可愛的兒子與他将永遠陪伴他。”
剎那之間，瑟蘭迪爾跌入一片混沌之中。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影像，沒有觸覺，空空一片，心被撕成了一縷縷，不見血，只是痛，似乎源自亘古的痛，自靈魂最深處而來，遠勝那日被索隆困在棺材裏的痛。
“別聽他瞎說！”雷鳴一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埃爾隆德使出了比這場戰争所花的力氣更大的力氣大喊。
瑟蘭迪爾僵硬地回頭，看一眼埃爾隆德，深藍的眼眸中一片呆滞。
“那你倒說說看，王在哪裏？”索隆對埃爾隆德笑。
“帶他走！”一道劍光夾帶着一道箭影刺破了那片混沌。
米迦勒之劍和黑色的布滿了古老咒語的箭，令人敬畏的力量。
埃爾隆德拔足狂奔，一手抓着瑟蘭迪爾的手臂，一手劍下血光四濺。
瑟蘭迪爾毫無意識地随着埃爾隆德穿行在血光刀影中，如雨的殘血不斷擦過他的臉。不知道跑出多遠，忽然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笑，“瑟蘭，不要逃了。回來。”
“雜碎！”埃爾隆德聽見他的王子殿下詛咒一般吐出了那兩個久違了的字眼，大喜，但嘴角的微笑尚未展開，已然僵硬，只因為他的王子殿下掙脫了他的手，揮舞着雙刀，反向沖了回去，沖進了索隆與米迦勒以及人類神箭手的戰團，沖向了索隆。
埃爾隆德駭然。他的王子殿下擺明了不要命了。雙刀在他手中化作漫天飛雪，不加防禦，絕不避讓，只有進攻，進攻，再進攻……
埃爾隆德也沖了回去。與瑟蘭迪爾不同，他只有防禦，防禦，再防禦……潑水不進的防禦保護着他的王子殿下。
索隆很憤怒，或者，沒有想的那麽多憤怒，只是嫉妒，嫉妒有的種族生而擁有光明和愛，嫉妒有的種族生于黑暗卻能毫無畏懼地追逐光明和愛。他不能。他生而為黑暗之主。他只能讓天地陪他永堕黑暗。
不能多想了。這臨時拉起來的天使、人類和惡魔的四人組合頑固而麻煩。索隆順應着心中的感受，張口，将憤怒或者嫉妒化作熾熱的龍炎，如滾滾的熔岩，直逼埃爾隆德。
埃爾隆德緊追着瑟蘭迪爾飛揚的身影，無暇也無法抵擋轉瞬到了眼前的龍炎。他甚至沒有轉頭看一眼。如果命中注定于此墜落，那麽多看一眼他的王子殿下才是最要緊的事。
“雜碎！”前面的身影驟然停頓、倒飛，擡腿橫掃，擰身，揮刀......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被瑟蘭迪爾踹飛出去的埃爾隆德忍不住想要贊嘆，但贊嘆之心方生，就化為驚駭與絕望——龍炎已包圍了瑟蘭迪爾，瑟蘭迪爾不退反進，挾着雙刃卷起的千層雪浪，流星般沖進了龍炎的中心，沖向索隆。
龍炎熾烈的紅光将瑟蘭迪爾的臉龐映襯得如日如月，深入骨髓的痛苦與悔恨，眉梢眼角的憤怒與決絕，混合着唇角淡淡一點笑意，一點思念，一點愛憐，一點期待......剎那間，絲緞般的淡金色長發化為灰燼，白寶石般的面孔千瘡百孔......
暗黑的死亡之舞，勾魂攝魄。
時間停滞，空間靜止。
埃爾隆德看着空中一閃即逝的不知是瑟蘭迪爾的頭發、皮膚、血肉、骨頭等等的黑影，伸出手，想要挽住從眼前指間消散的它們。我得去找一個大鬥篷，他想，那個可能能把這些碎屑都收起來。
他的妄想被一聲飽含着怒意的痛呼打斷。茫然四顧，龍炎已滅，一條巨龍盤旋在眼前，一只巨爪已斷，腹部插着一支利箭，金色的戒指在巨龍殘餘的三只巨爪之間打着旋兒，米迦勒和人類的神箭手站在巨龍面前。
原來，被勾魂攝魄的不僅僅是大天使，還有索隆。
“帶他走！”天使長仗劍，向埃爾隆德發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埃爾隆德奔上前抱起了一團焦黑的瑟蘭迪爾，“很好，你這一回不會半途中折回去了。”
當他跑出很遠的時候，聽見天地間憑空一聲巨響，腳下大地振動，黑煙四起，天崩地裂。
當瑟蘭迪爾再次從黑暗中醒來，瑞文戴爾還是那個瑞文戴爾，那麽美麗祥和，唯一不同的是床邊坐了個小東西，那麽小，那麽柔軟，卻把腰挺得很直，坐得很端正。
“小葉子。”瑟蘭迪爾輕聲叫，嗓子裏灼熱得像随時能噴出一團火。
“Ada，”小東西跳下床，轉過身，撲到床沿邊，把小臉湊近了，卻沒有伸手要抱，淚珠在眼眶裏打轉，也沒有落下來，“你醒過來了，真好。”
“你怎麽來了？”
“一只天使帶我來的。”
“那只天使呢？”
“在忙吧。他每次過來的時候，我都睡着了。”
地獄幾近消失的瞬間，路西法做出了配得上作為天父曾經最寵愛的大天使的正确決定，召集所有堕天天使，用所有的榮光支撐了地獄；他曾經的兄長，米迦勒回應了他的努力，做出了配的上天使長的正确決定，集合七大天使的榮光，支撐了天堂。
地不陷，天不傾，人世無虞。索隆退回了黑暗的深淵。
百廢待興。
埃爾隆德必須承擔起修補損失的責任。
瑟蘭迪爾起身，不得不承認，埃爾隆德醫術極其高明，至少他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了，雖然那感覺一點都不好。他朝小東西伸手，“抱一下。”
小東西把手指放進了口中吮吸，有點為難。
“嫌棄Ada了？”瑟蘭迪爾裝出了不滿意的神色，但他很懷疑這副神情能否被看見，因為他還感覺不到自己的臉在哪裏。
小東西搖頭，小小聲音，“我怕把Ada抱碎了。”
“不會那麽糟糕。”瑟蘭迪爾伸長手臂，把小東西抱緊，“真要是碎了，就再拼起來。”
小東西用軟軟的手臂環繞着他的脖子，将小腦袋放在他的大概只剩下焦黑骨頭的肩膀上，小聲啜泣，“Ada,我想回家。”
“Ada帶你回家。”瑟蘭迪爾說，眼淚從他曾經深藍色而如今可能是白色也可能是黑色更可能是血色的眼睛裏滾落。他沒有問你的NANA呢，他知道這個小東西能坐在這裏，他的NANA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昂貴的代價。
瑟蘭迪爾抱着他的小葉子，走出房間。
聞訊而來的埃爾隆德從落葉覆蓋的小路上快步而來。他的臉上有着深重的疲倦和不可置信的欣喜，黑色的眼睛裏堆滿了千言萬語。
“NEVER。”瑟蘭迪爾垂下了尚不存在的眼睑，殘破的唇微微開啓，低聲吐出一個字。
埃爾隆德猛然一驚，駐足，忍住了撕心裂肺的痛，輕輕點頭，彎腰行禮，“FOREVER。”
瑟蘭迪爾回禮，然後抱着小東西，順着那條來時的路，走出那片光影明滅。
完成了講述的瑟蘭迪爾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萊格拉斯如同當年離開瑞文戴爾一樣用手臂環繞着父親的脖子，将腦袋放在父親的肩膀上，不同的是，他沒有啜泣，但允許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不要哭，我的小葉子。”瑟蘭迪爾輕輕撫摸着萊格拉斯的金發，喃喃道：“龍炎沒有讓我化為灰燼，但你的眼淚會。”
萊格拉斯擡起頭，“他已經來了，是嗎？”
“或者快來了。”瑟蘭迪爾笑，“不太确定，畢竟我從不曾履約。”
“我會在他找到你之前找到他。”萊格拉斯親吻了父親的額頭，“在這之前，我想你可能需要睡一覺。如果不想移動，那就在這裏睡。”
“聽起來，你想要臨朝攝政了？”瑟蘭迪爾任由兒子将他在軟榻上安置妥當。
“是的。”萊格拉斯的回答直接幹脆，“而且作為年老色衰的王，你将會被囚禁，直到恢複美貌和健康，包括身體上和靈魂上的。”
“兇殘的王子殿下，”瑟蘭迪爾一邊抱怨一邊毫不抵抗地交出了控制權，包括地獄和他自己，“明天哈爾迪爾會過來，我吩咐了他和陶瑞爾一些事。你可以和他們讨論。”
【終于貼完這章了，表示中途度娘一直都在傲嬌狀态我也是醉了……另外的過一會兒再貼吧我怕太頻繁度娘删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