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迎春花
清早,謝折枝心情愉悅,起床梳洗打扮,在梳妝臺整整折騰半個時辰。
昔日謝折眉被譽為盛京第一美人,身為謝折眉同胞姐妹,謝折枝相貌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銅鏡內美人掀唇笑開,溫婉大方的表象,內裏暗藏不與人道的陰狠。
将軍明日便可回府,繡春院礙眼的病秧子婚事今年就能定下,嫁進蘭家,有得是苦楚等她來嘗。
想到沈清和過得不好,她眉梢喜氣愈盛,問:“大公子回來沒有?”
“回夫人,大公子尚未歸來。”
聽聞兒子還沒從書院趕回,謝折枝蹙眉,“遣人再去催,別是路上被絆住了。清宴是府裏唯一嫡子,将軍明日回來,天大的事哪有一家人團聚來得重要?”
“是。”
用過早膳,她一身雍容前往繡春院,半途遇見迎面走來的柳琴。
趕巧碰上,柳琴不慌不忙微微一福:“見過夫人。”
“不守着清和,你來這做甚?清和呢?”
料到她有此一問,柳琴不卑不亢:“小姐夜裏身子不爽利,這會還在屋裏躺着呢。”她眼皮輕擡快速看了謝折枝一眼,“小姐心情不好,不想見任何人。心知夫人擔心她,故派奴提前禀明,省得連累夫人白跑一趟。”
“她倒是有心。”謝折枝面上笑笑,裝出好一副慈母柔腸,事無钜細一一問了,柳琴答得滴水不漏。
确定沒什麽大礙,全然是小姑娘心生郁結不想理人,謝折枝心情更好了。
回到住的院子,派人往繡春院送了好些珍貴藥材。
日上三竿,蘭夫人拗不過兒子央求,領着兒子登門。
沈清和是盛京常年位居榜首的美人,美則美矣,病弱入骨,還傳出沒法生育的‘惡名’,盛京哪戶人家敢娶?
以沈家的權勢,沈清和若要嫁人必定為正妻。今日之正妻,明日之世家主母,娶了她和斷子絕孫有何差別?沒見之前烏泱泱往将軍府跑的媒人都不敢登門。
可偏偏她最引以為豪的嫡長子認準沈家女,到了以死相逼的份上。
尚未見那沈清和是何等迷死人的病天仙,蘭夫人對這素未謀面的沈家女直接膈應到心坎。
膈應歸膈應,今日還是上門了。
與蘭夫人相談幾句,謝折枝對這門婚事相當滿意。
有蘭家在朝堂保駕護航,清宴科舉入仕能少走許多不必要的彎路。她有心賣好,支使下人領蘭公子觀賞碧春園。
賞碧春園是假,隔花看美人才是真。
蘭羨之看向沈夫人的眼神充滿感激,心頭熱切,昂首挺胸快步走出門。
他剛走,蘭夫人嘆息道:“夫人也看見了,與貴府婚事不成,這孩子還不知怎麽鬧呢。”
謝折枝接過她遞來的橄榄枝,雖欣喜,話不敢說太滿,“清和的歸宿,還是要等将軍回來拿主意。不過令公子德才兼備文武雙全,盛京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的兒郎了。”
看出她有心嫁女,蘭夫人喜憂參半。
喜的是兒子得償所願必然不再想着尋死,憂的是蘭家往後的孫子會是妾室所生。
蘭羨之沒有這些苦惱。
出了正堂,他一路游覽沈家園林,人站在碧春園,巴望能和沈姑娘來一場美好邂逅。
待問明沈姑娘所住之地,又翹首看向繡春院方向。
柳琴柳瑟坐在繡春院屋頂百無聊賴地嗑瓜子。
“小姐說什麽時候不用瞞着了嗎?”
“說了。”柳瑟吐出一嘴瓜子殼,“等隔壁鬧起來。”
“欸?隔壁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小将軍跑了,怎麽這會還沒個動靜?”
“誰知道?許是小将軍有本事,能瞞到明日呢。”
多瞞一天,馬兒就能多跑一天。
柳琴抓了一把瓜子,嫌棄道:“幸虧小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小将軍走了,蘭公子還是不死心。你看,又往咱這望呢。笑死人了,他多望兩眼咱家小姐就能喜歡他了?這人,聽不懂好賴話,從不把咱們小姐說的話放在心上,被拒多少次,還敢來?”
“嗯,年少成名,太驕傲了,以為天底下女人都該圍着他轉。”
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愣是把蘭家麒麟兒貶低地一文不值。
柳琴拍拍手,“說起來還是小将軍好,青梅竹馬,兒時恩人,知冷知熱,怎麽鬧都不會讨人厭。可惜,年歲小了。”
“等呗。小姐想要的人,那就是煮熟的鴨子,跑不了。”
池·煮熟的鴨子·蘅,一個噴嚏打出來,揉揉發酸的鼻子,滿臉莫名其妙。
晚風吹拂,她眸子輕揚,腳步輕快上樓。
雲生客棧,天字一號房。
“姐姐,姐姐開開門。”
熟悉一個人,到了某種程度勢必會熟悉她的腳步聲。
池蘅開口前,聽到腳步聲的沈清和圍着披風提前往門扇走。
門打開,淡雅花香襲來,一簇簇開得熱烈的迎春花被驚喜獻在眼前,“姐姐,送你的。”
少年郎洋溢眼底的熱情比盛夏的太陽還要滾燙,沈清和笑意吟吟,接過滿懷鮮花,側身迎她進來。
“哪來的花?”
“傍晚時分路過一座山谷,距離客棧不遠,想着你喜歡,就趕在客棧關門前去了趟。”
她自斟自飲,茶水沾濕紅唇,額頭滲着薄汗,衣領被扯開些,露出小片雪膩肌膚。清和看得移不開眼,眸子眨着驚豔。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阿池一舉一動都帶着誘.惑。
明明十四歲,還沒真正長大,可就是這種純粹的爛漫天真,誘人不自知的明媚朝氣,教她無法忽視心中連綿湧起的悸動。
她不言語,池蘅忽的擡眸:“迎春花,姐姐還喜歡罷?”
清和回過神,挨着她坐下,忍了忍,終究心疼她來回奔波,從衣袖摸出手帕替她擦拭額間細汗。
“喜歡。”
傍晚路過的那座山谷她記得,沒阿池說得那麽近,騎馬往返要耗費小半個時辰。
更別說還要在月下采花。
花份量不重,這份澄淨無垢只為博她一笑的心意卻沉甸甸的。
沈清和眉眼一彎:“一直都很喜歡。”
池蘅眸光頓時璀璨,白撿了便宜一樣,“姐姐喜歡,我就沒白忙活。”
她也是想着哄人多笑笑。清和姐姐身子不好,若這般跑出來心情再不好,便是她的罪過。
粗中有細,在讨姑娘歡心一事上池家兩位哥哥都羨慕不已,直誇她有天賦。
其實哪來的天賦呢?
是世間太多男兒對待女子過于吝啬又不肯承認吝啬罷了。
他們給的從來都是他們喜歡的、他們想要的,不肯再多費心考慮對方的感受。
往清和姐姐這蹭了三盞茶,池蘅不便久留。
【挽星】被她鄭重交到沈清和手上,她切切提醒:“我就歇在隔壁,有事姐姐喊一聲我立馬到。外面壞人多,琴瑟還沒趕來,姐姐睡前記得關緊門窗。”
這份關心來得真誠妥帖,清和心裏受用,想再多看‘他’一會,礙于男女有別只能壓下念想。
送走池蘅,她細心檢查過門窗,折身笑着将大捧迎春花修建好插.進青瓷圓口瓶,打定主意,哪怕這花枯萎了都要妥善保存。
簡單沐浴後,少女抱刀側卧,很快,沉沉陷入夢鄉。
出了盛京馬不停蹄趕路,到了此時身子已然吃不消,堅持等池蘅回來,見到了人,收到了花,心裏歡喜,心事放下,這一覺清和睡得很香。
和她比起來,池蘅就慘了,整宿沒睡好。時刻警醒着隔壁,但凡外面有個風吹草動都擔心會不會吓到清和姐姐。
天将明未明,頂着眼下淡淡的青色她托着下巴想:出門在外委實不易。
可不容易才算是闖蕩江湖見世面。
整日呆在花團錦簇的盛京城有甚意思?人都要養廢了。
她眸子揚起淺淺亮光:現下爹娘應該察覺她跑了罷?她再自負都不敢認為自己還能僥幸多瞞一日。
想着爹爹暴跳如雷罵她兔崽子的畫面,池蘅啧了一聲,對着空氣自言自語:“阿爹你又不懂了,意氣風流,才是少年啊。”
她才十四歲,又不是二十四歲、三十四歲,幹嘛要學那麽乖?
……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她是想氣死我,你們也想氣死我!”
天光大亮,隔着一堵牆都能聽到池大将軍雷霆震怒。柳琴柳瑟坐在門前石階對望一眼:嘿,鬧起來了!
撕碎女兒留下的書信,池衍氣得團團轉,“說!兔崽子去哪了?”
小厮冷汗直流,“奴、奴不知道啊!”
大将軍暴怒之下一巴掌拍在桌子,桌子四分五裂,“我道她昨日為何改了性子肯在書房看書,原來人跑了,她跑她的,拐別人做甚?混賬!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翅膀硬了,敢上天了!”
外面魚龍混雜,哪是她一個姑娘能闖的?他越想越氣。
“回将軍,三公子帶走了【挽星】。”
【挽星】正是池衍千辛萬苦為女兒尋來的唐刀。
池衍一愣,臉色鐵青:“好,好!她還記得帶刀出門,她也知道外面危險……混賬!”
他翻來覆去左一句“兔崽子”,右一句“混賬”,他沒罵夠,池夫人聽都聽煩了。
女兒跑了她比誰都急,可她最急的不是池蘅一聲不吭跑出家門。
池蘅年紀小,武學天賦絕佳。如此天賦,在盛京當小霸王有什麽意思,去外面經經風雨看看人心也好。
她不擔心池蘅回來缺胳膊斷腿,她在意的是阿蘅對清和的态度。
趕在蘭沈兩家議親的節骨眼把人拐跑,有準備,有預謀,不聲不響瞞着衆人——阿蘅別是鐘意沈姑娘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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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當爹的暴跳如雷,當娘的歪打正着(狗頭)
不過現在小将軍還小,不曉得動心為何物啦,完全是出于本心想對清和好,簡稱閉着眼瞎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