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烈酒澆喉

蘭家下定決心來提親,結果并不如人意,沈延恩一句“小女婚事容後再議”便将人打發。

出了這道門,坊間流言洶湧,得知沈大姑娘和隔壁池三公子私奔,蘭夫人松了口氣。

蘭羨之如遭重擊,回頭死死盯着池大将軍府的方向,捏緊拳頭,咬牙切齒:“池、蘅!”

“羨兒,那樣的女人咱們蘭家不要也罷。等回去,娘再給你找個好的。”

好的?再好能有沈姑娘好?

早就聽說池三公子風流不羁好美色,一張小嘴極會讨姑娘歡心。他認定沈清和被池蘅欺哄,心裏又焦又躁。

不管清和對他态度如何,他心下已然将其當做自己的妻,奪妻之恨上湧,恨不得立斬池蘅于劍下!

蘭羨之白日做夢,細想折磨池蘅的十八種死法,他默不作聲,蘭夫人還以為他放下執念,甚至在心裏對沈清和道了聲感激。

蘭沈兩家議婚不成,盛京城流言如雪。池衍在家琢磨到底是誰算計了他家阿蘅,不消片刻,沈延恩冷面寒霜找上門。

一個丢了女兒,一個名義上跑了‘兒子’,兩人攜手私奔,怎麽算都是女子吃虧,沈大将軍壓抑許久的火氣發出來,池衍僅存的那點心虛都被他罵沒了。

親生的女兒,自己怎麽罵都行,旁人罵不得。

鎮國大将軍和柱國大将軍年少相識,約過的架沒有百場也有九十場,武功各有千秋難分勝負。

知道他們心頭皆藏火氣總要想法兒把氣撒出來,池夫人作壁上觀沒理睬。

可等她想來想去,都想到阿蘅會不會喪心病狂對清和姑娘下賊手,擡頭,兩人還在打。

火氣上來,回屋取了雙刀,縱身加入戰場。

左一刀擋下沉延恩遞來的長戟,右一刀撞上池衍劈來的橫刀。

池夫人女中豪傑,雙手穩如磐石:“打打打,孩子跑沒影了還在打,不先把人找回來,真出了事有得你們後悔!”

她側身發號施令,“阿英,去把你‘三弟’抓回來!”

池英當即領命,調遣家将出城尋人。

痛痛快快打了一架,沈延恩內衫被汗浸濕,幹脆收回長戟,“池蘅拐走我女兒,待他歸來,池家定要給我沈家一個滿意交代!”

為了成全女兒心意,他不得不颠倒黑白,話放下,轉身大步走開。

他走後,池衍揉着胳膊坐在院子生悶氣:交代交代,難不成他家阿蘅真能娶了沈家女?我家阿蘅敢娶,你家姑娘敢嫁?

“兔崽子。”他罵了一句:“淨給老子惹事!”

滿盛京都曉得池小将軍和沈姑娘私奔,池沈兩家算是綁在一處,不結親沒法收場。

消息傳揚開來,單說蘭羨之、左雲青之流,恨不能趁機将池蘅除之後快,一時間秘密出城者衆。

池家名為“抓”,實為“護”。

池英策馬加鞭拿着畫像沿途尋人,心裏煎熬:阿蘅擅長易容,到了外面随随便便換張臉便如魚兒入水,蛟入深淵。找他難,找病弱纏身的沈姑娘易。

只盼阿蘅與沈姑娘機靈點晚些被找到,省得回家被爹爹重罰。

也晚些被其他人發現,否則還要面對刀光劍影,人心詭谲。

盛京城外天地雖廣,變數也多。

沐陽城,雲生客棧,天字一號房。

迎春花的淡薄清香萦繞空中,清和一夜好眠,精氣神看起來比昨日好了不少。

反觀池蘅,眼下淡青,精神萎靡,說三句話打一個哈欠。

她覺得好玩,以手支頤歪頭調笑:“阿池,你夜裏做壞事去了?”

池蘅揚起趴在桌子的腦袋,便要言語,腦子倏地卡殼,她想:清和姐姐笑起來真美。

笑容如清晨盛開的花,花瓣沾染晶瑩剔透的露水,春風搖晃,芬芳揉碎在波瀾起伏的清眸,看見她笑,你也發自肺腑地想笑,仿佛所有苦惱都散了。

初觀已覺驚豔,再品後勁更足。

清和姐姐是她的烈酒,烈酒澆喉,美色撩人,辛辣上瘾前鋪墊的綿柔底色比月色仍多七分溫度。

她看直了眼,沈清和好心地沒去打擾。

年前清和還為他被貴妃娘娘迷惑一事感到不滿,後來次數多了,見他沒少栽在自己身上,才慢慢理解他惜美愛美的癖好。

阿池偏愛美人,懂得發掘女子的每一種美。珍視愛重而不亵.玩,也是讨姑娘家喜歡的地方。

“看夠了?”

池蘅腼腆一笑,“看不夠,但看餓了。”

沈清和不知想到什麽,彎眉笑了出來。

阿池年紀小尚且不懂有些話另外的深意,時機未到她也只能裝作單純懵懂,“走罷,我們下樓用飯。”

池蘅殷切地替她戴好帷帽,沈清和愈發感嘆此次出來的決定做得有多明智,能享受阿池無微不至的體貼,是她夢寐以求的。

如今美夢成真,她攔住池蘅下筷的動作,輕聲慢語:“我先來。”

話不多說,擺上飯桌的每道菜她一一驗過,确認無毒可食用,這才擡眸,“防人之心不可無。”

和她的謹慎小心比起來,池蘅就顯得不夠看,她捏着筷子,等用過早食,上樓無聊地躺在床榻,長腿不安分搖晃,滿腦子想的都是沈清和為她試菜的一幕。

清和姐姐對她實在是好。

也不知這次來抓她的是大哥還是二哥。

二哥心軟最寵她,大哥武功卓絕,比二哥理智,她偷跑出來爹娘肯定生氣,是以大哥來抓人的可能性更高。

婉婉拿她當親人呵護關懷,說什麽她都不能害她早早被抓回去許人。

池蘅坐起身:沐陽城不能再呆下去了!

“這就要走?”

“不錯,得趕在大哥來之前離開,清和姐姐你坐好,我這就為你易容。”

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阿池認真倒騰瓶瓶罐罐,沈清和捏緊的手慢慢松開,又在下一刻心提到嗓子眼,心跳快要混亂。

看出她緊張,池蘅逗趣道:“姐姐生得好,放心,我不會造次的。之後咱們到一個地方就得換一張臉,你得習慣,不然剛出盛京就被逮回去,太沒面子了。”

也是。剛出來哪有被逮回去的道理?她語調輕松,清和被帶得心情舒緩一二,“交給阿池了。”

“把心放在肚子裏好了。”

放肚子裏?沈清和耳根微紅,巴望阿池切莫聽見她的心跳聲。

和她精通醫毒、機關暗器一樣,阿池多年來除了勤加習武、鑽研用兵之道,還學會了很難學精的易容術。

昔日所學用在和人私奔上,清和想笑卻笑不出來。

阿池離她太近了。

池蘅微彎下腰,白皙修長的指輕柔托着少女細滑嬌嫩的下颌。

她易容喜歡從一對眉眼開始,四目相對,一股奇怪的感覺在心頭悄悄冒出頭,如春筍冒出尖芽。

這種時候不說點什麽似乎不好,可說了又顯多餘。她晃晃腦袋,甩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少年郎清新好聞的氣息撲面而來,沈清和掩在衣袖的指節再次繃白,和其他男兒不同,阿池再玩再鬧,哪怕滿身是汗,氣味都不會太糟。

山泉水般清凜柔和。

清凜是給外人的,嚣張也是給外人的,玩世不恭都是給外人的。

阿池給她的,永遠是捧在手心的珍重溫柔。

她動心太早,等察覺端倪已經沒了轉圜餘地。

被輕觸到的肌膚恍惚在發燙,她想低頭,奈何下颌被人托起,池蘅在她耳畔輕笑:“清和姐姐,再堅持一會。”

清和眼底含笑,柔柔軟軟,有寵溺,無奈,羞赧,還有藏不住的窘迫。

她一笑,池蘅喉嚨又有烈酒在燒。燒得她不知東西南北,燒得她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亂七八糟的,想什麽呢!

她自己也分不清腦袋瓜裏到底在想什麽,似清明,又似混沌。

這種感覺不好,青.天.白.日喝醉酒的感覺不好。

“慢慢來,不急。”

一只微涼的手搭在她肩膀,池蘅一愣,咧開一口小白牙,“嗯!清和姐姐莫要嫌棄我手藝差。”

“不嫌棄。”她心想,怎樣都不嫌棄。

事實證明,池蘅易容的手藝比清和想像的還要好。

銅鏡內少女一颦一笑再也窺不見沈大姑娘的影,分明美色沒差幾分,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阿池慣會發現女子的美,在修飾美上,功力更深。

“怎麽樣?”

“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池蘅放好銅鏡,扭頭捯饬自己。

她側頭問道:“姐姐,這次我們還扮作‘姐弟’?”

不扮姐弟,扮未婚夫妻就很好。

只是這話說出口怕驚着阿池,更怕心意提早洩露。

還不到時候。

“嗯,扮作姐弟好了。你我相處,扮姐弟毫無破綻。”

池蘅點點頭,手上動作不停,想來在盛京時沒少‘改頭換面’偷跑去玩。

小将軍做事一絲不茍,清和大大方方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那人換了形容,相貌沒本來那張臉精致俊俏,眉眼修飾的更冷峻,到最後氣質都改了。

她慢悠悠地想,若易容後的阿池站在人群裏,她還能認出來嗎?

她突發奇想地想試試。

一刻鐘後,池蘅滿意地拍拍手,回頭,見清和眼睛蒙着不知給哪找來的綢帶。

她小臉一垮,語氣委屈:“姐姐,你這是做甚?我已經醜到姐姐不忍直視的地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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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将軍: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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