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送你花

她走後,藍霄癡癡凝望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沒緩過神:好個以言語為刀的聰明女子!

踏出藍家堡大門,池蘅痛痛快快長舒一口氣:“還是姐姐有辦法。”

看她自在輕松絲毫不受險被逼婚的影響,清和眸子揚起春風般柔和的笑:“你以後可得長點記性,不該碰的別碰,該躲的要記得躲,躲慢了都不行。”

“我有躲,我都沒湊那熱鬧,誰知道繡球往我這飛來了,虧我以為有危險。再說了,藍堡主有心為女兒沖喜,他賴上我,關我何事?”

小将軍黑錦發帶在空中飄揚,襯着一身明豔緋衣,怎麽看都讨人喜歡。

路過一處淺水窪,清和細心繞過,池蘅護在她身側,便聽她道:“哦?那被你劈成兩半的紅繡球可是冤枉,好端端的身子分了家。”

“誰讓它不長眼睛,我也是它能招惹的?”

清清朗朗的聲線落在耳畔,三月春暖,風裏飄蕩不知從哪吹來的花香,清和笑了笑,內心頗為贊同。

不錯。你這個人唯有我能招惹。其他人,都不行。

驀地念起池蘅倉促之間與藍堡主對掌,她笑意微沉,回到客棧,池蘅被她帶到桌前。

“手伸出來。”

“哎?做什麽?”

藍大小姐中毒,那麽多醫者都沒看出端倪,擔心婉婉識破此身最大的秘密,池蘅手背在身後,言辭推拒:“那點小傷回房調息一番便好,不值當——”

清和哪有耐性聽她廢話?直接用強。

要掙脫她的手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可池蘅別別扭扭就是難以掙脫,不忍掙脫。

掙開婉婉的手很容易,掙脫了,指不定入夜婉婉躲起來會如何傷心。

她嘆口氣,暫且将心放回肚子,“好了好了,我自己把手放在這還不行?”

她肯配合,清和掌心拂過小将軍發頂,被她摸頭的感覺怪怪的,池蘅腦袋避開:“婉婉,別摸我頭。”

“為何?”說着她将指腹搭在小将軍細白柔嫩不似男子的手腕,診過左手,又診右手。

兩只手來來回回被診斷小半刻鐘,池蘅都沒說出個所以然。

為何不準婉婉摸頭?哪裏怪?她說不清。

“還好,傷勢不重。”

收回纖纖玉指,清和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睑落下淡淡的影。

沒露餡,池蘅心情大好:“我就說嘛,我有分寸。”

有分寸的小将軍回房打坐療傷,四下寂靜,清和端坐桌前擡手為自己沏茶。

茶氣四溢,白霧模糊她的眼。

她又有些迷惑了。

阿池脈象顯然是男子所持的脈象,弦中帶澀,斷非女子。

她茫然地無意識地指節輕叩桌面:阿池若是女子,池家犯的便是欺君之罪,以池大将軍行軍布陣的謹慎,絕不會在掉腦袋的大事上犯錯。

她診不出怪異才正常。

坐在那,思緒跑馬,想得多了,想起多年前宮裏曾派禦醫為各大朝臣及其家眷診脈,為此朝臣好一番歌功頌德直呼今上明君。

明不明君且不說,大張旗鼓派出禦醫來,當真僅是體恤臣屬?

阿池倘真是女子,其脈象宮裏禦醫都診不出,以假亂真至此,池家到底要做什麽?

風從窗子吹進來,書卷翻動,清和猛地被驚醒。

搞不清阿池是男是女,恐怕她做夢都不會踏實。

不知內情,便無法護着‘他’,不明就裏,可能有朝一日就會糊裏糊塗成為敵人捏在手心的軟肋。

與其傻乎乎在這猜測,不如……

她慢慢冷靜下來。

她忘不了阿娘是怎麽死的,就連這一身入骨寒毒也是拜仇人所賜。

十六年來謹小慎微活着,日複一日養成走一步看三步、看三十步、看三百步的習慣。

一想到阿池可能和她一樣身處不知名的危險當中,清和眸子發狠,一巴掌拍在檀木桌。

她絕不允許有人傷害阿池!

月上柳梢頭,用過晚飯沐浴焚香,池蘅平躺在大床,長腿屈起,翹着二郎腿孩子氣地吹額間落下的劉海。

劉海吹起、落下,她樂此不疲。

回憶近日以來有意思的事:嗯,她贈了婉婉金鈴,不用擔心她突發寒疾無人照應,住在隔壁,只要金鈴一響,她就會拔腿朝她沖去。

如此甚好。她佩服自己腦筋靈活,眼裏藏笑,在床上打滾得意好一會。

系金鈴時她還趁機摸了婉婉的腰。

啧,真細!

這把腰她眼饞許久。

她眯着眼,吊兒郎當的。

白日為婉婉簪花,可惜繡球飛來的不是時候,簪花後沒欣賞夠就被打斷。

婉婉真厲害,面對藍堡主氣勢不落下風,婉婉對她是實打實的溫柔,對外人就不見得了。

打小她就知道婉婉和任何文臣武将家的小姐都不一樣。

是獨一無二的,也是最不嫌棄她逛花樓、賞美色的。

她哪裏知道沈清和不是不在意,是看她年歲小還不到計較之時。

總之,天真的小将軍抱着枕頭睡去,心裏裝着全是沈清和的好。隔着一堵牆,清和照例抱着那把【挽星】安然入夢。

昨日藍家堡招親鬧得沸沸揚揚,繡球被少年劈成兩半,入贅一事不了了之。

當天,無争大師圓寂,夢雲山莊少莊主武功被廢。

廢他武功的,正是名聲遠揚、一城首富、樂善好施的藍堡主。

自家少莊主武功被廢,換了任何一家都不會善罷甘休,哪怕對方是藍家堡。

可出了事,夢雲山莊問都不問,态度極其冷漠,大有放任之意。

幾件事裏裏外外怎麽想都透着玄乎詭秘,礙于夢雲山莊和藍家堡的威勢,江湖人士識趣地沒敢刨根問底。

安寧寺距離鸾城不遠,僧衆收到消息連夜趕來。

當世高僧死得糊裏糊塗,按理說死在藍家堡,藍家堡嫌疑最大。

可藍堡主美名在外,與無争互為至交好友,又待其甚為敬重,即便安寧寺心存芥蒂,也不敢說無争是被藍家堡毒殺。

事情總得有個說法。

被逼無奈,藍催與安寧寺無冕大師闡明因果。

無争之死說到底是罪有應得。這說法不管無冕大師信或不信,安寧寺都不能再找藍家堡麻煩。

藍家堡要美名,安寧寺更重清名。無争已死,沒必要為一個死人掀動風雲,賭上百年清譽。

金烏西沉,被夢雲山莊狠心抛棄的‘少莊主’猶如喪家之犬躲在窄巷。

幾天的功夫華裳破破爛爛,失去武功,失去生下來被賦予的一切特權,白悅風活得連普通人都不如。

狼吞虎咽吃完偷來的包子,他眼神陰狠,摸出衣袖暗藏的匕首。

他忘不了落到今時田地是被誰害的。

雖說是少莊主,但他生來不受莊主器重,否則也不會冒着風險圖謀整座藍家堡。

害他之人共有三位。

頭一位是劈了繡球的少年,其次是那個病秧子,最後,才是無争。

好個坑人的無争!

他氣得眼睛通紅,無法領會無争以死哀求藍堡主饒他一命的苦心。

刀刃在陽光下亮起寒光,他陰仄發笑:“該死,你們都該死!”

蹲守雲來客棧的第三天,看着走出客棧談笑風生的姐弟二人,白悅風神情發狠,藏好兇器緊随在後。

他不是少年對手,但殺人誅心,最好的報複手段是殺他在意之人。

清和步子一頓:“阿池,我忘戴帷帽了,勞煩你為我取來。”

池蘅不放心留她一人。

“你快去,陽光有些曬。”

有那麽曬嗎?池蘅原地踟蹰還是不肯去。

“去啊。”

實在拗不過她,小将軍本着快去快回的打算,殷切囑咐:“那你去附近茶館坐坐,別在外面亂逛。”

清和笑她啰嗦:“好,你快去。”

匆匆話別,兩人背道而馳,一人前往客棧,一人卻執意往偏僻處走。

白悅風暗自狂喜,快步緊随。

走到事先選好的一處空巷,少女四下張望,不見人來,她失望嘆息。

一口氣尚未嘆盡,巷口不聲不響出現的高大身影教她枯等的心情泛起一絲漣漪。

“池姑娘,好久不見。”

“白公子。”清和微笑:“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怎麽就太好了,你莫非急着尋死?

白悅風眼底淫.笑還未散開,電光火石,利箭自機關獸獸口飛出,一箭穿喉。

不講道理的迅猛。

他睜大眼,猶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死了。

死在一個病歪歪弱不經風的病秧子手裏,唯一可取的,大概是病秧子乃不可多得的美人。

清和站在幾步之外的幹淨空地,眉目無情。确定白悅風身死,刻意等待幾息方上前取回短箭,擦淨箭身沾染的血腥,小巧的機關獸連同箭矢一并收回廣袖。

天朗氣清,她甚是冷淡地瞥了眼死不瞑目的白少莊主,掀唇嗤笑:如此莽夫,白瞎她将金絲軟甲穿在身了。

白悅風柿子撿軟的捏,殊不知武功被藍堡主廢去的剎那,便落入清和算計之中。

殺一個廢人,總比殺習武之人來得容易。藍堡主無意做了她手中刀,但那刀不夠心狠,還得她親自來。

沈清和輕拂衣袖,面無表情離開空巷。

“婉婉?!”

長街之上,池蘅抱着帷帽心急如焚地朝她快步走來:“你去哪了?害我以為你被壞人抓走了!”

“哪來的壞人?”清和笑意深沉,變戲法似的負在身後的手捧着大束鮮花獻到小将軍眼前:“阿池,送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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